胡琏晚年追问特务(胡琏晚年追问特务)
#创作挑战赛#
1949年4月20日,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国民党军在江南苦心经营的防线几天内土崩瓦解。
在鹰潭市城西的三岔路口,淅淅沥沥的雨中,一辆辆满载战士的道奇大卡车疾驰而去,一路向南。
一大群焦急的官兵、军属和学生在路口徘徊,不知何去何从,是向西走还是向南走。
这时,一辆坦克隆隆驶过三岔路口,在通往南昌的路口转动车身,炮口朝东停住,堵住了西边的通道。
从坦克里走出一个中年军官,他穿着一件旧军人的制服,系着一条皮带。乍一看倒不像当官的,更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兵。
但从士兵制服中透露出的威严之气,却给人一种霸气英武的感觉。
这个中年军官就是重建的国民党军第十二兵团司令胡琏。
没等跟在后面的副官为他披上雨衣,胡琏已经跳下坦克,走上路边的山坡。
胡琏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两边各有一个明显的酒涡,给人以性格温和大方的印象。
事实上,那“酒窝”是战争留下的伤疤。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进行第四次围剿时,时任团长的胡琏被一颗子弹击中,子弹穿过他的脸颊,打掉了牙齿,刻出了这个迷人的酒窝。
胡琏是一个在战争中摸爬滚打了24年,在十八军从排长一步步晋升为将军的优秀指挥员。
当战争的硝烟渐行渐远,人们终于承认,在四年内战中,胡琏是国民党军队里最杰出的军事将领。
平时,他经常穿着战士的衣服到一线巡查,和士兵们聊天,一为联络感情,二为了解前线情况。
说话间,一辆军用吉普车疾驰而过,停在路口。兵团副司令柯远芬匆匆下车,二话不说递给胡琏一封电报。
柯远芬
报头上标有“限期立达”字样,是国防部的急电。
“总座,国防部多次来电询问我兵团所在地,严令3天内必须开赴南昌。”
“目前国军在南昌没有成建制的部队,如果我兵团抗令向南城开进,南昌必然陷落,这样做是否妥当,请三思。”
柯远芬这番劝说,可以说几乎是恳求。
胡琏接过电报,冰冷的脸上带着苦笑。他瞄了一眼就把它撕成碎片。
“奇怪,国防部难道不知道我兵团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兵,兵团目前也才重建了三个月而已,想让我们去抵挡共军精锐,简直是岂有此理!”
说完,胡琏离开副司令,一个人大步走向山顶的陡壁,叹了口气!
不进南昌、逆令南撤,是胡琏反复权衡、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向西撤退势必困守南昌,新建十二兵团,数万人马基本都是拉来的壮丁,无力抵抗解放军主力的锋芒,这一去无疑会溃不成军。
到那时,历经千辛万苦才重新组建起来的兵团毁于一旦。
而且如果大军西撤,他胡琏不得不再次由宿敌白崇禧统辖,被桂系收编。
1948年夏,老十二兵团组建。本来蒋介石的意思是安排整编十八军军长胡琏任兵团司令,但素与胡琏不和的白崇禧以辞职相威胁,把这一任命搅黄了。
后来读者也知道了结局。在各方妥协下,书呆子黄维空降十二兵团,胡琏愤然请假,远赴上海。
淮海战役中,由于黄维的一系列错误操作,导致兵团在双堆集陷入重围,全军覆没。
过去,胡琏早已誓与桂系势力不共戴天,如今他俩怎么合作?
眼前烟雨朦胧,乌云下垂,天气萧瑟。胡琏触景生情,苦苦思索,感觉前途渺茫,实在是难以预测。
胡琏的心情真的很矛盾。现实、理智和情感都告诉他,西撤是死路一条。
然而,李宗仁的命令,国防部的军令都在逼他西进,军令如山!违抗命令,违抗上峰的重大战略决策!真是难上加难!
