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峰梅婷主演的全部谍战电视剧(谍战影视原著面具)
第7章天气虽然冷,月光却很好,只是魏一平现在无心赏月他坐在密室里,合上密码本,轻轻叹了一口气——长春来电:“……日前,中共会将一批抗生素类药品运至哈尔滨请立刻找到这批药品,在发放之前将其摧毁如能成功,哈尔滨缺少医药之窘境,将更加严重,甚至可能爆发一定规模的疾病传染……”,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祖峰梅婷主演的全部谍战电视剧?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祖峰梅婷主演的全部谍战电视剧
第7章
天气虽然冷,月光却很好,只是魏一平现在无心赏月。他坐在密室里,合上密码本,轻轻叹了一口气——长春来电:“……日前,中共会将一批抗生素类药品运至哈尔滨。请立刻找到这批药品,在发放之前将其摧毁。如能成功,哈尔滨缺少医药之窘境,将更加严重,甚至可能爆发一定规模的疾病传染……”
向庆寿真把东三省的单子都扔到哈尔滨了,大小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可相应的物资丁点儿也送不过来。刚刚传来的消息,爆破行动又失手了。尽管陈彬全身而退,但是死了人,必然会有公安介入,后续的行动难度就更大了。
魏一平沉吟了一会儿,重新戴上耳机,开始发报:“……长春总部:来电收悉,马上执行。目前雷管紧缺,望迅速补充……”
无线电波悄无声息地在暗夜中划过,在公安局的侦听室里,一个监听员也戴着耳机凝神静气地监听着。电波时高时低,但“嘀嘀嗒嗒”的声音一直没有中断过。站在监听员身边的高阳一脸严肃,直到监听员终于摘下耳机,才轻声问了一句:“怎么样?”
“这是个新来的,以前没听到过这个手法。”
听到这话,高阳亲自戴上耳机,听了一会儿,然后表情凝重地说道:“这是个老手。快过年了,派这么一个人来拜年。这事儿,怕是不止药品这么简单了。”
食品仓库内,一摊血迹已经在地面上凝固。李春秋蹲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站起来摘掉白手套,说道:“被害人是从正面受到的袭击——”说着,他沿着两排货架之间的甬道向门口的方向走去,站在他身边的丁战国和几个侦查员见状也赶紧跟上去。李春秋低着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住,指着地上的几滴血说道:“这是他第一次遇袭的地方。凶手拿着刀向他扑过来。他用手电筒挡了几下,这一点可以从手电筒上的刀痕上得到证明。他的手背被划了一刀。这些血滴,就是从手背滴下来的。”
随后,李春秋继续往前走,指着地上越来越密集的血点说:“他边呼救边跑,留下了一路的血迹。虽然被划破的只是毛细血管,但因为这一刀很深,所以出血量越来越大。而凶手紧随其后,因此,鞋底也沾上了血迹。”
说完,李春秋走到仓库门口。“就差一步,就能脱险,他甚至已经摆脱凶手的动作范围。”他又看了看门上的血迹,说道,“最后这一步成了鬼门关。凶手还是在他拉开大门之前追上来,从身后划开他的颈动脉——这一圈血,是动脉被割破以后,喷溅上去的。”
这时,一个技术人员拎着那颗未爆炸的炸弹,走到丁战国面前:“丁科长,你看。”
丁战国左手拿着那颗炸弹,右手握着被拆除下来的雷管,又庆幸又疑惑地说道:“昨天,那些值夜班的工人算是捡了条命。不过,炸弹为什么没被引爆呢?”
“雷管失效了。这是手工制造的,失败率很高。”技术人员解释道。
“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引爆。”李春秋在旁边补充道。
丁战国摇摇头说:“不太可能。仓库保管员进来的时候,炸弹已经放置好了,爆破者完全可以将他一起炸死。”
“要么,是个新手?”李春秋继续猜道。
丁战国看了李春秋一眼,把手中的两样东西都递给了他:“你看看这手法,我觉得,凶手和医院爆炸未遂案的实施者,是同一个人。”
李春秋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好像雷管跟以前的不太一样。”
“是吗?”丁战国又凑过来看了看,然后,转身问身边的技术人员,“里头是什么成分?”
“说不好,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马上回去,查。”
公安局大楼的楼道内,侦查员们因为这起爆炸未遂案又忙碌起来。高阳和丁战国都没回办公室,此时正站在化验室门口等待结果。化验室的门紧闭着,高阳的眉头也紧锁着。忽然,他对身边的丁战国说:“这样,去行政科查一下记录,看看最近有没有关于破获和查封雷管案件内容的通报。”
丁战国答应着,刚要离开,化验室的门开了,化验员拿着一份单子走了出来。丁战国示意身边的侦查员先去行政科,自己留下来听技术分析。
“有结果了?”高阳急切地问。
“根据目前的数据,基本可以证实——雷管中的甘油成分,来自肥皂的提炼。”
“肥皂?”丁战国有点儿没想到。
这时,侦查员从行政科带回了一页通报:三天前,警备司令部的巡逻队例行检查,截获了大量雷管……运输者因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
丁战国看着手里的纸,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了。”
“是啊,人死了,知道的线索也就跟着被埋了。”
见身边的侦查员有些沮丧,丁战国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人虽然死了,可有些线索,我们可以从土里刨出来。你先回去,随时听候命令!”
办公室里,高阳又把通报看了一遍,然后放在桌子上:“可以肯定,敌人的雷管被我们一次性查获,他们的脚步跟不上了。”
丁战国点头:“等不及新的雷管运进来,他们才会从各种物资里提取爆炸物的原料。”
“你有什么想法?”
“雷管被查是三天前的事情,而且事发突然。显然,通过购买肥皂进行提炼,需要时间,也需要设备。”
高阳发现丁战国的思路与自己不谋而合,说道:“所以,他们很可能直接从肥皂厂盗窃。”
丁战国顺着他的话说:“只要我们排查一下市里的几家肥皂厂,看看什么人可以直接接触到甘油……”
“重点排查那些新近入厂的技术员——懂我的意思吗?”高阳特别嘱咐道。
“明白。”
丁战国旋即出门,召集了众多侦查员,开着吉普车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从现场回来以后,李春秋就一直在办公室里摆弄盆栽。楼道里,侦查员们来来往往,似乎都没有引起他的关注,好像这个案子根本与他无关。
墙上的挂钟指针正逼近九点,李春秋不经意中瞟了一眼,然后拿起一把喷壶向外走去。
小李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说:“李哥,我去。”
“你坐,我去活动活动。再不动弹,屁股底下该长蘑菇了。”李春秋冲他摆摆手,走出了办公室。此刻,挂钟的指针刚好到达九点,电话铃响了起来。
小李走过去,接起电话:“你好……滨江晚报编辑部?这里是市公安局法医科,你是打错了,还是推销报纸呢?”
