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狼兵抗倭战绩(壮族巾帼瓦氏夫人)
她的丈夫与儿子,因“叛乱”罪名,被朝廷所杀。
她的孙子承袭官位,后奉命调征海南,战死沙场。
她58岁时,亲率俍兵6853人、战马450匹,千里奔赴金山卫。
在抗倭前线,她率领俍兵英勇杀寇,被嘉靖皇帝封为二品夫人。
她叫瓦氏夫人,在抗击外敌入侵的历史中,她堪称“巾帼英雄第一人”。
夫亡子丧,登政治舞台
瓦氏夫人,姓岑,原名岑氏瓦(也说“岑花”),壮族人。
自北宋平定侬智高起义后,岭南地区实行土官制。与派驻各地拥有任期的“流官”不同,土官(土司)多为世袭制。
明弘治九年(公元1496年),瓦氏夫人出生于这样的土官世家。她的父亲,是归顺州(今广西靖西)土官岑璋。其父对于州事的治理,她自小耳濡目染,故而也谙熟治民之道。
壮人自古尚武,瓦氏夫人聪敏好学,为人正直识兵略,有一身过人武艺,擅使双刀。在明末武术家吴殳的《手臂录》中,曾赞瓦氏夫人:“女将亲战挥双刀,成团雪片初圆月。”
明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瓦氏夫人嫁予田州(今广西田阳)土官岑猛为妻(岑猛为田州第十三代土官,也有一说瓦氏夫人为妾,笔者本文不采“为妾”之说),生下长子岑邦彦。
当时,大明朝廷在桂西地区实行“改土归流”,要将这些世袭土司改为流官,但多数土官都不愿离乡赴任。为抵制朝廷,也为争权夺利,各州之间大打出手。
岑猛兵强马壮,也因此膨胀了。田州府势力日强,不断攻城掠地,压迫其他州县以扩大自身地盘。瓦氏夫人相劝,岑猛不但不听,反而先后再纳妾室。
明正德十三年(公元1518年),岑猛率军进攻龙州,反被泗城(今广西凌云)土司岑应与养子梁接端了老巢,田州陷落。岑猛不得已,只能跟着御史陈金前往江西华林,镇压当地起义。立了功之后,才得以“复知田州府事”。
明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为报复梁接,岑猛以“以异性乱宗,冒袭州事”为由,约集南丹、那地、东兰各州的岑姓土司,进攻泗城。梁接慌不择路,逃到明军寨中,贿赂参将沈希仪,诬告岑猛谋反。
明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右都御史姚镆率大军8万征讨田州,岑猛与岑邦彦被杀。但姚镆进入田州后纵兵掠夺,引起各部岑姓土官的激烈反抗。朝廷不得已,再派左都御史王阳明前往田州平叛。
因岑猛只与各部之间相互攻伐,并未反叛朝廷,故而王阳明采取怀柔政策,一方面为岑猛平反,一方面奏请朝廷由岑猛长孙岑芝承袭田州土司一职。
王阳明认为岑猛与岑氏瓦是同姓通婚,有违“三纲五常”,故而将岑氏瓦改为“瓦氏”。
由此,瓦氏夫人正式登上政治舞台。
扶幼孙,外杀寇,内安民
孙子岑芝年幼,由岑猛妾室所生的岑邦相、岑邦辅等人,不惜勾结外州土司,图谋夺取小侄儿之位。谋篡位不止,还想侵占瓦氏夫人祖孙的“官给养田”。
丈夫、儿子都已死去,为扶持孙子,瓦氏夫人不得不走到台前,力挽狂澜,先后粉碎了岑邦相、岑邦辅勾结外人,欲陷田州于动乱的阴谋。
此后,瓦氏夫人代幼孙主持州事,积极发展农业,建义学,重教育,安定了田州的社会秩序,使得州民得以安居乐业,赢得州民的极度爱戴。
“田州临大江,地势平衍,沃野方数百里,精兵万人,一呼即应。”此后几十年间,田州和平安定。
据《田阳县志》记载,“嘉靖七年,交趾兵侵犯湖润(今广西靖西湖润)边境,土官岑璋向其女瓦氏夫人求助。”瓦氏夫人率田州俍兵开赴归顺州,帮助其父抗击交趾。
交趾军以象队开路,一路冲突。瓦氏夫人率军以毒镖、毒箭御敌,专打大象的眼睛及前额,待象队阵型散乱后,持刀冲阵近战,一路掩杀直捣营寨,大破交趾军。
岑芝年岁渐长,瓦氏夫人将州事还予孙儿。如无意外,瓦氏夫人或许可以像寻常妇女一样,再过回平静的日子。
然而,“(嘉靖)二十九年,芝从征海南,没于王事。”岑芝奉朝廷征调,率田州俍兵开赴海南,平定当地的黎族起义,战死于沙场。
