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长的故事大全 炊事班猪经大全

作者 王要武

五十四年前的今天,我告别黄浦江,奔赴黑土地,开始新生活。北大荒兵团生活充满创造和挑战,七彩多样,回味无穷。

当年1968年大批城市知青参加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我所在的五师五十一团四连一下子来了齐齐哈尔、上海、哈尔滨知青150多,住宿还能挤,口粮也不缺,黑土地有的是粮食,最大的问题是肉食短缺,连队存栏的家畜有限,一时不能满足需求。曾记否,1969年春节,在冻白菜汤里捞肉片,一人五片?

随着越来越多知青的到来,安顿好知青的生活成了连队建设的大事。新的大宿舍、大食堂盖起来了,养猪、养鸡的阵容也扩大了。那时从东边二号地干活回来路过猪舍时,直径一米多的超大猪食锅里总是热气腾腾地烀着香喷喷的土豆窝瓜西葫芦,引来馋嘴巴子频频光顾。

曾记否,在猪食锅里扒拉土豆分享猪的美食?

后来四连知青在食堂就餐实行了包月制,每月工资里预扣12元作伙食费,月末按实际就餐天数结算(那时一级农工的月薪是32元,出满勤30天能开37.5元)。为了提高伙食水平,连队成立了菜园班,建起了豆腐房,并鼓励炊事班自己养猪。1970年5月我和老八班上任时,连里从猪舍调拨了一头老母猪给食堂饲养,这头老母猪体格庞大,足足有四百多斤重,它的鼻子上穿了个铁环,因此得了个名字叫“鉄鼻钩”。原来这头猪进攻性特强,非常凶猛,在猪舍经常要咬它的伙伴,即使鼻子被穿了铁环,还是不安分,不得不单独圈养,因而调配给了炊事班。从此并不喜欢甚至惧怕动物的我,开始和猪有了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后来有战友回上海探亲时到我家串门,告诉母亲我当了司务长,是管大家吃饭的,母亲茫然:“什么四五长七八长的,她在家哪能会烧饭呀?”但当我写信请母亲帮着买些养猪方面的书时,她很快就寄来了一本《猪经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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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鉄鼻钩”到了大食堂,喜爱小动物的“火头军”裴香,主动请缨担任饲养员。一开始它欺负裴香个子小,拱着鼻子吼啊吼地想咬人。好在负责做豆腐的时景云有经验,端着热乎乎、香喷喷的豆腐渣,啰啰啰地一招呼,“鉄鼻钩”就飕飕飕地跑过来吃食,这时景云附身用手来回抚摸它的肚皮,边吃边享受的它好不快活,一会儿就躺下了。裴香壮着胆子慢慢地学会了这一招,后来我也学会了。“鉄鼻钩”渐渐地变得温顺了,八九月间还怀上了猪宝宝,裴香对这个准妈妈的照顾更加上心了,菜叶、土豆、窝瓜、西葫芦洗净剁碎,添上豆渣和剩饭菜在锅里烀熟了喂它,百般呵护着不让它受到伤害。

1971年春节前,炊事班刚搬到新建的大食堂一个多月,“鉄鼻钩”要临产了。我们在老食堂的一间空屋子里搭了炉子,铺上厚厚的麦秸当产房。产仔那天晚上我和裴香拎着油灯去察看,只见“鉄鼻钩”哼哼唧唧地很烦躁,乳房红红的,一捏奶直飙,估计是快生了,立刻去找兽医郑庆发,他正在马号给一匹难产的母马接生,一时脱不开身。他让我们准备好脸盆、毛巾和旧布,又拿了剪刀、碘酒和药棉,随即我们去找来景云帮忙。回到产房赶紧烧水,不一会,第一个小猪仔迫不及待地出来了,剪断脐带,涂上碘酒,擦干净它身上和口鼻处的血污,刚放到毛巾上,它就跑向妈妈的乳房开始吮吸了。第二个、第三个……,隔几分钟就出来一个,景云接猪仔、剪脐带,我和裴香一个接一个地擦干净,涂碘酒,小猪仔一下地就去抢奶头,立马开始嗦奶。第十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小不点,使劲挤也吃不上奶,裴香用毛巾裹着把它带回宿舍放在炕头,用眼药水的瓶子灌上牛奶喂它,喂了几天后才抢上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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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景云 王要武