李春秋拿着喷壶回来,见小李一脸不耐烦。
“怎么了?”
“最近怎么老有人打错电话?刚才居然有人打来,问是不是滨江晚报编辑部,莫名其妙。”
“串线了呗。”李春秋说着,走到窗边,给窗台上的花挨个儿浇水。窗外的大院里,载着丁战国和侦查员的车辆鱼贯而出。李春秋全不在意,小心地用手指擦拭着一片剑兰叶面上的污渍。
此时,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办公室的门开了,是侦查科的小唐。
“你怎么来了?”小李好奇地问。
“他们都执行任务去了。我重感冒,丁科长没让我去。得闲,找你聊聊。”
“离我远点儿,别把我和李哥传染了。”小李一脸嫌弃的表情。
李春秋站在书柜前,看着手里的一本法医类专业书,头也没回地说道:“两块老姜,二钱黄酒,等锅开了,再撒一把冬枣,煮汤,喝下去盖着被子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这么灵啊,李大夫?”
李春秋微微一笑,对小唐说道:“心诚则灵。”随后,便坐回到办公桌前,埋头看书。小唐和小李见状,也不好意思喧哗,二人占着一角小声聊着,说了两句工作,便开始闲扯私事。
“你说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完那场电影以后,我再怎么约她,她就是不出来了。你那边怎么样了?”小李边说边转着手中的钢笔。
小唐也有点儿沮丧:“知道我是怎么感冒的吗?我妈天天在家念叨,说我老大不小,不缺胳膊不缺腿,连个对象都找不着。我这一天到晚多忙啊,怎么找?还不能顶嘴,想出去躲躲清静,就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回去就感冒了。”
小唐的声音越说越大,小李看了看李春秋,赶紧冲他嘘了一下。不料,小唐眼睛一亮,转身问李春秋:“李大夫,听说嫂子的医院里有不少漂亮护士,您跟嫂子说说,帮我们也物色物色呗。”
小李见李春秋平时总是一脸认真严肃,怕小唐这么唐突,会惹李春秋不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小唐朝窗外看了看,见早上出去的几辆吉普车正依次驶入公安局大院。
“哟,他们都回来了。我也得回去了,李大夫,李哥,还得您多费心,真介绍成了,您家过年的猪肉我全包了。”
“最好多点儿肥的。”李春秋微笑着起身,送小唐到门口时,远远地看见丁战国从楼下上来。李春秋并没想跟他打招呼,因为丁战国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走进办公室,丁战国把皮手套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窝囊,真叫窝囊。”
的确,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上午的行动了。他们一行人到了青松肥皂厂,从经理处打听到,确实有一位刚来三天的技术员,大学化学系毕业,工资要求也不高,完全符合之前的预判。他们乔装之后,跟着车间主任下到车间,却不见那个人的踪影。跟值班的张调度一问,才知道那个人刚刚离开。
“走了大约一个半钟头,接了个电话,说是他爸生病住院了。”张调度的这句话把丁战国气得够呛。他赶紧安排人去肥皂厂档案科调取这人的家庭住址,但心里明白,那个地址十有八九是假的。
果不其然,回到局里不一会儿,出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垂头丧气地报告说:“我们按照他在青松肥皂厂登记的家庭住址找过去,发现那里住的是另外一家人。”
丁战国沮丧极了,但他不愿把这样的情绪传递给手下这些年轻的侦查员。他挥了挥手,让大家解散。侦查员们陆续离开,只有小唐在最后磨蹭着。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丁战国关上办公室的门,问道:“怎么样?”
小唐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们出去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法医科。他既没有离开过,也没有给外面打过一个电话。”
丁战国点了点头,脸上显出迷茫的神情。
李春秋的确非常眷恋孩子。早晨,李唐和丁美兮已经跑进学校半天了,李春秋还推着自行车,站在大门口向里面张望。看到这一幕,魏一平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是完美特工?能熟练掌握感情,却不被感情左右,这样的人也许根本不存在。所以,他并没有在心里苛责李春秋,只是走到他身后,小声说道:“这孩子更像他妈妈。”
李春秋显然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问道:“您怎么在这儿?”
魏一平假装冲着刚进校园的一群孩子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前走去。李春秋左右看了看,也跟了上去。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
“别慌,我没有带着尾巴。
“有急事?”李春秋的情绪稍有缓和。
“昨天夜里,陈彬差点儿出事——他的炸弹哑了。”
“要我做什么?”
“盯着那个丁战国,如果他追查雷管的事情,马上通知我。”
“您不是不明白我的处境。我怕——”听到这个任务,李春秋有些犹豫。
此时,魏一平终于回头看了看他,随后,边走边说道:“我替你想好了。上午九点,我会给法医科打一个订报电话。如果不是你接的,那就说明丁战国的侦查方向是正确的。”
按照约定,魏一平在九点钟准时拨通了李春秋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那头没有传来李春秋的声音,他迅速应付完,随即拨通了青松肥皂厂的电话。当他和接头人对完暗语后,对方着急而大声地说:“什么?我爸住院了,在哪家医院?”
魏一平对这个“技术员”接电话的表现很满意,声音洪亮,没有迟疑。这样的表现绝不会引起周围人的猜忌。今天这次行动,堪称完美。魏一平的心里泛起了小小的得意,所以,当李春秋再次来到他的小院复命的时候,他给李春秋倒完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丁科长那么要强一个人,这次心里不舒服吧?”
