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迁都最新消息(印尼迁都背后被威胁)

印尼迁都最新消息(印尼迁都背后被威胁)(1)

当地时间2021年11月9日,印度尼西亚雅加达,民众在洪水中穿行。由于过度开采地下水,海平面不断上升,地面迅速下沉,导致首都平均每年下沉10厘米,使其成为世界上下沉最快的城市之一。 (人民视觉/图)

进入4月,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即将开启长达半年的旱季。

“据说以前旱季很少下雨,但最近几天下了好几场大雨。”在此生活多年的中国人李静觉得,2022年的气候有点反常。

雅加达地处爪哇岛沿海低地,受全球变暖等诸多因素影响,这里成为世界上地面沉降速度最快的城市之一。

“气候变迁脆弱指数”2014年发布的报告指出,拥有众多岛屿的印尼,正面临海平面上升的威胁。到2030年时,首都雅加达国际机场恐将陷入水中;2050年时,印尼会有1500座岛屿从地图上消失。

历史上,印尼多任领导人曾提出迁都计划,但都无疾而终。

2014年,平民出身的佐科就任印尼总统,政绩颇丰。2019年成功连任后,他宣布迁都大计,并力排众议步步推进。2022年1月,印尼国会通过新首都相关的法案,佐科于1月18日将其签署成为法令。

多名受访学者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在印尼迁都这一难题上,从计划到法案,佐科无疑取得了实质性进展。然而,迁都工程耗费巨大、搬迁周期长达数十年,这对宣布不会连任总统的佐科来说是一大考验。而疫情影响、印尼经济下行等诸多现实因素,则是更紧迫的挑战。

“危险”城市

如果不采取措施,到2025年海水将向内陆挺进5公里,印尼总统府门前将是一片汪洋,甚至有可能完全淹没雅加达北部的老城区。这是2008年世界银行的一份研究报告描述的场景。

对雅加达来说,地震、洪涝等自然灾害,已经成为悬在城市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2022年刚过去了4个月,易衍已经历了3次地震,且“有比较明显的震感”。易衍老家在中国江西,2014年起在印尼多地工作与生活。

作为一国首都,雅加达享有省级地位,全名是雅加达首都特区省,划分为5市1区。易衍一家居住的南雅加达市,是雅加达商业区聚集的繁华地区。现代化的住宅区抗震标准高,鲜有因地震而出现的伤亡。在这边生活多年后,易衍已经对地震“见怪不怪”。

“我们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没受到什么影响。不过,在电视上常常会看到有人伤亡的新闻。”易衍提到的这些伤亡,主要发生在城市的贫民窟,以及基础设施较差的印尼乡村。

雅加达坐落在靠近海岸的沼泽地带,13条河流在这里纵横交错。为了取水方便,不少贫民的房子就建在河边。每逢雨季,暴雨引发城市内涝,贫民窟往往会成为被淹的重点。

2019-2020年跨年夜,易衍和朋友去北雅加达一家餐厅吃饭,结果遇上一场大暴雨。雨流竟然顺着餐厅的中央空调流下来,“像小瀑布一样”。

同一时空下,来自山东的物流公司员工李静和朋友也被困在北雅加达的一家KTV门口。“车就停在离店门口几米远,但雨实在是太大了。”

这场困住易衍和李静的暴雨,造成了雅加达近七年来最严重的洪灾。据报道,仅仅一周之内,洪灾就造成了66人死亡、39.7万人流离失所。雅加达市不少社区被淹,淹水区域道路封闭,公共交通停驶。

李静记得,每年的10月到次年3月,雅加达几乎天天都会下雨。骑摩托车出行的人,车上都带着雨衣。如果遇到大暴雨,常常会有当街“看海”的奇遇,有时候“积水能没过膝盖”,还可以看到孩子们坐在木盆里“划船”。

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引发的海平面上升,临近大海的雅加达面临着“沉没”危机。

印尼万隆理工学院教授亨利·安德里亚斯2018年时表示,基于现有模型数据,到2050年,95%的北雅加达地区将被海水淹没。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华侨华人研究院副研究员潘玥认为,雅加达环境恶化趋势一直存在,在多种因素作用下日益恶化,“以洪涝和沉降为例,并不是印尼政府没有采取措施进行治理,而是经过了治理之后,地下水位下降趋势没有改变”。

