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老城建筑美学（土耳其建筑大师希南的巅峰之作）

科查·米马尔·希南（Koca Mi'mâr Sinân，1490-1588），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最伟大的建筑师，历经苏莱曼一世、塞利姆二世、穆拉德三世三任苏丹统治，均被委以重任（帝国首席建筑师）。希南漫长的一生中留下了大量精美的建筑作品（共476座建筑物，其中约200座保存至今），此外，他桃李满天下，例如，其得意门生赛德夫哈尔·穆罕默德便为伊斯坦布尔的地标艾哈迈德苏丹清真寺（即“蓝色清真寺”）的设计师。虽然多数国人恐怕对希南并不熟知，但在16世纪，希南是公认的可与米开朗琪罗（圣彼得大教堂设计师）一较高下的巨匠。

科查·米马尔·希南的铜像

科查·米马尔·希南出生于小亚细亚一个基督徒家庭，青少年时代凭借德米舍梅制度（土耳其苏丹从基督徒臣民中抽调青年作为自己的禁卫军和公务员的制度）来到伊斯坦布尔，成为了一名土耳其新军。希南接受过系统的数学、建筑学、木工训练，此外，他武艺高强，精通箭术，曾作为苏丹禁卫军军官参加过罗德岛、摩哈赤、巴格达等战役，深受皇室信任。从1530年代起，他成为帝国首席建筑师，获得“阿迦”头衔（原意为“首领”“长官”，希南的职务相当于新军司令官）并在事实上兼任帝国工兵长官，此后，他主导奥斯曼帝国建筑艺术长达半个世纪，影响极其深远。

希南的经典作品甚多，大家相对熟悉的恐怕是位于伊斯坦布尔的苏莱曼尼耶清真寺、许蕾姆苏丹公共浴场等等。然而上述建筑竣工于1550年代，正值希南生涯中期，如果让我选择，首选必然是希南晚年的代表作——埃迪尔内塞利米耶清真寺（Selimiye Camii）。

实拍许蕾姆苏丹公共浴场

塞利米耶清真寺由苏莱曼大帝之子、塞利姆二世（Selim II，1524-1574）苏丹下令修建，科查·米马尔·希南操刀设计，自1568至1574，历时6年而成。塞利姆二世经过残酷宫廷斗争，消灭了诸多兄弟后登上宝座，继位后沉溺酒色，绰号“酒鬼赛利姆”，与伟大的父亲相比，他的功绩大为逊色，然而，塞利米耶清真寺的建造堪称亮点，足以作为赛利姆苏丹的丰功伟绩载入史册。

塞利姆二世

塞利米耶清真寺因赛利姆二世得名，它位于土耳其西部历史名城埃迪尔内（Edirne），是当地地标之一。埃迪尔内在西方世界还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字——哈德良堡或阿德里安堡（Hadrianopolis）。罗马五贤帝之一的哈德良（117年－138年在位）主持修建了这座城市，并以它作为罗马帝国色雷斯行省省会。378年，阿德里安堡战役在此打响，罗马皇帝瓦伦斯惨败于哥特人，并被烧死在附近了一座茅屋内。1361年，奥斯曼帝国苏丹夺取了这座重镇，并随后将首都迁移至此。直至1453年“征服者”穆罕穆德二世夺取君士坦丁堡之前，这里一直是奥斯曼帝国首都，因此对土耳其人而言，也具有特殊的政治、历史、文化意义。1912-1913年的第一次巴尔干战争期间，保加利亚人发动了埃迪尔内大围攻，一度占领此城，不过在第二次巴尔干战争期间土耳其军队大举反攻，收复了这一要地。埃迪尔内老城相对完好，古迹众多，今年8月我在土耳其自由行中，特意安排了一天一夜时间，从伊斯坦布尔出发实地造访埃迪尔内，主要的目标，就是仰慕已久的希南名作——塞利米耶清真寺。

