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印章的前后差异:两枚魏晋金印潜藏的历史密码
甘肃省博物馆收藏的国家一级文物中,有两枚魏晋时期的金印非常引人瞩目。虽然它们不属于那类在展台上能令半个展厅生辉的宏观巨制,却总能博得专家学者的青睐。它们都是出土于西和县的西高山一代,背后又蕴含着怎样的历史密码呢?
远望仇池山主峰伏羲崖
仇池山,远看像一艘巨大的海船
记者从省博见到的这两枚金印都出土于西和县西高山一带。一枚出自三国曹魏时期,它通体黄金铸造,重153克。方台体,羊钮,羊呈跪姿,体貌驯顺;圆穿。印面方形,凿刻篆体阴文“魏归义氐侯”。该印是曹魏政权赐予仇池政权的印信,另外一枚则出自晋代,“晋归义羌侯”印也是黄金铸造,重94克。方台体,驼钮,驼呈跪姿,体貌驯顺;圆穿。印面方形,凿刻篆体阴文“晋归义羌侯”。
这两枚金印都是三行五字布局,不论“魏”还是“晋”字都是独占一行两字位置,疏密得当,整体协调美观。
按照资料介绍,这两枚金印是魏及晋赐予仇池政权的印信,是研究氐羌文化的重要实物资料。
为什么这两枚金印来自西和?仇池政权又是如何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兴起的呢?
近日,我们再次去往西和仇池山,寻找其中的秘密。
仇池山就在西和县南境的大桥乡,距离县城60公里。仇池山位于陇南市西和县南部大桥乡东段西汉水北岸,距离县城50公里。按资料海拔1793米,相对高度791米。
站在西汉水边的分路口四望,群山奔涌而来,仇池山,远看像浮在波涛间的一艘巨大的海船,气势非凡,近看危崖百丈,一条公路盘山而上,让人为之胆寒。
从盘山公路俯瞰,西汉水由西北绕山脚南流,洛峪河从东南沿山麓西来,二水汇流而下,形成三面环水、一面衔山的天险雄关。山脚下的河流,似一条锦缎缠绕着流过。天很高,云很低,蜿蜒的盘山路与西汉水平行,好似流水的延续,将仇池山一段段地缠绕起来。
郦道元的地理名著《水经注》也曾这样记载仇池山的险峻:仇池绝壁,峭峙孤险,登高望之,状若覆壶,其高二十余里,隘路若羊肠三十六盘,上有平田百顷,煮土为盐。
早在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王朝开西南夷时,在氐族聚居的仇池山骆谷(今仇池山北麓洛峪河北岸灯塔村)设立武都郡,加强对当地百姓的统治。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割州掠郡,自建政权。东汉建安元年,氐族部落酋长杨腾为“部落大帅”,其子杨驹“勇健多谋略”,他率众跋山涉水来到四面绝壁、三面环水的仇池山天堑,仇池山成了他图谋霸业的基石。
杨氏政权真正以国家形态正式出现在中国政治舞台,是在公元296年。这一年,杨茂搜率部族4000余家,由略阳还居仇池故地,建立了仇池国(前仇池国)。
仇池山上的仇池国遗址
氐人兴旺,与祁山道大有关联
杨茂搜是一位具有雄才伟略的氐族领袖人物。他回到仇池后,充分利用这里山川险要、河流湍急的地理优势,打着自保的旗号,广开贤路,招纳四方豪杰,不但使受到战乱威胁的氐族部落纷纷皈依,而且还吸引了大量的关中流亡士人的依附。有不少人视仇池为“洞天福地”,杜甫曾向往“何时一茅屋,送老白云边”。苏东坡不但梦到仇池,而且还将一奇石命名为“仇池石”,甚至他的读书笔记也被取名为“仇池笔记”。
此后,氐人杨氏建立的仇池国随着中原政治大潮历经多次大起大落。在战乱频繁之际,仇池国是各强国“远交”的对象,前秦皇帝苻坚、北魏主拓跋焘纷纷将女儿远嫁仇池,以寻求政治联姻。一旦诸国安定,国力强盛,仇池国便在重兵压境之下,频遭血光之灾。和仇池国并存的魏晋等诸多政权,无论对仇池国采取何种交伐手段,其实质都是统治阶级为了巩固政权,减少边疆及少数民族政权对自己的威胁和袭扰。
杨茂搜的后人在仇池一带相继建立了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等政权。北周大象二年(580年)阴平国王杨法琛因出兵帮助北周益州总管王谦起兵声讨权臣上柱国杨坚,被杨坚派兵灭亡,部众遂散处各地,氐族逐渐消失。
