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选妃的故事(我出身将门被封为皇后)

宫中选妃的故事(我出身将门被封为皇后)(1)

1

我是纪忼的皇后,我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除了爱以外,他给了我一国之母所能拥有的一切荣耀。

在宫人眼中,纪忼对我温柔体贴;在宗亲眼里,纪忼对我恩宠不绝。

这些都没错。

所以举国上下,无人不觉得我的生活幸福无暇。但是,只有我知道,纪忼不爱我,他对我温柔却无温存,他给我荣宠却未给情爱,他予我疼惜却未予我欢喜。

他之所以礼娶我为皇后,不过是因为先皇遗命,是为了替先皇偿还我父亲的救命恩情。

当年先皇亲征羌国,中了敌方诱敌深入之计,不慎陷入重围,命在旦夕。我父亲身为柱国上将,为了国祚绵延,不顾性命拼杀,在千军万马中救出先皇,自己却伤重不治而亡。

在我父亲死前,先皇问他可有未了心愿,父亲说,唯有家中幼女放心不下。先皇正值感激涕零之时,当场就许诺会让我做太子妃,保我一生富贵。

先皇回朝,在百官面前定下了我和纪忼的亲事,并择取了吉日让我们完婚。

我幼时丧母,今又丧父,一身性命犹如飘絮浮萍,一切种种都只由得帝后二人做主,迷迷糊糊就进了宫,与纪忼初遇在御园之东。

彼时宗亲俱在,我第一次穿上繁重的礼服,不甚适应地走在御园青石路上,迎着诸多命妇探究的眼光,如顶尖芒。

我走到皇后跟前,行了大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时间一久,我尴尬不已,幸得皇后宽厚,笑盈盈喊我起身,我心下一松,急忙站起,许是站得急了,竟又不慎跌坐在地。

命妇们苛责的眼神在这一刻聚焦在我身上,让我倍感压抑。忽然,在漫天不屑的目光里,我看到了纪忼的温润眸光。

他唤来宫女将我扶起,对我浅浅一笑,我飞快垂下眼睑,不敢去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

虽然我们的婚事是父母之命,但他总该是不嫌弃我的吧?婚后,他会否疼我爱我?

不过惊鸿一面,我便生出这许多患得患失,由此竟对婚期有了某种隐秘期许。

女儿怀春的心思在大婚之日达到极致,撑过种种繁琐礼仪,我坐在洞房床榻,心如鹿撞。

洞房之中,红烛摇曳,纪忼好看的眉眼在烛光照耀下更显俊逸,我不谙人事,有些紧张地捏着裙角,他看出我的无措,伏在我耳边轻笑,“别怕,你若累了,先休息便是。”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让我瞬间耳根通红,但是大婚之夜,难道不该做些什么?

我茫然地盯着他,他却自斟自饮,解开了喜姆为我们绑的同心结。

那一刻,我心中的小鹿窒息。

2

我不是纪忼喜欢的人。

他喜欢知书达礼,通琴棋、善书画的大家闺秀,而不是我这种不知礼节的将门之女。

但我已经嫁给了他,成了他的正妻,此后一生都只得以他为重,既然明知他的喜好,我去学便是。

不知礼节,我便请教宫中教习礼仪的姑姑,日夜练习。等到后来纪忼登基,我领着内外命妇朝拜太后,便是再苛刻的宗亲都挑不出丝毫错处。

那一晚,他留宿清宁宫,握住我的手,低声对我说了句,“谢谢你。”

那时我已成了一位合格的妻子,懂得在丈夫面前收敛所有的情绪,我尽量笑得不那么苦涩,回了一句,“都是臣妾该做的。”

我的乖觉让他对我愈发敬重,但距离我想要的情意,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琴棋书画我实在学不来,吟诗作对也非我所喜。

勉强无果后,我不得不放弃,贴身婢女落梅见我垂头丧气,便鼓励我学厨艺,以此来博取纪忼青眼。

我听落梅的话,一心一意学起了煲汤,终于在把自己弄伤数次后,炖好了一盅银耳雪蛤。

晚上,我请纪忼来了清宁宫,将汤端给他喝,他眼尖,一下就看见我手上的烫伤。

他抓住我的手,声音急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着了自己?”