“大城市病”

除了地震、洪涝等自然灾害,“大城市病”也是困扰雅加达的痼疾。几乎每个受访者都会提到,自己经常“堵在路上”。

易衍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雅加达公共交通较少,市区仅有一条地铁,公交线路也有限。大多数人的出行工具为汽车和摩托车。日常出行时,在没有划分专门车道的公路上,经常看到一辆汽车“被十几辆摩托车团团围住”。

每当遇到交通难题,雅加达街头总能看到民间交通“协管员”的身影。

“他们衣着普通,专门站在路边等候。一旦看到车辆堵塞,就主动靠近指挥。”李静说,车辆顺利通行后,车主一般会摇下车窗,给一些小费作为感谢,“换成人民币,可能不到一块钱”。

雅加达坐落于印尼第四大岛爪哇岛。从14世纪起,这里已发展成为初具规模的海港城市。1945年8月17日,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正式成立,定都雅加达。

如今,雅加达740平方公里的城市,生活人口超过千万。而覆盖周边城镇的“大雅加达地区”,居住人口超三千万,是世界第二大都市圈。

人口和资源的集中,一方面使雅加达城市规模和承载能力逐渐失衡;另一方面也让雅加达地区“一城独大”,造成了印尼经济发展的不平衡。

刚到印尼那几年,行走在印尼各地的易衍,发现很多乡村“有的岛民连房子都没有,就住在渔船上”,“有的村庄不能保障基本供电”。

印尼女孩梓娅2016年从家乡来到雅加达,如今是一个自由撰稿人。“虽然在雅加达受到堵车困扰,但对比起我的家乡,这里已经有比较完善的公共交通系统。人们的出行更加方便,而且便宜。”梓娅说。

华中师范大学中印尼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研究员王勇辉评价,印尼独立建国后,雅加达在政治、外交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不过,当前雅加达人口众多、交通拥堵、洪涝频发,确实已经影响了雅加达发挥首都职能,尤其限制了它经济职能的发挥。

“基建总统”力推迁都

历史上,多位印尼领导人提议“迁都”。

印尼开国总统苏加诺早在1957年就指出,雅加达日后将人满为患,经济发展失衡。他当时提议,将首都从雅加达迁往中加里曼丹首府帕朗卡拉亚。此后,两位前总统也先后提出迁都计划,最终都不了了之。

直到2014年7月,佐科当选印尼总统,迁都一事才有了实质性进展。出行坐飞机经济舱、爱骑摩托车……这个家具商人出身的总统,一直以亲民形象示人。2014年10月,佐科接受美国《时代》周刊采访时说,希望印尼在价值链上不断攀升,不再依赖原材料的出口,并谈到要将印尼打造为“全球的海上枢纽”。

佐科热衷于基础设施建设,“基建总统”由此得名。他曾提出,大规模的、能给予民众切实福利的基础设施建设,是“打开国民经济发展的钥匙”。在他任期内,雅加达第一条地铁通车、新修乡村公路19.16万公里、印尼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机场与港口。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各国物流绩效指数排名显示,印尼从2016年的第63位上升到2018年的第46位。

“佐科是个实干派,话不多,但态度强硬”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吴崇伯教授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佐科在政坛并无太多根基,但两届任期以来,他一直在各方博弈中有效平衡,体现出较强的执政能力。

佐科及其家族廉洁自律,在腐败频发的印尼政坛,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佐科的支持率现在已经能达到百分之六七十,目前在国会里有绝对优势。因而他推动的很多法案,能够得到国会的支持,这在民主时期的印尼是前所未有的。”潘玥说。

政绩为佐科赢得了民心,也增加了其大刀阔斧改革的底气。

2019年佐科成功连任总统后公开宣布:“我现在没有负担,不考虑下一次选举……所以我会为了国家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一个月后,佐科宣布了印尼的迁都计划——从雅加达迁至1300公里外婆罗洲岛的东加里曼丹。