岑芝死时,留下两个儿子。长子岑太寿年仅4岁,幼子岑太禄还在襁褓之中。瓦氏好不容易将年幼的孙子抚养成人,如今,又得担负着抚育两个曾孙的重任。
“瓦抚曾孙太寿,太寿夭,复抚太禄。凡州之利害,躬为规划,内外凛然。”年过五旬的瓦氏夫人,再次回到田州政治舞台中央。
年近花甲,奉诏出兵
明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倭寇大举入侵江浙沿海。“倭寇连舰数百,蔽海而进。一时浙江东西,大海南北,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
倭寇于东南沿海横行,人民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福建巡抚谭纶、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等人于东南沿海浴血奋战,抗击倭寇。
情况危急,大明朝廷下诏,命兵部尚书张经总督各路兵马前往江浙抗倭。
“寇强民弱,非藉俍兵不可。”张经曾总督两广,知俍兵善战,故而决定征调俍兵出征。
古之俍兵,勇猛彪悍,是有传承的。在壮族人家,凡生男孩,都会加以训练。在男孩刚出生时,父母以一块与男孩出生时体重相等的铁块,挂于男孩床头。待男孩十来岁后,将此铁块打制成刀,挂于腰间随身携带,用于农活也用于练武。
据《明实录》记载,“起原贵州总兵白泫及广西都司指挥邹继芳,俱充游击将军。往田州、归顺、南丹、东兰、那地调集俍兵五千人,各帅至浙直御倭。”
瓦氏夫人时年已58岁,在田州接到征调诏令后,颇是为难。两个曾孙都还年幼,如何能够胜任军职?为保家卫国,瓦氏夫人请求督府,允许她代替年幼的曾孙,由她亲自带兵出征。
张经素闻瓦氏夫人精通兵略、有胆有识,便允准了她的请求,并授予“女官参将总兵”。初时,瓦氏夫人打算以田州俍兵13000(或说8000)人应调,但没有获准。
最后应调的人数为:瓦氏夫人手下的钟南、黄仁两个头目所部4100余人,瓦氏夫人亲随兵40余人,归顺州黄虎仁所部860余人,那地州莫昆、莫从舜等所部550余人与罗堂等所部590余名,东兰州岑褐所部750名。
“时有定律(乡)三虎、抹马(乡)五豹,智力出众,拜倒膝前,愿为附将。”这“三虎”、“五豹”,都是黄姓,自愿跟随瓦氏夫人出征。
驰骋千里,抗击倭寇
“是行也,誓不与贼俱生!”
五州俍兵,共计6853人,带战马450匹,皆由瓦氏夫人统率。由田州出发,经广西梧州、广东南雄,过大庚岭,坐船至江西南昌,转江苏京口、丹阳,再步行至奔中镇,又由常州官府派船接至嘉兴。
明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三月初一,张经委派瓦氏夫人驻军苏州,于城外枫桥安营扎寨,整肃队伍。《松寇纪略》载:“瓦氏虽妇人,军法甚整,下无侵。”《倭变事略》载:“以妇人将兵,颇有纪律,秋毫无犯。”
《吴江县志》载:“苏州知府林懋举以俍兵至,兵威大振,贼退守王江泾,明日,进至平旺。”
倭寇再犯,林懋举率军而出,与瓦氏夫人的俍兵南北夹击,将倭寇合围于盛墩后,“斩首级一百余,战至杨家桥,又斩首二百余,远近称快,更盛墩之名为胜墩。”
瓦氏夫人率俍兵于苏州驻守月余,再被征调前往金山卫。金山卫南临大海,北连松江,西控浙东,东扼柘林(柘林为倭寇巢穴),属于战略要地。陈兵于此,倭寇自不能坐视。
四月初九,倭寇3000余人进犯金山卫,总兵俞大猷下令出击,瓦氏夫人率俍兵冲阵。
《五杂俎》载:“国朝土官妻瓦氏者,勇鸷善战,舞戟如飞,倭奴畏之。”又称瓦氏夫人部下骁勇异常,“一兵年甫弱冠,独奋身冲锋,连杀七贼,众兵乘势追击,斩获数十,贼皆溃逃。”
五月,倭寇集结4000余人再犯金山卫。张经下令“督俍、水兵,水路击之。”总兵俞大猷、参将宗礼统兵3000人与俍兵钩刀手2000人设伏,瓦氏夫人将倭寇由柘林引出,俞、宗两部两翼夹击,俍兵、官兵于后追杀。此役斩首250余,是王江泾之战的关键性胜利。