李春秋点点头说:“是。脸都青了。”
“想玩弄你的对手,就不断给他制造希望,一个又一个美好且近在眼前的希望。”魏一平边比划边说,“突然,所有的希望就像泡沫一样,‘啪’的一下彻底破灭了。于是,他一下子就从兴奋的山顶坠入绝望的深谷。”
李春秋感觉到他的得意,知道此时不便多言,于是,便附和着笑了笑。魏一平显然还不满足,继续说道:“我不是炫耀啊,这也不是毫无意义的斗气。我们要让对手意识到他在被反复玩弄着,让他着急、愤怒,最好连碗都摔了,然后他就会冲动,会犯下很多幼稚的错误。往往在这个时候,许多不可多得的机会就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站长教诲的是。”李春秋看了看魏一平,小心地问道:“其实,早上我还在担心,如果我因为别的事不得不在那个时间离开法医科,会不会遭到丁战国的怀疑?”
“不会。”魏一平依旧信心满满地说,“如果那样的话,你会看到那个失踪的技术员明天就会回到肥皂厂上班。”
“那他会很危险。”这个答案让李春秋有些吃惊。
“如果我是你,我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够了——我6们不是菩萨,我们是凡人。”魏一平端详了一下李春秋的脸色,继续说,“你看到那颗哑弹了吗?”
“看了,听说是雷管出了问题。”
“三天前,我们的运输环节出了岔子,现在雷管极其紧缺。哈尔滨查得紧,长春那边一时间又运不进来。可我们又不能等,等一天,中共就会从容不迫地生产出更多的物资。我查过你的档案,当年在培训班里,你的爆破成绩是最好的。”
李春秋立刻答道:“侥幸考了个好成绩而已,而且,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你在医院拆弹时的神勇,至今仍令我叹服。”
李春秋听出了弦外之音,一下子站起来,有些慌神地说:“站长,我——”
魏一平摆摆手道:“那件事不提了,坐。你说说看,怎样能改进雷管,确保爆破百分之百成功?有办法吗?”
李春秋想了想,说:“毕竟时间太久了,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炸弹的制造和安装是个精密谨慎的工作。虽说雷管的药量小,可只要有一丁点儿失误,就会让制造者失去双手。”
魏一平似乎不以为意,喝了口茶,轻巧地说道:“党国大业,别说断手断脚,就是要我的一条命,我也给。你呢?我相信我的同人们,都会。”
话说到这一步,李春秋自知无法再推托,想了想,终于开口说:“可以在配药里,增加百分之十的黄磷。”
“黄磷?”
“是。它的活跃性可以充分保证燃烧的发生。”
魏一平眼前一亮:“接着说。”
“可以把黄磷用乙醚溶解后,再与甘油混合。这样做的优点是原料比较容易搞到手,缺点是在配置的时候,有比较大的危险性。因为黄磷的燃点很低,而且有剧毒。”
这番话令魏一平精神一振,他站起身,取来一副纸笔放在李春秋面前:“把详细的配料、比例,还有混合的步骤,都写下来。”
李春秋斟酌再三,边写边思量,写完又复核了两遍,最后把一张密密麻麻的配方单子交给魏一平。魏一平粗粗地看了一遍,说了句“很好”,便把单子放进抽屉。李春秋微微松了口气,魏一平紧接着说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知道哈尔滨市医药公司的总库吗?”
“知道,但没进去过。”
“我需要了解内部的情况,主要是抗生素类药品的存放位置和仓库的安全保卫状况。”
“好,我慢慢想办法打听一下。”
“我不要‘慢慢’这两个字,最晚今天下午,我要听到结果。”
“下午?”李春秋有点儿不敢相信。但魏一平不容置疑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四点之前,我要得到准确的消息。这是上峰的命令,我们必须完成。”
见李春秋有点儿发蒙,魏一平接着说道:“李上尉,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每家医院,包括你太太所在的医院,都会跟药品总库有业务往来。”
李春秋依旧一言不发。魏一平见状换了一种口气,温言相告道:“我知道这件事很匆忙,而且有危险,如果我能找到任何一个比你合适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是。”李春秋一脸凝重地说。
送走了李春秋,魏一平马上带着雷管配方去找陈彬。岂料,一向果敢的陈彬看见这张单子,却露出复杂的神情。
魏一平见他半晌不语,问道:“有把握吗?”
陈彬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是个干粗活的,开枪、杀人,这些都不在话下。可这么精细的活儿……炸死我不要紧,万一耽误您的大事……”
魏一平没有半点儿犹豫,开口说道:“这颗炸弹,今天晚上就要用。”
陈彬脸色有些苍白,不自信地说:“那我试试。”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相信你的谨慎。”魏一平看了看陈彬,“等你的好消息。”
陈彬艰难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他的脑子飞速旋转,筹划着这项危险任务的实施方案。忽然,一个身影在他脑子一闪而过。没错,有了他,自己便可全身而退。他四下看了看,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商店,拿起公用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良久,电话终于接通,一个有些胆怯的男声轻轻说了一声:“喂?”
“是高奇吗?”
“陈先生?”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颤抖。
“听出来了?”