胡琏闭上眼睛,茫然于天际,仿佛有一连串的幻影迎面飘来,一个个血肉模糊。
“伯玉(胡琏)兄弟,快来救我!快来救我!”第一个出现的是浑身血污的整编74师师长张灵甫,他是胡琏的陕西同乡,黄埔四期的同学,多年的好友。
孟良崮战役结束前,张灵甫在危急时刻居然不使用密码,而是用明语直接向胡琏呼救。
到这时张灵甫才发现,国防部靠不住,很多援军靠不住。作为同乡 同学 好友的胡琏,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怜的胡琏带领整编11师千里迢迢赶来增援。他刚到,前面还有一支蒋军,根本无法超越友军向解放军发起进攻。
胡琏五脏俱焚,只能含泪鼓励张灵甫坚守救军,直到耳机里传来隆隆的爆炸声。
74师为何坚守光秃秃、没有水源的孟良崮?胡琏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困惑。最高统帅部到底是如何指挥的?
过了很久,胡琏才知道,这场战斗是由老总统亲自指挥的,老头子家打得心切,误中了解放军的计,致使整74师被解放军团团包围。
张灵甫提出坚持待援,抓住解放军主力,老总统想想就答应了,这就犯了大错。
但当时协助蒋总统指挥的,是侍从室高级参谋韩练成,他刚从山东战场归来,熟悉孟良崮的地形,但却极力劝说蒋介石:“张灵甫上孟良崮不要紧,整74师很能打仗!”
张灵甫不知道,老头子也不知道,孟良崮周围全是石头,没有水源,工事也建不起来。炮弹来了,乱石乱飞,伤亡人数较多,根本没有办法坚守。
计策是老头子取的,但这个点子是韩练成这个参谋出的。
在战后的作战审查会上,韩练成与白崇禧一唱一和,抨击参谋长陈诚刚愎自用、指挥无能,使陈诚被迫辞职。
这让老头子灰头土脸的,最后不得不下了“罪己招”:“一切都由我负责。”
作为陈诚系大将,胡琏对桂系深恶痛绝,更对桂系出身的韩练成恨之入骨。
这韩练成,在1947年莱芜战役中作为第46军军长,却极力建议将突围时间推迟一天。由此,解放军成功合围,卡住了李仙洲集团6万大军北撤的咽喉。
当大军突围时,韩练成又放弃了指挥权,突然消失了。他一消失,作为主力的第46军群龙无首,一片混乱,最后全军覆没。
战后,韩练成只身逃回青岛。虽然疑点重重,但老头子对在中原大战时的救命恩人深信不疑,当面嘉奖,让他进入侍从室。
后来,杜聿明在山东指挥战斗,摸清了韩练成与华东解放军打交道的秘密。老头子起初怀疑是解放军的离间计,骂杜聿明轻信糊涂。
后来,何应钦出任国防部长,追查此事,并押送这名干部到南京接受审讯。韩练成却在着名干部到南京前夕逃亡香港。
明明韩练成“通共”迹象已明,蒋介石却还大骂何应钦排除异己,吓跑了他的“救命恩人”。
统帅部受到中共地下党渗透,居然到了这样的程度!
砰!幻觉中,还有另一个浑身是血、脑袋开花的鬼魂。仔细一看,是黄百韬兵败碾庄后开枪自尽。
黄百韬的鬼魂在哭:“我有三个谜题,为什么我这么笨,在新安镇等四十四军两天?为什么不在运河上架起军桥?为什么李弥兵团不在曹八集附近掩护我西撤?”