以塞利米耶清真寺视角望去的埃迪尔内老城

埃迪尔内距离伊斯坦布尔大约三小时车程。从伊斯坦布尔欧洲区国际汽车总站搭乘长途巴士，票价55里拉，客车相当平稳舒适，乘务员甚至会提供免费零食和饮料。埃迪尔内虽贵为省会，但毕竟只有不到20万人口，并且地处西部边陲，对于自由行而言，最大的顾虑是语言交流问题。到达埃迪尔内长途客运站后，发现距离市区居然有大约十公里之遥，并且出租车司机不通英语。好在土耳其当地人十分热情，司机大爷甚至特意戴上老花镜端详我们手机地图上的酒店地址——终于顺利来到埃迪尔内老城，入住的酒店距离塞利米耶清真寺仅有500米。放下行李后，我和媳妇便立即踏上了寻访清真寺之旅。

老清真寺，左边围墙内是鲁斯坦帕夏客栈

老清真寺

走出酒店不远，迎面而来的便是埃迪尔内另一名胜——老清真寺（Eski Camii，完工于1414年穆罕默德一世统治时期）。因为时间太过有限，只能选择过其门而不入了。此时左手边一座老建筑引起了我的注意，从布局结构看，应该是古代伊斯兰世界城市中标志性的商队客栈。埃迪尔内老客栈大气、庄严，感觉应当颇有来历，临街是热闹店铺，而内部改装后依然用作旅馆，有上百个房间。可惜当时走马观花，匆匆拍摄几张照片后，未能多作停留。回到伊斯坦布尔后，查阅资料，才恍然发现这竟然也是科查·米马尔·希南的手笔——1561年他为时任苏莱曼一世大维齐（相当于首相）的驸马鲁斯坦打造的“鲁斯坦帕夏客栈”（Rüstem Pasha Caravanserai）！

埃迪尔内老城中仅拥有两座宣礼塔的“老清真寺”，建筑风格依然为早期土耳其特色，与希南设计的清真寺差异明显，左边的则是“鲁斯坦帕夏客栈”。

鲁斯坦帕夏客栈外步行街上，骑着自行车悠然而过的土耳其大叔。

埃迪尔内老城并无现代高层建筑，走过“老清真寺”转向东北，塞利米耶清真寺高耸的四根宣礼塔进入了眼帘。

见惯了国内大都市摩天大楼的朋友可能对塞利米耶清真寺宣礼塔没有深刻体验。尽管掩映在树冠之下，远观似乎貌不惊人，然而，塞利米耶清真寺宣礼塔的实际高度达到了83米，在伊斯兰世界的古代清真寺中，位居第一，在爱迪尔内老城可谓鹤立鸡群。作为参照，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作为当年奥斯曼帝国的国家清真寺，其宣礼塔高度也不过64米（当然，艾哈迈德清真寺宣礼塔多达6根，堪称“异类”）。

稍微转过街角，眼前豁然开朗，终于能够欣赏塞利米耶的全貌了。蓝天白云之下，清真寺给人带来的震撼远远不是此前互联网上的照片可以比拟的。

圣索菲亚大教堂作为拜占庭建筑的典范，尤其是巨大的穹顶，对希南有着巨大的影响。他在晚年修建塞利米耶清真寺时，便有意挑战拜占庭的建筑师前辈（米利都的伊西多尔和特拉勒斯的安提莫斯），希望在建筑规模，尤其是穹顶尺寸上，能够超越圣索菲亚大教堂。最终的结果十分有趣。希南本人自豪地宣称，塞利米耶清真寺的穹顶高度超过圣索菲亚6腕尺，直径则超过4腕尺。据现代精确测量，塞利米耶穹顶直径约为31.2米，的确略微超过了圣索菲亚，但高度（43米）尚不及索菲亚，仅与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相当。然而，由于塞利米耶的地基明显高过圣索菲亚，加之83米宣礼塔的额外冲击力，现场实际的视觉感官上，塞利米耶的确令人觉得比圣索菲亚更高大、更雄伟（如下两图）。这种奇特“障眼法”令人不得不佩服希南“四两拨千斤”的巧思。