我怔怔看他,好半晌才答道:“煲汤时不慎弄伤的,不碍事。”

听了我的话,他抬头看我一眼,眼中夹杂了一丝难言的愧疚。

倏尔,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庞,我心跳加速,他却轻轻揽过我,让我靠在他的肩上。

“以后这些事交给宫人们就是了。”

他温热的气息拍打着我的滚烫的脸庞,我含含糊糊应了声是,他勾唇一笑,将银耳雪蛤与我分食。

翌日清晨,落梅为我梳洗,兴冲冲地对我说:“娘娘,您的真心总算是得到回应了!”

我有些娇羞地避过她的话头,挑了根素净的发簪,让她替我别上,结果这丫头却笑嘻嘻地拿起一支华贵的榴花簪,取笑我道:“人逢喜事,打扮自然要娇艳些。”

我瞪她一眼,随后含笑低头,便也由得她去。

3

我进得安宁宫时,太后着人沏了茶,叫我在她身边坐下。

“皇后,先皇三年国丧已过,按规矩,本来明年开春就要准备大选,可陛下不愿为此大操大办,所以哀家准备从朝臣的闺秀里,择取几位品貌超群者充入后宫。不知皇后以为如何?”

听太后言及选妃之事,我心中生出几分酸楚,试问普天之下,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她人共享自己丈夫?

只是身为中宫,我不得不恭顺着回应:“但凭母后和陛下做主。”

本以为太后主动提起此事,是因为她心中已有思量,谁知她听了我的话,竟然说道:“不,你是皇后,是三宫六院之首,这事还是你来操持的好。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太后的话让我微微愣神,若非落梅暗中拉我一下,怕是我会凤前失仪。

“儿臣谨遵母后慈谕。”

走出安宁宫,落梅脸上笑意浓郁,她紧跟在我身后,喜不自胜地说道:“娘娘,陛下和太后还真是爱重您呢,选妃之事居然全权交由您打理。”

听了这话,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想要尽快回宫。可落梅却笑盈盈地说:“娘娘,奴婢去探探安宁宫和西暖阁的口风,也好叫您心中有数。”

说罢,落梅快步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只觉疲累。

晚膳之前,落梅心事满怀地走了进来,我见她脸色有异,心中隐约不安。

“怎么样?太后和陛下那儿可有中意的人选?”

落梅抬眼看我,欲言又止,我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有话就直说吧,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拘谨?”

“娘娘,有您这句话,奴婢就敢说话了。”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但说无妨。

“奴婢听西暖阁的内侍们说,陛下很中意兵部柳尚书家的闺秀,还说当年陛下做太子的时候,柳闺秀便常常出入内宫……”

“如此说来,柳闺秀与陛下乃是青梅竹马?”

原来纪忼心中早有良人,难怪我苦守多年,却始终得不到他的真心,如今好不容易与他靠近一些,这位柳闺秀便要入宫为妃。

我强按下心头的酸涩,安慰落梅道:“不碍事的,陛下既然喜欢,本宫许她入宫就是。”

本以为落梅是担心我嫉恨柳氏,可她却为难地说道:“但太国舅和太后,并不希望柳闺秀入选。”

我眉心微蹙,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去过西暖阁后,安宁宫的掌事姑姑便寻到了奴婢,话里话外都要奴婢提点娘娘呢!”

“你既然说陛下太子时期,柳氏常常入宫,那她应该极得太后欢心才是,怎的如今,太后却不希望她入宫了?”

落梅垂下眼帘,低声道:“娘娘可还记得先帝爷亲征羌族之事?”

4

我如何会不记得。

若非那场战事,我父亲也不会因营救先皇而死。倘若我父亲还在,我也断然不可能有机会做这个中宫皇后。

以往我只知沙场上刀光剑影,却不知梁都盛景之下,也是步步惊心。

原来当年先皇御驾亲征,因为没有明确指定让纪忼监国,所以太后和太国舅便以外戚之身把持了朝政。

此举引起柳尚书不满,由此太国舅和柳尚书两人交恶,连带着情投意合的纪忼和柳闺秀都断了来往。

如今纪忼选妃,他自是希望能重得佳人,可太国舅又怎会轻易容许政敌之女入宫?

