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经典甲骨文 研究甲骨文的沙雕美人x外冷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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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经典甲骨文 研究甲骨文的沙雕美人x外冷内骚

十大经典甲骨文 研究甲骨文的沙雕美人x外冷内骚

第一章

昭棠回岁宜这年,海棠花得格外热闹。

岁宜市博物馆临山,后院里有一片湖。早春的清晨山岚缭绕,露珠淌在湖边的海棠花瓣上,风一吹,打了个旋儿,滚落到湖水里。

早晨七点刚过,街上车辆还算稀松,一辆出租车畅通无阻驶来,在博物馆门前停下。

昭棠向司机道了声谢,推门下车。外头雾气厚重,她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快步往馆里走去。

保安亭内的大叔正捧着铁盆吃面条,远远见到昭棠,没等她拿卡,主动为她开了门,笑着打招呼:“今天这么早啊?”

昭棠扬起脸,含笑道谢:“早点过来,谢谢您。”

甲骨文研究中心在后院的一座仿古建筑内,两层的小楼,歇山顶,暗红色外墙,面积不大。屋后栽芭蕉和桂树,屋前海棠和朱砂梅开得如烟似锦,不远处两株荷花木兰刚刚冒出青绿色的花骨朵。

这个点,楼内空无一人。

昭棠快步走进办公室,打开门窗,忍着清晨的寒意让空气对流了几分钟。等清润的空气将办公室内锁了整夜的沉闷气息驱散,她才重新将门窗关好,打开空调,一头扑倒在办公桌上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八点五十,临近上班时间,院子里嘈杂起来,昭棠惺忪睁开眼。

同事孙珞宁推门而进,见到昭棠,脚步一停,一脸震惊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昭棠:“……”

这问题问得好。

“那应该是因为……”昭棠睡了两个小时,半边身体都是麻的,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一脸认真地回答,“家里没矿吧。”

所以得上班,让自己活下去。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今天怎么没有踩点到?要是按你日常作息,你就能看到帅哥了!”

孙珞宁径直走到她桌前,声音劲劲儿的:“就在主楼外面,五官英挺,又高又帅,一件休闲外套都被他穿出了制服的英气笔挺,插着兜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禁欲的荷尔蒙气息……救命!真的好帅!”

昭棠试着慢慢以痛苦的姿势撑起身子,随口附和:“是不是哪个明星?”

孙珞宁摆摆手:“不只是帅,还有气质,就是那种冷硬里透着恣意,不羁里带点锋利。”

冷硬里透着恣意,不羁里带点锋利……昭棠想了一下:“野马吗?”

“什么野马?是马也是汗血宝马!”孙珞宁偏头打量着昭棠,不怀好意笑起来,“千里马,体力惊人那种!”

“……”昭棠睡得浑身疼,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恹恹问,“那你怎么不上去要个微信?”

“这不是,”孙珞宁娇羞地捂了下脸,“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吗?”

“……”

“接待部的部花去要了,还有两个女游客,都没要到。”

昭棠拿出一袋豆浆,顺着锯齿撕开,将粉末倒进马克杯里:“当众打脸,绝情的男人不ok。”

孙珞宁立刻真情实感维护:“什么绝情,是专情!”

“结婚了?那确实该洁身自好。”

“没结没结!就女生问他为什么,他说女性只加直系血亲、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和未来老婆。”

昭棠:“……”

昭棠起身去接水,孙珞宁跟到她身后:“欸,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现在应该还在那里,那张脸,那个身材……我真是,真是远远看着都欲罢不能!”

昭棠:“……”

孙珞宁:“你怎么不说话?”

昭棠沉默了两秒:“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昭棠看着孙珞宁没戴眼镜的双眼,一脸不解地问:“你不是近视吗?你远远看着,是怎么看清楚他脸的?”

孙珞宁:“……”

孙珞宁走回自己位子,装模作样感慨:“世间三大恨事:牡丹无香,鲫鱼多刺……”

她瞧了昭棠一眼:“美人不解风情。”

正打趣着,主任赵希声拎着公文包进来,见昭棠在位子上,露出了和孙珞宁如出一辙的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昭棠:“……”

那她走,去挖矿?

赵希声:“你不是说今天请假半天去处理你那房子的事儿吗?”

说起那房子……昭棠心累地摆摆手:“我还是先活下去吧。”

孙珞宁刚才只顾着说帅哥,这才想起昭棠趴在桌上的模样,问:“你昨晚没回去,在这儿睡的吗?”

昭棠摇头:“没有,早上过来的。昨晚在里面反应更大了,胸闷恶心,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赶紧跑了。”

孙珞宁义愤填膺:“无良房东,欺负你刚毕业的小姑娘不懂,才装修好十几天的房子就往外租,还骗你说留给女儿住的已经空置了一年,真缺了大德了!”