实拍伊斯坦布尔圣索菲亚大教堂

实拍塞利米耶清真寺

塞利米耶清真寺前小广场上矗立着米马尔·希南的铜像，凝聚着后人对这位杰出建筑师的尊崇和感念。希南身后，拔地而起的清真寺成为绝佳的背景，不时有飞鸟掠过，更显肃穆。

穿过古老的埃迪尔内大巴扎（市场），进入清真寺前庭，近距离观摩，更具震撼。塞利米耶清真寺主体为石柱支撑的八角形结构，高度对称的四根宣礼塔给人一种拔地而起直达云霄的冲击力，赋予了整个清真寺一种动态美和威严。壮观的主穹顶搭配大量小穹顶、拱璧，显得华丽而又不至于繁复。建筑配色上既不艳丽也不呆板，高贵雅致的感觉。

清真寺大门

进入清真寺内庭，没有想象中人山人海的场面。其实已经快到下午祷告时间，寺内却十分静谧，间或还有孩子玩耍嬉戏。鸽子与人共享同一座水池，一片祥和。

进入塞利米耶清真寺内，又是一番不同的光景。如果说清真寺外部给人一种庄严华贵的印象的话，其室内装潢和结构则凸显出一种简洁、优雅和谦卑。按照伊斯兰教义，清真寺内严禁偶像崇拜，不仅没有国人熟悉的神像，甚至不能出现动物形象，只能借助植物花卉、几何图案以及书法来进行装饰。但与一般清真寺相比，希南在装潢上更有独到之处。他以清晰简约的线条勾勒清真寺内部的框架，巨大的米哈拉布（壁龛）位于绝对的中心，大量小型玻璃窗从三个方向采光，明暗交替的光线最终汇聚于米哈拉布，凸显了希南的虔诚和敬畏之心。作为进献给苏丹的大清真寺，塞利米耶的外部和内部就像硬币的两面——外部展现出土耳其国力的强盛以及苏丹的威仪，而内部则表达了对神的崇敬。

值得一提的是，1913年保加利亚军队围攻埃迪尔内期间，塞利米耶清真寺曾被炮火击中，然而它的建筑结构十分坚韧，仅仅轻微受损，主体岿然不动。战后凯末尔下令不得修复受损的部分，以作为历史的警示。至今在清真寺宏伟的穹顶上，亦能能见到当年炮火留下的痕迹。

穹顶依稀能见到被炮火击中后的痕迹

特别令我有感触的是，这样世界闻名的古迹，依然保留着淳朴和安静。和国内一些商业气息浓郁的世界文化遗产（塞利米耶清真寺2011年被列入了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相比，这里恍若世外桃源。没有门票，没有兜售的小贩，没有纪念品店，游客稀少（当天我和妻子是清真寺内唯二的亚洲面孔，与伊斯坦布尔的情况大相径庭），本地人居多，而埃迪尔内人虽然通英语的甚少，却十分热情好客。清真寺门口有免费提供给女性游客的头巾，负责分发头巾的大妈见我妻子戴了草帽，便十分爽快地表示不需要头巾可以随意参观。快到祷告时间，清真寺保安友善提醒外国女士可进入女士专区观礼，不需要退出清真寺……在女士专区，妻子仅偶遇一位“对外土耳其语”专业的当地大学生，埃迪尔内姑娘表示仰慕东方文化已久，还给她讲了不少关于塞利米耶清真寺的趣闻典故……对我这样的外国历史文化爱好者来说，埃迪尔内之行十分惬意，可以潜下心来细细品味奥斯曼帝国的古迹和艺术，实地到访也大大加深了我对米马尔·希南以及当代土耳其人的理解认识。塞利米耶清真寺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影响，不虚此行。

稍后有机会，再分享一些土耳其之行的其他记录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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