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文化的发展历程 波斯文化的复兴

波斯文化的发展历程 波斯文化的复兴(1)

张信刚/文 王延春/编辑

编者按:2020年1月3日,美国的无人机在伊拉克巴格达国际机场附近发动空袭,将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将军苏莱曼尼刺杀。苏莱曼尼之死是1979年人质危机以来使美伊两国最接近战争的事件。近期很多读者关注中东地区、伊朗高原以及伊朗的历史,期待从历史的演进与纠缠中探寻该地域的发展。英国皇家工程院外籍院士,香港城市大学荣休校长张信刚先生从大历史与文化地理的角度深入研究中东地区,曾写过《大中东纪行》一书。近日,他为《财经》杂志撰写了系列文章,我们将陆续刊出,以飨读者。

亚历山大征服了波斯之后不久便去世。他的部将塞琉古在亚历山大帝国的范围内建立了塞琉古王国,其规模大致相当于过去波斯王国的面积和人口,最西是今天的叙利亚和黎巴嫩,最东到今天的巴基斯坦。

在亚历山大东征以及塞琉古王朝统治时期,希腊人在各地建立了不少城邦,占了赛琉古王国相当比例的人口。在前长达300年左右的希腊化时代中,一方面是东方的波斯受到希腊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是生活在东方的希腊人受到波斯文化的影响。

其实亚历山大已经预见到东西方文明不可避免的交流与融合。在东征过程中,他就招募了很多波斯士兵——所谓亚历山大东征,本身就有不少东方的波斯人参加。

希腊化与波斯化

塞琉古王国属下的城市有东西两种制度并存的现象,有希腊化城邦的民主制,也有波斯地区的王权专制。虽然塞琉古王朝统治的区域主要在东方,但是王朝的统治集团来自西方,所以把首都从初期的巴比伦迁到最西边的安条克。

除了心理上重视西方之外,还有利益考量。安条克是欧亚之间贸易路线的西部终点;而贸易路线的另一个重要枢纽在今天约旦西南部的佩特拉,位于由希腊人托勒密家族统治的埃及和塞琉古王国的领土之间。正由于塞琉古王朝在心理上和实质利益上都需要把力量用在这两个西部重镇,他们就将东部的地区主要交给波斯人自行管理。但是希腊人在波斯各地,尤其是在今天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一带,还是留下了很重要的影响,比如经过希腊和印度文化的交流而产生的犍陀罗文化,就成为今日亚洲佛教艺术的起源。

希腊化时代历时将近300年,但是塞琉古王朝的寿命却没有那么长。当他们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与托勒密王朝斗争时,在东方的省份里有一个游牧者的力量悄然崛起,这就是帕提亚王朝。

在叙述帕提亚家族如何建国以及他们的文明状态之前,需要回顾一下琐罗亚斯德教(Zoroastrianism)和琐罗亚斯德(Zoroaster)其人。

笑着降世的先知

公元前800年左右,出生于今日阿富汗一个祭司家庭的索罗亚斯德提出了他对宇宙和人生的看法,被后人口口相传。关于他的生平并没有确论,也有人认为他是公元前700年左右出生于今天的阿塞拜疆。无论如何,他去世多个世纪后由信徒编纂的名为《阿维斯塔(Avesta)》的书里记载了他的思想。

因为《阿维斯塔》里没有提及任何有关波斯与米底的人物与事件,所以琐罗亚斯德在世的时间应该早于波斯与米底时期;绝不会迟于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建立——因为阿契美尼德帝国把琐罗亚斯德教(亦称“祆教”)视为最重要的宗教。

传说中,这位先知是含着笑降世的。琐罗亚斯德的思想应该是反映了游牧的雅利安人在迁徙过程中遇到的更复杂的生活环境;他们和不同的人群发生交往之后,本身的一部分人也转为定居农耕,所以社会益为复杂。他提出的宗教思想是对新情况的反应;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比较完整的宗教体系。

《阿维斯塔》的基本概念是宇宙二元论。也就是说,善和恶分别由两个神代表。一个叫阿胡拉.马兹达(Ahura Mazda),是光明与生命的源泉,是智慧、善良、真诚与创造的象征。另一个叫阿赫里曼(Ahriman; 有一个宗派认为他是马兹达的孪生兄弟),是黑暗和死亡的渊薮,是愚昧、邪恶、虚伪和破坏的代表。在整个宇宙和全部的人生中,善和恶是同时存在的;但经过长期斗争,善终于会战胜恶。而在未来某个时间,一位生于童贞女的救世主苏什扬特(Saoshyant)将会奇妙地降临,并审判世界,结束马兹达的时代。