为什么黄百韬这么傻!是因为他太轻信最高统帅部的承诺了。
担任掩护任务的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张克侠和军长何基沣率部起义,北面第一道防线门户大开。此时的黄百韬兵团本应迅速向徐州转移。
国防部居然打来电话说:“七兵团在过运河前如此凌乱,如果继续西进,恐怕会被共军追赶而陷入溃败,必要时可在碾庄稍作休整,击退敌人后再走。”
本已决定连夜西撤的黄百韬接到电话后改变了主意,真的在碾庄“歇歇脚”。
就在前一天,黄百韬西面更靠近徐州的李弥兵团奉命放弃曹八集和大许家,撤往徐州,黄百韬兵团因此被重兵包围。
3天后,解放军经过一轮猛攻,未能突破黄百韬兵团的防御阵地,转入蚕食攻击。
这时空军报告:“轰炸很成功,共军伤亡一万余人,大部向西南转移,黄百韬兵团已无危险。”
这是一个夸大的战果,在国民党军中一直很常见。奇怪的是,国防部却根据空军的这一“战果”断定解放军主力调往徐州,只留少数部队监视黄兵团。
时任国防部次长的刘斐主持作战会议,做出了这一论断。
好在刚到徐州的杜聿明坚持认为解放军进攻徐州是假,围攻黄百韬兵团是真,所以才没有放弃东援。
刘斐这样指挥,黄百韬怎能不败!
说起刘斐,胡琏的火气上来了。1948年豫东会战,徐州剿总计划以重兵增援开封。刘斐擅自改变剿总方案,大笔一挥,区寿年兵团两个整编师孤军援西。
掌握准确情报的解放军刚好从区兵团和邱清泉兵团之间40公里的缝隙切入,一个兵团就这样毁了。
在这场战斗中,胡琏和邱清泉都因施救失败,被老头子狠狠地处罚了一顿。虽然他们都认为国防部的部署问题颇多,但不敢当面表露出来。
现在刘斐参加国共谈判,飞往北平,再也没有回来。他不是中共地下党,那又是什么呢?
砰...砰...另一个中弹倒地的鬼魂出现在他面前,仰面躺着,胸口和肚子上的五六个弹孔顿时喷出鲜血。这就是邱清泉。
听说他临死前精神失常,挥舞着手枪,在陈官庄的包围圈里乱跑,喊着“共产党来了”,结果被宿敌华野十纵乱枪击毙。
说起邱清泉,胡琏的心情特别沉重,感觉真是同病相怜啊!
二人都是国民党军支撑中原战局的中流砥柱。兵团组建时,两人的第5军和第18军两大主力同时升格为兵团,但均未当上司令。
蒋介石曾说,两人都是有个性、有脾气的将军,所以有意打压了一点。
邱清泉很快就得到了第二兵团司令的位置,而胡琏的第十二兵团则被黄维夺走。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邱清泉紧张地向他吐露:“我一直怀疑国防部里潜伏着地下党,不然解放军怎么会对我军的布局了如指掌呢?”
“我不完全听从上级指示,解放军就不会知道我的动向,这是我胜利的秘诀。然而,这引来了无尽的批评,说我善于抗令,这仗真是没法打了!没法打了!”
邱清泉终于不敢反抗命令,最终在统帅部错误的战略部署中成了牺牲品!
共谍!共谍!潜伏在党国高层的神秘共谍到底是谁?韩练成?刘斐?郭汝瑰?!
胡琏无法想象,他的好友,主持这次行动的国防部作战厅长,竟是共谍。
杜聿明证实郭汝瑰与解放军秘密沟通,徐州就是“刑场”,这个刑场是郭汝瑰安排的!
直到临终前,杜聿明仍固执地想知道郭汝瑰当时是不是共产党。
站在山顶上,胡琏黯然神伤,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有雾,云朵,雨雾,烟雾,所有的景色都是朦胧的。
南京的国防部大楼就像躲在这样的云端,黑幕重重,令人匪夷所思。
其中,他觉得最不能接受的是,他目前已察觉出,他那最亲密的朋友,三厅厅长郭汝瑰,似乎和共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那恰恰是国共战争最关键的半年。1948年7月至1948年12月,他负责统帅部的作战指挥业务!
胡琏和郭汝瑰是陆军大学的同班同学,都是陈诚手下的干将。他们有着深厚的友谊。
两人都有儒将风范,都喜欢谈古论今。他们深感知音难寻,惺惺相惜,交情非同一般。
记得在陆大学习时,胡琏自夸要做曾文正(曾国藩)第二,郭汝瑰则当仁不让地自称“小左宗棠”。
回想当年的往事,胡琏只有苦笑。今天,曾国藩他是无法做到了,顶多能当胡林翼(清末湘军将领),很可能最终会是刘铭传(清末淮军将领,曾任台湾巡抚)。
但郭汝瑰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是骆秉章(清代四川总督,当时郭汝瑰已回川带兵)还是石达开?