此次选妃全权由我负责,与其说是太后和纪忼对我的爱重,倒不如说这是他们互相约衡的结果。

这不,西暖阁的人告诉落梅纪忼中意柳闺秀,而安宁宫的姑姑也来暗中提点,分明都是在利用我皇后的身份,希望达成各自的目的。

落梅一番话说得我内心冰凉,原以为纪忼近几日的柔情是为我所打动,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他在向我示好,希望我能够成全他的月圆花好。

“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落梅应声而去,我仰起头,憋回眼角的泪水,既然此生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心上人,那我聂青岚选择,做一个让他敬重的妻子。

若他希望柳氏进宫,我就许他一个称心如意。

待得择妃之日,我亲手选中柳氏,将她迎入后宫,封做柳妃。我把她带到西暖阁前,看见纪忼在那儿翘首以盼,我不敢去看他眼底的欣喜,匆匆告退,走得狼狈。

自那日起,我与他相敬如宾,亦如冰。

柳妃进宫,我没了望穿秋水的指望,闲暇之余便养了只雀鸟,无聊了便逗弄一二。

镶着金边的鸟笼,华贵却冰冷,看着那只垂头丧气的鸟,我忍不住感慨:“若我打开鸟笼,这只鸟会很开心地飞走吧?”

落梅侍立一旁,苦笑着说道:“是啊,鸟和人一样,都是向往自由的。”

自由?

我微微侧首,瞥见落梅眼底的亮光,纵然是她,也希望能够自由么?

一般的宫女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但像落梅这样的一宫掌事,若无主子准许,就只能在宫里一生终老。

原谅我,我不是不想给你自由,只是深宫寂寞,我真的害怕只剩下我。

5

柳氏确实不负大家闺秀之名,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细声细气,举止庄肃端方,我哪里都比不上她,便是苦心练了多年的后宫礼仪,在她面前,都好似沐猴而冠,粗鄙不堪。

难怪纪忼不喜欢我,有她珠玉在前,谁的眼里还能容下我这鱼目?

正是有了做鱼目的自知之明,所以在我漫长的后宫生涯里,我看着他们品赏名花,看着他们赌书泼茶,看着他们相拥于月下……

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他们才是一对良配。

事实上不止我这样想,朝臣们也这样认为。

柳妃入宫年余,终于传出她有喜的消息,与之一并传来的,还有请求我退位离宫的奏章。

有人上书言称,中宫无子,理应由柳氏取而代之。

我没有亲族在朝,得亏太国舅搬出先皇遗命,这才将此等言语打压下去。

只不过人言可畏,我身为中宫,与纪忼结发多年却一无所出,确实容易为人诟病。

我心灰意冷,太后主动前来安慰,“皇后,你是先皇和哀家为陛下选中的中宫,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你。”

“臣妾无用,惹得太后烦忧。只是臣妾作为皇后,却没能生育子嗣,实在没有颜面忝居中宫。如今柳氏有孕,若能生下皇子,那她便是得天之幸,届时臣妾离宫也是顺应天命。”

我面色平静,并不为自己担忧,倒是太后情绪激动,抓住我的手叹道:“你这孩子如何这般心灰意冷?便是柳氏生下皇子又如何,你是嫡母,这孩子交由你养育才是正途!”

太后夹带着冷笑的话让我心头一颤,“母后,这如何使得?母子之情乃是人伦纲常,我怎么能……”

“母子母子,皇后才是皇子之母!柳氏不过一介妃妾,只有你才有资格养育皇子!”

太后说完离去,我却连起身相送的力气都没了,若是太后和太国舅执意如此,祖宗家法在上,柳氏固然违逆不得,但纪忼又会否愿意让我抚养他与心上人的骨肉?

6

太后那日的言语叫我五内俱焚,若柳氏的孩子出世,我难道真要夺人骨肉么?那个孩子,又会否与我亲近?

我这种焦虑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柳氏落胎的消息冲散殆尽。

落梅传话给我时,我颤抖着站起身,不可置信地问道:“怎么会这样?柳妃怎会无故滑胎?”

落梅也是惊魂未定,不知该作何回答。

“陛下已经去咸福宫了吗?柳妃自身无恙吧?”

