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人的荣耀纪录片(瓦尔达的纪录片)
作者:Larissa Pham
译者:覃天
校对:易二三
来源:《标准收藏》(2021年11月12日)
2020年2月底,我和男友在布鲁克林音乐学院(BAM)的影厅里看了《拾穗者》。我想,这原本可能只是平凡的一天。我们知道BAM小厅的票经常很快就卖光了,所以提前订了票;我以为影厅里可能会很冷,不过还好我有外套。这是我第一次看瓦尔达的电影,她是我男友最爱的导演。11天后,纽约就进入了封锁状态。
《拾穗者》
《拾穗者》是瓦尔达拍摄的一部纪录片,她将镜头对准了在法国城市和农村遇到的那些拾荒者。一路上,瓦尔达愉快地迷失在遇到的每一个细节中。
一个接一个的场景接连呈现,这让观众觉得整部电影与其说是一个直截了当的叙述,不如说是瓦尔达旅行经验的积累,在其中的一个片段中,瓦尔达被邀请去参观一块农田,那里的拾荒者正在捡那些收割机遗漏掉的土豆,她被邀请去挑选一些。
「心形的土豆,」瓦尔达激动地说道,伸手摸了摸一个畸形的土豆,它左右两瓣的形状的确很像心脏。在农田里,她发现了很多没有人要的土豆——形状奇特的土豆在杂货店里是卖不出去的。
瓦尔达立即用手持摄影机近距离拍下了它们,冒险地用一只手拍摄,另一只手翻寻着心形的土豆。瓦尔达把它们带回了家,再次用镜头拍下了它们,镜头停留在土豆斑驳的外皮上。
《拾穗者》大部分的画面都是用小型手持摄影机拍摄的,这使得镜头可以轻易地移动,放大和缩小画面。这款摄影机「有着频闪观测仪的效果,有点自我陶醉的意味,它们甚至还可以是一个小的宣传员。」
影片里瓦尔达的旁白说道。它的轻便和灵动赋予了个人视角更多的意义,而和那些宏大、刻板的镜头截然不同。瓦尔达的电影让观众跟随着她的视角,见她所见,听她所听。瓦尔达将她看见的世界通过影像传递给了观众,我们被她带有悲悯心的视角感动。
她说:「电影里还有一个女人在拾荒,那就是我。」拾荒者在街道旁捡着别人不要的土豆、苹果、欧芹和橙子。如同撇掉牛奶上的一层奶泡,或是在平稳的海面上冲浪一样,瓦尔达用镜头柔软地记录下了这些瞬间。
当我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吃他爱吃的东西。我睡在他们的床上,穿着他们的衣服。我将那些和我们生活有关的碎片收起起来,藏在公寓的角落,因此我随时都能看到它们了:潦草的便条、票根、来自墨西哥城博物馆的一个金属翻领夹。我收集到的这些东西会提醒我,爱是存在的,我是被爱的。
在《拾穗者》中的一个场景里,瓦尔达刚刚从国外旅行回来。「对于我和我糟糕的记忆来说,从旅行归来的时候,那些我收集到的东西会告诉我自己去过哪些地方,」她边从行李箱边拿出纪念品时说。
她从日本带回来的纪念品非常俗气:江户时代木刻的明信片,色彩鲜艳的丝瓜布,带有象征好运的招财猫的布旗。当我看到这个场景时,我想告诉瓦尔达:是的,我也是这样。我也很健忘,需要它们的存在来唤醒自己的过去。
我应该解释一下,我并非一个电影人。事实上,我的生活和电影一点也没有关系。并不是我不喜欢电影;我觉得电影是一门杰出的艺术,它融合了一切美好的东西。但我不擅长独自来看一部电影。
完全沉浸的观影体验——需要投入两个小时的集中精力;声音、视觉和叙事压在一起,这让我害怕,让我担心自己的感受会过多。我总是试图和我的经历和解。我会阅读剧情梗概,打开字幕,这些具体的东西让我觉得可靠。
但我已经学会了如何热爱电影——不仅是在理论上,作为一名未来的艺术评论家,来热爱它,而且在观影时也是如此。在观影时,让一部电影慢慢展开。随着城市的封锁和剧院的关闭,我和男朋友像其他许多人一样宅在家里。
白天,我们骑着自行车,穿梭于布鲁克林,去尝我们能买到的每一种越南特色的三明治。晚上,我们窝在公寓里一起看电影:《燃烧》《锡尔斯玛利亚》《指环王》三部曲,在看到第二部的时候停下来去做花生奶油和果冻三明治,我们还看了《重庆森林》和基耶夫斯洛夫斯基的《蓝白红三部曲》。
《重庆森林》
我们就像世界上仅剩的两个人,我学会了保持耐心。我们的生活像《忧郁症》中开场的慢动作一样静止了,我们像瓦尔达一样对生命及其无限发展的故事充满好奇心。
