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哲学家思想的比较（王东岳中西哲学启蒙课文字精校）

对这个课程我先做一个基本说明：我们这个系列讲座，旨在阐述整个人类文明发生和演进的动因与走向，它的课程相当大的内容是国学部分，但大家千万不要把它理解为国学是重点。

我们之所以国学部分比较重，是因为在讨论整个人类文明发展序列和趋势上，以国学为基线，我们较具有亲切感；其二呢，我们确实在这个方面需要补课；其三就是我们顺着这个线索，最容易展开对整个人类文明总体发展的讨论线索。

大家知道中国传统文化自古以来就有“道”与“术”的分别，我在这里换一个表述，讲明这两者的区别。所谓“术”者，它是指你可以驱动和支配什么；所谓“道”者，它是探究什么东西驱动和支配着你，也就是探究什么东西驱动和支配着人类，这才是我们本次系列课程的课题宗旨。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一支一脉延续到今天的文明，大家都很熟悉，像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古波斯、古希腊、古玛雅、古阿兹特克，世界上所有这些文明，要么中断了，要么灭绝了。像古埃及、古印度、古希腊、古波斯，它连人种都被置换了。

那么只有中华文明及其传统文化，一脉延续到今天，因此它价值无量。我们下面看看这一条线索，为什么能够成为整顿人类文明总视野的一条基线，它是由下面五点因素构成的。

大家知道现在到古埃及，到两河地区——叙利亚、伊拉克，到印度，到希腊、罗马，你还可以看到大量的古代文物，但是人类上古时代文明开端之时，它的思想序列，文献序列，能够完好保留的只有中国，而且由于中国一直使用人类最原始的象形文字，它就像一个保险箱，把人类最原始、最底层的思序锁定在其中，从而留下一份宝贵遗产。

而且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重大特点，就是它要比西方远古文化还要远古。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西方文化历经三个阶段：神学阶段，哲学阶段和当今的科学阶段。但是中国文化却完好的保留了神学阶段以前的那个部分的思想和文化，所以我们把它叫作“前神学文化”，所以我们可以说整个人类文明历程不是走了三个阶段，而是走了四个阶段，而最初的那个阶段，我们唯一可以找见的章本就是中国传统文化。

由于东亚地区处于封闭地貌，它因此在中古时代以前，避免了民族扰攘和文化冲突，从而使得中国人把数千年前的农业文明及其思想精雕细琢，数千年而不辍，从而形成世界上最精致，最典型的农耕文明文化标本序列。

这就导致近代，中国代表农业文明的这个文明类型，和西方代表工商业文明的这个文明类型，发生剧烈冲突。这个冲突过程严重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我们近代有过一个屈辱的百年历史，以至于在上个世纪初叶，1916年，当时中国的文人志士主张把中国文化全面抛弃，提出的口号是“打倒孔家店”。

我们今天不能责备那些人，因为当时是救亡运动，但是它的结果是：国人从此以后，自己的传统文化几乎丢弃尽净，这就使得我们今天有对这个内容进行补课的要求，这也是我们这次课程中，国学成分较重的原因之一。而且大家要知道，这场冲突是让我们沦落到如此地步——一个远古时代世界上最文明的国家，到了近代，它居然被西方文明视为野蛮之区域。我们自己自卑到这样的程度：在民国时代，一个西方式的拐杖居然都叫“文明棍”，它的含义是我们的一切都不够文明，我们的文化完全衰落了，我们的文化沦落到被我们自己轻视的程度。

这个过程激发了下面第四项特点

大家知道，1840年鸦片战争标志着中国文化彻底衰落，其后，中国人就开始学习西方，最初叫“洋务运动”。所谓“洋务运动”，用一句话总结叫“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就是学习西方人的技术已达到制服西方人的目的。

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最初的学习是表浅的，到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中国惨败，这件事情有力地给国人敲响了警钟。要知道，日本“明治维新”1868年才发生，到1894年仅仅26年时间，一个以中国为师的最尔小国，居然打败中华帝国——它的老师之国，随后在上个世纪初叶又打败强大的俄罗斯，这才使中国人惊醒：我们学习西方，仅学习西方的技术层面是不够的。

