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的故事与文章(我与牛不得不说的故事)
在辛丑牛年到来之际,属牛的儿子仅以此文献给属牛的母亲……
吴永亮
我出生在江苏省镇江地区溧水县云合公社杭村大队吴家生产队,今为南京市溧水区晶桥镇杭村行政村吴家自然村。我出生时间为农历辛丑年腊月二十三(我们习俗称之小年),由于小年日子好记且颇具意义,所以我一直按阴历过生日。
山东艺术学院青年教师史小可作品,2月8日赠送我留存
每每有人问我哪年出生,我会说1962年,因为毕竟是端公家饭碗四十多年嘛。问者往往会说你属老虎的?我答属牛。看着问者疑惑的眼光,无奈之下,我就掰着手指解释阴阳历的关系,并强调我是过小年生的,属于地地道道的“牛尾巴”。
我母亲生于1937年6月15日(农历丁丑年五月初七),的的确确也是属牛。因为我和母亲都属牛这层关系,在姊妹五个中,我与母亲感情格外深。
如果说,母亲是一头任劳任怨不知疲倦的老黄牛,那我自诩一下大概算是一头不满现状勇于往前的小牯子。
牛年生肖邮票 2021年1月5日发行
我小的时候,生产队有六头大牛,还有一头小牛。
过去,受文人墨客笔下诗词歌赋影响,人们对黄牛尤其是老黄牛好感多多。其实啊,实话实说,黄牛尤其是老黄牛,身材小力量不大,干活自然就慢。黑牛,身子高体形大,干起活来,一头黑牛至少抵两头黄牛。虽然如此,黑牛多能出现在画家手下,常以牧童头顶荷叶口吹竹笛横坐牛背形象出现……
农村娃几个月大的时候,大人们就会将其放在牛背上,接受人与动物和谐相处。娃到了三四岁,在大人引导下就会骑牛。骑马时需要凳子或镫子辅助,骑牛则不用。骑牛前,先用手在牛身上抚摸一下给它一丝关怀,而后站在牛头正前方。否则,牛与你犯了冲,不让上是小事,顶你八丈远就危险大了。难怪人们常说:强摁牛头不喝水。其实,牛与顺毛驴的秉性大差不离。安抚之后,骑者两手各抓住一只牛角,此时牛会最大限度地低下头(下巴颏几乎碰地)。骑者将一只脚踏上两只牛角结合部(此处平整),另一只脚随后与前一脚会合,然后轻喊一声“起”(有时可以用脚给牛一点暗示),牛就会抬起头来,此时人就可以顺势被搊到牛背上了。在牛背上方,骑者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将两只腿放在牛背后部左右两侧凹凼处(等同马鞍),那是天然的放腿地方,不至于人的身体来回移动……
上学后,老师怕我们写错字,就把“牛”与“半”作了比较。老师当时也只说了个皮毛,后来我到了五十岁,才跟着汉字方面书籍了解到两字其中源渊。
牛,象形字。
古人选取牛、羊头部正面像,大家一打眼就能区分牛羊。寥寥几笔把一头牛这个庞大之物就勾勒出来了,三岁娃都能认识,咱不得不为我们的先人点一个大大的赞。可惜的是,到楷书阶段却写作“牛”。难怪有人说武则天非要把“牛”与“半”(“半”的金文是牛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刀,意思是用刀将牛一分为二,即半也)换个防。
虽说武则天对汉字比较酷爱,如从大臣呈上的汉字挑了个“曌”作自己的名字(以前都说是武则天自己造的,现在意见统一到挑选的),但一股脑把“牛”与“半”调防一事强压到女皇头上,大可不必。其实都是后人把自己的想法套在九泉之下的武则天头上,不过好歹没有换成。要是成了,你想想都别扭死了。
说起牛,我们顺便提一下豕(猪)。当初,先人造“家”时选取的“豕”,冷落了苦心劳累的“牛”。于是在“宀”(房子)之下给“牛”安排了位置,这便是“牢”,算作平衡平衡。
说起“牢”来,我们不得不谈到古时候的祭祀。祭祀分太牢、少牢。太牢,就是要把牛、猪、羊摆在供桌上。少牢,就是只取猪、羊(少了牛)。每到大的祭祀之前,高层就得从所管辖之地挑选三牲(牛、猪、羊),要选体形完美毛色纯正(这叫牺),外表没有疤痕、皮肤病等集中喂养一段时间,使其更加丰满。宰杀时,刀子要其腋下捅进去,这样外观上就是一头完整无缺的祭品,这叫牲。牺牲一词变来源于此,想其来历,确实有点对不住“牺牲”一词在当下人们心中的地位。现代汉语中常“牲畜”并用,用以敬神的鲜活家畜叫“牲”;家庭饲养、储备的鲜活动物叫“畜”。