琐罗亚斯德所创的宗教强调伦理与道德。他对人的行为与未来的关系做了解释:如果一个人在生活中恪守善思、善言、善行的原则,那么他会在未来的末日审判中接受考验,在救世主苏什扬特的指引下,在天堂永享福乐。但是决定一个人行善还是作恶的力量,不是来自善神马兹达的加持,也不需要恶魁阿赫里曼的蛊惑,而是由具有自由意志的人自己决定。

琐罗亚斯德教在随后的发展过程中,强调利用代表光明的火作为宗教崇拜的祭坛,所以有时被认为是一个崇拜火的宗教。之后的发展又增加了一些神祗与礼仪,因而分成了两种不同的观点。一派特别强调马兹达的身份和力量,所以又被称为马兹达宗教或马兹达主义。另一派则主张两个主神并重,持黑白善恶同时存在的二元论。这是琐罗亚斯德教历史上的分歧,但对世界文明而言,琐罗亚斯德关于善恶对立、救世主、末日审判以及自由意志的思想,对后来的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有重要的启发作用。说伊朗是一个心智的帝国,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就是一个例子。

马上得天下的帕提亚(安息)王国

当塞琉古帝国经过了几代的统治之后,人少事多,内斗频繁,因此就给波斯领土上的地方势力得以伸张。在里海东岸有一个称作帕提亚的部族,不算是波斯人,但语言却与波斯语类似。他们的主体是游牧者,所以骑兵十分强悍。帕提亚人在领袖阿萨西(Arsaces)家族的带领下统一了波斯,并且向西扩展到美索不达米亚西部,向东进到阿富汗东部。由此他们建立了持续将近400年的帕提亚帝国。中国史家因为统治家族的名称为Arsaces,所以称这个国家为“安息”。

帕提亚人马上得天下,但是无法马上治天下,所以在他们的治理中,使用了很多希腊的手段,也学习了希腊的文化。他们的领土辽阔,经济上分成三个不同的区域:在西部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和中亚西南部比较肥沃的绿洲上属于农业经济;在希腊化的城市和东方既有的城市中则以手工业和商业经济为主;再就是存在于草原地区的游牧经济。

有这种三元经济的力量,加上强大的军队,帕提亚帝国在公元前200年到公元后200年之间,也就是欧亚大陆的贸易因丝绸之路而蓬勃发展的时候,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考古学家曾经在中亚和中国西部发现过安息时代的货币,也证实了帕提亚帝国在欧亚大陆贸易中的地位;这些货币都以希腊文为抬头,说明帕提亚(安息)帝国仍然处于希腊化时代。

在伊朗的马兹达信仰中,有一种类似于神秘结社的信仰,就是对太阳神米特拉(Mithra)的崇拜。米特拉崇拜在帕提亚帝国虽不是主流,但是许多罗马军人因为常与帕提亚军人作战,慢慢也就接受了米特拉崇拜。后来罗马帝国的皇帝奥勒良(Aurelian)特别把太阳神定为罗马的诸神之首。这是东方的波斯文明影响西方的罗马文明的另一个例子。

波斯与罗马的对抗

在安息帝国成立了100年左右之后,在巴尔干半岛上的希腊被从意大利半岛起源的罗马取代,所以罗马就变成了西方的代表,而波斯的安息王朝是东方的代表。罗马和安息之间曾直面发生了一些冲突,当然也有诸多的贸易行为。

冲突的两个焦点之一,是位于波斯西北的亚美尼亚——就在今天南高加索和土耳其东北部地区。亚美尼亚素来是波斯的势力范围,甚至有一段时间是波斯的一个行省。但是随着罗马帝国的扩张,其边境推到了幼发拉底河,附近的亚美尼亚实际上成为罗马的保护国。另外一个冲突的焦点地区在今天叙利亚的帕尔米拉,这是通过底格里斯河之后,经过沙漠才能到达的地方,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帕提亚帝国跟罗马帝国对抗中的一个高潮是公元前30多年。罗马三大名将之一的克拉苏为了显示自己的功勋能够跟庞培和凯撒相比,率兵数万进袭安息(帕提亚)。但是帕提亚波斯的骑兵都是射箭好手,而罗马士兵则长于在平地上近距离作战。结果克拉苏不仅兵败,而且身亡。这里有一则历史轶事:当克拉苏被波斯军队杀死的时候,波斯国王正在宫廷里面看希腊的戏剧。也就是说,希腊化的结果让帕提亚波斯帝国的国王在希腊人被赶走100多年之后,仍然在宫廷里以看希腊戏剧为娱乐。而恰在此时,作为希腊继承者的罗马帝国的大将克拉苏被帕提亚的军队击毙。