氐人的兴旺与祁山道大有关联。
祁山道,四川是中国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之一。四川盆地北经陇南通向陇右天水地区的祁山古道是陇蜀古道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四川与北方丝绸之路接通的最平坦、最重要的一段。
仇池山的险要不仅仅在于它本身,关键是该山地处甘肃西和、成、康、武都四县边缘,其北边的骆谷城就是当年钟会取汉中的前哨阵地;东边有一条长50余里的石峡近道。两地濒临西汉水,是古代由陇右通往四川的必经之地,占有仇池实际上就控制了祁山要道。
氐杨居高临下可蚕食周边,退可据险自守,仇池山所在的西礼盆地山脉和盆地相间的地理条件,为氐人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极其有利的条件。山脉纵横,意味着交通不便,地形上易守难攻,便于将敌人拒之门外。河流横穿,易于发展农牧业。尤其是,仇池山上盛产食盐,附近山脉有金矿带;相邻的徽成盆地是甘肃陇南山区中的江南,这里气候湿润,物产丰富,米、麦、谷、豆俱全,出铜、铁、铅锌及麻、椒等,畜牧业发达,多牛、马、驴、骡等。丰富的物产和独特的地域是氐杨赖以生存的先决条件和发展的根据地。
魏归义氐侯金印
晋归义羌侯金印
氐羌并称,他们是同一个民族吗?
曹魏为了羁摩拉拢仇池政权,给予其首领“魏归义氐侯”的封号,但为什么另外一枚金印,上面的封号却变成了“晋归义羌侯”,羌人在仇池政权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比较有趣的是,我们在说到“氐”这个古老民族时,往往在后面会缀上“羌”,并称“氐羌”,氐羌是同一个民族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又常常并称在一起呢?
关于氐族的起源,学术界流行的主要有两说:一说氐族早期和羌人一体,在秦汉之前,羌氐并称,人们大多认为羌氐同源而异流,先秦史籍中往往氐羌连用或并称。如《诗经·商颂·殷武》云:“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到了汉之后,羌氐人就逐渐分开了。有人认为,氐族是居住在河谷地带的羌人。
由于羌先见于记载,于是氐羌又往往连用或混用,如白马氐,又称白马羌等。
还有一种观点,氐羌之间虽然有密切联系,但却是有着重大区别的两个民族。
由于古代氐与羌都是西戎,居住在西方,境地相邻,错居杂处。但从羌、氐的原始分布、经济生活、服饰习惯等方面看,两者差别很大,氐有自己独特的语言、风俗习惯、心理状态,与羌不同,故自古就是两个独立的民族。同时,由于与羌族相邻,又杂居共处,氐族自然也会吸收一些羌族成分。
从先秦至南北朝,氐族分布在今甘肃、陕西、四川等省的交界处,大部分集中于陇南地区。
甘肃氐族最早活动的地区是陇南武都洛峪及川陕相邻地区,即涪江、白龙江、西汉水流域。魏晋时,受汉族文化影响,说汉话,穿汉衣,从汉姓。武都设郡后,汉王朝将武都氐人两次北迁,置于酒泉等地。三国时,曹操又将武都氐族五万余部迁至天水、扶风;几乎在同一历史时期,羌族以今青海为中心,一部分向南进入西藏,部分向西至昆仑山北麓,部分往东进入陇南地区。进入陇南的羌族称参狼羌、白马羌等。历时一二百年的迁徙,羌人分布到陇右广大地区,而以陇南的白龙江、西汉水流域为聚居区。
在汉设武都郡之后,所辖之县以道称之,源于氐、羌。羌道以羌族为主,氐道以氐族为主。
从“晋归义羌侯”这枚金印中,我们也可推测在仇池的杨氏政权中,羌族必然是一支实力强大、不容忽视的同盟力量。
(作者:刘小雷)
(来源:掌上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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