三牲挑选完毕,要集中喂养,好吃好喝好招待。喂养之时,必须拴牢靠,要是放跑了,亡羊补牢恐怕来不及。这便有了牢笼、牢靠、牢固、牢稳之牢。当然后来就引出坐牢、牢房、牢狱,其目的是让入住者牢记法律法规,时间一长恐怕也就有了牢骚甚至牢骚满腹。特殊年代,让人住“牛棚”接受劳动改造,并不必一定真要住牛棚,而是从古训中引来一个对条件简陋、让人改造三观的场所。
牛的一生,按鲁迅的话说: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鲁迅还有一句传世之句,那就是“俯首甘为孺子牛”。除此之外,赞美牛的诗句还有一些,诸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九牛二虎之力等等。平心而论,对牛贬词相对多一些,如对牛弹琴、牛鬼蛇神、当牛做马、多如牛毛、泥牛入海、牛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等等。
虽说牵扯到牛的词、成语、歇后语什么,贬义较多,但几头牛的形象立在世人眼前,甚至立在国际大舞台,给牛大长了志气。
伴随着深圳成长,特区政府门前那头拓荒牛成为深圳的标志,象征着无数深圳创业者们任劳任怨,无私奉献,把一个贫穷的渔业小镇,开垦成为一个国际性现代化城市。“拓荒牛”代表的,正是深圳的这种开拓、勤勉精神。
再后来,股市进入人们日常生活,上海、深圳交易所门前的铜牛昂首向前,喻意只要铜牛在,中国股市就能永保“牛”市。
不管是艺术品铜牛,还是生活中真实的牛,最能显示力量的非牛角莫属。母牛角一般短小,委婉,温情;公牛,特别是成年公牛角,高大,健硕,向上向外张扬。母牛角的作用,大致用于抵抵小牛昭示母爱什么的。公牛牛角则不同,主要作用就是宣示地盘,向母牛示爱,向情敌示威。每每两只公牛敌视,首先是两眼涨得通红,然后后蹄刨地,最为惊心时刻,就是攒足力量之后屁股向后一坐奋力冲向对方。那牛角就在一片尘土和哞哞叫唤声中彰显彼此实力。如果遇到两牛相斗,大人们早就告诫我们,千万不要站到两牛之间,因为那样就小命难保。咋办,任其斗,以一方落荒而逃而宣告结束。还有平日里,不要惹老牛发脾气。惹急了,它追着你跑,用牛角挑你上天,摔下后再踏上一只脚。我们村后边的尤村,就有一位放牛的大爷被牛活活给挑破了肠子,最后不治。古人对此早有发现,于是造了一个“告诫”“告知”“告诉”的“告”字。“告”上面是“牛”字变形,整字会用口告诉你牛角能顶死人之意。
牛角,除了被人们挂在墙上作装饰品外,还常被人们挂在嘴上,那就是“钻牛角尖”。“钻牛角尖”可褒可贬,关键就看按在什么人“头上”。
牛角长长了,小牛独立性就变强,时不时糟蹋庄稼,偶尔会整情绪闹独立到处乱窜想看看外面世界多精彩……于是乎,小牛要经受“牛生”第一次大考,那就是给牛鼻打签子。
先是截取粗竹子的一段(也可用檀木,此木不易腐烂),一头削成蘑菇状,中间细长约十厘米,另一头打磨成尖并刻出倒刺。
穿牛鼻子时,先把小牛骗离它父母视线之外,再将其绑在树上,请一位有经验的长者一手卡住牛头一手攥着“蘑菇”,将竹尖(或檀木尖)对准牛鼻孔一侧,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用力穿过两扇鼻孔中间隔膜。穿的时候,小牛痛得直蹦……从此,那根签子就相伴小牛从小长到大,从大长到老,从老长到死。人们在签子尖带倒刺处系上一根细麻绳,细麻绳再连结一根粗绳,那粗绳子要么系在牛桩上,要么牵在放牛或耕田人手中。想让牛改变前进方向,朝你想要方向轻轻一扽缰绳就OK了。牛的鼻中隔膜薄而布满神经,只有牵住并刺激牛的鼻中隔膜,才可以使牛感觉到痛而乖乖地听话,就可以牵着走。一头庞大之牛,被一段小小绳索所牵引(“牵”字下方就是一头牛,妙哉妙哉),这个方法还被后人引申为工作方法。“牵牛要牵牛鼻子”,意为做事要抓住关键和要害。
公牛成年后,还有一场没有麻醉的手术等着它。生产队有几只公牛的话,那只能保留一头大家公认的身大力不亏且能在不远的将来生殖力强盛的公牛,其他的只能落入被骟掉的境界。骟,有的地方叫劁,也有的地角叫驐,放到口语大概叫阉割了,用到书面语言叫去势。没有麻药,把公牛四蹄大绑,专业兽医一把小刀在卵泡上拉开一个口子,硬生生地挤出两个卵子,现在想想头皮子都发麻。挤出之后,在卵泡撒上一把草木灰就当消毒了。不长时间,那本来晃荡的卵泡就缩成一小团肉球挂在牛腹部。割下的那两个卵子,由队长做主,送给大队干部甚至公社书记,如果他们都不要,那就送给村上老年男光棍打了牙祭。那时候,母牛没有结扎一说。
