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爱的人儿一起来一场秋日之旅吧 妈妈为你种的这片

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张稳 张珈玮 济宁报道

“如果我去了,把骨灰带回山东,在那片我曾经试图搞能源林的曲阜山坡地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至少那里有虫鸣鸟叫、清溪绿树……”11年前,与癌症抗争的复旦大学青年教师、济宁姑娘于娟在《抗癌日记》中如是写道。

“如果于娟还活着,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44岁了。真想让她来看一看这片绿水青山,告诉她我们做到了。”说这话的是于娟的母亲舒平。11年前,56岁的舒平带着女儿的遗愿,孤身一人来到曲阜城北九仙山脚下,植树造林、与树为伴。

如今,11年过去,上千万棵黄连树(楷树)正在两万余亩的荒山上茁壮成长,舒平的种树队伍也从当年的形单影只发展成了辐射9省2市30余万人的志愿者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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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植树的舒平

把挪威的森林搬到家门口

3月10日上午,第44个植树节前夕,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在曲阜市石门山镇丁庄村见到了舒平。脸色黝黑,背着小包、扛着锄头,提着刚刨下来的小树苗和一桶水,一如她以前无数次出现在新闻报道中的模样。

虽然已经67岁,但是负重20余斤走在山路上的她,甚至比很多年轻人要敏捷一些。“这两年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喘得厉害了许多,以前爬一整天山都没事。”

或许是因为照顾记者的体力,走到半山腰的位置,舒平找到一块平坦一些的土地,挖坑、栽树、打穴、浇水,一气呵成。

而在11年前,她还只是一位完全不会种树的一名教师。

“我都是尽可能登到更靠近山顶的位置,把树苗种在石缝之间,种树补山吗。”每年这个季节,都是舒平最忙的时候。忙碌间隙,舒平向记者讲述了她扎根深山11年与树为伴的原因。舒平说,那是她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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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种树的舒平

这一切,都源于舒平被称为“抗癌女博士”的女儿于娟。

印象中,女儿于娟开朗、有爱心。“她的性格和我不太一样,跟假小子一样,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情感特别细腻,心特别软。”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舒平至今对于娟当年的一件小事仍然记忆清晰。

舒平说,于娟读初中时,跟着她去山里玩,在返程时她们准备乘坐三轮车。但于娟看到蹬三轮车的师傅穿着破烂,于心不忍,便央求妈妈一起从三轮车上下来,跟着三轮车步行。回到家后,于娟第一时间向外公请教,如何让山里的老爷爷过上好日子。外公告诉她,山里边除了养猪就是种树。

“从那个时候起,可能就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从上本科,到读硕士、读博士,她就一直在做这个事儿。”在复旦大学读博时,于娟被公派到挪威留学,专注于生物质能源研究。两年后,于娟回到复旦成为一名青年教师。回国后的于娟,潜心研究黄连木等能源树种的栽培,希望在家乡建设一片国家级生物质能源林,推动能源林在全国的发展。

然而,2009年12月,风华正茂的于娟被确诊患上乳腺癌,不久后,被进一步确诊为乳腺癌晚期。在随后与病魔作斗争的日子里,她在网上发表70余篇日记,分享对人生的感悟,引起亿万网友的关注和深思,其乐观和坚强的信念也感动了无数人。

“如果我去了,把骨灰带回山东,在那片我曾经试图搞能源林的曲阜山坡地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至少那里有虫鸣鸟叫、清溪绿树……”于娟在抗癌日记中如是写道。2011年4月19日,于娟因病去世。

痛失爱女的舒平悲痛至极,一时间“白昼无光”,舒平仿佛遁入了无尽的黑暗,甚至一度想要随女儿而去。但是想到女儿的遗愿尚未完成,年近花甲的舒平毅然背起行囊、只身一人走进荒山,扛撅拿掀,开始了艰辛的植树造林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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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平和女儿于娟

舒平说,她不仅是在完成女儿的遗愿,更是在完成母女俩的约定。原来,2007年,于娟尚在挪威留学时,舒平去看她。有一次母女俩在奥斯陆大学湖边散步时,于娟望着湖边幽静的森林问母亲挪威的森林怎样?“我说美,于娟就说‘那我们把挪威的森林搬到家门口吧’。”

11年只做了两件事:种树和巡山

2011年秋天,56岁的舒平带着卖房为女儿治病剩下的钱,只身一人来到曲阜九仙山脚下的龙尾村。此后的11年间,舒平只做了两件事:种树和巡山。

当年9月,承包了2万余亩荒山的舒平,拿出积蓄从陕西宝鸡购买了40万株黄连树苗。之所以选择黄连树,是因为这种树全身都是宝。叶子可以做茶叶,种子可以成为可持续发展的生物能源材料,更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能够钻开石缝、不奢水肥、向阳而生,特别适合石质山体的绿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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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的黄连树

“当时,我活着就是一个躯体,灵魂已经跟她走了,一心就是想要种树,把树种活。”但是,由于没有种树经验,再加上树苗经过长时间的运输,第一批树苗的成活率甚至不足三成。

“刚开始少量树苗死亡,不到一个月树苗的死亡率越来越高,最终活下来的不足30%。”舒平把这些黄连树苗当作是对女儿的寄托,看着这些死去的树苗,舒平深感自责和痛心,“孩子我没看好,树也种死了,当娘的怎么当的。”