新首都被命名为努山塔拉(Nusantara),其意为群岛之间。俯瞰这个“万岛之国”,新首都的选址正位于印尼疆域的中心位置。

佐科政府2019年公布的迁都初计划显示,雅加达仍将是该国的经济中心,而东加里曼丹的场地将成为行政首都,设有新的总统府、众议院大楼以及新的国家警察和军事总部。

佐科宣称,新首都的修建,一方面可以改善雅加达的问题,同时也能带动周边区域发展,扭转印尼经济畸形发展的现状。

“佐科是一位有政治抱负的总统,迁都也有助于他在印尼历史上留下‘英名’。”吴崇伯认为,“相较于此前总统,佐科面临的政治、经济环境都较为有利。所以迁都方案的提出与强力推进,也在情理之中。”

印尼迁都最新消息(印尼迁都背后被威胁)(2)

印度尼西亚雅加达,高峰时期高速路上挤满车辆。 (人民视觉/图)

“困难重重”

自从印尼迁都按下开始键,国内外的争议声此起彼伏。

2019年8月14日-21日,印尼民意调查机构KedaiKopi进行的一项全国性调查显示,约39.8%的受访者不赞成该计划,而35.6%的受访者支持这一举措。

其中,95.7%的雅加达居民反对该计划。该机构执行董事Kunto Wibowo在受访时称,反对者认为,搬迁后城市的未来,以及政府减轻负面影响的计划“缺乏明确性”。

2022年1月,印尼通过了新首都法案。1月18日,总统佐科签署成为法令。这个法案在印尼国会里辩论了约40天,印尼“公正繁荣党”(PKS)代表提出的反对理由包括,“疫情严峻形势下,迁都只会加重印尼的经济负担”“法案讨论时间太短,计划不够周全”等。

在诸多争议声中,也有声音称,可以用“改进城市管理”代替“迁都”。

“很多人强烈反对迁都,我就是其中一员。”吉塔是雅加达人,在这里生活了34年,目前在市区一家律所工作。她曾经历2007年雅加达严重的水灾,也曾多次因堵车而出行受阻,但她认为迁都并不能解决这些问题。

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吴崇伯教授也提出,气候引发的城市危机可能无法改变,但雅加达可以学习香港、东京等国际大都市的经验,通过增加公共交通、合理规划道路等方式改善城市管理,“在城市管理上,雅加达可以做的还有很多。”

谈起对新首都的印象,不少受访者都提到,那里“森林密布、有很多稀有的保护动物”。迁都的支持者梓娅也说,如果要在森林和迁都中间必须选择一个,她会站在森林一边。“迁都固然重要,但环境保护也很重要。我希望政府能采取有效的方式保护它们。”

印尼环保组织Yayasan Ulin基金会也曾刊文称,加里曼丹岛上的采矿活动和棕榈种植园,正在威胁环境和濒临灭绝的物种。如今要在一个重点保护区附近大规模辟林造地,兴建大城市,势必大大加剧环境问题。

潘玥提出,在印尼迁都的环保因素中,还有一部分声音来自国外——尤其是与印尼距离较近的周边国家,如新加坡、马来西亚、文莱等。“比如开发活动中,一些原住民会采取烧芭这一原始方式,给周边国家带来烟霾影响。”

尽管反对者提出了迁都影响、疫情考验、环保等诸多理由,但在佐科政府的强力推行下,迁都正在逐步推进。早在2021年9月,印尼国家发展规划部长苏哈尔索就表示,新首都的基础设施和物流系统已开工建设,“首都搬迁程序将分阶段进行”。

然而,迁都工程依然困难重重。

迁都计划公布时,印尼国家发展规划部宣布,此举将耗资约466万亿印尼盾(约327亿美元)。

依照计划,政府将承担19% 的成本,其余主要来自公私合作伙伴关系国有企业和私营部门的直接投资。

毫无疑问,迁都给印尼财政出了一道“难题”,而外部资金的引入并不顺利。

2022年3月,印尼海事和投资事务部长卢胡特公开表示,软银集团创始人兼CEO孙正义将不再是印尼新首都建设项目的投资者。此前,孙正义曾提议向印尼新首都的开发投资300亿至400亿美元。