赵希声劝昭棠:“你还是尽快约第三方出个空气报告,跟房东商量退租吧。”

昭棠:“问过了,他们出报告要七个工作日,我先搬出来住酒店,后面再慢慢约吧。”

“对,先搬出来,甲醛超标的房子不能住,命重要。”

时间很快就到九点,昭棠喝了豆浆,三人不再闲话,各自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间办公室门口挂着一面铜牌,烫金的字写着“甲骨文研究中心”。

赵希声是研究中心的主任,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材瘦高,穿灰色夹克,戴着厚厚的眼镜。他研究甲骨文三十年,是名老学者,出了许多成果,也获得了不少头衔。本有一名多年的助手,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空出了编制。

昭棠的专业是古文字研究,硕士毕业后考进来,做了赵希声的新助手。

孙珞宁是博物馆学专业,比昭棠早一年考进来,因为有成功运营小视频账号的经历,被领导分配到甲骨文研究中心,负责为这一冷门绝学做新媒体推广。

昭棠和赵希声都没开电脑,两人桌面摆着不少甲骨文拓片,试图通过碎片缀合的方式释读出更多的甲骨文文字。

孙珞宁对着电脑,不时点动鼠标,忽然从屏幕后探出头来:“主任,馆长在群里@您,让您看到回复他。”

赵希声应了一声,拿起手机看了眼,抬头对昭棠说:“小棠,你去趟主楼。”

昭棠不知道是不是被孙珞宁洗脑了,手里拿着拓片,下意识看向赵希声,差点脱口而出:去看帅哥?

赵希声解释:“有两个美国记者在负一楼史前器物展厅采访,不太友好,讲解的小姑娘扛不住。”

眼下,岁宜市博物馆正在举办中华五千年历史主题展,策划巧妙,各种传统元素的呈现全部精准踩在当代年轻人的审美点上,短短一个月内就火出圈,之前已经有几家媒体采访过了。

昭棠问:“这次是没有安排好吗?”

“外媒,没法安排。他们总有一些人对我们的历史质疑这个、质疑那个,我们去国外参加研讨会没少跟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赵希声看向昭棠,“我英语不行,你替我过去看看。”

昭棠去主楼的路上遇见书画部的姜姐,两人一起赶到负一楼时,原本空阔的展厅已经挤满了人,人群包围的中心有英语夹杂着汉语的激烈辩论声传出。

两人排开人群进去,只见对面一名外国记者身材高大,碧绿的眼睛,留着厚厚的络腮胡子,他的身旁,另一名记者高高举着摄像机。

这时已经争得很激烈了,采访的外国记者直接用他没有声调的汉语大声说:“中国没有历史,你们所谓的上下五千年可以用短短的几章写完![注1]”

这边,器物部的同事也没跟他客气,抬手激动地指着展厅里珍贵的古器物:“我们的红山文化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8000年,中华文明灿烂辉煌,是世界上唯一没有出现断层的文明——你来,你用几章写完给我看看!”

“no,no,no!”记者激动得中英夹杂,“you have no……你们没有罗马帝国的崩解,没有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你们只有一个朝代延续另一个朝代,你们的历史就是不断重复的墙纸![注2]”

同事愣了下,一时没接上话。

昭棠上前一步,朝着记者微微一笑:“我听明白您的意思了……古希腊分崩离析、罗马帝国彻底崩解,只有像这样将原本的二元对立彻底颠覆、解构,你们才称之为历史,对吗?”

记者谨慎补充:“只有这样,才能推动真正的进步。”

昭棠点点头:“那如果这样定义的话,你们也没有历史啊,你们有的只是无限循环的……故事。”

“at?!”

昭棠贴心地打了个比方:“像暴力故事,解构就很彻底,最后什么都不剩下,而且能推动下一个暴力故事的进步。”

记者睁大眼睛,大概觉得这个逻辑乍听挺有道理,细想之下真的过于无耻,一时竟语塞了好几秒:“你这是逻辑谬误!”

“这就是逻辑谬误。”昭棠大方承认,又立刻反问,“你们不也是逻辑谬误吗?”

昭棠不卑不亢:“ 你们的历史呈现出了彻底的解构,我们的历史传承着源远流长的文明,历史存在反应意识形态,但现在你们却将二者倒置,以意识形态反过来定义甚至否定历史,这不就是一样的逻辑谬误吗?”

“假如像你们这样,那我们有数千年传承不断的文明,你们没有,我们是不是就能说,你们的历史只有故事,而没有文明?”

记者被问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昭棠适时露出友好的微笑:“那,我们一开始就不要用自己的意识形态去定义其他国家的历史,互相尊重,也尊重历史本身的样子,不好吗?”

记者的眼窝很深,直直注视着昭棠。

这间展厅不算小,但因为此时四周围满了游客,显得有些拥堵。地下的展厅,灯光没有大开,只有每组陈列品上方打了微弱的灯,人群所在的位置光线十分昏暗。

可是站在正中的女孩却像是发着光。

她皮肤白皙,脸部线条饱满,下巴却精巧,一双鹿眼黑白分明,有种天然的无辜感。长发挽成蓬松的丸子头,两鬓落下些许毛茸茸的碎发,优雅地站在人群正中。

美人亭亭,是直击人心的动人,让人挪不开目光的美丽。

沉默了片刻,记者反问:“你们有什么传承不断的文明我们没有?”