1985年1月5日发行。
我上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父亲因肺结核常年不能干重体力活,只好到大队林业队做些轻活(工分相对少一些),外加我们兄弟姊妹五个,全靠母亲在支撑,无奈之下,本来学习很好的哥哥辍学回家放牛,挣工分分担家庭重担。
我哥十四五岁时,能参加生产队劳动了。那时,每逢周日(当时周六上午名义上读书,实际就是写写大字报什么的,下午学校组织劳动)、暑假,我都会替我哥放牛。我哥放下牛绳,就到生产队参加劳动,能挣成人一半的工分。
别的同学盼着星期天、暑假,好上树抓知了下河摸鱼虾,去姥姥家到姑姑门走亲访友,而我一听说星期天、暑假,脑袋瓜子就大了。替哥放牛是我唯一选择。
放牛在一般人眼里,那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情。然而,每每看“牧笛”图就令我反感。“牧笛”在画家笔下几乎千篇一律,一名男童头顶荷叶,偏坐在牛背上,一条缰绳捏在牧笛手中,与此同时,牧笛双手端着笛子,那自然潇洒、惬意无比神态……其实不然。
放牛苦,放牛娃更苦……
当时,放两条牛挣的工分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干一天活,而且,放牛是风雨无阻,从春到秋,一天不落。劳动力农忙时干活,农闲时歇工(歇工就没有工分入账)。如果放一条牛就不合算,因为放一条与放两条占的工夫是一样,但放一条只有半个劳力的工分。放两条,工分多了,但人就累了。我们骑在前一条牛背上,拉扯后一条,牛嘴特贱,逮着啥啃啥。一个人两条牛,顾了前头就管不了后头,那不是一个乱忙就能解决了的。牛又比较犟(难怪古人以“强”与“牛”组成“犟”),常常让放牛者苦不堪言,甚至有哭的时候一点也不是夸张。后来,我们给牛戴上用竹篾编的笼头,这样去放牛的路上,牛老实了许多。不过,每次戴上解下,都不少费工夫。
我们生产队放牛分队有三人组成:五十多岁的万道大爷领头,我和村上一位同姓比我大一岁的小姐姐来娣一起加入放牛队伍。生产队对万道大爷放牛那是一百二十个放心,也有人提出放牛,但都被队长一票否决了。来娣,上有一个姐姐名叫跟弟,来娣后面又添了一个妹妹,后来终于来了两个弟弟。这次写这篇文章,我专门与来娣取得联系,问她名字是叫“来娣”还是“来弟”,你知她怎么说:都不对。叫来地,田地的地。姐姐叫耕地。意思就是盼着来个能耕地,来个能下地扛活的。来地父亲也是肺结核,比我父亲严重,长年卧床,后来不到四十就去世了。全家人生活可想而知。生产队当时让谁放牛,一是要考虑到要求放牛家的人实诚,放牛不耍滑;二是掂量其家里实际情况,按现在话说,就有点精准扶贫的味道。于是这项光荣的任务就落到我们家和来地家了。
我们生产队,位于一个小山坡上,小山坡下面是一百多亩经年累月冲积而成的平原。田地以一条弯曲小河与西边下桥头大队相隔,河那边是连续起伏的山丘,树青草茂,放牛绝佳之处。我们大队的山,在我们队的正东方,距离有五六里地。一般人理解,五六里地不就两三公里吗?抬腿就到。那里啊。牛走路比较慢,单趟就得一个半小时。人们常说一步一个脚印子,对人来说那是一种比方,教育人的,对牛来讲,那是实打实。时间一长,牛踩出脚印坑与坑之间距离匀称……所以,每个村都不允许牛的队伍来回走,因为走长了就会把路给磨成搓衣板。
山,是集体财产,自然受到保护。下桥头大队护林员是一名叫来根子鳏条子,近六十岁。个头大概一米六,皮肤黢黑,满脸横肉,两眼凶光,走路无声,一年说不了三句话,其下手凶狠远近闻名。如果遇到牛发起犟脾气,说是“来根子来了”,那牛也能乖了许多。
来根子早早就甩出硬话,外大队的敢到他所管辖的山上放牛,就砸断谁的腿和谁放的牛的牛蹄筋一起清炖。
有一年的某个夏天,天降暴雨,收工之时,天黑如墨,万道大爷和我们商量,说今天天不好,来根子估计出不了门,咱就偷着过河去……果然大获成功。路近,草丰,牛饱,回家早……那晚,兴奋得我梦都做重了。
不承想,高兴劲还没退,第二天一大早,来根子就站在河那边高喊了几嗓子。原来,他早起巡视时,循着牛脚印就知道我们偷袭他的防区。