“在迁都一事上,‘钱’会是佐科政府的一大挑战。”吴崇伯教授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迁都耗费巨大,政府财政拨款仅占一小部分。佐科政府虽然宣布将吸引私人投资,但新首都建设周期长、收效慢,投资者的参与积极性堪忧。

耗费巨大的迁都工程,在某些人眼中可能是一块“肥肉”。迁都过程中的利益分配问题,也引起了印尼民众的担心。印尼的贪腐问题一直饱受诟病,在国际机构发布的清廉指数上,印尼也一直排名靠后。

“这样一个大工程,我们也非常担心官员们会从中谋利。”梓娅认为,保持项目的透明性非常重要,希望印尼肃贪委等机构能够加强对官员们的监督。

征地难,也是印尼迁都的一大难点。

王勇辉称,印尼土地分为国有和私有两类。对于私有土地,征地往往面临巨大的经济补偿,以及人权、环保等组织的抵触和抗议。潘玥也提及,受历史因素的影响,印尼一块土地可能有多张土地证,带来竞拍与交易的困难。

“不过据我了解,东加里曼丹地区有约18万多公顷的印尼国有土地。相较而言,有利于政府放开手脚做基建。”王勇辉说。

印尼迁都最新消息(印尼迁都背后被威胁)(3)

雅加达一处贫民窟,孩子们在墙上玩耍,背景中是雅加达主要商业区的摩天大楼。 (人民视觉/图)

“更紧迫的事”

在过去的100年里,有三十多个国家搬迁了首都。自然灾害、“大城市病”往往是迁都的常见因素。

在过往的成功案例中,迁都给一国提供了新的经济发展机遇,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比如,埃及从开罗迁都至沙漠新城的过程中,该国最大的建筑公司之一塔拉特穆斯塔法集团为新行政城的“智慧城市项目”奠定了基础。私营公司获得了利润,也为政府提供可观的税收收入。

而在更多案例中,迁都工程的巨大耗费和漫长工期,往往是一笔看不见底的负担,甚至引发政治危机。

马来西亚从1995年8月开始建设新行政中心普特拉贾亚,花费约81亿美元巨资,而当时马来西亚正经历几十年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引起人们强烈的抗议。

自2005年缅甸从仰光迁往内比都后,当地政府着力打造高端城市,但据2015年8月的一项报道指出,内比都具有首都所需要的一切基础设施,从议会通向总统府的道路有20车道宽,但“几乎没有车辆通行”。“尽管这里全天候通电,但偌大的首都犹如一个‘鬼城’,没有太多人行走”。

潘玥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迁都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大工程,可能要几十年内才能看到成效,短期内很难做出评判。

如今,距印尼总统佐科第二任期结束还有约2年。但距离新首都的建成依然遥遥无期,会不会烂尾也成为了一个话题。

2022年4月11日,印尼警方使用催泪瓦斯和高压水枪,驱散了聚集在国会前的数百名大学生。同日,南苏拉威西省、西爪哇省等印尼多个地区也爆发抗议活动。不少抗议者表达了对物价上涨的不满。

“最近油价上涨得厉害。”李静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俄乌冲突以来,油价涨了20%-30%,而两年来持续不断的疫情,也给就业带来压力,失业者增加。

以旅游业为例,往日熙熙攘攘的游客不复出现。她去度假时发现,常去的一家潜水店只剩下8个员工,“而我们客人只有3个”。

基于疫情的影响,多名受访者提出,相较于迁都,总统佐科如何带领印尼复苏国内经济、改善底层民众的收入,可能更加紧迫。

2022年3月14日,在该国新首都“零公里”中心点位置,佐科率众官员举行了祈福仪式。当晚,佐科与夫人还在一片树林中临时搭盖的帐篷里露营。据了解,该片树林所在区域将建成新首都的行政中心。

社交平台晒出的照片中,佐科戴着口罩,身着民族服装坐在一把低矮的椅子上,他的脚下是一块平整不久的小块空地,身后是一顶形状简陋的白色帐篷和一片看不到光的黑色树林。

次日,佐科在社交平台上说:“建设新首都需要15到20年,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且十分复杂。”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南方周末实习生 孔繁洁 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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