“那就真的是很多了呢,譬如……”昭棠含笑说出两个字,“汉字。”

记者:“……”

他在中国八年,对中国历史文化有相当的研究。当昭棠含笑说出“汉字”两个字时,他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失误了,一个不小心被彻底绕进了对手的绝对优势里面。

果然,就见昭棠微微抬着下巴,神情自豪地面对在场游客,温和而又不失力量地宣传起来:“汉字是世界文明史上唯一历经数千年仍旧传承下来的文字,它的原理在长达3000多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发生改变,我们至今仍然书写汉字,这也正是甲骨文从发掘的第一天起就可以进行释读的原因。”

“与之不同的是……”虽然捧一踩一要不得,但为了乘胜追击争回刚刚被外国记者碾压的面子,昭棠还是继续说了,“同为四大文明,古埃及的文字至今无法辨识,近东和地中海地区原来的文字系统也没有流传下来……”

昭棠说话的同时,目光徐徐扫过面前的游客。倏地,她的余光像是瞥见什么,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下一瞬,猝不及防撞上远处一道视线。

只见人群外围的男人有一头利落的黑发,身上穿着深色的休闲外套,双手插在兜里,一条长腿微曲,随意搭过另一只脚,松松斜倚在柱子前。

是有些疏懒的姿势,可是男人很高,宽肩窄腰,身材挺拔优越,使他即使这么懒懒站着,身上也透着男性特有的力量感。

他的附近正好有一个展柜,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玻璃展柜里的光线打来,恰好照亮他半边侧脸。

他的五官分开来看都有着近乎完美的精致:深邃的凤眸,眼尾微微往上挑,带着点攻击性,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流畅。可是长到一张脸上,却丝毫没有阴柔的羸弱感,反而有种逼人的英气,让人联想到冷剑上的锋芒。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独自游离于人群之外,视线落在昭棠身上,仿佛和在场的每个人没什么不同。

昭棠却像是刹那间被不容抗拒的力量定住,隔着中间一段不长不短的晦暗无光,措手不及与他四目相对。

倏地,男人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

他本是生得英气冷漠的一张脸,这一勾唇,脸部线条瞬间柔和,立刻就流露出几分难能可贵的温柔。像极了神鬼故事里,妖精有意勾引书生时露出的魅惑人心,只一个眼神,就让人迷迷瞪瞪地想和他亲近。

昭棠恍神。

“小棠……”

直到姜姐轻扯她的衣袖,昭棠才回过神来,收回视线。

姜姐提醒:“记者邀你一起过去看甲骨文,他想采访你。”

昭棠转头看向记者,这人辩论输了,看起来却十分服气。

昭棠婉拒:“让讲解人员陪同您过去吧,我只是个助理研究员,人菜瘾大,运气好才考进来。您可以预约采访我们的赵希声赵主任,他是真正的甲骨文专家。”

解说同事适时上来,带着两名记者去了下一个展厅。

人群陆陆续续跟了过去,展厅空旷下来。

昭棠和姜姐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男人还在原地,不知道被什么耽搁了。昭棠没有抬眼去看,但他就在他们离去的方向,随着距离拉近,她的余光里不可避免地闯入一道身影。

另一边,姜姐笑着说:“小棠,你为咱们单位争回了面子,馆里应该会给你奖励。”

“奖金吗?”

姜姐想了下:“奖金怕是难,不过应该会给你发两箱水果。”

“我还挺喜欢吃水果的。”昭棠随口说,“那我想要一箱车厘子,一箱草莓。5j脆甜车厘子,丹东红颜大草莓。”

“……”姜姐残忍地提醒,“应该不会让你自己选。”

很快就擦身而过,昭棠目不斜视往前走,姜姐却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小棠,那个大帅哥在看你,你们是不是认识?”

昭棠脚步不停,神情平静:“我脸盲,不记得了。”

“……”

第二章

昭棠回到办公室,赵希声抬头问她:“怎么样?”

昭棠停在门口,脑子里有刹那的空白。两秒后,她神色自若走进:“没什么事儿,都处理好了。”

赵希声点了下头,没有多问。

昭棠回到自己的位子,盯着面前的甲骨文拓片,思绪却跑偏得厉害。

她回来多久了?