而日本“明治维新”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提出“脱亚入欧”的口号，全面抛弃“中学”，老老实实的学习西方，由此在“甲午海战”之后，引出中国著名的“戊戌变法运动”，它实际上是要求中国全面学习西方，包括对社会政治体制进行相应改造，中国人由此开始进入系统学习西方的进程。

以至于我们说的民国时候的学者或者杰出之辈，他们其实都是在各个学科方面，把西方文化以最精深的方式引入中国的大师，而不是有文化建树者，那么他们居然成为中国民国时期的文化巨擘。原因在于，中国饥渴的需要学习西方，它也在某种程度上表明，我们文化衰落到何等程度，衰落到我们不得不全盘西化。我们今天已经被西方文化同化了，自古以来只有我们同化别人，何曾有过别人同化我们，可我们今天在文化体系上基本被别人所同化。

大家想想我们从小学、中学、大学，你学的所有课程，除了中文以外，全都是“西学”，我们今天头上戴的脚上穿的全是西方的东西；我们今天使用的文字，虽然还是象形文字，但已完全符号化；我们今天写的文章都是欧式文章。要知道真正的中国古文——文言文，它是没有语法逻辑结构的，它甚至连标点符号这样的逻辑符号都绝不使用。我们今天写的文章有主语、谓语、宾语，这是典型的西方语言逻辑体系。

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把自己的传统文化丢弃尽净，但是我们也获得了一项好处，就是我们最谦卑的学习西方，谦卑到崇洋媚外的程度，如果我们今天能够把自己的传统文化这一课补回来，请大家想想我们是不是具备了一个重大优势？——就是我们以开放心态学习全人类的文化，这使得我们具有了未来的一种强大的弹跳力。

今天的西方人十分自傲，因为近1000年来的文化贡献几乎都是他们的，这使得他们不屑于学习其他民族的文明与文化。可大家要知道，在中世纪后期乃至近代，西方曾经虔诚地学习东方，这使得他们快速超越我们，因此我们近代学习西方一定给我们带来一个未来的重要优势，这是第四条。

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比西方还西方，于是我们拯救了自己，于是我们走在了人类文明的前列，它使得我们可以面向人类未来。要知道，近代以来，我们的面相是西方文化的背影，而我们今天将面临，以至于往后我们将面临，一个前途未卜的未来。

由于这五项原因，我们拉着中国文化这条线索，可以非常有效地梳理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而且我在讲课中会不断地把东西方文化对照。之所以以东西方文化为重点，是因为在世界上数百种远古文明中，东西方文化和文明最具有“极性”，就是它最具有文明的极端表达性格，但这里也带来一个问题，就是东西方文化兼容性极差！

大家知道，在中国文明史上只有过两次外族文化侵入中国，第一次东汉中期，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它居然悄无声息就和中国文化融会贯通，以至于我们今天说起国学“儒释道”，它居然占据三足鼎立之一足；第二次外族文化侵入就是1840年鸦片战争迄今，170多年过去了，可是我们迄今找不到这两种文化的对接点。它说明什么，说明这两种文明兼容性极差。

尽管工商业文明是从农业文明中增长出来的，但当一个精致的、纯粹的农业文明，面对一个更横暴的工商业文明的时候，它要找见跟它的对接点，兼容点，思想融汇点却十分困难，这就导致近代上百年来，中国的政治家、经济家、社会活动家乃至文人学者，全都处于自觉或不自觉的文化分裂、行为分裂、思想分裂乃至人格分裂的困局之中。

那么，我们这次从深层梳理东西方文化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总体走势，其目的就是用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前瞻的冲动，处理人类未来文明的前途何在之问题，这是这节课程的重点，我把它做如下表述：我们需要重整出一个怎样的新文化，它的潜台词是假如我们业已走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前列，即已无旧例可循且陷入重重迷雾，那么我们将准备走向何方？我们将面临什么风险？我们将得到什么收益？甚至我们还有没有前途和收益？全部的问题可以归结为这样一句话：我们必须构建一个怎样的未来文明形态，才可能让人类继续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