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童年的路（从我童年的窗前路过）

第二十章

过了腊八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年的气息，对门父亲在肉联厂工作的宝子家开始烀猪头，青面獠牙的大猪头放在大洗衣盆里看着有点恐怖。宝子妈用毛刷子里外外的使劲刷洗，把炉钩子烧红反复的烫猪耳朵和猪鼻孔里的毛，楼道里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后来每到二月二吃猪头肉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番情景，面对肥瘦相间的美味有些难以下咽。

奶奶一辈子不识字，她会念叨着过年需要购买的东西，让我在田字格上一笔一划的记录下来。大到鸡鸭鱼肉，小到呼兰火柴，一应俱全。一到休息日，我就跟着她去花园街商店采购，回来就在买到的上面打钩。一到这时候我总提醒他老人家，虾片要两盒啊，鞭炮也得买啊！

吃完晚饭，妈妈就和奶奶煮红小豆，做豆馅包豆包冻起来，剁肉剁菜包冻饺子。我端着饭碗，眼巴巴的等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冒泡，这时候妈妈就给我舀出一碗红豆汤，放上一大勺白糖，吱吱的喝。说实话回想起来味道并不十分好，有点豆腥。但那时候只听说过咖啡，也在画报上了解到咖啡大概的颜色。心里认为味道应该和红小豆水差不多。

三年级时候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直到现在也觉得是人间美味。妈妈有时候去秋林公司逛街会给我买一种半圆形黑色巧克力，论斤卖用黄色的牛皮纸袋装着，我叫他黑盖虫。我小时候挑食妈妈为了让我多吃饭，就答应我用巧克力就着馒头吃，表现好了没有淘气也会到了晚上奖励我一块。这样的结果是，我后来得了龋齿，钻心的疼，又不敢去拔牙，奶奶在我牙洞里塞味精用来缓解，这个土办法不知是何原因居然很管用。我不知道巧克力为啥让我如此着迷，从此喜欢了咖啡色，印象里有一床白色的被子，上面有许多咖啡色的圆形，我叫他巧克力被，睡觉必须盖着，大夏天也得搂着。还有一条咖啡色的裤子，百穿不厌，后来摔跤膝盖处蹭破出了两个洞，妈妈不知道从哪剪下来两只小狗，给我缝在破处用来遮挡。零食后来也有了一种圆柱形纸盒装的巧克力豆，里面的巧克力豆五颜六色，盖子是绿色的，仔细看是一个表盘。巧克力豆含在嘴里，慢慢融化，每次总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颗，剩下的留着明天再吃。但每次都直到把盒子倒空才挺住嘴。

就在大人的忙碌中，伙伴们掰着手指的期盼中，春节如期而至了。除夕晚上，长辈们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压岁钱，我每年都会从爷爷叔叔姑姑那里总计得到三份10张崭新的五角钱，虽然总计只有15元，但在我这里已经是一笔巨款。关键是厚厚的一叠，揣在兜里感觉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用手隔着烫绒棉袄抚摸兜里的压岁钱，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我的果丹皮啊、我的烤鱼片啊、我的山楂糕啊、我的蜜桃精啊、都是我的啊……，流着口水梦里都笑出了声。

春节的一项重要流程就是走家串户的拜年，邻里之间要相互拜年，亲戚朋友也要相互走动。亲戚之间相互馈赠的礼物有固定的标准，老人们称为四盒礼，一般是两瓶酒、四包点心、四瓶罐头的自由组合。通常都是这家拿来的东西，打乱拼凑一下又送给另一家。我亲眼见过，舅爷家孩子送来的点心盒子，怎么貌似我家刚刚送出去不久的，因为我清楚记得当时我偷偷将点心盒子一角微微撬开一丝丝缝隙查看过。那种四方形点心盒子，上面印着诱人的各种点心图案，但是打开后你会大失所望，里面通常都是梆梆硬的老式蛋糕。碰到个软嫩点的就已经算是相当走运了。那时商店都是国营的，每到过年把所有货底子都打包成漂亮的包装盒，一律供不应求，味道远不如平时散装的好吃。但是每次我都满怀希望，盼望着能有一盒会不撒谎，表里如一，商品如包装所印刷的一样。当时送礼的酒还是品种繁多的，一瓶白酒搭配一瓶果酒，白酒常用的有玉泉方瓶，竹叶青，郎酒，西凤、尖庄、洋河大曲。没有过深的交往，轻易不会选择五粮液、茅台，这两样在当时也是奢侈品。果酒主要有当时驰名全国的地产三梅果酒——金梅、紫梅、香梅，用当时广告里的词这几个是省优、部优、国优。差一点的就是秋林公司的黑豆蜜，甜丝丝的很好喝，但是包装粗糙，样子难看。三梅酒现在已经彻底退出市场销声匿迹，黑豆蜜秋林专卖店还有的卖，不知道味道是否依旧。

除夕夜里，小伙伴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玻璃做的小灯笼出来玩，灯笼做工很粗糙，接口处用油纸沾着，底座是一块红色木板钉着一个露头的洋钉用来固定蜡烛。我们提着灯笼拿着香，兜里揣着鞭炮，相互亲切友好的问候。

“我操，你妈就给你买那么几个鞭炮，我妈给我买了好几联“啄木鸟”。”

拉倒吧，你那是小孩玩的，你认识个狗屁啊，我这是猫头鹰，比你那粗多了。看到没有我这还有两“神炮”，今年新出的。

我一看，好家伙，三个拇指粗，炮身上印着鲜红的两个大字“神炮”。

牛B，谁敢放啊，别蹦着。

我们把一路小跑到了下坡的工厂（当时一个生产保险柜的街道工厂）。春节放假了工厂黑漆漆的一片。我在工厂厂房的玻璃窗上吐了口唾沫，轻轻将神炮按在上面，不一会他牢牢的冻在玻璃上。点燃引线，飞速的跑开。

咚，稀里哗啦。伴随着一声巨响，玻璃碎了。

妈的，真他妈好玩，明儿再炸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