今天早上收到了工资,那应该是有一个月了。

不对,岁宜博物馆是月初发放当月工资,那可能还没有一个月。

虽然数学一向不是她的强项,但此刻竟像是退化到连二三十天的日子都算不清。昭棠有点吃惊,但并不想为难自己,立刻不再纠结到底几天的问题。

就当是一个月吧。

一个月,她就再见到了路景越。

她记得回来那天,有人对她说:“岁宜太大了,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上一面。”

她就没有这种想法,倒不是谜之自信觉得他们还算有缘分,只是他们是有交集的啊。她想,说不定哪天,以前的朋友要结婚了,请她去吃喜酒。

那时,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如果有幸会面,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惶惑地等待你出现。”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没有在社交软件发一个看似矫情实则动机不纯的归来状态。

没有人知道她回来了。

她也想过会不会有另外一种遇见。

在某个节日的夜晚,繁华的广场上人很多,她也去凑热闹。一抬眼,浩瀚人海,灯火明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然后两个人擦身而过,假装谁也没有认出谁。

不过这个对缘分的要求比较高,在她的设想里,那至少是十年以后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或者二三十年、或者五六十年、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发生。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一个月。

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

没有婚宴,没有浩瀚人海,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展厅,光线昏暗,隔着三五米距离,她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

昭棠不知道路景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喜欢自由,爱户外运动,十七岁就考取了飞行驾照,是雄鹰一样的性格,很少会来博物馆这种安静封闭的场所。

但还是,遇见了。

昭棠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当时的反应,自觉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过去的人该有的表现。

逻辑也很优秀,无懈可击——

我脸盲,我有理。

嗯,很好。

“棠棠,你真的是太棒了!”

孙珞宁喜悦的声音响起,昭棠有一刹那觉得自己的情感果然充沛,出个神都能自动配音,实在是个人才。

直到下一秒,赵希声的声音传来:“什么?”

昭棠立刻回过神,抬眼往两人看去。

孙珞宁兴致勃勃扯下耳朵里塞着的耳机,将电脑屏幕转向赵希声:“主任,您看棠棠!”

昭棠也跟着看去。

是有人发到网上的、她回应西方记者的视频,不知道哪位同事拍的,镜头和光感拿捏得十分好。

地下的展厅光线弱,这个视频竟拍出了电影大片的感觉。她站在画面的正中,暖黄色的光从一侧打来,勾勒出她饱满的脸部线条,皮肤白皙,质感如凝脂。

双眸明亮,长长卷卷的睫毛扑闪,神情不卑不亢。

赵希声看完视频,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说得好!逻辑清晰,一针见血。”

“评论也好有意思啊!”孙珞宁往下拉,指了几条有趣的给两人看。

——好漂亮的小姐姐!老婆!!

——逻辑老牛逼了!虽然我是文盲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就可以,我的问题主要是考不进岁宜博物馆[狗头]

——扎心了!我去年考的,报录比2000:1,坚强微笑。

——报名2000人?录取1人??这么卷的吗???

——就是这么卷!不要问我怎么知道,问就是我也是那2000里的一个[抱拳]

——卷哭,果然宇宙的尽头是体制内!

——体制内yyds!!!

赵希声不大清楚现在的形势,转头问昭棠:“真的有2000:1这么大竞争?”

昭棠想了一下:“应该是限制很少那种岗位吧,我这个要好一些。”

赵希声问:“你那个多少?”

昭棠:“200:1。”

赵希声:“……”

赵希声下午在市里有个会,中午就离开了博物馆,昭棠和孙珞宁一起去食堂吃饭。

事业单位的食堂,自助餐的形式。

昭棠刚端着餐盘坐下,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昭棠。”

昭棠转头,见是刚才在展厅里激烈回怼西方记者的器物部同事,手里拿着什么,快步走到她面前。

“你的耳机,掉展厅里了。”

同事将一只白色的小盒子放在她面前,质感细腻,边角弧度圆润。

昭棠低头一看,是airpods。

昭棠倒是有airpods,不过应该还在那几箱行李里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她忙说:“这个不是我的。”

“那上面怎么刻着你的名字?还是甲骨文。”

她的名字?

昭棠拿起来仔细一看,果然见盒子正中刻着一行灰色的字。不过不同于一般的汉字和表情符号,这个airpods显然是订制的,上面刻的是罕见的甲骨文。

昭棠看清写的是什么,睫毛轻轻颤了颤。

同事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反应,径自说:“我不懂甲骨文,就认得那个‘日’,一个圆里面一个点,我还以为就是你那个‘昭’的偏旁。”

昭棠垂眼盯着手里的airpods,没有出声。

这时孙珞宁取了吃的回来,好奇问:“怎么了?”

“在展厅里捡到副耳机,上面刻着甲骨文,我还以为是昭棠的。”同事又低头问昭棠,“上面刻的什么?”

昭棠沉默片刻,轻声念出来:“路景越。”

路景越。

是他。

同事以为是“昭”的那个字,上面一个圆里面一个点是“日”,下面用相连两座高台一样的建筑构形,是“京”,连起来是“景”。

甲骨文有4000多字,至今释读出来的只有1500多个,其实并没有现成的“路景越”三字,但硬要凑的话,也能像“景”一样,勉强凑出这三个字来。

耳边,孙珞宁和同事闲聊起来:“路景越是谁?听着怪耳熟的。”

“不认识,就普通游客吧。”

“现在普通游客都这么有文化吗?airpods刻甲骨文,啧,我还以为只有棠棠和赵主任才会这么做。”

“我也以为,刚好昭棠上午去过展厅,这不我就以为是她的……等我空了给他送到失物招领处去。”

昭棠忽然收拢掌心,将那只白色的小盒子捏在手心里,抬眼对同事说:“我拿过去吧,我一会儿要出去,顺路。”

同事乐得少跑一趟,连忙向昭棠道谢。

孙珞宁随口问:“你一会儿要出去吗?”