像世界上所有的朝代一样,帕提亚帝国固然抵挡住了克拉苏的进攻,但跟罗马帝国长期的竞争使它的国势受到不可避免的影响。而更致命的是来自帝国内部的斗争:王权的更迭往往过于频繁——曾经在一百年里换过15个皇帝,平均起来一个皇帝在宝座上还不到七年。这对一个大一统的王朝来说显然十分不利。然而帕提亚王朝的衰落和溃败替波斯历史上另外一个著名的王朝——萨珊王朝的建立创造了条件。

萨珊王朝:琐罗亚斯德教及摩尼教

在帕提亚帝国的后期,波斯文化已经跟西方的希腊文化有了相当融合,而波斯文化的基本信仰琐罗亚斯德教以及对马兹达崇拜等都得到了恢复,希腊化时代至此基本结束。帕提亚帝国后来日渐式微,在外有强敌,内有恶斗的情况下,被另外一个王朝取而代之。

公元200年之后,在今天伊朗的西南部法尔斯有一个贵族战胜了帕提亚的军队,建立了自己的王朝,此人叫做阿尔达希尔。他建的王朝以他祖父的名字萨珊命名。

萨珊王朝立国伊始就奉琐罗亚斯德教(祆教)为国教。这时虽然琐罗亚斯德教已经是多数波斯人的信仰,但有东部教派和西部教派的区别,萨珊王朝尽量设法让东、西方面的琐罗亚斯德教能够互相兼容。

萨珊帝国是波斯几个帝国中和中国来往最多的一个。它的年代与中国的魏晋南北朝至唐朝初年这段时间相吻合,这也正是丝绸之路逐渐开通到波斯进而西达地中海的阶段。

历史上有许多案例,一个帝国要保持强大,一定会有并且几乎必须要有外部敌人。萨珊帝国的外敌就是罗马帝国和后来继承罗马帝国,逐渐改用希腊语文的东罗马帝国(又称拜占庭帝国;是近代历史学家赋予东罗马帝国的名字)。东罗马帝国即使首都、语言、领土范围都改变了,仍然自称罗马帝国。

萨珊帝国除了在西部有敌人之外,东部也有一个新兴起的对手——嚈哒。嚈哒人说阿尔泰语系的语言,是类似于匈奴的游牧民族,在公元5世纪左右到达中亚。他们又被称为白匈奴,可能是因为这个部落的主要统治阶层是操阿尔泰语系的北亚人口和操波斯语族方言的中亚人口相互通婚所形成的。嚈哒虽然和萨珊帝国交界并且常有冲突,但又怂恿萨珊帝国跟拜占庭帝国作战,并帮助波斯去攻打拜占庭帝国。所以萨珊帝国在东西皆有强敌需要应付,而在财务税收并不充裕的情况下,虽然是波斯历史上最为光辉显耀的朝代之一,享国也有400年左右,但是终其一朝都无法让老百姓真正安居乐业。

从整个波斯文明圈的角度看,萨珊帝国是最为纯正的波斯文明的代表,也是波斯文化复兴的高度表现,因此在萨珊帝国亡国之后的历史书上,甚至包括当代伊朗的历史书上,萨珊帝国以及其若干个君王都享有非常正面和显著的地位。

早期波斯帝国治国的方式主要是地方自治。地方政权得到中央政府的首肯之后,有很大的自主权,但是由于时代的推演,到了萨珊帝国时期,中央集权大大加强。帝国疆域东到印度河,整个中亚几乎都属于它,而其对臣民的统治则比前代细化得多,例如其治下粟特人的信仰和很多行为都要受到萨珊帝国的规范。

由于萨珊帝国特别强调宗教信仰,突出波斯本土的文化,所以琐罗亚斯德教的教士阶层就有了更强的政治影响力以及更大的势力,得到更大的经济力量。因此修建祭坛非常盛行,教士们的社会地位也非常高。于是波斯社会里出现了不满宗教上层跋扈兼切腐化的声音;于是在这个背景下出现了一个新的宗教——摩尼教。