一时间,许多往事涌上胡琏的心头:半年前,十二兵团被围困,老头子叫他飞进双堆集。他急忙找到郭汝瑰“托孤”,慷慨陈词,“不要回避困难”。
然而,此前豪爽豪爽、雄心勃勃的郭汝瑰,当时却很不自然,犹豫地劝他不要跑到绝地。
从双堆集突围,胡琏身负重伤住院,出院后为了重建兵团,他需要选择一名得力之人担任主力部队第18军的军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密友郭汝瑰。
1949年1月10日,胡琏兴奋地邀请他。郭汝瑰再三拒绝。胡琏觉得他是谦虚,又先去请示老头子,立即得到了批准。
第二天,胡琏去报喜,带来了一大笔建军的钱。郭汝瑰似乎很高兴,对他表示感谢,但和郭汝瑰熟识的胡琏却不安地觉得他言不由衷,似乎有话没说。
更奇怪的是,几天后,老头子下令免去郭汝瑰十八军军长职务,改任七十二军军长,赴四川重建部队。
胡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说老头子在徐蚌会战失败后就疏远了郭汝瑰,亲自指示顾祝同签批同意郭汝瑰的军长任命,顾祝同上报时又不予批准。
看来蒋介石以前同意郭汝瑰出任十八军军长是出于对胡琏的信任,给了他面子,勉强答应了。但后来还是不放心郭掌握十八军,十八军可是老头子的宝贝,不能再全军覆没了。
几天后,胡琏从郭汝瑰口中得知,原来是因为有人当着老头子的面诋毁他。
刘斐为了给自己找徐蚌大败的替罪羊,私底下告诉老头子,郭厅长学历、学识都够了,但经验少了,喜欢出奇策,当嫡系部队军长并不妥当。
郭汝瑰说着说着,流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博得胡琏一阵叹息和同情。
事后,胡琏听到更多消息,觉得问题没那么简单。郭汝瑰分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整件事仿佛是刘和郭在唱双簧。
郭汝瑰不想来十八军,说不出口。刘斐的诋毁,真是给了一个台阶下。
此军长非彼军长,18军是主力,老头子的王牌,待遇和装备都是一流的,而72军是川军的杂牌,连枪都没有。
按常理,谁不想去一流部队当军长,谁又想去杂牌部队当一把手?
在这个国防部大楼里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胡琏不得不这样想。
就是这位最好的学友,胡琏心目中最理想的副手,曾经还是老头子最喜欢的厅长。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胡琏听到了许多与郭汝瑰相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谣言,并在上层社会中秘密传播。
谣言的来源是杜聿明。
韩练成一案查清后,直接经手的杜聿明也了解到郭汝瑰从上世纪40年代初就与韩练成交往密切,关系不正常。
杜聿明向参谋长顾祝同告状,但苦于手头没有证据,顾祝同并不相信。
徐蚌会战,张克侠,何基沣起义,放弃运河阵地,使黄百韬兵团陷入重围。
张克侠、何基沣
张克侠之前曾担任徐州城防司令,筹划献城。这一要职其实是郭汝瑰推荐的,事后郭只是说因为是陆大同学关系才搪塞过去。
张克侠被推荐为城防司令时,郭汝瑰时任徐州剿总参谋长,负责徐州城防的过家芳旅,后来是贾汪起义的主力部队。
党国重镇徐州,居然一度被中共地下党控制。听起来似乎是幻想,但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
1946年,在徐州云龙山第六路军总部,集结在华东战场的冯玉祥原西北军的一批将领,在郝鹏举的别墅里秘密开会,筹划成立“西北军同盟”,联合反蒋、反内战。
冯玉祥生前部郝鹏举、张岚峰、孙良诚、吴化文、何基沣等均出席会议。郭汝瑰出身于旧西北军,与这些将领关系密切。
后来,吴化文、何基沣相继起义,就有谣传说是郭汝瑰在策动。
坐镇徐州的杜聿明搜集了各方面的情报,尤其是山东方面的情报,在徐蚌之战前夕得到证实——郭汝瑰是共谍!