昭棠垂着眼:“我出去看看酒店,打算今晚就搬出来。”

孙珞宁立刻说:“搬!那房子刚装修好十几天绝对甲醛超标,你的身体反应这么激烈,再住下去省下的钱还不够日后的医药费。”

但中午昭棠也没能找到时间出去。

赵希声临时发回一份英语文件让她翻译,昭棠看了下内容,猜是他下午开会要用的,便用午休的时间赶了出来。

就这么,昨晚一夜没睡,中午又没休息,下午就有些打瞌睡了,好在下午事情不多。

手指摸了摸口袋里的耳机,光滑温热的触感。昭棠心想:下班前再送去失物招领处吧,顺便在主楼那边打卡下班。

临近下班,却接到空气质量检测公司的电话。昭棠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

出了小楼,左转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湖面上飘着早春粉嫩的花瓣,湖心有一座六角攒尖顶亭。

昭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亭子,在电话里约好了上门检测时间,之后又加了微信,质检员给她发来提前准备事项。

昭棠看了眼,将手机揣回口袋。正要回办公室,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昭棠。”

她下意识回身,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一抬眼,就直直撞进一双深邃的凤眸。

心跳像是刹那间炸了一下,她不自觉绷直了背,目光定格。

只见不远处,男人大步往她走来。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挡风外套,两条长腿笔直,步子迈得很大。与展厅里的晦暗难辨不同,此时他走在天光里,轮廓清晰,整个人愈显英挺冷硬。

他的身后,晚霞绚烂如火。

分不清是主动还是被动,昭棠就这么定在原地,直直迎视着他的目光。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他的前面还有一个人。

是器物部的同事带他过来的,出声喊她的也是同事。

两人很快走到昭棠面前,同事在一旁简单介绍:“路先生,这是我同事。出于例行的失物认领流程,需要再确认一下您的姓名。”

男人停在离她一米远的距离,昭棠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是好看的凤眼。深邃的内双,眼尾微微往上挑,带着几分攻击性,可是瞳仁里带着一点点不明显的温柔的琥珀色。他的肤色不是羸弱的冷白,也不是黝黑,而是带了几分健康的蜜色,大约是常年运动健身的缘故,看起来干净又硬气。

在昭棠看他的时候,他也直直看着她,听见同事的话,倏地勾了下唇,仿佛初次见面,不紧不慢地自我介绍:“路景越。”

低沉的声线,让人想起松间夕照,清冽里透几分慵懒。

昭棠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藏在口袋里的指尖轻轻抖了抖。

同事转头向昭棠确认:“中午那个airpods刻的是这三个字吗?”

昭棠对上同事的视线,整个人有一瞬间的茫然。

哈?

下一秒,福至心灵一般,昭棠骤然清醒过来——

airpods!

路景越的airpods!

上面刻着路景越的名字、此刻正在她口袋里的airpods!

理智回笼,昭棠瞬间意识到比路景越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更让她措手不及的是——他站在她面前,她却不能假装认不出他!

她可以是个脸盲,不认得他的脸,但却不能是个文盲,不认得他的名字。

作为一个甲骨文研究员,她在同事面前演脸盲没什么,但演文盲的话,很可能会迎来一个送她原地失业的小金人奖。

她悄悄捏紧口袋里那只耳机盒子,心中无比悔恨一时失算,没有及时送到失物招领处。

救命!

她为什么要这么坑自己!

昭棠内心十分崩溃,面上却一片淡定。

她做出思索的样子,两秒后,镇定自若地对同事点了下头:“没错,是他的。”

“东西还在我这儿。”她又一脸问心无愧地看向路景越,同时从口袋里掏出airpods递到他面前,“本来打算下班去主楼打卡,顺路送到失物招领处。”

小小的白色的盒子躺在她的手心里,没有纹路的材质是极细腻的,可是和她粉嫩的肌肤在一起,显得有些黯然。

路景越没接,目光定在上面三秒,忽地收回视线,看着她的眼睛:“顺路?”

昭棠忽然很担心路景越会控诉她是故意藏起来的。

就,一面假装没认出他,一面却偷偷藏起他的东西。

昭棠很心虚。

可是没等她说什么,男人又话锋一转:“回岁宜也是顺路?”

他的唇角还勾着初次见面那种礼貌的弧度,显得慵懒,眼神却有些冷。

像是本就微薄的夕阳终于沉沉落下,夜来风起,刮在人身上,不经意的寒冷窜进骨头里。

昭棠觉得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最先说话的反而是一旁的同事,他吃惊地发现:“你们认识?”