开春后天气渐暖,小猪崽断奶后开始独立生活,兽医给打了疫苗,鉄鼻钩回猪舍老家了,它已改邪归正。小猪一天天长大,迫切需要个新家。新猪棚位置选在新食堂北面东侧那片空地。基建排打好地基,支起了棚架和房梁。又借西边老孙头和老李头住的小屋东侧外墙,搭了个小偏厦,砌上锅台和烟囱,支了口一米二的大铁锅,成为猪食房。炊事班自己动手给新猪棚上瓦、铺地、挖沟,脱坯、垒墙、围栏。

脱坯是力气活,趁着几个艳阳天,炊事班的姑娘们抽空轮流参战,干得热火朝天。先从食堂北面一号地的林带旁边就地取材挖来黑土,堆放在向阳的平地上,在土堆中间挖个坑,加水洇土闷了一宿,第二天掺入切成段的麦秸,用二齿子来回捣,将泥和麦秸草充分拌匀、粘合后越捣越费劲,干脆光着脚丫上去踹,直到泥和草充分粘合成团,就可以制坯了。木制的坯模子先在水盆里浸一下,然后放置在平地上,底下撒点灰,用铁锹铲起和好的草泥团倒在坯模里拍紧,四个角用拳头碓实,表面抹平,然后双手同时抓住木框架向上提拔起模,湿土坯就地晾干后翻晒。一块土坯约长50厘米宽30厘米高10厘米,垒墙用了有两百多块土坯。猪棚前面的空地用小树枝围起了篱笆墙,还装了个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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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香在猪棚东侧地面铺了麦秸,猪食槽放在西侧排污沟前面,看着已经独立生活的“鉄鼻钩”的孩子们乔迁新居,大伙儿心里乐滋滋的。

小猪越长越大,裴香也越来越忙活。一边在食堂锅台下面的炉膛旁添煤烧火,一边惦记着上面门外的那群猪,整菜、烀猪食、喂猪,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她小个不高,挑起俩猪食桶扁担一弯都快蹭着地皮了。猪很讲究,吃喝拉撒睡各有其位,排污沟和猪食槽天天要清洗,起圈清栏只能利用午后有闲空的时间来干。裴香穿着水靴、挑着水桶、握着铁锨、一头汗水、一身污秽的模样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这些活并没有工作任务6分配给她,纯粹源自一份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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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香 何秀芳 汪兰英

现在回想起那群猪,裴香还是打心眼里欢喜,尤其是起早放小猪到南面沟子里吃露水草时,一路上活蹦乱跳的情景就像过电影一样依旧清晰。

我也去沟子里放过猪,一手拿棍子,一手拿口琴,平时上台表演怕出丑,这时眼望满坡的花草和撒欢的小猪,情不自禁地放开喉咙唱,运足气息吹,沟子里回荡着“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歌声和乐曲,只有猪和我的世界惬意无比!那景那情,如诗如画,萦绕于怀,沁醉于心,不曾随时光流逝。

1971年六七月间炊事班换岗,裴香到二排当班长,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她的小猪,那时小猪们已长到百十来斤了。1972年春节后这群猪先后成为四连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逢年过节或春播夏锄麦收大会战期间,宰猪卖肉在连队算是个大事,农忙时节要往地里送饭,几乎三天就要用一头猪,猪舍老饲养员王登山熟知猪的脾性,整猪最利索。我在食堂三年多里,常请他帮忙,给他当下手,一起整过的猪不下一百头。为了不耽误白天的工作,清晨五点左右登山师傅就赶着牛车把猪送到大食堂后面烀猪食的小屋,一大锅水已烧热备用。前后蹄被捆住不能动弹的猪,还未哼上几声就被放血了,我端个盆接血,同时给早已等候一旁的老孙头接一碗,趁热乎他一抬头就全喝了,据他说是为了治疗他的老肺病。

随后登山师傅在猪的后蹄脚圈处割个小口,附身拿起小手指粗的铁钎子往里捅,在皮下捅出几条气道后,嘴对着口子往里吹气,猪身就像皮球打了气似的慢慢地鼓了起来,然后用细绳把气口扎紧。接着师傅让我抓着俩后蹄,他抓俩前蹄,一起使劲把猪挪到锅台旁,一鼓作气悠起大猪抛向锅台。猪不能直接放进锅里,我拿水舀子不断往猪身上浇热水,登山师傅蹲在锅台上用刮刀刷刷地往下退毛,几个来回就基本整利索了。猪头毛多,先放火上翻转着烤焦表皮,在凉水里泡一会再刮去焦皮,连毛带根彻底清除。退完毛猪身用水冲干净,开膛破肚处理五脏六腑,然后对半劈开,过秤,食堂要一扇,大约一百多斤,另一扇卖给职工。登山师傅言语不多,闷头做事,猪肉送到食堂时,早饭还没开始呢,一副猪下水给他当下酒菜就非常满足。