此后,倭寇一路西进,进入浙江嘉兴。俞大猷衔尾追杀,瓦氏夫人回金山卫固守打援。张经与胡宗宪又追至王江泾。倭寇窜逃石圹湾后拼死相搏,中了胡宗宪的“毒酒计”,中毒而死数百人。
俍兵、官兵分三路,前锋佯攻,左右强攻,倭寇大败,沿河向北逃至平望,进入早已布置好的合围圈。“被斩一千九百有奇,焚溺者无算。”
从合围圈中跑脱,再逃往金山卫的途中,倭寇残军被设伏的瓦氏夫人一扫而光。
瓦氏夫人率俍兵奔袭千里,历金山卫之战、王江泾之战、陆泾坝之战、柘林之战、双溪之战、昆山之战等,大大小小十余场恶战,屡建奇功,被称为“宝鬓将军”、“石柱将军”。
兵韬阵略,惠及后世
将士用命,是其一。俍兵善战,是其二。
其三,便是瓦氏夫人得益于《岑氏兵法》的精髓。
古壮族兵法中,以《岑氏兵法》最为系统完整,最为专注实战。其中,记有“四不许”和“六斩”的军律,记有“天狼八阵”的“阵略”(岑族以狼为图腾)。
“阵略”,讲究协同作战,“七人为伍,每伍自相为命。四人专主击刺,三人专主割首,所获首级,七人共之。割首之人,虽有护主击刺者之责,但能奋杀向前,不必武艺绝伦也。”
同时,还有“野战条”,为两人一组的野战法。“临敌比偶而前,执枪者乍前乍却以卫弩。持弩者口衔刀而手援矢,矢尽,投弩夹刀。”
“器略”,记载了刀、枪、剑、戟、镖、弩等8种实用兵器用法,并配以拳谱、腿法。
“仿两广之制,于本处应募民兵中,择其最骁勇者,各照俍兵、土兵法编为队伍,结为营阵。”在各地调集的大军云集浙直后,胡宗宪曾下令以此练兵。
在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也记有借鉴俍兵器械而研制的狼筅、藤牌刀、镗耙等。
瓦氏夫人善使双刀,明末吴殳在《双刀歌》称“天都侠少项元池,刀法女将亲授之。”又于《短降长说》中进一步论述了瓦氏双刀的特点,以及在实战中的应用,称为“瓦氏双刀降枪法”。
在如今的西南地区,“瓦氏双刀”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在2019年举行的第八届世界传统武术锦标赛中,来自田阳县瓦氏文化研究会的参赛选手,以瓦氏双刀功,获传统双器械组一等奖。
胡宗宪撰《筹海图编》,赞瓦氏夫人“能以少击众,十出而九胜”、“可死而不可败”。
《明史》载:“以杀贼多,诏赏瓦氏及其孙男岑太寿、太禄各银二十两,绽、丝二表里,余令军门奖赏。”因抗倭有功,瓦氏夫人被大明朝廷封为二品夫人。
告假还乡,后事成谜
然,就在抗倭节节胜利之际,总领抗倭事宜的张经,被奸相严嵩陷害入狱,抗倭军队一时群龙无首。瓦氏夫人愤恨不已,也因此而含恨患病。
七月,瓦氏夫人告假还乡,班师回了田州。俍兵回乡途中缺乏军饷,瓦氏夫人又不得不将军中的“三七”等金疮名药售出,以换旅资。
瓦氏夫人赏罚分明,回到田州之后,即祭告家庙,“凡随军者,土司均奖赏其亲,殉职者均厚恤其家。”
不久,瓦氏夫人病逝于田州土司府署,享年59岁,朝廷追封为“淑人”。
瓦氏夫人死后,田州家族为其举行了隆重而奇特的葬礼,一共订制了18副棺材,出殡之时,18副棺材分别从4个城门出城,百姓无从得知哪一副才是真的灵柩。
18副棺材分散下葬,并且在葬后将封堆铲平,不留痕迹。按壮族风俗,瓦氏夫人在死后几年,又捡出遗骸进行二次葬,但究竟葬于何处,几百年间都是一个谜。
1989年,有村民在田阳隆平村平街屯的鱼塘边上,找到一块盖水沟的墓碑,上书“前明嘉靖特封淑人岑门瓦氏太君之墓”。
1994年,有关部门向田阳县下达任务,寻找瓦氏夫人墓地。经田阳县博物馆多方调查,确定了瓦氏夫人原葬于田阳县那豆屯一带,但遗骨下落依旧成谜。
1995年3月,田阳县在那豆屯兴建了瓦氏夫人纪念陵墓。每年清明,都会有许多岑氏子孙及东南沿海江、浙、闽一带民众前来瞻仰朝拜。
历史,不会忘记英雄。
瓦氏夫人以女子之身,内治州民,外抗交趾、倭寇,无愧“巾帼英雄”殊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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