话落,空气有片刻的凝滞。这个时间很短,也就一秒还是两秒。

可不知是男人的气场太过冷硬,还是感情的事本就十分敏感,同事并不等他们谁说话,又径自笑着说:“那你们聊,我先打卡下班了。”

攒尖顶的亭子里只剩下两人,气氛变得微妙。

昭棠还伸着手在他面前,风吹来带着湿润的花香,微微拂动她鬓角的碎发。

路景越单手插在兜里,看着她:“留着吧,下次顺路再还。”

昭棠:“……”

她再顺路,也顺不到他家去吧?

昭棠轻轻抿了下唇:“哪有那么多的顺路?我特意回来的。”

男人目光沉沉看着她,语气却有些背道而驰的漫不经心:“哦?为什么?”

为什么回来?

这个问题让昭棠的心像是错觉般的重重跳了两下。

她挪开视线,目光落在男人的身后。

此时到了下班时间,原本清静的院子里人多起来。但不算热闹,同事们都忙着各自回家,相互之间几乎没什么交谈。到底不是学生时代那么多的顺路结伴,如今的大家,偶然聚散,而后,各自匆匆奔向截然不同的人生,再无交集。

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呢?

此后浩瀚人海,永不相见。

昭棠轻轻眨了下眼睛,重新看向路景越,神色自若:“因为,我好不容易考上的编制。”

路景越:“?”

“200:1。”

“……”

“太难了,我打算在这里赖到退休。”

“……”

作者有话要说:越哥:脸盲没关系,给你看我的名字。

棠棠:……

第三章

路景越没说话,安静地看着她,脸部利落的线条放松下来,恍惚间给人温柔的错觉。

片刻后,他的唇角上扬,却又没有笑出来,就保持着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直直看着昭棠。

昭棠对上他这么个表情,反倒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是触发了他哪根神经,更不知道他这个神情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代入地去思索,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歧义。

就像多年没见的故人,重逢后连“好久不见”都省了,开口第一句就是炫耀自己多么牛逼,考上了编制。

虽然以路景越的情况,逻辑上来说,他应该只会觉得她可怜——拼了老命从200:1里厮杀出来,就为了这每月不到一万块钱的工资?

就这?

但路景越接下来的话完美印证了她的猜测。

“200:1啊……那是挺难。”男人凤眸里有笑,脸上却满是认真,“欸,你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考上的吗?”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还挺想考编的。”

“……”

他甚至入戏地看了眼她的身后,像是看了看天色,最后语气商量地问:“饭点儿了,要不我请你吃饭,边吃边讲?”

昭棠:“……”

这神奇的重逢走向……她就是再想十年,她也万万想不到!

昭棠的手举得有些酸,他却迟迟没有接耳机。她忍不住将手往前凑了凑,顺便扯开话题:“你的耳机。”

他这才慢腾腾地将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却没有立刻伸过来,而是若有所思瞧着她:“我要是拿回来了,你下次再脸盲怎么办?”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

昭棠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瞬间竟有些怀疑这个耳机就是他故意掉的。

整个博物馆认识甲骨文的就那么几个人,只有她刚好去过展厅,不管是哪个同事捡到耳机,只要看到上面刻着的甲骨文,都会先入为主以为是她掉的,然后把耳机交给她。

但下一瞬,昭棠又觉得这么想,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要是被路景越知道了她这个想法,怕是够他笑到儿子女儿长大,一直把这当做家传的笑话一代代传下去。

昭棠抿了下唇,中规中矩地说:“抱歉,身体缺陷,我也不是故意的……下次我要再没认出你,你就喊我,再不行你就给我递张名片。”

似乎觉得这个答案还勉强令他满意,路景越点了下头,总算纡尊降贵地将手伸了过来。

他动作随意,拿走耳机的同时,手指不小心碰触到她。

干燥的指腹划过她的掌心,是与她的柔软不同的微微粗粝的触感,酥酥麻麻的,让昭棠瞬间绷紧了尾椎骨。

他随手将耳机揣进裤子口袋里。

她收回手,装作毫不在意地插进衣服口袋里。

“那,”她轻咬了下唇,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再见。”

男人注视着她,没说话。

昭棠等了他片刻,也没等到他出于社交礼仪说一句“再见”,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确实也没必要再见了。

她垂下眼,安静地从他身旁离开。

走了几步,昭棠又停了下来。

她背对他,仰头,望着天边的晚霞,想起刚刚她一回头,他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

漫天晚霞如火,朱砂梅开得如烟似锦。他单手插兜,大步往她走来。

昭棠心里忽然有些遗憾。

她刚才,应该和他说一句“好久不见”的。

迟疑了几秒,昭棠转身。

路景越背对着她,一米八几的身高,背影挺拔有力。此刻正望着远处的青山,不知在想什么。

昭棠轻声喊他的名字:“路景越。”

男人回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格外沉静。

昭棠抿唇一笑:“好久不见。”

说完也不看他什么反应,转身,快步离开。

眼角忽然有些发胀,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

她又想起自己刚才随口说的下次。

其实,这世上很多的下次都只是随口说说,永远不会发生。

路上遇见下班的同事,同事向她打招呼,她含笑回应。

回到办公室,孙珞宁还没走,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问:“下班吗?”