第三天上午,来根子就在我们村去公社驻地路边一窠小树丛里候着呢。万道大爷一步一晃去街上买电池。不料,来根子一个箭步从树窠里冲将出来,抱着万道大爷就扑向路边水塘。来根子摸清了万道大爷的底细,论摔跤能力,他扳不过;但论水性,万道大爷那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万道大爷被来根子冷不丁一抱就有点蒙,外加直接到水里……来根子水性好就好在,能在水里憋三分多钟不换气。万道大爷眼看就要被水呛死过去,好在有路人经过此处,费死洋劲才把两位拉到岸上,要不然准会出人命。万道大爷边骂,边倒退得远远。打那,惹不起只能躲得起,我们没再敢越那条小河一步。
我们放牛,农忙的时候,一天要放四次。早上三四点钟,起床到大队山上去放,赶着天亮时分回到生产队,将牛交给犁田的人,他们要干个把小时的早工。他们回家吃早饭时,我们接过牛绳,就近在田埂沟渠边放一会。吃罢早饭,劳力们接着干活,我们再回家吃早饭,眯一会。午饭时分,我们垫些粗茶淡饭,又赶到田头与犁手交接。夏日骄阳似火,大人们吃了午饭,可以困上一觉,而我们只能伴随牛在狭窄的田耕上、河坎下晃悠。因为放两头牛,又要牛吃草又要防牛吃庄稼,不易啊。哪有闲工夫去顶着荷叶吹笛子。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上工,我们才拖着疲倦身子回家。傍晚时分,我们接手,从而向大队所属的山开拔,晚上大约十点半左右,我们开始返回。次日三四点钟,又开始新一天放牛生涯。你说,哪有闲工夫去折荷叶吹笛子。
农忙时节,犁田的人们,盼着下个雨什么的,好早点收工回家歇歇。作为放牛的人,只要看到有下雨的迹象,时刻做好准备,一旦田间传来“放牛”吆喝声,立马抓起简陋的雨具,冲出门。晚了,那牛不知到哪儿去“约会”了。
来回折腾一天,到了晚上,牛累、人乏。现在想想,我个子只有区区1米7,大概除了当年物质生活不能满足日趋生长的需求,恐怕与不能睡个囫囵觉有关联。
来回放牛,都是我打头,中间是来地(她放的是一头母白牛,还有一头黑牛),万道大爷断后。我一爬上牛背,整个身子就与牛背来个零距离接触,左手拉着骑着牛的鼻绳,右手拽着后一头牛的鼻绳,在颠簸之中眯起了小眼睛。过去我们从书上得知,老马识途,这个我没体会,但我深深知道,老牛也是识途。老牛每每走到一个陡坡或要过河沟时,就会本能停一下,或有意颠一下,提醒身上的主人,要抓牢其肩胛上那块硬皮,以防摔个屁股蹲儿。
别看牛那么大个,好像有点笨拙或有点傻,其实牛内心很细腻。
如果遇到洪水季节,浅滩变成深河,也不有怕。牛过河,有绝招,那就是昂起头,四蹄在水下不急不慢地蹬,牛背在水平面上下轻微沉浮,再宽的河也不在牛的话下。我们挽起裤腿到大腿跟(怕湿了裤脚),双膝跪在牛背上,准能顺利渡到胜利的彼岸。要是放在大白天,我和来地都会站牛背上,双手伸平,好不快活。那情景,和多年后《泰坦尼克号》露丝和杰克在船头经典造型好有一比。还有一种过河法,那就是拽着牛尾巴,双腿打着水,畅游一番。
1997年1月5日发行。
牛,身上容易惹虱子。放牛娃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我们男孩子好办,剃个光头,让虱子毫无藏身之地。女孩子头发长,爬满了虱子和虱子生下的子。痒,那是绝对的。用篦子篦,用指尖掐(两个指尖对着虱子,咔嚓一下就小了它的小命,很有成绩感),特别是那虱子子粘在头发上拽都拽不下来,跟上了万能胶似的。不知谁出了一个馊主意,用666粉抹。来地就试过一次,差点把小命搭上了。
牛身上除了长虱子,还特别好引来牛虻。牛虻,状似蝇而稍大,雌虫刺吸牛等牲畜的血液,危害家畜。我们把牛虻叫绿头(头绿莹莹的)苍蝇。长大后,我看到《牛虻》小说,才知道那玩意还有一个“牛虻”的大名。牛虻与虱子大大的不同,一个体大似花生仁,一个瘦小如芝麻粒;一个螫针坚如钢针,一个用放大镜才能找到其小口。牛不怕虱子,但对牛虻烦得透透的。
牛有尾巴(我属牛,小年生日,自然就像开头所说也是“牛尾巴”),其作用就是拍打、赶走身上苍蝇、蚊子等。但牛尾巴短啊,只有一尺多长。牛虻鬼精鬼精的,常常跑到牛的腹部特别是大腿与腹部接合部,那里皮相对来说薄一些,最为关键的是牛尾巴不长更“莫及”。牛虻吸食牛血,其痛其痒人们没法感受,牛只有蹦跳来表示抗议。“老到”的牛虻只顾闷头取食,经验不足的就被颠跑了,一会再折回继续“蜇”伏。