我换了问题,落梅这才回过神来,“娘娘容禀,柳妃娘娘除了元气大伤,并无性命之忧,至于陛下,陛下他正陪在柳妃娘娘榻前。”

我叹了口气,吩咐落梅准备了些山参,叫她给柳妃送去。

按理来说我该亲临抚慰,可我终究不愿见到另一个女人伏在纪忼膝头,哪怕当初,是我亲手将她带进后宫。

落梅深夜才回来,我问过她柳妃的情况,便打发她退下休息,可她却走上前来,与我说道:“娘娘,柳妃这一滑胎,您可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了。离宫风波未息,柳妃便落胎了,宫里宫外,还不知会有多少风言风语。您,您要不还是去陛下那儿解释解释吧!”

“解释?”

我眼神迷茫,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清者自清,陛下若信我便用不着解释,若他不信,解释也只会被视作欲盖弥彰。”

我看着落梅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我的脸庞,原来我也会有这样的惨白脸色。

柳妃滑胎月余,我去安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意外撞见了纪忼。

我低头行礼,他只是静静看我,我不喜欢他这种探究的目光,于是主动出言告退。

“皇后便这样不愿见朕么?”

我脚下一顿,勉力笑道:“陛下说笑了,只是陛下新近丧子,臣妾怕您伤心,不敢叨扰罢了。”

我越过他准备离开,他却一把拉住我,俯到我耳旁低吼:“朕是伤心,但朕是因为朕那个温柔体贴的皇后不见了而伤心。”

我被他一句话刺得满心伤痕,眼泪直接划过脸庞,“陛下何出此言?陛下难道认为,柳妃之事是臣妾所为?”

听到我的质问,纪忼眼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朕从来不曾疑你,倒是你捕风捉影,丝毫不顾念夫妻情分。”

他一句话叫我痛彻心扉,又一句话叫我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呆愣在原地,等到他离去多时,还犹在梦里。

7

晚间,落梅端着一盅银耳雪蛤走过来,低声叹了口气,“娘娘,明知道陛下不会来,您又何苦每天夜里都亲手炖上这么一盅汤呢?”

我从她手中接过汤盅,抿唇笑道:“因为我喜欢这汤的味道,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落梅转过头抹泪,哽咽道:“娘娘哪里是喜欢这汤,无非是念着当初和您一起喝汤的人罢了!”

我摇了摇头,正待说话,却听门外宫人禀报,说纪忼来了。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陛下他……”

落梅话没说完,纪忼便走了进来,“不是初一十五,朕就不能来这清宁宫了吗?”

“奴婢不敢!”

落梅慌忙跪下,连带着我也慌了,端着汤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忼走上前,接过我手中的银耳雪蛤,眸色深沉起来,“不是初一十五,你怎么也备着这东西?”

我回过神来,强撑起笑脸,道:“臣妾自己也喜欢喝,所以才……”

“所以,这不是为朕准备的?”

“自然不是,臣妾又不知道陛下会来……”

纪忼突然靠近我,将我所有的言不由衷尽收眼底,他执起我的手,声音温柔,“这些年,是朕冷落了你。”

落梅见状,领着宫人们退下,我愈发紧张,将这些年来独处的清宁悉数忘却。

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纪忼,却原来他的只言片语,就足以让我丢盔弃甲,无力反抗。

他拉着我在床上坐下,将头靠在我的膝上,语气疲累,“朕好累,这些年朕借柳妃家族之力和舅舅争斗不休,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他低沉的嗓音叫我心生怜悯,我不自主地伸手抚过他的脸庞,抿住嘴唇说道:“陛下别想这些了,若是累了,就伏在臣妾膝上睡会儿吧。”

他抓住我的手,掌心传来阵阵温热,让我意乱情迷。

“朕好害怕,害怕连皇后也对朕没了真心。”

“不会的,臣妾不会……”

“那皇后可曾疑心朕怀疑你害了柳妃?”