昭棠应了一声:“好。”

孙珞宁:“那一起。”

昭棠收拾好东西,从楼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往左边看了一眼。

攒尖顶的亭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湖面上残留着一圈圈涟漪。

她平静地收回目光,和孙珞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孙珞宁问她酒店订好没有,昭棠摇了下头。

孙珞宁又问:“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不是一直住鹿溪饭店吗,怎么不继续住那里?”

昭棠垂着眼,心不在焉地说:“我倒是想。”

“怎么了?”

昭棠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孙珞宁被她弄得紧张起来,凝神听了几秒,除了远处汽车开过的声音,什么也没听见。

“什么声音?”

昭棠:“我钱包撕心裂肺抵抗的声音。”

孙珞宁:“……”

昭棠继续往前走:“上次是刚来这边工作,太匆忙了,附近又只有鹿溪一家酒店,只好住那里省了折腾。现在要还这么奢侈,那我钱包真的就要跟我恩断义绝了。”

此时,两人正好经过一片整齐的树篱,树篱的尽处是一个开阔的入口。正中放置一块厚重的石头,石头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鹿溪饭店。

这块石头就像是一块界标,将两侧分隔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往外,喧嚣拥堵;往里,阒静空阔,别有天地。

人站在外面看不见楼,只能看见一条道路,两侧绿植茂盛。

鹿溪饭店就在曲径通幽的尽头。

这附近本就是景区,鹿溪饭店倚山傍湖、闹中取静,颇有几分大隐于市的诗意情致。

倒是十分贴合它的名字: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注1]

两人很快走过这里,孙珞宁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鹿溪饭店另一个老板的名字吗?”

昭棠:“?”

昭棠老实说:“我一个老板的名字都不知道。”

孙珞宁随口八卦:“听说有两个老板,‘鹿溪’就是两人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我只知道‘溪’是孟言溪,‘鹿’我就不知道了。”

孙珞宁苦恼地皱了皱眉:“岁宜到底哪个大佬叫什么鹿呢……”

虽然昭棠连孟言溪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鹿了,不过见孙珞宁那么苦恼,她还是善良地给出了一个思路:“像是女生会用的字,那‘鹿’可能是孟言溪的女朋友吧。”

“那可能真是他女朋友吧,有钱人的神仙爱情啊。”孙珞宁感慨了一句,想想又说,“不过也不一定就是那个‘鹿’,说不定是谐音。”

昭棠沉默。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和孙珞宁两个月薪不到一万的人要为了两个月薪百万甚至更多的人操心?

走到十字路口,孙珞宁进了地铁站,昭棠打了个车,去最近的经济酒店。地图显示3.8公里,可惜遇上晚高峰,一条线红得滴血,到那里已经是1个小时以后。

这边有两家经济酒店,价格都差不多,大床房一个晚上二三百块钱。昭棠走进其中一家,和前台说明看房,前台给了她一张房卡,让她自己去看。

刷卡开门,一股子潮意窜出。

房间不大,铺着木地板。只有正中一张床,一张很窄的长书桌订在墙上,一张简单的椅子,一台电视,布置显得简单而逼仄。

但还算干净,昭棠考虑到价格,决定暂时住在这里。

她将卡拔出,就要下楼去办入住。刚拉上门,忽然想到什么,她又重新刷卡进去。

这一次她没有插房卡,关上房门,将窗帘拉上,从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设备。她拨开电源,手指大小的器件立刻发出红色的光,在黑暗的房间里以固定的频率一闪一闪。

昭棠将镜头凑到眼睛前,仔细检查房间。

十分钟后,昭棠回到前台。

她将房卡放到桌面,前台含笑问她:“房间还满意吗?”

昭棠迟疑了几秒,还是开口提醒:“你们检查过这个房间吗?”

前台立刻警惕:“您什么意思?”

昭棠直说了:“里面有针孔摄像头。”

前台脸色顿变,再开口,语气冷漠强势:“这个房间是今天下午才打扫出来的,我们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您去看了一趟,里面就出现了摄像头。”

昭棠闻言瞪大了眼睛,只觉无比荒唐。

对方言下之意是说摄像头是她弄上去的,而她这番操作是为了以此为要挟,讹诈酒店吗?

太不要脸了!

昭棠被气得不轻,几乎脱口而出:好啊,那我们报警!