“是。”
陈彬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了看柜台上的座钟,显示是十二点,然后说道:“下午一点,到索菲亚教堂门口等我。”然后,不等高奇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已经过了十二点,丁战国还在办公桌前看通报。小唐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盒走进来,边往嘴里塞着饺子边说:“还没去吃饭啊?食堂快关啦。”
丁战国抬手看了看表。“嚯,都这个点儿了。”说着,他拿起饭盆,正要往外走,电话铃就响了。
丁战国放下饭盒,拿起电话“喂”了一声,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像长白山的老猎手发现猎物一样,激动而小心地对着电话说道:“慢慢说,说清楚。”
小唐的饺子没吃完,便又匆匆走回食堂,悄悄地把正在吃饭的侦查员都叫回会议室。
李春秋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心里明白马上又要有新行动,而且是丁战国很重视的行动。这次行动是否和自己以及仓库杀人案有关呢,李春秋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去解开这个疑问。距离下午四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午饭后,他马上要去市医院打探抗生素药品的存放位置。
小唐最后一个匆匆走进来,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屋里已经坐好了十几个身着便装的男女侦查员。
同样换好便衣的还有高阳和丁战国。见众人均已就座,高阳指着墙上的地图说:“四十分钟以后,在索菲亚大教堂门口,会有敌特进行接头。我们的任务是盯人,原则是宁肯丢失目标,也不暴露身份。”
他抬起手腕,示意大家道:“对好时间,马上出发。”
在座的众人开始对表。随后,坐在高阳下首的丁战国把一张照片交给大家传阅。
“这是接头者之一。等会儿要和他接头的人,比他的职级更高。”
照片上是高奇表情僵硬、眼神惊恐的脸——这是他被捕时留存的照片。
索菲亚广场上游人众多。一身商人打扮的丁战国,把手里的面包屑撒在地面上,低空中,一群鸽子俯冲而下。丁战国直起身来拍了拍手,掸落手中的面包屑。
此时,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从他面前走过,绕过教堂正门,走到教堂的另一侧。而在侧门门口,一个卖《圣经》的小贩正大声叫卖着:“正版《圣经》,印刷清楚,价格便宜,一块钱一本。”
这些都是丁战国布置好的便衣侦查员。过了一会儿,同样身着便衣的小唐朝小贩走过来,与他对视一眼,丢下一块钱,拿起一本《圣经》进入了教堂侧门。
在教堂的大厅里,还有一位化装成祈祷者的中年便衣。他坐在靠后的角落里,可以同时监视大厅的几个出入口。小唐穿过一排排座椅从他身边经过时,抬眼与他对视一下,然后又低下了头。
广场上,丁战国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两个字——耐心。刚才小唐把各个监视点都转了一遍,暂时还未发现任何动静。丁战国抬头望向钟楼,大钟的指针距离一点还有五分钟。
从公寓中走出来时,高奇脸色有些憔悴。黄包车、公交车、出租车,一辆辆从他眼前经过,他都是欲拦又止。随后,他看了看手表,马上就到一点钟。高奇长出一口气,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手,一辆出租车从不远处朝他驶来。高奇打开车门,钻进去说:“去索菲亚大教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丁战国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一辆黄包车停在教堂门口,走下来的却是一个高个子俄罗斯女人。远处又来了一辆出租车,还没停稳,一辆公共汽车就挡在前面,停在了广场的边缘,一大批乘客从车上拥下来。丁战国在人群中努力辨认着。忽然,耳边传来了教堂里的大钟敲响的声音。
当——已经一点钟了……
出租车上,高奇脸色苍白。一会儿见面,会是个什么情况——如果陈先生见到突然冲出来的公安,会不会把自己杀了?这次会面之后,国民党那边肯定已经知道他投诚共产党,就算公安当场击毙了陈先生,会不会又有新的人来收拾他?公安真的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高奇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可怕的假设。他两眼发直,全然没有注意到出租车司机已经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回。路面越发不平坦,突然的一个大颠簸,让高奇醒过神来。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朝车窗外看去,一下子就急了,嚷道:“我跟你说的是索菲亚大教堂,你把我拉到哪儿了?”
“不用去那儿了,换个地方吧。”司机说着,摘下帽子和墨镜,回过头对惊呆的高奇说道,“怎么,电话里还听得出来,当面说话反倒陌生了?”
“陈先生……”
高阳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丁战国的消息——墙上挂着的地图上,“索菲亚大教堂”被红笔画了一个圈。
广场上的丁战国同样很着急。由于行动紧急,他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小唐又把各个监视点转了一遍,回到丁战国的身边,什么都没说。丁战国猜到小唐肯定是一张哭丧脸,头也没回地说:“早知道给自己留一块面包就好了,当时不饿,就都喂了鸽子。”
小唐没想到,科长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他有些沮丧地说:“里面还是没动静。”
“当——当——”广场上的大钟敲了两下。丁战国和小唐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过去,已经两点钟了。丁战国低头想了想,对小唐说:“通知大家,收队吧。”
“要不,我留下来再碰碰运气?”小唐还有些不甘心道。
“不用。他们没有完全信任我们的线人,所以不会来了。”
说完这句话,丁战国也有些沮丧,他在为自己如此迟缓地参透对手的设计而沮丧——他们把时间设计得这么紧,就是让我们来不及安排人手去全程跟踪线人。接头,在线人赶赴索菲亚大教堂的半路上就完成了。
陈彬的出租车,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停了下来。他率先下车,脱下出租车司机的专有制服,扔进后备厢,然后换上了一件皮夹克。
后排车门慢慢打开,高奇木然地开门下车,神色慌张地站在一边。陈彬拉好皮夹克的拉链,看了高奇一眼说:“走吧。”
“去哪儿?”
陈彬没回答,迈着外八字步先走了。高奇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最终,他们在一家旅店门口停下。陈彬左右看看,随后快步走了进去。高奇见里面有点儿黑,心里更是多了一分紧张,但仍旧抬头看了看旅店的招牌——远东旅社。
二人穿过大厅,来到三层的309房间门前。陈彬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高奇走进这个房间,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是一个带会客厅的套间。他刚想坐下,只听陈彬说:“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高奇愣了一下,问:“什么?”
陈彬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看着他。
高奇“哦”了一声,把身上和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小茶几上。钱包、钥匙、烟盒、打火机,陈彬把这些东西逐一拿过来仔细检查,然后又一样样地扔到沙发上。
发现这些物品并没有异常后,陈彬起身给高奇倒了杯水,笑着说:“最近风声紧,见面的规矩改了。”
高奇接过水杯,勉强笑了笑。不想,陈彬突然从皮夹克的兜里拔出一把手枪,一下子顶在高奇的脑袋上。高奇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
陈彬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儿笑容。他用极其冷酷的语气对高奇说:“有话说吗?”
高奇的声音有些发颤,问道:“我犯什么错了?”
“医院的爆破行动,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你能猜到,没有别人。为什么出卖我?”
“我没有,你不能冤枉我,我没有。”
陈彬扳动手枪保险,问道:“说实话,打进来多长时间了?”
“我没有!”高奇浑身颤抖,却咬紧了牙关。
陈彬的手枪死死地顶在高奇的后脑勺上,凶狠地说道:“最后三秒钟,想好了再说。”
高奇的脸上非常决绝,大声说到:“我没有!”
“一。”
高奇的眼睛瞪得通红,又说了一遍:“我没有!”
“二。”
高奇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哆嗦着说:“我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事,要找个人来顶,为什么找我?你们让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求求你,别让我死,我真没有——”
“三!”