“一边自责,一边想着,哪怕是我死了,树能活也算对得起孩子了。”此后,舒平不断找村里的老人、学校里的专家请教,更加精心地照顾树苗。

“太阳刚开始升的时候我就上山种树,一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再回来。”舒平觉得把时间都留在山上,她心里好像很踏实,“哪怕在山上坐着休息喘口气儿,也觉得心里踏实。”舒平说,那些年,除了晚上睡觉,她几乎都在山上。“不种树了,我就巡山,为树苗浇水、松土。”

舒平说,朋友曾经给她计算过,这些年她种树巡山走过的路,至少得有五万公里。“他们都说没见我穿过好鞋,其实,我的鞋都是新鞋,很少有旧的,就是走路多了磨得快了些。”

后来,舒平终于琢磨出办法,在秋末冬初时节把黄连树种子和土撒在石缝间,来年春风一吹,这些种子就会破土发芽,在山石上坚韧生长,成活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八十。“我种的小树活了以后,我激动得两眼含泪,只要看到种下的树苗发了芽我就特别高兴。”

“从那个时候起就慢慢有希望了。”舒平也在种树的忙碌中暂时忘却了失去女儿的痛苦。后来,舒平为这片树林取名为“挪威森林”,用以纪念女儿。

舒平还把家安在了龙尾村,一住就是五年。这五年间,舒平除了偶尔去上海看望外孙,几乎从不走出大山。每天就是上山下山,挖坑浇水栽树,手磨破了一次又一次,手上的茧子也越来越厚;风吹日晒雨淋,皮肤也是越来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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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平建立的育苗基地

2012年,舒平打算自己育苗。

她省出钱来,买来大量黄连树种子,承包山脚下的20亩田地种下,创建了育苗基地。此后,在爱心人士的资助下,育苗基地壮大为50亩。这些树苗,无论谁来要,舒平都会无偿赠送给他们。条件只有一个:把它种活。

舒平把这些树看成自己的孩子。种树时,树苗不小心被蹭掉一块树皮,她都心疼不已,她甚至都不舍得给树剪枝。

从一个人种树到一群人种树

直到2016年,经过日复一日的努力,昔日的荒山日渐葱郁,舒平已经在龙尾村附近绿化了1万余亩荒山。此后,她又在临近的石门山镇丁庄村开始了能源林建设。

也是在这一年,舒平才逐渐从女儿离开的封闭状态中走出来。“看着这些黄连树苗一天天长高,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挪威森林’,就像看着于娟从小一天天长大。我觉得于娟并没有离开我,她一直在陪伴着我,和我交流。”

丁庄村三面环山,南邻九仙山,北靠华胥山,西临凤凰山。地理位置偏僻,村里曾有大大小小4个窑厂,占地400余亩,村民们多以此为生。随着国家环境保护政策的出台,村内的窑厂先后被关停。2017年,舒平将这些土地承包下来,种上了黄连树苗。“以树养地,将土壤盘活,再种植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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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平在原来窑厂的土地上种下了黄连树苗

“老话说得好,女娲炼石补天,森林人种树补山。”这些年来,舒平将一片片“挪威森林”搬上了丁庄村附近的三座大山。在村民们的记忆中,几年前的九仙山远不是现在这般郁郁葱葱的模样。“咱这片荒山一共是2万余亩,咱们在石缝里边种树,见缝插针,这些年下来得有上千万棵树了。”

后来,舒平和她的植树团队成立了一个公益项目,就叫“挪威森林”。从一个人种树,到一群人种树,受舒平事迹感召,数以万计的志愿者加入“挪威森林”公益项目。舒平告诉记者,如今,他们团队的志愿者规模已经达到了30余万,覆盖北京、上海、河北等9省2市。除了九仙山的2万余亩山林,陕西、新疆、福建、贵州、河北等地还有30多个“挪威森林”,有些志愿者还把黄连树种子带到了国外。

如今,“挪威森林”也有了正式的名字:曲阜复生能源林。“复,是复旦的意思,生,有生生不息之意,也象征着于娟的重生。”于娟走了的这11年,舒平将九仙山变成郁郁葱葱的“挪威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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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葱葱的九仙山

舒平觉得,被搬到家门口的这片“挪威森林”,远比真正的挪威森林还要美。“因为它不仅承载了很多故事,更承载了人们的真情和爱心。”

“把树种到山上去,把山补好,这些能源林能给原来那些被破坏的、裸露的山体再重新披上一片绿,让这片山恢复原有的面貌,这就是我最希望的事。咱种树、爬山是有点苦,但一边苦一边快乐着,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没有办法通过语言来表达的。”舒平说,相较于“抗癌女博士”于娟的母亲或者“造林卫士”的称呼,她更愿意别人叫她“种树老人”,因为她觉得这就是她应该做的事。

“于娟,你是有福气的,你那些苦没有白吃,你写的日记正感动着成千上万的人,你梦寐以求的‘挪威森林’,已经长在了家乡的漫山遍野上。”经过11年的努力,舒平觉得,自己完成了女儿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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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平总会绕道去看看她种下的第一棵黄连树

“于娟你放心,妈妈做得一定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好。”虽然已经67岁了,但舒平觉得,未来的岁月中,种树仍然会是她的工作。“我心里没觉得这么老,我会一直种下去。除了荒山,还有咱们祖国的山川河流,都是我想守护的。”

时不时地,舒平总会绕道去看看她种下的第一棵黄连树,这是当年她和于娟的两个导师共同手植的,如今已碗口粗细。

山有黄连树,吾女离世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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