1948年10月,国防部制定《徐蚌作战计划》,提出“守江必守淮”的方针。
国防部的第一个方案是以一两个军的兵力守卫徐州,放弃陇海线上的所有城市,集中所有兵力在徐州、蚌埠之间的津浦路两侧与解放军作战。
杜聿明评价说:“弃徐州永久工事而不守,又将各兵团安放在铁路两旁的狭长地带,形成处处挨打的局面。依我观古今中外战史,如此愚蠢的部署尚无先例!”
郭汝瑰和其他负责作战的高级幕僚,居然制定了这样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计划!
杜聿明反对这一方案,同意第二种计划:退守淮河,在蚌埠集结主力与解放军决战。
同时,这也让杜聿明加深了对郭汝瑰的怀疑。不幸的是,杜聿明随后被蒋介石派往葫芦岛指挥东北国军撤退。
1948年11月8日,杜聿明飞回北平,从傅作义那里得知张克侠、何基沣起义了!徐州各部还在徐州附近,没有按计划撤到蚌埠!
杜聿明感到心里一阵剧痛,又惊又慌,觉得徐州战场就像刑场,到了徐州,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在津浦线集中兵力,本来就是一个最坏的计划,连这个计划也没能实施,哪怕是最坏的计划!
数十万大军被困在以徐州为中心的“十字架”上,未能及时收缩陇海铁路两侧的兵力,更谈不上及时向蚌埠撤退。
正当人民解放军大举南下时,蒋介石却犹豫不决。黄百韬兵团怎么可能不被困住?杜聿明决定郭汝瑰对此负有直接责任。
1948年11月10日,杜聿明满怀疑虑,参加了蒋介石在南京官邸的汇报会。
郭汝瑰汇报作战计划,杜聿明听了,才觉得蒋介石和顾祝同完全任由郭汝瑰这个小鬼摆布,才造成了这种恶劣局面。
他要当面直接质问郭汝瑰,为什么不按原计划把主力撤到蚌埠!
正在犹豫时,他看到顾祝同等人同意郭氏的方案,觉得争论也没用。一个人唱独角戏很难,当众大吵大闹反而会失去蒋介石的信任,最后决定不说话了,这使他后悔了一辈子。
11月11日,杜聿明前往徐州,判断解放军将集中主力歼灭黄百韬兵团,紧急调宿县孙元良第十六兵团守卫徐州,并抽出原来驻守徐东的邱清泉第二兵团。
当天下午,十六兵团主力乘火车前往徐州,遭到解放军伏击。交替掩护后撤退至徐州,国军前脚离开。得知情报的解放军后脚攻占宿县。
于是,徐州、蚌埠之间的交通被割裂,中原战局彻底不可为。
11月28日,杜聿明再次飞赴南京参加军事会议,这次是讨论徐州撤退问题。
郭汝瑰建议徐州主力在蚌埠东南方向与李延年兵团会师,然后西进,解决双堆集黄维十二兵团之围。
郭汝瑰滔滔不绝地讲着作战部署,杜聿明已经完全失去了对郭的信任。他忍不住大声问道:“在这么错综复杂的湖沼地区,大兵团怎么运动?你考虑过吗?”