四连各行各业能人不少,但隔行如隔山,外行整猪,还真整出过不小的动静。

有一天上午炊事班接到会议用餐通知急需猪肉,猪已拉到食堂西侧和麦场宿舍之间的空地上,整猪的人还没落实,登山师傅忙活抽不出身来。麦场排老班长常颂明听说后赶紧过来帮忙。也许是围观的人太多,气氛有些紧张,第一次捅下去未及要害,猪又惊又痛,挣脱了一个蹄子,跛着腿嗷嗷叫唤着狂颠,吓坏了炊事班的姑娘们。跑了几圈体力不支了,重新被摁倒在地,我指着它颈脖子下面那个位置,老常再发力一捅,可怜的猪解脱了。老常杀猪把猪捅活了的故事流传至今,并不是当作笑话,是褒赞他的自告奋勇。

还有一次,烫猪的水已烧好了,送猪的车迟迟未到,实在等急了就上猪舍去看个究竟。只见大马车老板孟庆发挥舞着套马杆子转着圈套猪,猪们也转着圈满场跑,老孟个子高,边跑边弓下腰去套那奔跑的猪,累得呼哧呼哧的,狡猾的猪就是不上套。我叫老孟快停下歇歇,也让猪能安静下来,然后“啰啰啰”地叫唤着像是要喂食,猪们竖起耳朵慢慢靠近我,瞄准了一头猪,轻轻抚摸肚皮,瞬间出手,左揪耳朵,右揪尾巴,膝盖一顶顷刻放倒,顺势用腿压住,老孟迅速将绳子套进一只前蹄,再套上后蹄一起捆上,接着又把另俩个前后蹄也紧紧捆住,身为车老板的老孟打绳结真是非常麻溜,当然他也十分惊诧我那几下。

当年四连和近邻三星社常有些小摩擦,但三星供销社却是四连老少都爱去的地方,供销社曹经理也常年帮着采购我们需要的菜籽等物资,他好羡慕兵团连队常有肉吃,曾经提起要几个猪蹄。后来猪蹄让人捎去了,作价四元四角,当时没付钱,后来也没好意思去要,直到我换岗时还挂着账,心里还惦记着。现在想来曹经理也就是那么一说,作为常来常往的邻居,送些小礼是人之常情,真为自己当年的不懂汗颜。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养猪、整猪,周而复始,平淡无奇,和平常人相处,收获了一颗淡然的平常心。

食堂有了肉,做饭有底气。菜包子变身为菜肉包,送到地里战友们可劲吃,管够。炒包菜、西葫芦、土豆丝之类的大锅菜里也有了肉片片、肉丝丝,夜班饭肉会放得更多些,那个时候的人们特别容易满足。

1972年春节大部分南方的知青留在连队过年,年夜饭由上海知青周伯荣策划并掌勺,三十几道菜都给起了名,一块小黑板写得满满的,上海菜我只记住了一道“金饺银丝”,金饺即蛋饺,鸡蛋皮里包肉馅,银丝即粉丝,是上海年夜饭暖锅的必备食材。几十年后每每上海战友聚会,周伯荣还常常带些亲手烹调的美味佳肴给大家分享,真情不言谢!两道东北菜“猪头焖子”和“肉皮冻”是在老职工丁广武指导下我着手熬制的,下酒菜,满满的胶原蛋白,现在还会常做。

除夕夜在大食堂通宵包饺子,高粱杆盖帘摆满后就端放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冻硬实了再倒进面袋,堆放在天然的大冰箱里。从初一到到初六,天天吃饺子,至今一提及酸菜猪肉饺子还会直淌口水。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每到农忙大会战前夕,全连四百多号人都要在食堂会餐,请德高望重的王瑞光老大爷掌勺,他是从南海舰队司令部转业的一级厨师,四连人有幸能品尝到王大爷的拿手菜,好有口福!曾记否,酥白肉、木须肉、锅包肉、熘肉段、酸菜粉氽白肉……,还有一个压轴菜:拔丝土豆?