这个时候,有爱心的放牛娃就会脱下鞋子上阵。牛虻聚精会神地吃着,你对准了,一鞋底下去,准把牛虻棒成饼子,牛身上留下是一摊殷红的牛血。每每这时,牛就会抬起吃草的头来,深情望你一下以示谢意。每每这个时候,我们会拿腔撇调地学着《决裂》电影中“马尾巴的功能”,来上一句“牛尾巴的功能”。五十岁以下读者可怕要上网查资料才能理解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马、驴啥的,缰绳系在高处,北方老宅子墙上都留有系的石孔,门前系马桩,怕的是马、驴它们卧着睡觉,从而失去战斗力。
牛则不同。牛桩就钉在地上。牛桩一般选择任意树枝,截取一个带“7”字形楔在地面上(不是钉在墙上)。系的时候,把牛绳打两个圈(先逆时针打个圈,再逆时打一个,双圈并列),套在“7”字拐弯处收紧即可。牛要走,越拉越紧。解的时候,抓住双圈中一根轻轻一,就解放了。小小牛桩,把体大力庞的牛制得服服帖帖。
围绕牛桩,在我老家有一句顺口溜,那就是人家偷牛你拔桩。意思是说,人家把牛偷跑了,你去拔那根无大用的桩子,结果恰好被牛主人逮着。自然,你就成了偷牛者,至少也算个嫌疑者吧。你是傻呢还是傻呢。这句顺口溜,提醒大家不要沾小便宜,平日里要有眼色。
生产队,在经济极其困难情况下,给万道大爷配了一个长手电筒。通常手电筒装两节一号电池,万道大爷手电筒装四节一号电池,是用两节电筒焊在一起。这样的电筒,光照得远,近处看得更清,主要是为了远怕牛走失,近提防蛇等侵害。电池开支不算小,外加那个易坏的小电灯泡,但生产队实报实销,不打一点艮。万道大爷用一根细麻绳将手电筒两头固定,斜挎在肩上,好似威武的战士背着枪,着实威风凛凛。
万道大爷还有一根一米多长细铁棍,主要用于打蛇,吓唬狼等野生动物。
后来万道大爷和我们商量,如其来回奔波,不如住在山上。大爷一说,我和来地高兴的直喊“万岁”。这样一来,牛不用来回奔波了,我们也不用成天半宿回家,睡不了几个小时就得起。再加上,在山上睡觉蛮好玩的。
于是,夏天夜晚,我们把牛绳盘在牛两角之上(防止牛踩住自己的牛鼻上的绳子,远看像牛头上扎了一条带子),任其在山上自由自在移动着吃草。牛比较合群,它们晃晃悠悠低头寻草而去……
牛吃到晚上十点多,差不多饱了。它们就集体进入卧谈阶段。跪在地上,围成一圈,小牛在中间,牛们闭着眼睛开始反刍。其间,必有一头老牛会警惕着张望四周,它怕狼、蛇啥的来侵犯领土和它的家人。
我们就在牛吃草不远处,选一块光溜溜的石块,听万道大爷讲牛郎织女、杨家将等老掉牙的故事。不一会儿,我、来地就躺在石头上,仰望星空,听着无名虫的鸣叫和松林中涛声,闻着花草香和万道大爷旱烟味、自身的汗味,渐渐进入梦乡。
万道大爷几乎没觉,成宿地坐在我和来地中间,一把蒲扇来回赶着蚊子,那根铁棍放在右手边,两个耳朵支棱着,一有风吹草动,大爷就会站起来巡视一番。大爷不仅关注我俩安全,还时刻盯着不远处反刍的牛群。
如果遇到狼来,大爷会立马喊我们起来,骑到牛背上去。牛对狼一点也不怕,它悠然自得地吃草,任凭狼在身边打转转。开始,我和来地睡意跑得一干二净,毕竟人小,怕啊。那狼,瞪着深蓝的眼珠子,围着牛转圈。等到狼靠近到一米左右时,牛会奋力抬起头来,朝狼做出驱赶的动作,嘴里喷出一股气来。于是狼就跑了好远,过一会儿又不甘心,再折回来……就在这种拉锯战中,谁也不伤害谁,最终以狼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开算了。如果恰好有小牛相随,那小崽子常常会躲在母牛身体下方。母牛通常情况下会护犊子,偶尔也有母牛将小牛崽子赶出,接收一下挑战不可能。这叫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到彩虹呢。
经过几次磨炼,我和来地胆子也大了起来,再遇到狼,我们也会配合牛喊几嗓子,既给自己添胆,也给牛群助威。
说到这,你也会说放牛的生活还是蛮有意思。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我们浇了透心凉……
那天白天,天气一切正常,可到了晚上非常反常,闷热得光脊梁还嫌皮厚。果不其然,不到十点,暴雨从天而降。我们三个人成了落汤鸡。打那,蓑衣、雨披成了我们必备的“行李”。
2009年1月5日发行。
由于万道大爷对牛好,还有我和来地对牛爱惜,我们生产队的牛比别的生产牛强壮不老少。一个明显标志就是我们队水牛脖子粗壮,比一般生产队粗一倍。粗一倍,体力就会大几倍。有一年秋季,公社在仙坛大队召开双抢(抢收、抢种)现场会,大爷上台领奖,从公社江书记中手中接过一条印有“为人民服务”毛巾和一套《毛泽东选集》(共四卷)。