当时,会场一片狼藉,有人大喊,有人大笑。
杜聿明来之前,已经制定了从西南突围,经永城到达蒙城、涡阳,依托淮河,再解决黄维之围的计划。
会前,他已与顾祝同总长商定,他特别强调:“请总长不要在会上讨论这个方案。”
顾祝同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杜聿明怕被郭汝瑰知道,泄露给解放军。
会场静下来后,顾祝同让蒋介石单独召见杜聿明,两人在小会议室里确定了突围方案。
在外面,每个人都气定神闲,气氛十分微妙。何应钦与顾祝同沉默不语,郭汝瑰被仍在一旁,表情十分尴尬。
刘斐却很不高兴,蹦出一句话:“光亭还有什么办法?无非是从徐州西边逃走罢了。”
这神秘的姿态,分明显示出对郭汝瑰的猜疑,而现在不仅杜聿明,顾祝同也开始怀疑。
果不其然,杜聿明的突围计划并没有传到解放军那边,粟裕也无法确定其真实方向,一开始突围进行得非常顺利。
11月30日,国民党军开始撤离徐州。在西南前往永城的途中,收到12月3日上午10时随飞机空投的蒋介石亲笔信:
“望弟迅速令各兵团停止向永城前进,转向滩溪口攻击前进,协同由蚌埠北进之李延年兵团南北夹攻,以解黄维兵团之围。”
杜聿明看了信后,觉得老头子又改变主意了,这将导致全军全军覆没。他思想上很矛盾,不得不召开各兵团指挥员会议。
看完命令,大家都很惊慌,没有说话。当晚,他接到国防部的正式命令。杜聿明忍着胃痛,脸色苍白,心灰意冷,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深深铭刻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15年后,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全国政协出版的文史资料选编中当时的情景:
接到这封电报后,我感到蒋介石改变决心是受郭汝瑰的影响,对28日没有向蒋介石说明对郭汝瑰的怀疑感到遗憾。
我没有约好何应钦、萧毅肃等人,请他们一直支持我的撤退。如今,在郭的摆布下,老头子发函发电报让我们攻击解放军,导致我陷入全军覆没的危险之中;
我后悔今天上午太懦弱,太坚决,不该中途拦住各兵团,召集将领开会,耽误一天行程。
现在逃跑已经太晚了,战斗也没有希望了。思前想后,我觉得江山是蒋介石的,就让他去吧!我只有一次生命,到头来还得忠于蒋介石。
后来的史料显示,徐州撤退时,解放军于11月30日得到情报,但粟裕没有受到情报干扰,仍然准确判断出杜聿明的真正突破方向。
12月2日,国军停止前进,整顿一夜。3日晨,蒋介石又令其停止前进一天。4日、5日又向雠溪口方向推进,整整停滞了三天多时间。
趁着这段时间,人民解放军从南北两个方向奋起直追。6日晚,孙元良所在的第十六兵团率先突围,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剩下的两个团只好被困在陈官庄。
杜聿明对统帅部的估计大体准确,蒋介石也确实被忽悠了,但这并不是郭汝瑰一人所为。
首先是空军情报失误(是有意还是无意?事后看来,也值得打个问号!)“雠溪口之敌大部逃至永城”,“西逃共军不足四万人,经我空军轰炸,伤亡惨重”。
后来情报部门发现,空军炸的是从徐州逃难的地主和官吏家属。难以想象,空军在大白天大平原上,以清晰的视野,居然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蒋介石特别倚重空中侦察,从而误判为“这是将共军各个击破的唯一良机”,“此机决不能失”!
这时,刘斐出现了。他当着蒋介石的面攻击杜聿明:“他刚跑了,明摆着对黄维见死不救!”
这句话直接引爆了蒋介石对杜聿明的不满。蒋介石对杜率兵团消极逃亡避战感到十分气愤,于是在当天中午空投了手令。
11月3日,在国防部作战会议上,郭汝瑰又“极力强调杜聿明必须谋战,不可避战”!
郭的一番话火上浇油,更加坚定了蒋介石要求杜聿明率三十万大军驰援黄维的决心。他再三催促杜聿明进攻,严令他“决不再作避战之计”!