《拾穗者》的灵感来自于瓦尔达目睹巴黎街头的拾荒者弯腰捡市场上的剩菜。她的拍摄对象包括那些经常穷困潦倒、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为了寻找食物或回收废铜等材料来出售,都是出于生存而寻找食物的人,她的研究对象包括那些经常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出于必要而求助于收集食物或回收废铜等材料来出售。
《拾穗者》
在整部电影中,拾荒显然是一种必要的行为,但当我们放大它的定义时,就像瓦尔达试图做到的那样,我们看到这也是一种和爱有关的行为。《拾穗者》提醒着我们那些被我们遗忘的细节,提醒我们留意挂在藤蔓上的水果。
在电影的后半部分,瓦尔达将注意力转向了一群捡垃圾的人,他们收集快要过期的食物,在肉变质之前做一顿饭菜。有一盘盘的兔肉,成堆的鸡腿。当瓦尔达惊呼他们要吃几个星期的肉时,其中一个拾荒者回答说:「我们总能找到可以分享的人。」
如上所言,整部电影中瓦尔达的凝视充满了爱意。摄影机似乎变成了入侵者,但它也带来了升华感:瓦尔达对她的拍摄对象,无论是人类还是事物,都怀着友好的态度。
她放大镜头,翻找着不起眼的卷心菜和向日葵。一块漏水的霉菌蔓延到天花板和墙壁上,通过她的镜头重新配置下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我们又看到了心形的土豆,现在正在发芽,也在发霉。但我们被瓦尔达的兴趣吸引,这些对她非常重要的事物使我们产生了共鸣。
这就是我与电影的关系——我想和我爱的人分享相同的东西。这也是我与爱的关系:因为我爱一个人,我想试着去爱他所爱。我格外珍视自己在BAM看《拾穗者》的经历。我想要像男友一样去爱这部电影,因为我想更多地了解他。
瓦尔达的电影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它呈现了这样一种理念:即拾荒是一种利用东西的方式,是欣赏别人利用过的东西的一种方式,默默地在一旁观察它为什么有用,为何如此美丽,或充满潜力。也许我也是一个拾荒者——我喜欢把东西捡起来,收集起来,融入到我自己的生活中,作为一种试图理解别人的方式。
电影中我最喜欢的部分是瓦尔达的流浪观察,也就是在某些瞬间或场景中展现的部分。语言在整部电影中不断堆积,就像在一段感情中一样。在乡间行驶时,瓦尔达注意到在高速公路上驶过的大卡车从她的车旁驶过。她把手放在车窗前,食指和大拇指形成一个圆圈,框住每辆经过的卡车。
后来,在另一条路上,瓦尔达重复了这个手势,但随后她把那些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卡车握在了手心。「我想抓住它们,」她说。「留住过去的事情吗?不,只是玩玩而已。」但我们知道她也想留着它们——这就是她的另一只手正在做的事情,那就是开着摄影机拍摄。
在电影的中段,在参观葡萄园时,拾荒者一家正在收集藤蔓上剩下的葡萄,瓦尔达无意中没有关上摄影机。镜头盖晃荡着,在干草和黄叶构成的背景上舞动着,摇摆着,旋转着。瓦尔达被这段画面逗笑了,将它放在了电影中。它有一种趣味性——即便最微小的事情里都有一种快乐。
前几天在等火车的时候,我包里的手机摄像头自己打开了。我想要拿起手机,告诉男友自己快迟到了,却发现手机打开着,一直在录音。当我回放视频的时候,我看到镜头在包里拍下的黑色画面,以及镜头撞到我的水瓶上时泛起的白光。
这段闪烁的视频时有1分30秒,看起来就像是一件抽象艺术作品。当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时,它的画面开始变得现实起来,记录下了火车站台、我的鞋子和蓝天。
我没有删除它,而是留了下来。
我想和我爱的人分享它,一条我们都能看得懂的和爱有关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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