万道大爷不认字,于是就把那四卷撕开卷成烟卷,当时,我想反映,后来想想大爷的好,也就把那个念头咽到肚子里去。
我们队牛高大帅,所以别的生产队总是想方设法来套近乎,目的就是想借种。为此,大爷专门给我们开小会,让我们时刻提高警惕,站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高度,放牛时不与别的生产队搅在一起。一旦发现他们有意靠近我们的苗头,就要迅速赶着牛群——撤。
不过,我们家大牯子不明就里。每每遇到邻队母牛,大牯子就会跃跃欲试,但我们必须强行拽开,其实这个活是有很大风险的。牛有蛮力,特别是情绪高涨之时。
严防死守多年,但百密一疏。有一天一大早,我们去牛棚,那条负责传种接代的大牯子没了身影,但桩子在、牛绳也在、穿牛鼻子的竹签也在,只是地上流下一摊血和散乱的脚印。万道大爷跑去报告了队长,队长哨子一响,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循着血迹追去。本来大家以为很好找,结果,牛过一条河就没了踪影。当天下午,离我们村二十余里的芳山林场捎过话来,说是一头双脖子的黑牯子在他们那儿。万道大爷带着村基干民兵,通过七哄八骗,才给牛鼻孔安上铁环(由于鼻孔隔膜被签子上“蘑菇”拉大了,只能套上铁环),总算拉了回来。那已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了。原来,前天芳山林场,从下桥头大队买了一头母牛,从我们牛棚前经过。我们大牯子回到村里后,大概是闻到气味了,躁动不安,最后宁愿牺牲自己的鼻孔,循着那味那情那感觉而去。大爷回来说,那头小母牛毛色纯正,身材匀称,难怪。第二年,又得知,那头小母牛生了一头双脖子的小牛。万道大爷知道后,肠子都悔青了,本来话就不多,这下可好,个把月的话也塞不满一旱烟袋。
农忙时,放牛的确不是人干的活;到了农闲,说句良心话,放牛这个活就不那么艰辛了。
吃罢早饭,我们不急不忙地去到大队山上放牛。大队的山,名叫战备山,原来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国共双方在此交个战。我们经常在山上能找到子弹壳、炮弹皮就是一个很好例证。把牛往山上一赶,我们就乐得屁颠颠的。到山上挖一些桔梗等中草药卖钱,到树上摘下知了脱的壳(蝉蜕)也能兑换几个钢镚子,还可以捋刺槐叶子晒干,七分钱一斤,说是卖给古巴。古巴在哪,不知道,反正是很好很好、很远很远的亲戚。毛主席让支援那还有错不成。
牛吃草时,伸出长长厚厚的舌头,像一只手把草搂起来,然而上下牙齿一闭合,只听到“刺啦”,如镰刀般把草割得整整齐齐。现在想想牛吃草就像剪草机在工作。牛喝水时,也用舌头,一伸一缩,吧唧吧唧,时而仰起脖子,水就灌进了肚子。
小时候,我们老是说牛有两个肚子。一个草肚子(牛的左侧),一个水肚子(牛的右侧)。(前不久,一个偶然机会查资料才知道,牛有四个肚子。具体分工挺复杂的)。这两个肚子,形成两个天然的洼子,恰好放两只骑牛者的腿。牛的水肚子永远是瘪塌塌的,如果吃的时间足够长,草肚子基本能撑平。但是,一抔牛粪,草肚子就会瘪下去一块。牛拉屎时,会暂停下来,翘起尾巴,整个身子向后下微蹲。这也许是你翘什么尾巴拉什么屎的出处。有一次,我对来地说,我真想给牛腚眼上塞个楔子,等回到队里牛棚再拔开。不料,被万道大爷听到了,他说:我先给你塞个试试。吓得我直吐舌头,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腚眼。不过,牛一到水里,两个肚子都会被水托起,平平的煞是好看。有一次,我们放烦了,就把牛赶到水里,喊万道大爷快看,牛肚子平了,可以打道回府了。万道大爷知道我们小心思,说把牛牵上来瞅瞅。牛从水里还没上岸,肚子就瘪了。结果,不说你也懂的。放到北方,就是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说起牛来,不得说牛拉的㞎㞎。牛粪,每次都量大无比,物以稀为贵,自然牛粪价值不高。牛棚里,堆积如山的牛粪,成为烫手山芋,扔了可惜,攒下无多大用场。关键是牛粪撒在地里,好长一种虫子祸害庄稼,这真是正能量不大,负作用不小。所以生产队牛粪,谁愿意取都可以。倒是在山上,牛粪成了我们放牛娃仔仔追求宝贝。