任何乱世都容易产生新的宗教产生。公元216年有一位在美索不达米亚出生的名叫摩尼的安息帝国王族的后代,在琐罗亚斯德二元论的基本概念下,创建了一个受到基督教神秘派影响的新宗教。摩尼本身是个瘸子,身体上有残障,早年可能信仰过基督教,也受到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在他所创的宗教里,对人的肉体持一种厌恶的态度,认为洁净精神才是崇高的和需要努力去做的。摩尼教虽然也是二元论,但是和琐罗亚斯德教的二元论不同。它认为世间的善和恶两种力量会三个阶段有不同的表现:这两种力量和三个时段,叫做二宗三纪。二宗就是善神阿胡拉马兹达和恶神阿赫里曼。三纪是光明和黑二宗的斗争要经过三个时代。初纪时,光明与黑暗分开,互不相干;中纪时,黑暗侵入光明,互相缠绕反复斗争,先是黑暗战胜,后来光明似乎又得以恢复;末纪时,两者分开,恢复到原始的状态。(琐罗亚斯德教认为,经过斗争,光明最后战胜并且消灭黑暗。)二宗体现在人类中,就是精神和肉体的斗争:灵魂是圣洁的,但是被束缚于肮脏的肉体之中,要恢复纯净和光明,圣洁的灵魂就应该抛弃物质享受,不置产业,不结婚,不生小孩,不吃肉等等,这样才能使人死后进入冥界升入光明,与肉体所属的黑暗永远分离。这其实是一种悲观甚至是脱世的宗教。但在那个时代,这种信仰传播得很快。除了在波斯本土,也很快就传入了中亚的粟特人地区,继而通过粟特商人又传到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语民族,也传到了中国的中原地区。

唐武宗下令灭三夷教时,摩尼教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摩尼教在中国公开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不久它就转入地下,成为一种民间秘密组织,称为明教,一直到明朝初年都还存在。


霍斯洛中兴

在萨珊帝国社会里,按照《阿维斯塔》的说法分为三个种姓,后来又加了一个,共四个种姓。第一是祭司种姓;第二是武士种姓;第三是新加入的文书员种姓;第四是农民、牧民、手工艺者、商人等,即纳税种姓。社会这样分工和运转固非不可,但是这个种姓制度之下祭司和贵族往往占据了大多的财产,使社会的贫富不均。自从有摩尼教出来对抗官定的国教后,在摩尼教内部还出现了一个极端的派别。他们认为既然这个世界上的罪恶主要都来自于财富和情欲,那么就应该把这两者彻底禁绝,或者大家完全平等;不应该存在富人有土地多妻妾而穷人无立锥之地且无妻的现象。在一个叫纳斯达克的领袖人物的倡议下,萨珊帝国各地掀起了一场没收富人财产,大家平分的运动,有的地方甚至还专设场所,供男子自由分享女性。这场运动使社会非常混乱,但是国王卡瓦德却选择支持这个运动,目的是要遏制祭司和贵族的势力,以免他们威胁到自己。后来他又设法镇压纳斯达克反叛,但不久便突然去世。

几乎与纳斯达克动乱的同时,萨珊帝国也受到嚈哒人的威胁。卡瓦德国王去世后,王子霍斯洛于公元531年继位。他首先设法平定了纳斯达克的叛乱,然后着手恢复社会秩序——把动乱后没有人继承的财产和土地都交给慈善组织。接着,他下令改革赋税,重新调查人口,丈量土地、测定各类土地的产值,并且编订了两套全国的纳税名册。此外,霍斯洛还大兴水利,修整田宅,让农民生产增加。

霍斯洛在位期间是波斯文化最为昌盛和活跃的时期。因为霍斯洛曾学习过希腊的哲学以及印度的各种知识,包括印度人发明的chess(棋术)。他下令把重要的希腊文、叙利亚文和印度文的学术和宗教著作(包括一些新柏拉图主义的著作)都翻译为波斯的巴列维文,又把棋术引入波斯。他还导引学者编纂整个波斯的历史;这本是希腊人和中国人的专长,印度和波斯过去并不重视撰写历史。

所以霍斯洛是一位有知识,有谋略,富于领导才干,长于执行能力的雄主;在不少方面都对日后的波斯文明做出了他的贡献。

由于他的巨大成就,后人称他为“霍斯洛——不朽的灵魂”。也有人称他是公正的化身或是哲学家皇帝。这是萨珊王朝末期的中兴。虽然后来萨珊王朝曾经战胜过拜占庭,一度占领耶路撒冷,甚至进入小亚细亚,也曾打败过嚈哒人,但始终没有办法彻底解决王室与祭司集团彼此妒忌和争锋的问题。

在萨珊王朝初创之时,国王就对他的儿子说,教会和王权是互相依赖的,没有教会的支持就当不上国王;没有国王的支持,教会就兴盛不起来,所以必须要两者兼顾,使其保持平衡。可事实上终萨珊一朝,琐罗亚斯德教是国教,且萨珊帝国的开国君主本身就出自祭司家庭,但始终没有能够避过开国之君的警语。公元7世纪中期,帝国已经民穷财尽,国家的团结也因教权和王权的斗争而遭到很大的打击。这就给阿拉伯半岛新涌现的一股新力量造成良机,得以进入一千多年来辐射出巨大影响力的波斯文明圈。

“波斯文明圈”系列文章(二);作者为英国皇家工程院外籍院士,香港城市大学荣休校长;编辑王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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