当时的环境,杜聿明唯一的人生道路就是不顾一切地避开解放军主力。只要他和解放军交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就被几十万解放军追上了。
12月19日,空军总部第三部副部长董明德飞抵被围困的陈官庄,商讨使用毒气弹问题。他本想第二天飞回南京,但天下大雪,直到12月28日才能离开。
整整十天,董明德和杜聿明住在一个房间里,终日叹息,谈论时局,讨论这场战役的得失。
双方一致认为,徐蚌会战落到今天的局面,罪魁祸首是统帅部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决定,以致败局无法挽回。言语间,杜聿明自然而然地倾诉了对郭汝瑰的疑惑。
或许是董明德回到南京后,在上流社会中转述了杜聿明的哀思。也许是指挥中明显的人为失误,加深了何应钦和顾祝同的疑虑。
抓军队政工的邓文仪也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说郭不靠谱,安排人暗中刺探。
就连老头子看郭汝瑰的眼神也不一样。在讨论空军如何帮助杜聿明突围时不让郭出席,让他走开。
郭汝瑰晚年回忆:我一听就吃了一惊,心想召开研究作战的会议,为什么不让负责制定计划的作战厅长知道?一定是有人诋毁。今后我必须更加小心。最好离开这个岗位。
郭汝瑰最终被“流放”,前往四川编修新军,这一命令将他从最高决策层中排除出去。1949年底,他率全军在宜宾起义。
时隔30多年,杜聿明对郭汝瑰当年的身份仍心存疑虑。
至于杜聿明是如何知道郭汝瑰与共产党有联系的,至今仍是个谜。
1982年郭汝瑰看望杜聿明时问他:“你为什么坚持说我和共产党有联系?是猜测还是有根据的?”
“从山东过来的人说的,有证据。”杜聿明回答。
“是谁?”郭汝瑰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
“这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杜聿明最终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事实上,他已经知道答案--历史所做出的答案。杜聿明可以安息了。
1949年5月,胡琏不可能知道这些内幕,但各种传言不绝于耳,胡琏惊呆了。
他不愿相信,自己共事多年的挚友,同属陈诚土木系干将,是老头子最亲信的左膀右臂,会是中共地下党吗?
杜聿明属于何应钦系统,因派系之争相互诋毁对方为共产党是常有的事,但他不得不承认杜聿明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胡琏对此持怀疑态度。他不再接近郭汝瑰,让他西去四川,但却没有要回之前给郭重建十八军的一大笔经费。
此时此刻,经历了长江防线崩溃、江南大溃败后,站在鹰潭路口,各种疑惑又涌上胡琏心头。
五岭防线的军事计划是郭汝瑰策划的。按照既定部署,负责守卫南岭的是胡琏兵团。
如果郭汝瑰是中共地下党,这一策略的结局不言而喻,牵扯其中,他一定会好死!
胡琏秘密派人到粤赣边界山区考察,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原来用来保卫广州的南岭防线,是一条毫无准备、根本无法坚守的防线!一条没有士兵的防线!
郭汝瑰真的是中共地下党吗?胡琏惊出一身冷汗。
胡琏一直是战地指挥员。他虽然短暂担任蒋委员长幕僚,但从未进入国防部权力核心的迷宫,也从未对那座只能发号施令、让其疲于应付的大楼有太多好感。
国防部内潜伏着许多共谍。国防部副部长是共谍,作战厅厅长不可靠。谁知道国防部还有多少共谍?!
胡琏果断下达命令:“各师、团加速通过鹰潭,转入潮、汕!”
随着胡琏挥舞双臂,无数军车呼啸而过,向南延伸的路上人员车辆如蚁群一般。
胡琏兵团走了,逐渐脱离了五岭山脉。对于守军望眼欲穿的的五岭防线,还能从哪里找到援军?