牛这种动物,随吃随拉,不讲时间不讲场合,那管你人类有不准随地大小便之说。一拉就一大坨,湿乎乎直冒热气。
一两天之后,毒太阳一晒,那牛粪就半干了。我们用树棍把半干牛粪翻过来再晒晒。等到基本干了,我们就把它集中到一起藏到树丛或某个不被别人发现的角落里。干嘛用,等着吧。
山芋(北方称之为地瓜)成熟时节,我们会到地中央,悄悄地挖几个。打扫好战场,盖好山芋藤,近看都发现不了盗窃痕迹,何况从地边远望呢。
把干牛粪堆起来,中间放置山芋,再用枯草引着牛粪。有的读者会说我瞎编,其实是真的。牛粪中含有大量未被消化的草。牛粪烤出的山芋,别有一番风味,远比济南大街上烤出的地瓜香甜,也可能与当时物质匮乏有关。按我村上一位老人家说的:人饿狠了,稻草烧猪肉,稻草都好吃。而现在,物质丰富了,吃嘛嘛不香。
后来听说,西藏等地将牛粪直接糊在墙上,蛮好玩的。内蒙古大草原,还将干牛粪垛成墙,那也是一景。
牛粪撒落山坡上,还有一种奇怪现象,那就是能长出一种中药草。我们叫牛屎砣,原因在于有牛粪的地方肯定有此草生根开花结籽,其形状也有点像秤砣。为写这篇文章,我专门给做医生的堂弟打电话,他告诉此草学名夏枯草。大概此草不等到秋天就干枯。因干枯后的夏枯草好像麦穗,所以有的地方称之为麦穗夏枯草、麦夏枯等等。此草有清火明目之功效,能治目赤肿痛、头痛等,难怪我们当地有装夏枯草枕头的习俗。我说,为什么有牛粪地方必长此草呢?堂弟说,那是因为牛将四周散布的夏枯草吃进肚子里,又通过排泄聚在一地,自然有牛粪地方就长夏枯草。
夏枯草
我们剪下夏枯草头部,也就是像麦穗那段晒干,卖给供销社。我也忘记了多少钱一斤,反正,剪一大堆也难挣一盒勇士牌香烟钱(一角四分一盒)。不过,搂草逮兔子,顺手的事。我们也乐在其中,并且乐此不疲,原因在于那点小钱,家长一般不主动要,权当自己的小金库。如果呈上,家长举双手笑纳。
冬天到来,喂全队牛的任务就交给万道大爷一人,一天算一个整劳力工分。冬天喂牛,就是每天给牛牵到水塘边饮三次水,再喂三次稻草、山芋藤。一般生产队,还要给牛补充一些菜籽饼、花生饼,好一点加些黄豆饼。我们生产队,在万道大爷建议下,每天除菜籽饼、花生饼、黄豆饼,另外给每头牛增加一两黄豆。有人举双手反对,说一年下来,全队黄豆打不了几担,每户才分两三斤过年磨豆腐,用来喂牛是不是有点过了。队长毕竟是队长,坚决支持万道大爷建议。不过,又有人嘀咕,一人掌握黄豆,是不是……万道大爷建议,每天从管理员手中领取,让管理员再陪着去喂牛。开始执行了几天,后来管理员嫌麻烦,再加上大家对万道大爷的信任,就把钥匙交给大爷自己全权代理了。
每年开春,别的生产队牛干瘦、皮皱、毛发涩,而我们生产队的牛,皮泛油亮,根根毛立着。人家问起有什么偏方,万道大爷摸着胡子说:打死也不说,说了你们也不舍的。
万道大爷在1979年的春天去世。过世前一天,队长去看他。万道大爷硬撑起身子,贴在队长耳朵旁边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队长,前些日子,肚子没油水寡得慌,二月初二那天,偷了一把黄豆回家炒着吃了。
队长握着大爷的手,示意大爷别说了。队长让人去仓库称了两斤上等黄豆给大爷送去,可是大爷吃不进了。
临终前,大爷向队长说,想葬在我们去战备山放牛的路东边,这样可以在九泉之下听到牛的脚步声。不过那地,是邻村赵家队。队长硬着头皮去,人家一百个不愿意,说是别人谁都行,就是万道不中。原来,万道大爷不让赵家村的牛与我们村牯子“拜堂”。我们队长拍着胸脯打保票,来年准让牯子去配种。好说歹说,又用村半亩地换回大爷相中那一分田。第二年,赵家村母牛得病死了,那事也就一了百了。入棺时,队长把一把黄豆揣到大爷的口袋里;下葬时,队长又把黄豆撒在大爷的墓穴里外。别人家墓前墓后,都长满青蒿,而万道大爷墓四周长满黄豆,一年又一年……
人民公社时期,牛是生产队最重要的固定生产资料。添小牛或者牛病死,那都要在当天一级级上报。
牛老了,或病重,需要宰杀,生产队报大队,再由大队报人民公社。公社派兽医来验明正身,确认无误后,回去让公社盖章方可屠宰。
记不清哪年哪月哪天,我放的那条老牯子终因衰老走向生命终点。经过公社批准后,决定将其宰杀。