高奇闭上了眼睛。只听“咔嗒”一声,撞针发出空响,枪里原来根本没有子弹。高奇身子一软,一下子就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后传来陈彬肆无忌惮的笑声。
陈彬笑够了,把高奇从地上拉起来拽到沙发上,说道:“看不出来啊,小白脸里也有硬骨头。哈哈,别怪我,这是上峰的意思,我当年也是这么考过来的。不瞒你说,比你还㞞,我把裤子都尿了。”
说完,陈彬将客厅里的小桌子拖到了卧室,又从卧室的床底下拉出一个皮箱来。随后,他打开皮箱,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注射器、烧瓶、酒精灯,以及几个装着原料的铁皮罐子。最后,又拿出一把镊子,摆在小桌上。
已经缓过点儿神来的高奇,挣扎着起身走进卧室,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每个铁皮罐子上都贴着标签,其中有一个特别醒目,用大号的黑字写着“黄磷”。
“齐了,干活吧。”陈彬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
“这是干什么?”
“差点儿忘了。”陈彬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对高奇说,“看仔细喽,照着单子上的步骤做,半点儿也不能错。差一步,你的两只手就没了。到时候,看着你女朋友那么翘的屁股,你只能干着急了。”
高奇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爆炸了,但不敢像刚才那样瘫软在地上——陈彬递给他的纸上分明写着“雷管制作配料表”。他虽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原理,但也很清楚,桌上的瓶瓶罐罐多半都是易燃易爆危险品。
陈彬已经仰坐在外面的沙发上,腰间的手枪刚刚重新装了子弹,插在腰间的枪套上。高奇慢慢地坐在桌子前面,把配料单用茶杯压在桌角,然后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他看了看配料表,拿起烧杯又放下,拿起黄磷罐子又放下,显得很不熟练,更有点儿不知所措。就这样,小心又忙乱地操作了许久,终于慢慢摸索出了一点儿门道。
旅馆的房间并不算暖和,但疲劳和紧张感很快令高奇汗流浃背。他用胳膊擦了擦汗水,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看。陈彬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高奇明白,不把眼前这项危险的工作做完,今天是断然不能脱身了。他转过头,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俯下身子,继续照着那份配料单小心而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市医院的药房永远人满为患,可今天排队的人看起来比平时还多一些。李春秋看着这些排队的患者,忧心不已。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药品短缺的状况还要维持相当长的时间——这是日常开会经常听到的一句话。但这句话落到实处,便是加诸在每个病人身上的痛苦。
李春秋站在角落里,眉头深锁。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取药口走出来,手里拿着几盒药,朝李春秋身边的长椅走过来。长椅上,一个男子脸色苍白,弓着身子捂着小腹。中年妇女走过来给男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想搀他起来,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男子疼得龇牙咧嘴,别说是走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李春秋见状,走过去帮着中年妇女搀起了男子,关切地问道:“这位大哥是拉肚子吧?”
“可不咋的,好几宿了。”妇女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痢疾呀,开了点儿什么药?”
“就这些,咱们也不懂。”妇女把刚取的药递给李春秋。
“中药啊这是,中药弄不住痢疾,你应该开青霉素啊。”
“大夫说青霉素没了,让我男人先用这种口服药顶一顶,来了货就给我们换。”
李春秋无言以对,只好嘱咐说:“回家后可以喝点儿热乎的淡盐水。”妇女跟他道了谢,艰难地扶着丈夫离开了。
不等目送这两个人离开,药房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患者举着药盒,大声说:“你们怎么又给我拿这种药丸子?根本就没啥效果,我这病就链霉素管用,你给我拿链霉素!”
听了这话,其他患者也纷纷骚动起来,叫嚷声一片:“就是啊,医院就是卖药的地方。没药,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眼见一群人越吵越凶,一个女大夫从药房里走出来,说道:“大家听我说,不是咱们一家医院缺抗生素,每个医院都紧,我们也急。你们放心,市政府和部队协商过了,已经从前线的野战医院紧急调拨过来一批,明天就到了。大家再忍忍,忍忍啊——”
“忍,忍到什么时候啊,这条命不知道还能不能忍到明天……”人群里又是一片唉声叹气的抱怨声。
李春秋有些听不下去,无奈地转身往二楼住院部走去。病房比一楼清静不少,李春秋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见方黎正飞快地写着处方单,边写边对诊疗桌边坐着的患者说:“酒就别喝了,再喝你的牙都得掉光,到时候别说吃肉,嚼豆腐都费劲。”
患者拿着单子不停地道谢。方黎头也不抬地说:“下一个。”李春秋听见后,走进办公室,直接坐在患者的椅子上,出声道:“忙着呢,方大夫?”
“哎,是您啊?您这是——”方黎见李春秋来,吃了一惊。
“一点儿小事,得麻烦你一下。”
“这话就客气了。李大夫,您说。”
“我们科里的一个小伙子,跑肚拉稀好几天了,吃一般的消炎药也不管用。我办别的事,正好路过咱们医院,就上来问问你,能不能给开点儿青霉素?”
听李春秋如此说,方黎一脸为难地说:“李大夫,不是我驳你面子,别的药我这儿都能开,青霉素是真没有。不光这个,所有的抗生素类西药都断供了。”
“这可是市医院啊,怎么还会这样?”
“这不是打仗呢吗,药品供应特别紧张,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那这也不是事儿啊,哈尔滨这么多人口,天儿又这么冷,没抗生素,会出乱子的。”
“是啊,药房天天都跟打仗似的。不过,听说医药公司那边已经到货了,就在总库里,正在做分配计划。我估摸着,医院应该明天就能去领药了。”
“怎么现在还要这么麻烦的手续?”李春秋故意问道。
“战争时期,物资统一调配,每次都是这样。”
李春秋顺着他的话道:“也是。我以前也去过那个调配仓库,西边是办公室、东边是库区。”
方黎摆了摆手,说:“你记错了,反啦。”
“不可能啊。一库是中成药,二库是片剂类,三库是抗生素类,都多少年了。”
方黎笑着说:“大哥,你说的是伪满洲国时期。后来改造了,一库是抗生素,二库还是片剂类,中成药被挪到了三库。前不久,我刚去过,亲眼所见。”
“变化这么大?”