食堂一时用不完的肉需要储藏起来。冬天的北大荒,户外就是个天然的大冰箱,夏天的北大荒,冰箱躲在深井里。大食堂后面那口水井,有十几米深,即使在盛夏季节,下面井壁上的冰也不融化。在肉上打个洞系上绳子,悬挂在井水上方,要用的时候再吊上来。当然,偶尔也会发生肉掉落水中的事,那样的话就要下井去捞肉了。

1972年夏季,一天下午全连人集中在大食堂开会,炊事班则忙着准备晚餐。炊事员去井台取肉时,发现悬挂在井里的那半扇猪肉因绳子松脱落水了,然后来问我怎么办。要不是在开会,去找几个强劳力就解决问题了,那当儿只能招呼正在食堂忙活的几个小伙子来捞肉。杨天恩下过井,按他的经验先下了个三米长的竹梯放到井底。我建议让体重较轻的我下井,张明增、吴伟、杨天恩合力摇轱辘把,这样保险一点。我跨进吊水罐,他们仨用力控制住轱辘,把我一点一点放下去。到了下面,看到梯子露出水面约一米,估计水深有两米。有水的井筒是内套,厚度约25厘米,可以站人,没有融化的冰层在外套的井筒壁上,梯子就依靠在那里。绳子和肉都下沉到井底了,徒手没法捞,我向上面喊话放个二齿子下来,然后站在内套边沿上等待,不时地抬头看看。不一会看见系着二齿子的绳子慢慢地放下来了,扶着梯子探出身子正准备去接时,突然发现那二齿子下落速度越来越快,是自由落体运动,立马本能地缩回身子,努力靠着井筒壁站。就在这当儿,二齿子在我眼前扑通一声插入水中,好在把儿足够长,还露出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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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到梯子上,抓起二齿子,开始捞肉,先捞到绳子,一头绑在梯子上,再把肉捞上来,小半扇肉,约莫有三四十斤。再向上面喊话:放绳子。感觉上面反应有点慢,耐心等着,反复检查肉上的绳子是否绑紧了。待绳子下来后,解开绑在梯子上的绳子,和上面下来的绳子系在一起,上面的人要重新把悬挂肉的绳系牢固,然后再把我吊上去,最后再把梯子拉上去。这需要一些时间,我有思想准备。但等着等着,觉得不对劲了,过了好一会儿了,上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有事,但催促不得,耐心,耐心,再耐心,多观赏一会儿下面的冰雪世界吧。吊水罐终于放下来了!在里面站稳后才发声:好了。起吊开始后,感觉更是怪怪的,上升速度慢得不可思议,好像物体太重,吊不上去,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也没想太多,再慢还是在上升。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看到了井口,第一眼就震撼了:三个战友满头是汗,六只手紧紧地把扣着转动轱辘圈,极尽全力缠起负重一百多斤的吊水桶的绳子,直到我出来下地了,他们才如释重负,得以放手。我一看轱辘圈上的轱辘把没了,什么都明白了。关键时刻轱辘把断了,为了保证战友的生命安全,我的战友临危不惧,经受住了身体磨难、心理煎熬的考验,当年他们还都是大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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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恩 王和芹 周伯荣 刘秀艳 陈宏杰 孙彩娣 吴伟尹秀兰 张明增 王要武 四连炊事班摄于1972年8月

2006年8月,在阔别北大荒27年后,我带着19岁的儿子回四连,登山师傅和好些四连老职工已故去。以视频创作《寄怀黑土地》的一段旁白:“提起搏傻学杀猪,难忘师傅王登山,知青岁月无蹉跎,七彩人生不虚度。”表达缅怀之情。

2009年8月,四连知青在北京聚会,张明增到火车站迎接上海战友,一看到他,井里捞肉的场景立刻浮现在脑海里,在联谊会自由发言时,我给大家讲了这个故事,感恩战友,见证兵团战友以生命凝结的友谊。

母亲给我买的《猪经大全》是一本中兽医古籍,炊事班“猪经大全”是一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真经!一部学习做人,做事的真经!

北大荒告诉我;生活就是学习,就是创造,学习和创造就是生活的真谛。

炊事班长的故事大全 炊事班猪经大全(7)

写于2022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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