我一时语塞,幸好他自说自话,“还好,还好朕见到这银耳雪蛤,便知皇后对朕的心意未曾改变。”

他的话让我眼泪再度落下,他伸手替我拭去眼泪,突然坐起来,与我两额相抵,“岚儿,答应朕,以后不要不信朕,也不要冷待朕。朕爱你,朕需要你。”

8

纪忼第一次唤我岚儿,让我不禁有些恍惚,就好似这些年来,都是我误解了他的心意,他其实是爱我的,只是我不够自信,才与他步步远离。

可如若他足够爱我,就不会允许我逃离,也不会到了脆弱之时才把我想起。

只是对我来说,但凡他有丝毫情意,就足够让我为他沉迷,哪里还有余力去管他情深几许?

柳妃失子后,终日以泪洗面,不愿在外走动,我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劝纪忼多去劝慰她的失意。

纪忼拉着我的手夸我贤惠,在清宁宫留宿的日子也越来越多。

不觉间又是一年正月,年节里的庆典悉数由我打理,纪忼体恤我劳累,每每见面都提醒我注意休息,要养好身子为他生儿育女。

我常常被他调笑得满面羞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晚,他执着我的手画了一株牡丹,把头靠在我肩上,带着歉意说道:“大臣们要朕举行亲耕大典,只是朕若亲耕,岚儿,你怕是又要操持诸多事宜了。”

“亲耕大典乃是劝农正本之大事,陛下怎能因为怕我受累而耽误此事?”

他满意地点头,嗅着我的发丝,哑声道:“岚儿,朕今晚真得好好酬谢你。”

我赧然地撇过头,到底拗不过他,便也随他去了。

亲耕大典那日,我打点好一切,只等纪忼出宫便可按例行仪,只是临到吉时,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竟直挺挺往后仰去。

我醒来时,纪忼坐在床畔,紧张地盯着我看。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我睁眼,纪忼忙抓住我的手,本想和我说几句话,却好似想起了什么,连忙唤过太医,让其为我诊脉。

等到太医再三确认我不过是劳累过度,他才松了口气,打发太医开药去了。

他陪我坐着,等到汤药来了又喂我喝下,这才为我掖了掖被角,嘱咐我好生休息。

“朕先去西暖阁看奏折,晚些再来看你。你好生照顾自己。”

我笑着点头,他放心离去。

我昏沉沉睡去,再度醒来,落梅正守在我床前,见我醒来,她便端了药伺候我服下。

喝过药,我靠在软枕上,向落梅询问亲耕大典之事。

“娘娘,陛下得知您晕倒,根本就顾不得亲耕大典,一直都守在您床前呢!”

“这怎么使得,亲耕大典乃是国之大事,群臣和百姓都翘首以待,陛下怎能因我而误了亲耕呢!”

我颇为懊恼,看着落梅道:“怕是因此,朝中又要物议鼎沸了吧?”

“娘娘别忧心,朝中虽然有些非议,但太国舅大人说陛下与娘娘夫妻一体,娘娘凤体有恙,陛下理应关心。有他弹压群臣,娘娘大可不必担心。”

9

晚膳时分,纪忼来清宁宫陪我用膳,席间我问及亲耕大典之事。

他嗔怪地看我一眼,转头呵斥:“是哪个奴才多嘴多舌?明知皇后身虚体弱,还拿这些烦心事让皇后不痛快!”

落梅等人纷纷跪地,我盛了碗汤给他,柔声道:“不干她们的事,若非她们告诉臣妾真相,臣妾岂非沦为罪妇还犹不自知?”

“说什么傻话,不过是些腐儒们的酸话,你别往心里去。”

纪忼握住我的手,继续说道:“只不过此事也给朕提了个醒儿,岚儿啊,你家中没有亲人在朝,万一朝中有人生事,都无人为你说话。”

我微微低眸,按下心头泛起的孤独,“臣妾已无亲族在世,再说了,朝中不是还有太国舅么?”

“太国舅?”

纪忼无奈一笑,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他不过把你当棋子罢了,你亲族无人,正好可以让他继续以外戚之身作威作福。”

“这――”

虽然宫中素有传闻,说纪忼与太国舅不和,可我不曾想到,他们甥舅二人居然不睦到这般田地。

“岚儿,朕命人寻到了你的远房表亲,朕想让他们入朝为官,也好在朝堂上给你一个后盾,你意下如何?”