“可不是,查得还严了。仓库里驻扎着好几个当兵的,门口有岗哨,证件、介绍信盘查得特别仔细。院子里还养了两条狼狗。进出一趟,不知道有多麻烦。”
“哦,这是把我们当贼了。”
方黎被李春秋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李春秋却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在悄悄考察了医药公司仓库的外围环境之后,李春秋意识到方黎所言不虚。重兵把守,狼狗狂吠,这些常人难以突破的防线,对于有军统训练基础的特工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只要把仓库的位置和驻防细节告诉魏一平,陈彬也好,别人也罢,毁掉仓库和里面的所有药品,都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李春秋心中另有打算。他从仓库直接去了魏一平的小院,事无巨细地向魏一平汇报了仓库的情况:
“围墙被加高了,大门口设了双岗,还有狗。”
“预料之中。”魏一平对此毫不意外。
“我在仓库院墙的西侧发现了一棵树,可以利用。至于里面养着的两条狗——”
“守卫仓库的解放军有多少?”魏一平打断了李春秋的话。
“听说只有几个。”
魏一平走到墙边的地图旁:“给我指一指仓库的位置。”
李春秋跟着走过来,在地图上点了点:“这儿。”
“这里是郊区啊。”
“是。”
魏一平又指了指地图上的另一个地方:“这是离这个地方最近的驻军,至少十五公里……这里是警备司令部……这儿是公安局……”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地图上比量了一会儿。随后,他轻松地招呼李春秋落座:“你的消息非常好。接下来,你可以松口气了,好好尝尝这杯热茶吧,其他的事,都不必操心。”
李春秋没说话,他想找一个自然的切入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魏一平并没有察觉出他的心思,走到桌子后面提过来一个帆布袋子,对他说:“你离开之前,再帮我检查一下。按你说的加了黄磷,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不妥。”
李春秋打开袋子,取出炸弹看了看,说:“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您的意思是要强攻?”
“有问题吗?”魏一平看着李春秋的眼睛。
“我就是觉得,毕竟我们没有机会进入仓库内部,守卫仓库的人数只是道听途说。万一他们给仓库里增加了兵力,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个小小的郊区仓库,就算放满了人,能有多少?只要做到出其不意,问题不大。”
“可现在市区盘查很紧。在人员集结的过程中,稍有闪失就可能导致有人被抓,从而暴露行动目的。”
魏一平冷笑一声,略带嘲讽地说:“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把人和炸弹都撤回来,然后给长春发电报,说我们无能为力,请上面再派别人来吧。”
李春秋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放弃行动——我们可以用一种其他的巧妙方式。”
“你说。”
“这个任务,我一个人就行。”
“别忘了,那个姓丁的还在盯着你。”
“他虽然怀疑我,但也势必认为我最近不敢有所动作。反其道行之——最危险的人反而是最安全的人,我愿意冒险试试。”
魏一平看着墙上的地图想了想,转头对李春秋说:“说说你的想法。”
梳理完下午的行动过程,总结了经验教训,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丁战国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高奇的联络号码。
“嘟——嘟——”
电话里传来有节奏的忙音——无人接听。没回来?直接去执行任务了?丁战国在心里猜测着。当他正要放弃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拿起话筒。
“高先生回来了?”听筒那边没有声音,丁战国试探性地问道。
高奇的声音充满疲惫。虽然听出是丁战国,但也仅仅回答了一个“嗯”。
“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的电话。”
高奇顿了顿,才说:“我刚进家。”
“去哪儿了?”
“我一直跟那个人在一起。他差点儿把我杀了。”高奇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有没有他的资料?”
“他就住在道里区的远东旅社309房间。去,快去把他抓起来!”
高奇的声音渐高,丁战国感觉到他有些失控,没有继续追问,等他稍微稳定了下情绪,才安慰道:“你别紧张,我这就去。听我说,你现在非常安全,喝点儿热茶,泡泡脚,等我的好消息。”
电话挂断之后,丁战国略一沉思,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我是丁战国。听好,道里区的远东旅社309房间住着一个敌特。当然,他现在还留在远东旅社的可能性很小。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如果这个人还在的话——不,不动手抓人,只需要监视好他,我们的目标是他的上级。记住:决不能打草惊蛇。”
傍晚十分,街边的流动菜贩子开始陆续出摊儿。李春秋在一个菜摊儿旁,下了黄包车,手里拎着装着炸弹的帆布袋子,小心地在人群中穿行。然而,拐了个弯之后,只见丁战国迎面走来。更不巧的是,丁战国已经看到了他,远远地冲他挥手。
李春秋犹豫了一下,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打招呼:“都下班了,还出去?”
丁战国正往嘴里塞着一块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临时有点儿事,得回局里一趟。美兮我又送去你们家了啊。”
“放心吧,饿不着你闺女。”
听了这话,丁战国嘿嘿一笑,正想点头离开,忽然盯着李春秋身上看了起来,吃红薯的动作也停了。
李春秋的心里开始敲鼓,攥着帆布袋子的手一动不动,佯装镇定地看着丁战国,问道:“噎着了?”
丁战国凑过来,闻了闻说:“是你身上的味儿吧?”
“什么味儿?”
“蒜啊。嗯,就是你,吃了多少大蒜,这么冲的味儿。”
“我以为你说什么呢,路上看见有卖蒜的,便宜,我就全买了。”李春秋抬了抬手里的袋子:“过年你就别花这钱了,想吃就到我家揪两头。”
丁战国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把剩下的红薯一口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行,不说了。我还有事,回见。”
确定丁战国离开之后,李春秋四下看了看,走到路边几个抄着手的小贩面前,问道:“大蒜多少钱一斤?”
把两辫大蒜挂到厨房后,李春秋穿过客厅,见姚兰正带着李唐和丁美兮在圆桌上写作业。李春秋过去看了看两个孩子,转身进了卫生间。他在里面轻轻地把门锁死,然后打开了水龙头。
随后,他踮起脚,轻轻打开墙上一个吊柜,取出一个急救箱,小心地摆在洗手池上。急救箱里装满了纱布、绷带这些急救用品,还有一些小瓶子,其中几个还装着一些液体。李春秋拿起一支玻璃壁的注射器,打开一个空药瓶,又用注射器从另一个药瓶中抽出一些液体。就这样,他在空药瓶中混合了两三种液体,随后盖上盖子摇匀。片刻后,李春秋打开混合液体的瓶子盖闻了闻,立刻把药瓶移开,又迅速盖上了瓶盖。饶是这样,他还是感觉到轻微的眩晕。应该没问题了,他深呼吸一下,开始收拾急救箱。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怎么了?”
姚兰在外面喊他:“还没完事儿啊?”