那天,本来天气晴朗。老牯子被一村男女老少簇拥着,好似看一场大戏。就在把老牯子赶到我家后面那方干塘,天突然阴沉下来,并飘下小雨。毕竟我与那条牯子相伴了几年,有感情,我眼角湿了,说不清是泪还是雨。大人们先是把牯子两条前腿、后腿分别绑起来,再用一根粗木棍从四条腿之间穿过,用力一别,老牯子轰然倒下。老牯子望着我,流下了两行浊泪。可是小小的我,没有能力去阻止大人的行为。村上吴老四用一块破麻袋盖在老牯子脸上,操起长长刀子……
当天,满村涌动着牛肉的芳香。本来,我是下定决心不吃一口,但经不起那肉的引诱,吃了第一块,继而有了第二块、第三块……
一九九几年的某天,不知是中午还是晚上,我偶然间看到中央电视台《人与自然》节目。那天,赵忠祥老师特邀陈佩斯做嘉宾。陈佩斯讲了一个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故事。当年,陈佩斯等一批北京知青下放到内蒙古大草原。连队有一头毛驴,负责接送他们从旗到连队、从连队到旗,平日里担任取包裹、买农资等任务。北京知青与毛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有一天毛驴眼瞎了一只,连长说既然不能干活了,就把它杀了给全连官兵改善一下生活。北京知青反对声一片,连长未敢下手。又过了一些日子,毛驴腿也瘸了(至于是先瘸还是眼先有疾,记不太清了)。有一天连长乘陈佩斯等几位北京骨干外出办事,悄悄把毛驴杀了。陈佩斯他们回来,木已成舟,但他们几位将分给自己的毛驴肉端到草原一角,默默埋了起来。
听到这个故事,我的心猛地一揪,联想到几十年前自己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
就从那天起,我一块牛肉都不吃了。继而也把羊肉、狗肉等四条腿(除猪肉外)都列为我禁吃的名单之中,野生动物就更不用提了。
我的老母亲于2016年11月9日因病离开了我们。在我们老家,老人过辈(去世)需要大摆酒席。酒席一个重要菜就是牛肉。当时,我就提出,我母属牛,这辈子就像一头老牛拖拉全家前行,建议席间不上牛肉。舅舅非常赞同我意见。在母亲告别仪式上,我庄重承诺:我们全家从今往后不碰半点牛肉星儿,以示对母亲的永远敬仰与永恒思念。我们姊妹五个打那就按这条不是规矩的规矩行事了。
1980年9月,我经过地方高考,来到济南上军校,从此“嫁给”齐鲁大地直到今天。对牛的了解也就少了许多,只能每次回老家探亲,偶尔才有与牛重逢的机会。
1982年开始,生产队解体,分田到户。因为牛少,家数多,无法一户一头。咋办?只好按生产小组进行分配。牛有公有母,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分配最佳办法只有一个,抓阄。
我们一大家子,与屋前的几家分到一头牯子,牛的年龄属于青壮年,正是干活的好岁数,于是皆大欢喜。
1983年,我探亲回家,发现那条牛瘦得不成样子。问起父亲,父亲告诉我:用牛干活的时候,白天晚上抢着用。放牛的时候,个别家庭责任心不强,打心眼里认为也不是我一家的牛。于是,牛吃不饱就成了常态。由一头牛,我看出生产队搞不下去、人民公社走向末路的原因所在了。
好在,“铁牛”普及率越来越大,牛的用处逐渐减少。我们生产队最后一头牛在1986年某个日子里,卖到云光山瓦厂,任务就是负责踩泥。从此,牛就从我们队消失了,直到今天。但我眼前的牛、心中的牛、思念的牛永远都在。
不管世间如何变化,只要属相这个中国传统文化健在,全中国包括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大概应该有一亿多属牛的,还有那些姓牛的,以及许许多多传承着牛一样性格的华夏儿女,单凭这,牛也永远不会远离我们的生活。
(吴永亮,文字爱好者,在山东大学、山东师范大学、省图书馆、有关报刊社演讲《敬畏汉字》,参与全国出版专业技术人员职业资格考试辅导教材编审工作,曾出版《跟着部首去认字》《中国汉字的故事》《有趣的会意字》。在《青年记者》《祝你幸福》《中学生读写》等杂志开辟专栏。在《读者文摘》《时代文学》《山东文学》《山东青年》等发表散文、随笔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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