就在我心中惴惴之际,纪忼目光突然灼热起来,我看着他期许的眼神,或许,他希望我答应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所谓远房表亲是何许人也,但他终归是为了我好。

“那陛下可否安排这些亲眷入宫,让臣妾见上一见?”

纪忼理所当然地答道:“这是自然,往后你若觉得孤单,也可时常召见这些亲眷。”

看着他温和的眼神,我心头一暖,点头道:“那就但凭陛下做主了。”

纪忼见我答应,十分高兴,我见他龙颜大悦,便趁机说道:“臣妾还想问陛下要一份恩典。”

“但说无妨。”

我看了一眼落梅,笑道:“臣妾的贴身婢女落梅,也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陛下可否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

纪忼微一挑眉,思索了一阵,朗声笑道:“所谓好归宿,总要两情相悦才算,这样吧,落梅啊,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便告知朕,朕替你做主。”

落梅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到了,她眼眶顿时蓄满泪水,连连叩谢我与纪忼的恩典。

傻丫头,如今我已不再是笼中囚鸟,自然也要为你争取你的自由。

10

没过几日,纪忼便安排了我的远房表亲进宫,我细问之下,才知这些亲戚是我母亲那边出了五服的远亲,纪忼能找到他们,怕也煞费了一番苦心。

落梅的婚事也很快就得以进展,这丫头本身就有心上人,我和纪忼所做的,也不过是成人之美。

落梅成婚那晚,我服侍纪忼更衣,他突然说道:“落梅离宫前对着朕千恩万谢,皇后啊,你不觉得你也该谢谢朕么?”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他却俯到我耳边,低声缱绻:“落梅之事,朕可是爱屋及乌。”

我被他摁在胸前,心中柔软之至。

落梅一走,我白日里便只能对着那只雀鸟自说自话,纪忼见我养鸟,居然下令让百官进献奇鸟,以供我挑选。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找去西暖阁,板起脸来,嗔怒道:“陛下如何这般糊涂?文武百官各有职守,怎可让他们四处捕鸟供臣妾玩乐?”

纪忼见我生气,一脸委屈地抓起我的手放在胸前,“朕见岚儿爱鸟,这才想出这招,谁知百官无用,只知进献玄鸟,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半点美感也无!”

“陛下,玄鸟乃是祥瑞,当年始皇帝接受姜帝禅让时,曾有玄鸟从天而降。所以大梁素有‘天赐玄鸟,降而生梁’之说,如今因臣妾之故,使这些祥瑞为人所拘,这叫天下臣民作何感想啊!”

“不过是些鸟儿罢了,岚儿喜欢就好。”

见他一脸无赖,我只好如实说道:“其实臣妾不爱养鸟,那只雀鸟只是臣妾长日无聊,用来打发时光罢了!”

纪忼微微一愣,把我拥入怀中,满怀歉意地说道:“是朕冷待了你。”

我抚着他的背脊,笑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本来就不可能只属于臣妾一人,如今陛下对臣妾圣眷不断,已是臣妾得天之幸,臣妾哪敢还有其他奢求?”

纪忼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我也不再多言,闭目享受这份温存。

那日我甫一回宫,宫中便多了些伶俐的宫女,我一问才知,她们是纪忼派来服侍我的,目的是让我再得一个如落梅那样的体己人。

她们一个个聪明伶俐,我便叫她们去饲养玄鸟,以免这些祥瑞出问题。

可我没想到,那些玄鸟入宫不久,居然一夜骤亡,如此异象,被宫中人视作大不祥。

消息外传,朝中议论纷纷,诸多言论都对我极为不利。纪忼大怒之下,将一切罪过推到那些豢养宫女身上,将她们杖杀不说,还廷辱了那些进谏的言官。

大梁少有官员因言获罪,可此番却有许多官员因言及废后而遭贬受辱,我觉得事有不妥,可太国舅并没有出言制止,我也只能尽力平息纪忼的怒火。

11

纪忼不许百官言及废后,于是那些人就以中宫无子为名,要求纪忼宠幸后宫,好为皇室开枝散叶,承继后嗣。

我不得不妥协,劝纪忼雨露均沾,好叫后妃承恩,以期宗庙稳固。

每每我让纪忼宠幸她人,他都不甚高兴,只是我别无他法,只能忍痛将他往外推。

别人说此中乐,不思蜀;到了我这儿,却是此间苦,不堪言。

终于,在我愁肠百结之时,后宫妃嫔总算有人坐喜,我心酸之余却又欣喜,嘱咐太医好生照料龙胎,还亲自去奉先殿祈福,以求纪忼后继有人。

即便我百般照料,那妃子还是没有保住龙胎,她失子之后,我和纪忼亲临安慰,她却发疯一般厮打我,说是我害了她的孩儿。

纪忼面色冷凝,我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不由得走到他身边,委屈着说道:“臣妾照顾不周,使得龙胎不保,还请陛下责罚。”