李春秋伴着水流声说:“这就好。”
他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小心地将急救盒放回吊柜,又把药瓶装进裤兜,掀起毛衣,把注射器别在腰带上,随后,拉下了抽水马桶的放水绳。
卫生间的门刚一打开,姚兰就冲了进来:“快,快。”
“怎么了?”
姚兰捂着肚子说:“估计是着凉了,你快出去吧。”说完,“啪”的一下关上门。
李春秋在门外说:“一会儿,你们先吃吧。我得出去一趟,别等我吃饭了。”
姚兰肚子不舒服,没理会李春秋的话。李春秋又说:“车队的郝师傅约了我好几次,再推都不好意思了,吃完我就回来。”
姚兰隔了一会儿,有点儿不乐意地在里面喊道:“少喝点儿!”
李春秋没言语,穿上外套,准备往外走。正在写作业的李唐突然抬起头来,学着姚兰的语气说:“少喝点儿!”然后冲李春秋嘿嘿一乐。
李春秋对儿子笑了笑,转身走出家门。门外不远处,有一个杂物堆。李春秋走过去,从里面取出装着炸药的帆布袋子,小心地将袋口的绳带卷在手里,随后匆匆向外走去。看着天黑的程度,应该已经过七点了。他这么想着,便抬手看了看手表:七点十分。老边饺子楼现在应该正是人多的时候,但愿不要耽搁太久。
果不其然,老边饺子楼里人声鼎沸。李春秋掀帘子进去,一楼一个空座都没有。
一个眼尖的伙计迎过来问:“您几位?”
“有蒸饺吗?现成的。”
“有,荤的素的都有。”
“给我来一屉纯肉的,打包带走。”
“好嘞,您稍坐,这就去弄——”伙计一溜烟儿地跑进厨房,不一会儿便用牛皮纸袋装了一屉纯肉蒸饺出来。
他接过蒸饺,问道:“劳驾,卫生间在哪边?”
“直走,朝右一拐。”
李春秋点头道谢,拿着蒸饺和帆布袋子走了过去。卫生间里有两个厕位,李春秋把两间的门都推开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走进其中一间,在里面反锁上门。他撩开衣服,从腰带上抽出注射器,又掏出药瓶打开,用注射器从药瓶中吸足了药液。最后,把这些药液注射到打好包的蒸饺中。
处理完蒸饺,他又取出帆布包里的炸弹。拆开雷管,拧开了圆柱形火药室的盖子。火药应该是按照他的配方装的,量很足。李春秋沉吟了一会儿,把其中一半火药倒进了马桶。放水绳一拉,火药一下被喷涌的水流冲走,消失不见了。
呆坐在沙发上的高奇,被敲门声吓得哆嗦了一下。他惊恐地盯着门,大气都不敢出。停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高奇咽下一口唾沫,问道:“谁?”
门外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敲门。高奇壮着胆子走到门前,艰难地把反锁的插栓打开,隔着门又问:“谁?”
丁战国的声音这时候才传来:“我。”
门开了,丁战国走进来,直接坐到沙发上。高奇战战兢兢地把门锁死,盯着丁战国,问道:“抓住他了吗?”
丁战国看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先把你下午的经历告诉我,越细越好。”
高奇却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又问道:“他跑了,是吗?”
丁战国还是没有回答,继续问道:“打完电话以后,你出了门,为什么没有去事先约好的地方?你们的接头地点改到了哪儿?”
高奇的神思暂时被这些问题拉了回来,他看着丁战国,顿了顿,把自己下午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他们在雷管的配料里加了黄磷?”讲到炸药配方时,丁战国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是。那东西易燃,有剧毒,还有股呛鼻子的蒜味,隔着口罩我也能闻得见。”
“蒜?”丁战国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是咱们吃的大蒜。”
“雷管做好以后呢,味道还呛吗?”丁战国继续追问道。
“呛。一层衣服都盖不住。”
丁战国陷入了沉思——就在刚刚,他也闻到了一股遮都遮不住的大蒜味。
见丁战国半天不说话,高奇又急切地问道:“就是这些了。那个人,到底抓到了吗?”
丁战国见推托不过,只好据实相告:“我出发之前,已经派人去了远东旅社。但是我估计那个人早就走了。”
高奇的嘴唇有些颤抖。他瞪着失神的双眼,有些歇斯底里地说:“抓得住也好,抓不住也好,那是你们的事。我的工作完成了,你先把我俩送出去吧。”
丁战国很平静地说:“即使——我说的是即使,就算抓住了那个人,你也不能离开哈尔滨。”
高奇愤怒地吼道:“为什么?”
“和你接头的上线,不够我要的级别。我要你找的是保密局在哈尔滨的上层人物,另外,你还需要帮我挖出隐藏在市公安局的那个内鬼。你交给我的东西,离你的承诺还差得很远。”
高奇眼中露出一股绝望的神情。他耷拉着脑袋,右手悄无声息地摸进沙发的缝隙里。
“你先休息吧,有消息随时联系我。”丁战国说完,站起身便准备离开,不料高奇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猛扑过来刺向他的脖子。
丁战国反应机敏,向后一闪,匕首擦着他的喉咙刺空了。只见他左手如闪电般扣住了高奇的手腕、右手握拳,向上狠击了一下高奇的肘部。高奇顿时发出一声闷叫,手一松,匕首“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丁战国一脚把匕首踢出去老远,然后松开了手。高奇捂着肘部,胳膊无力地垂下去。
丁战国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说:“别这样,有话好好说,这是何必呢。”
高奇脸色惨白,当丁战国再次走到他身边时,他突然跪在地上,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抱住了丁战国的腿:“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让我离开哈尔滨,我坐牢,还不行吗?”
不等丁战国回答,高奇又趔趄着爬起来,冲到沙发旁的柜子前,一把拉开柜门。小小的柜子里,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
高奇抓起几个药瓶举到丁战国面前,泪流满面地喊道:“都是安眠药,都是安眠药。这些年,我全靠这些东西才能睡得着觉。我连做梦都不敢多说一句话!每天早晨,我都得掐疼自己,才知道我还活着!就今天,我差点儿被人一枪打死,我给他们做炸弹,我只要走一点儿神,就会被炸断两只手,炸成瞎子!我受不了了,丁科长,我求求你。你再这么逼下去,见到的只会是一个疯子!”说完,他放声大哭起来。
丁战国任由他哭喊,半晌才接过药瓶,把他扶到沙发上,然后说道:“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你是入错了行,可是现在回不了头。就算我放你走,让你离开哈尔滨,不抓你,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就算你跑到山里,那些逼着你冒着危险做炸弹的人,找不到你吗?”
