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时大自然雨声鸟叫虫鸣催眠曲（大黄牛吽吽）

我家那头大黄牛

文：乔 晖（王明见编辑整理）

不平凡的庚子鼠年，在人们的苦苦煎熬中，终于过去了，辛丑牛年迈着矫健的步伐，款款走来。农历正月未过，年的余味还没有散尽，国内的疫情连续多日零增长，国人的心情渐渐爽朗起来。

冥冥之中，牛年一定是个大吉之年，对牛倍感亲切，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我家那头大黄牛。

记得小时候的一天晚上，在村子里的一个大土窑洞里，生产队开社员会，旱烟锅和喇叭头卷烟闪着蓝蓝的幽光，烟雾弥漫呛得人掉眼泪。公社的领导陈廷芳在会上批评生产队的饲养员：“你把牲口养得有三快：脊梁比刀快，走路比猪快，喝水比鸡快！”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只有饲养员一人脸通红，头低到了胸部。那时的社员，出工不出力，地不出粮，牲口没膘。

后来实行包产到户，抓阄分地分牲口。我们家大哥运气不好，分到的地，基本都是一些边地和角地，骡子没有分到，分到了一条老骟驴一头大黄牛两只羊。

大哥是一位勤劳务实的人。单干以后，激发了他的劳动热情，提高了他的干劲。乡上每月逢“五”的集，他不赶集，每年的汇会，他不逛会，一头扎在地里，务弄庄稼饲养牲口。他把边角地的地堎堎，拿锹剁刷的齐齐的，铲下来的阳土皮，都是好肥料。春播夏锄秋收冬藏，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一份辛苦一份收获，没过两年，边角地就变成了好地，地里的庄稼也比别人家的旺盛，收成也自然比别人家的好，牛驴羊也膘肥体壮。

夏天，我和妹妹弟弟放学了，帮哥哥干活，干的最多的是牵着大黄牛，赶上驴和羊，下一道大坡，去小河沟饮牲口。大黄牛喝水慢悠悠的，吸溜吸溜地喝水声悦耳动听，一会儿，就把肚子灌得像只大鼓。它不挑食，苪草、莜子、棉蓬各种草，它都爱吃，好饲养。牲口在山坡坡上贪婪地吃着草，我们抓紧时间拔青草，给它们准备夜食。明朝诗人高启的《牧牛词》写道：“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还向牛边卧。”夜幕降临的时候，我背着一小捆青草，骑在老黄牛宽阔的背上，一步步向家里走去，心里是那么的踏实那么的惬意。冬天，大哥递草，我铡草，谷草、糜草、苜蓿铡了一大堆，大哥常常半夜起来，给牲口的槽头添草。

大黄牛是头母牛，每当怀孕肚子大起来的时候，母亲就很操心它，不但给它吃豌豆、玉米的偏食，还不让大哥赶着它下地劳动。它每年产一头牛犊子，都是母亲接生的，不但给我们增加了无穷的乐趣，还成了我们家的摇钱树。产下牛犊子时，大黄牛吐出粉红的舌头，深情地把自己的孩子，舔得干干净净。牛犊子香甜地吮吸着“妈妈”的乳汁，慢慢长大，母子是那样的情深，那样的意长！记得前几个牛犊子都是公牛，长大后，大哥牵到集市上卖了，贴补家用。有一次，是我和大哥一起去的，那次，牛市上人很多，牛也多，我看见别人的牛，都没有我家的牛高大肥壮，当我们兄弟俩牵着牛走进交易市场时，一下子就围过来了好几个买牛的。大哥是内行能手，只见他把衣服襟子撩起来，搭在买牛人的手上，他同时伸出一只手，两只手在衣襟下面捏来捏去，大哥摇摇头，表示这个价钱他不卖，捏过最后一个人的手，大哥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手交钱一手交牛缰绳，成交了。这时，我着急了，知道可爱的牛有了新主人，我就问他：“你买牛做啥用？”他可能看出来我问话的意思，就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我买它，回，回，回去耕地种庄稼。”我又多此一举地叮咛了一句：“不许你卖给牛贩子！也不许你杀了吃肉！”回家的路上，大哥高兴地说：“卖了个好价，下学期你们三个的学费，都够了。”我却一直闷闷不乐，心里一直在祈祷，但愿买牛人说的话是真的。牛犊子离开后的几天里，大黄牛每天都发出“吽～吽～吽”的呐喊声，那痛苦的声音让人撕心裂肺。

大黄牛性格温顺，缺少个性，逆来顺受，任劳任怨。耕地、拉车送粪、运庄稼，都离不开它。常年的圆木车轭套在脖背上，把脖颈磨出了厚厚的一个大死疙瘩，每次看见大黄牛，我最不愿看的，就是它的脖背。我最喜欢它吃饱了喝足了，悠闲地卧在槽头下，慢条斯理地反刍咀嚼的样子，还有吐出舌头一遍遍舔两个鼻孔的憨态。那牛犊子在大黄牛身旁，为了感激母爱，昂起头，迈开四蹄，开心地撒欢子、挖奔子，蹄下飞扬而起的尘土，飘向高空，是那么的可亲可爱！

大黄牛后来的结局，我已记不得了。只记得，前几年回老家，大哥还饲养着两条皮毛光滑的黑驴，还有几十只山羊，大嫂还养了两头猪。2019年，侄儿回老家，给他爸爸送回去一台旋耕机，只让他耕种门前平一点的几亩地和院子里的菜园子，把猪杀了，把驴和羊都卖了。我很赞成侄儿的做法，大哥大嫂都快七十岁的人了，在城里买了房，但他们一辈子和黄土地打交道，情有独钟，故土难离，城里住不惯，大部分时间住在老家农村。可现在不愁吃不缺穿，该享几天清福了，不必再那样受苦受累了。

其实，在我们的心里，大哥就是一头负重前行的老黄牛。父亲去世早，他上孝母亲，下疼弟妹和儿女，把母亲送上山，靠自己种庄稼的辛勤汗水，把弟妹和儿女供出四个大学生。他继承了父亲的优秀品质，只求付出，不求回报。只从包产到户后，各家各种各的庄稼，到相安无事，这几年，石油开发进村，七事八事的，大哥一人在农村，身单力薄，经常受人欺负，但他善良厚道，念及都是邻里村舍的份上，一次次让了人。别人都去城里消闲自在地生活，他却满怀深情地守望故土，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这种“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的大黄牛奉献精神和“大肚能容，容天下可容之事”的大黄牛胸襟，是难能可贵的！

此时此刻，一首耳详能熟的《乡间小路》的歌声，又在我的耳畔响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的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荷把锄头在肩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作者简介 乔晖，陕西定边县人，大学文化，爱好文学，喜欢读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