“照顾不周?皇后这是在避重就轻啊!”

回应我的,不是纪忼温暖的胸膛,而是这句让我难堪的诘问。

纪忼的话让我满心惊疑,“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皇后,无风不起浪,龙胎之事,你若问心无愧,让朕细审一番如何?”

看着纪忼冰凉的目光,我如坠冰窖,“既然陛下要审,臣妾无话可说。”

纪忼背过身去,语气冷凝,“既如此,那皇后就回清宁宫去吧,朕就在清宁宫审讯。”

我吐气闭目,再失龙胎,纪忼恼怒也是正常,他既然决定在清宁宫审讯,想必还是顾及我的颜面。

只是我没想到,清宁宫中服侍的宫婢居然都说,是我在安胎的药膳里动了手脚。更有甚者,居然还将我平日里咒骂嫔妃的情状“一五一十”地描述了出来。

纪忼脸色铁青,当即就着人褪去我的华服,将我羁押在掖庭宫,我本欲喊冤,但纪忼嘴角的冷笑却让我浑身颤抖、难发一言。

12

我能够当上皇后,凭的既不是母家势力,也不是出色仪态,我所倚仗的,只有先皇遗命和群臣庇护。

可纪忼却让我迷失在他的宠爱之中,他给我极致的温柔,打着爱我的旗号做出许多荒谬之事,让朝臣和百姓觉得我是狐媚惑主的妖妇,使我失了做皇后的根基。

此外,他大肆提拔我的远房表亲,让我在太国舅眼中失去利用价值,轻易砍倒了我背后最粗壮的大树。

等到我一无所有,只能凭借他的恩宠度日之时,龙胎滑落自然足以置我于死地。

在掖庭宫等死的日子里,我总算揭开了自己这段可笑姻缘的真面目。本来我不敢相信纪忼如此寡幸,可奉命前来赐死我的柳妃,却给了我最后一击。

“娘娘是不是觉得陛下不会这样对你?”

真不愧是大家闺秀,便是我已落得这般田地,柳妃在我面前也不曾有半点失仪。

“只可惜,在陛下心里,娘娘可是害死他第一个孩子的罪魁祸首啊!”

我平静地看着柳妃,等她说出事情的真相,我已经败落至此,她当是无所顾忌。

“当年太后提出要把我的孩子交由你养育,我真是怕极了,万幸这孩子意外滑落,不然我这为娘的,还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柳妃抚着皓腕上通透的翡翠,吐气如兰,却语胜蛇蝎,“不过既然那孩子死了,我自然要好好利用。我挟持了太医一家,逼他告诉陛下,是娘娘在我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指望我在临盆时难产而死,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母夺子。只可惜我腹中胎儿先天孱弱,不幸胎死腹中,才让我逃过一劫。”

我十指掐入肉中,齿缝里流出鲜血,神色凄苦却又狰狞,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纪忼所有的温存体贴,内里藏着的,竟然是这般蚀骨销魂的仇恨!

见我濒临崩溃,柳妃放下毒酒,起身欲走,我看着她扶风弱柳的身影,低沉如夜枭般笑道:“我与他有结发的恩义,但却落得如此田地。柳氏啊,你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又能护你到几时?”

柳妃脚步一顿,我知她在颤抖,是啊,枕边人温柔夺命,她又安知下一个死在温柔乡里的,不是她自己?

她强忍着惊惧走了出去,没了与我争执的心力。

我仰头喝下毒酒,恍惚间竟似回到了那年御园之东,我看见自己,没有朝着他走近,而是转身离去。(作品名:《青岚》,作者:危亭。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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