高奇已经停止哭泣,但嘴唇还一直在哆嗦。
丁战国接着说道:“你入错了行,也不是不能改,但要付出一些代价。”
“救救我,救救我吧。”高奇像是在对丁战国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现在做的就是在救你,在帮你改正这个错误。能不能改好,不光看我,也得看你。还有,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很多疯子,我觉得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丁战国说完,把药瓶往沙发上一扔,便转身离开,只留下绝望的高奇一个人发呆。
医药公司的仓库旁边有一棵大树,李春秋正躲在树后的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黑暗的街道上,阒无一人。李春秋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了身后的围墙,里面传来一阵狗叫声。
李春秋迅速打开牛皮纸袋,将里面的蒸饺一个一个地扔进围墙,然后抬起手看着手表。很快,围墙里面的狗叫声消失了。
李春秋抬头看了看那棵大树,把帆布袋子背到肩上,腾出双手,攀着大树的枝干,翻进了院内。
仓库门口的值班室内,一个木板条做的药品包装箱被当成牌桌,一副扑克牌放在上面,三个人正兴致盎然地轮番抓牌。
其中的一个保管员边抓牌边笑着说:“怎么样?服不服啊,小崔?”
保管员小崔白了他一眼,说:“服个球。抓一手老天爷给的好牌,狍子也能赢。看这把能的。”
另一个保管员也笑着说:“煮熟的大鸭子,肉烂嘴不烂。”
值班室的门敞开着,从里面看出去,外面是一垛垛蒙着苫布的药品箱。三个人抓完牌,都在低头整理着手中的纸牌。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李春秋就这样轻易地进入了重兵把守的医药仓库。
李春秋回头看了一眼位于大门口左侧的值班室,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打牌的声音。他伏低身子,钻到一排药箱后面,潜行在两排药箱中间的小道上,他随手掀起苫布的一角,隔着木板条可以看到里面满满的药盒。李春秋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药盒上面写有“链霉素”的字迹。
李春秋把苫布放下去,继续朝前走了一段。前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叉车。
仓库的格局,李春秋已经基本摸清。他想了想,留在雷管里的一半分量的炸药,应该不至于把这间仓库里的药品全都炸毁。现在他要想办法减少破坏程度,尽量多保留一些药品。只有这样,那些排在市医院药房门前的患者,才能尽快减少一点儿痛苦。这样的举动无关信仰,只是因为良心。
李春秋走到最里面的一堆箱子前,掀起这边的一角苫布。这一次,藏在苫布下面的是一个空箱子。他又将周围的几块苫布全部揭开——这一垛,几乎全都是空箱子。
李春秋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那台叉车上。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一根长木棍。然后,俯身转到叉车后部,用长木棍撬动轮子,把叉车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
三菜一汤配大米饭,只要有美兮在,姚兰总是会把饭菜准备得尽量丰盛。两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吃还一边说说笑笑。姚兰在一边不停给他们夹菜,还教训李唐说:“你快别瞎闹了,赶紧吃,要不饭凉了,吃下去肚子疼。”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美兮抬头问道:“是我爸爸吗?”
姚兰笑了笑说:“我去看看。”
来人果然是丁战国,姚兰笑着说:“你闺女猜得还真准。”美兮听见是爸爸,高兴地跑出来,一下子扑到丁战国的怀里。
“吃了吗,老丁?”姚兰问道。
“吃了,吃了。老李呢?”
“找郝师傅喝酒去了。”
“这俩家伙,喝酒也不叫我。”
“喝酒还是什么好事啊,不去更好。你再喝碗热粥吧,我去给你拿碗。”
“别别别,你吃你的,别管我,我坐会儿就行。美兮,你快点儿吃啊。”
“真不吃?”
丁战国摆了摆手。他看了看表,想起刚才在街上和李春秋的偶遇。
待美兮吃完饭,父女二人回到家中。丁战国冲进门去,连大衣都没脱,就拿起电话拨打值班室的号码。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郝师傅略带醉意的一声“喂”。
丁战国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老郝啊,我是丁战国,干啥呢?”
“和老李喝酒呢,是不是耳朵烫了?正说你呢,快过来吧!”
“你俩说我什么坏话呢?”
“你过来听听,就知道了。”
“太晚,不去了——我就是问问,那辆福特车明天有人用吗?”
仓库保管员小崔郁闷地从值班室走出来,身后传来另外两个同事的嘲笑声。打了一晚上牌,就他最背。刚刚这把眼看就要赢了,却一个不留神,让别人先抄了底。他一赌气,出来撒泡尿。据说撒完尿不洗手,运气能转。
“我还就不信邪了,今晚非把手气拧过来。”小崔边系裤子边嘟囔着。
正当他快拐入值班室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忽然扫见一样东西——叉车。他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叉车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桌上的花生米和熏肉已经吃下去不少,一瓶白酒也喝了大半。郝师傅接完电话,从外屋走进来。
李春秋问道:“他不过来了?”
郝师傅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摆摆手说:“不来,说是累了。其实啊,累了喝酒才香,酒能解乏呀。”
李春秋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边嚼边说:“他是心累。”
二人继续聊着天,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地一瓶酒快喝光了。郝师傅手已经不稳了,可还举着酒瓶子伸向对面的酒杯,要给李春秋满上。
李春秋慌忙拦着:“不行,再喝就醉了。”
“哪儿就醉了,我这儿刚到兴头上,满上。”
李春秋拗不过,只得移开手,细细的酒液被倒进酒杯。
郝师傅也给自己倒一杯,嘬了一口,说道:“以后啊,你用完车,不用擦。你们都是干大事的,擦车这事交给我就行。”
李春秋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擦过车?”
“上次啊,你开的那辆福特,那后备厢洗得比牛舔过还干净。”
李春秋一愣,然后假装才想起来的样子,说道:“哎,也就是顺手的事。我有时候也没那么忙,得空我就……”
轰——
话未说完,远处隐隐地传来一阵爆炸声。也许是夜深了,声音听得特别清楚。两个人都被惊得醒了酒,愣在那里。
丁战国也被爆炸声惊醒,“呼”地从床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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