一抬眼,看到前台身后的挂钟,她又倏地收了声。

七点了。

她现在还没有吃晚饭,酒店也还没有订下,订到酒店后还要回她那个甲醛超标的出租屋搬行李,明天一早要上班。

她昨晚整夜没睡,今晚再熬不下去。

一肚子冲动就这么被现实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昭棠吸进一口气,平心静气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下一位住客的隐私,提醒你们去处理一下。”

说完不再理会前台,抬步离开。

推门的时候,前台忽然喊住她:“女士。”

昭棠没有回头,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停了下脚步。

身后传来前台歉意的声音:“谢谢您,我们立刻排查处理!”

虽然不知道酒店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是谢她告知了房间里有摄像头,还是谢她没有把事情闹大,但至少他们承诺处理了,也不算无可救药。

而她,自顾不暇,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昭棠走在大街上,天已经黑尽,霓虹灯下,城市比白天更加热闹。但到底气温低了,冷意往骨子里窜。

她抬眼,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另一家经济酒店的logo,却站在原地没动。

脸上忽然落下点点凉意,她抬手试了试,又有两滴冰凉落在她的手心。

下雨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又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一辆空出租车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抬手拦下。

算了,今晚先住鹿溪。

后面再说吧。

昭棠打车回现在住的房子,简单收拾了换洗衣服和随身用品,又很快拎着行李箱下楼。

市中心的景区限高,所以鹿溪饭店不是高楼,客房分布在一幢幢的小楼里。整体外观风格和它的名字贴合,古朴雅致,细节又处处透着设计感,据说是出自设计大拿之手。

不过鹿溪饭店贵的原因主要在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作为景区内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绿化环境,傍山向湖。

人住在里面,早晨推窗,看湖光山色,朝阳初升,周遭鸟鸣啾啾,仿佛私有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尤其是主楼,处在最高处,拥有最佳的视野。外观上不仅保留着其他独栋的雅致,仿重檐庑殿顶的巧妙设计又让它更多了几分孤冷贵意,据说还不怎么对外开放。

昭棠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礼宾撑伞等在门口,车停稳后,立刻上前为她打开车门,护送她走进。

之后再返身替她拿行李。

昭棠走向前台办理入住,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转头,不期然撞入一双桃花眼。

是个长相十分出色的男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上下眼睑弧度明显,眼尾微微下垂,有一种柔美朦胧感。

他已经站在电梯里,短暂的对视过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昭棠还站在原地回忆他刚刚那个眼神。

根据过往二十多年经历,这种超过三秒的注视,要么是觉得她好看,要么就是她的熟人。

是她又忘了吗?

昭棠绞尽脑汁去想那双眼睛,最后只艰难地想起了前面大火的z姓男明星。他就是这种眼睛,大桃花眼,卷卷翘翘的睫毛,看起来温柔多情,被称为望妻眼。

望你你就是妻那种。

不是熟人,那应该就是觉得她好看吧。

昭棠毫无心理负担地走向前台。

顶楼套房,孟言溪推开门,一阵酒气扑面窜出。

一百多平方的客厅内,暖黄色的灯开得大亮,中间的茶几上已经堆了好几个空酒瓶。骆珩抱着一瓶酒坐在沙发里,肆无忌惮损着他对面的男人。

“我说越哥,别人都是自主创业失败,回原公司上班。您这是……出城打工失败,回来继续当老板啊?”

路景越在背对他的沙发里,孟言溪没见着人,只听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啊,外面的世界太难,我打算在这里赖到退休。”

“……”骆珩不屑地嗤了一声,“扯,你就扯!”

关门的声音传来,骆珩回头,冲孟言溪打了声招呼。

孟言溪走近,见路景越倒在沙发里,折过一条手臂盖住了眼睛,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看起来不像是喝醉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忽然想起来住这里?”

路景越看都没看他,勉强回了他半句,算是给他面子:“早上。”

“走之前那么破釜沉舟,就差没跟你爹妈断绝亲子关系了。”孟言溪走到他对面坐下,温柔地往他身上插刀,“怎么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

路景越拿下手臂,慢腾腾坐起来,侧头瞧着孟言溪。

两秒后,他站起身,径自往卧室方向走去:“睡了,不送。”

骆珩喝得迷迷糊糊的,一脸天真问孟言溪:“北方普遍睡很早吗?他怎么去了一趟作息都变了。”

孟言溪若有所思看着路景越的背影,忽然开口:“喂,楼下有个姑娘找你。”

路景越理都不理。

孟言溪慢条斯理继续说:“名字是两个字的,第一个带火,第二个带木。”

路景越推门的手倏地顿住。

下一秒,他转过身来,眯眸看向孟言溪,下颌线绷紧。

“长得有点像……”孟言溪笑得十分无辜,“哎,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呢。”

路景越立刻往大门走去。

骆珩自己醉得不轻,还关心别人,见路景越走到门口,连忙阻止:“诶越哥,你走错方向了,卧室在你身后!”

路景越拉开门,淡淡反问:“你睡前不检查门窗?”

骆珩摸不着头脑:“检查啊。”

“我不检查。”

“?”

路景越头也不回往外走:“我习惯睡前视察下产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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