很快,以李宗仁为首的广州政府掀起了对胡琏擅自行动的可怕声讨。
10年后,李宗仁在回忆中仍多次重现当年的震怒:
当浙西战事告一段落,共军已企图进犯江西时,驻守在吉安、赣州之间的胡琏兵团为避战事,突然撤至粤东,使南昌受到威胁。
为了抢救这条裂缝,白崇禧迅速调原本镇守鄂东的徐启明兵团南下,鄂东随即让给共军,而武汉三镇更为突出,白崇禧只好计划撤出武汉。
李宗仁对胡琏的抵抗深恶痛绝,认为这是破坏固守五岭战略计划、造成华南保卫战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回忆录的短短的篇幅里,李宗仁咒骂胡琏八九处,严厉批评胡琏不听指挥,擅自南撤。
胡琏此举对国民党是福是祸,至今仍是众说纷纭。历史功过,只能由后人评判。只是南岭防线为什么空空如也?事情并不像胡琏想的那么简单。
1948年11月中旬,东北解放,徐州之战对蒋介石明显不利。国民党眼看长江以北守不住,只好考虑退守江南。
国民党国防部长何应钦专门邀请国防部第三司司长郭汝瑰谈话,授权他拟定迁都广州的军事计划,并在南京沦陷后组织继续作战。
才华横溢的郭汝瑰很快拟定了计划草案:万一南京失守,国民党将在五岭山脉设立防线,右翼以福建为依托,左翼以云贵川为依托,形成坚固防御。
几天后,美军以郭汝瑰方案为基础,正式将其作为美国提出的战略方案提交蒋介石,五岭防线由此出台。
美国很热心地借花献佛,可惜蒋介石无动于衷。
蒋介石有自己的想法:徐蚌之战失败了,长江防线基本守不住,一旦长江失守,五岭还能坚守吗?
此时,蒋介石已基本失去在大陆坚守的信心。
况且,两广历来是反蒋派的势力范围,蒋介石在广东没有社会基础,广西又是桂系的故乡,一直无法控制。
与其把守五岭,为桂系和粤系做嫁衣,不如按计划撤往台湾。
蒋介石要“另起炉灶”,选择台湾作为退路,决心经营。他早已派陈诚任省主席,派孙立人到高雄训练新兵,1949年派蒋经国将上海黄金调往台湾。
蒋介石对五岭防线毫无兴趣,也没有精力过问。
制定五岭防线方案的郭汝瑰当时想:我明白了,守卫五岭的方案是空的,根本没有兵。美国顾问想鼓励国民党战斗到底。我欺骗人,人也以此欺骗我,我不禁暗自发笑。
五岭纸上防线沿湘粤赣地区纵贯1500余里,东起赣南,经粤北至湘南,利用五岭山险坚守。
五岭本身就是丘陵地区,南北沟谷、步道密布,分水岭随处可见。
要严密防御,就必须有一条很有纵深的正规防线,构筑一批以钢筋混凝土碉堡为主体的防御工事。
这样一条横贯千里的防御线,无论从时间,从人力物力,从财政开支来考虑,对国民党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历史的教训是:在中国2000多年的战争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以五岭成功抵御来自北方的大规模进攻的事例。
南越部族抵挡不住大秦雄师;南越国挡不住汉武帝的楼船;五代南汉挡不住北宋大军;南宋的张世杰败而不馁,最后还是兵败崖山;明末清军入粤更是势如破竹。
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溃散的国民党军能做到吗?
更何况防线的背后是日益扩展的华南解放区,广东全省大多数乡村已脱离国民政府,1/3的地区建立中共政权,中共武装发展到8万人!
构筑防线的工程设施从来没有真正进行过,而最最要命的是防守这条防线的部队,尚不知在什么地方!
胡琏虽然不知道这些内幕,但却阴差阳错地察觉了郭汝瑰的秘密。不过,他和杜聿明一样,至死没解开郭汝瑰身上的疑团。
据台湾90年代出版的《胡伯玉将军传略》中记载,胡琏担任“伪金门防卫司令”时,曾问“情治部门”负责人、老牌特务叶翔之:“刘斐、韩练成、郭汝瑰,到底谁才是地下党?”
叶翔之推脱不过,回答说:“现已查明,刘斐是地下党。”
胡琏并不相信,因为刘斐是桂系 的人,蒋介石跑到台湾后就把丢掉大陆的罪责推给桂系,刘斐自然成了“共谍”。
韩练成是老蒋救命恩人,郭汝瑰是陈诚麾下大将,查出谁是地下党,对国民党形象的损害都是毁灭性的。
胡琏一点就透,不再追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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