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不可负哪里来过 好吃莫过故乡
故乡眉山是苏轼的人生起点,也是他的食物原点。故乡的食物,是写进了他DNA里的,是无法抹去和篡改的。
这个漂泊在外的游子,每当夜深人静,饥肠辘辘,想得最多的,还是家乡的那些美味。
看他写的这首《元修菜》:
彼美君家菜,铺田绿茸茸。
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
种之秋雨余,擢秀繁霜中。
欲花而未萼,一一如青虫。
是时青裙女,采撷何匆匆。
烝之复湘之,香色蔚其饛。
点酒下盐豉,缕橙芼姜葱。
那知鸡与豚,但恐放箸空。
春尽苗叶老,耕翻烟雨丛。
润随甘泽化,暖作青泥融。
始终不我负,力与粪壤同。
我老忘家舍,楚音变儿童。
此物独妩媚,终年系余胸。
君归致其子,囊盛勿函封。
张骞移苜蓿,适用如葵菘。
马援载薏苡,罗生等蒿蓬。
悬知东坡下,塉卤化千钟。
长使齐安民,指此说两翁。
“元修菜”是苏轼杜撰的食材名称,它本名为巢菜,又称翘摇、苕摇、元修菜、野蚕豆、飘摇草、白翘摇、白花苕菜、小野麻豌豆等。
因为名称多,各地叫法差别大,即便专业人士,也容易被元修菜闹糊涂。
李时珍《本草纲目》称,“今野豌豆,蜀人谓之巢菜”。
巢菜分两种,为大巢菜和小巢菜,两者都有“野豌豆”这一别名。大巢菜还有一个古典的别名“薇”,就是《诗经》里经常出现的薇,是叔齐和伯夷兄弟在首阳山上吃的薇。
《山家清供》作者林洪特地做过一番调查,“询诸老圃,亦罕能道者”。即便种田的老农,也讲不清楚元修菜为何物。
事有凑巧,永嘉人郑文乾刚从四川回来,跑去告诉林洪:“蚕豆,即豌豆也,蜀人谓之巢菜。苗叶嫩时可采,以为茹。”林洪以为得到正确答案,开心不已,还就此发表了一番见解:“君子耻一物不知,必游历久远,而后见闻博。读坡诗二十年,一日得之,喜可知也。”
有人写文章说,蚕豆是蚕豆,豌豆是豌豆,林洪辛苦得来的答案是错误的——其实,后人的这个说法大概也是错的:中国各地对同一食材叫法有甚大差异,而民间为食材取名又以方便为第一要义,野蚕豆或野豌豆的名称可能都是对的。
苏轼贬黄州时,好友巢元修受其委托,特地从四川带来野豌豆种子,苏轼将其播撒于东坡的田间地头,自此便吃上了怀念既久的家乡菜。“余去乡十有五年,思而不可得”,十五年之后再品故乡滋味,怎能不让他激动乃至感慨,故有此长诗。
在这首诗的叙里,苏轼交代了他为这菜取名“元修菜”的原因:
菜之美者,有吾乡之巢,故人巢元修嗜之,余亦嗜之。元修云:使孔北海见,当复云吾家菜耶?因谓之元修菜。
苏轼和巢元修都爱巢菜,巢元修对苏轼戏言:“假如让孔北海(孔融)看到这菜,他一定会说这是你巢家的菜吧。”苏轼因而戏称巢菜为元修菜。
这里藏着一个典故,出自《世说新语》。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不知道是巢元修说错了,还是苏轼将错就错,这个典故确实用错了——误将孔君平当成了孔北海,不过好在二者都姓孔,并未伤害到本来要表达的意思。
他的另一首《春菜》诗,亦是对故乡滋味的深切怀念。
蔓菁宿根已生叶,韭芽戴土拳如蕨。
烂烝香荠白鱼肥,碎点青蒿凉饼滑。
宿酒初消春睡起,细履幽畦掇芳辣。
茵陈甘菊不负渠,绘缕堆盘纤手抹。
北方苦寒今未已,雪底波棱如铁甲。
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牙寒更茁。
久抛菘葛犹细事,苦笋江豚那忍说。
明年投劾径须归,莫待齿摇并发脱。
想念家乡品类丰富的青菜,想到口水横流,想到百爪挠心,想到要赶紧回眉山——不能等到牙齿松动,那可就什么也吃不上了。
只可惜,自他出仕之后,仅在服父丧时回乡守制,在老家待了三年,此后漫长的一生里,他再未踏足过眉山一步,那些美好的味道,成为他永远的挂念和遗憾。(摘自|《苏东坡的下午茶》 四川人民出版社 作者|陈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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