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下的爱情(界碑下的爱情)
李毅恒一家在界碑前合影。
熙熙攘攘的春运人潮中,黄睿淅带着两个孩子和一大堆行李左冲右突。样貌、着装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儿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这是双胞胎吗?”一路上,不断有人好奇地询问。黄睿淅笑着回应,视线却离不开两个孩子。这是她第一次带着他们出远门,目的地远在3700公里外的新疆塔城,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黄睿淅的丈夫李毅恒在新疆军区塔斯提边防连服役,那里位于祖国版图的西北边陲,也是歌曲《小白杨》的发祥地。
从四川长宁坐车到成都,从成都坐飞机前往乌鲁木齐,再换乘火车到塔城,3700公里的路途需要整整一天一夜。丈夫李毅恒多次提醒她“一切从简,能不带的尽量不带”,她还是把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
出发前一晚,她彻夜难眠,脑海里反复预想着旅途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如果孩子搞丢了,我该怎么办。如果孩子在路上发烧了,我又该怎么办……带了一大堆药过来,就担心孩子身体不舒服”。
两个儿子尚年幼,不懂妈妈的担忧。只听妈妈说,“爸爸那儿有雪,很厚很厚的雪”,便高高兴兴地跟着出发了。
只有黄睿淅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易。“两个箱子一共六七十斤,有一段路两个孩子还要坐在箱子上,让我一个人推,太重了。当时我想再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崩溃的,还好及时上了火车。”
从乌鲁木齐开往塔城的K9855列车是一趟绿皮火车。当晚9点45分发车,途经石河子、沙湾市、奎屯、克拉玛依、额敏等站,第二天早上才能到达塔城。车厢与车厢的隔间密封不严,冷冽的风夹杂着沙砾般的雪在夜色掩护下袭进隔间的缝隙,阵阵寒气随着过往旅客“哐当哐当”的开门声飘进卧铺车厢。
黄睿淅买的卧铺没在一起,“换来换去换了两个上铺”。两个孩子第一次在火车上过夜,一晚上不停地翻身,睡不踏实。她怕他们摔下去,三人就挤在一张铺上,“他们只要动一下,我就醒一下。”
“到塔城的旅客收拾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新疆的天亮得晚,早晨8点半,他们被乘务员叫醒时,天还黑着。黄睿淅把箱子里最厚的衣服拿出来给孩子们穿上。一下车,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还是让他们冻得瑟瑟发抖。
“这里也太冷了。”孩子们喃喃自语着走出车站,连队接站的车已早早在停车场等候。
李毅恒所在的塔斯提边防连驻守在中哈边境,从火车站到连队还有近半天的车程。一路上,天色渐亮,北疆大地展露出无边的宽广,雪山在天际线绵延,初升的太阳把天空晕染成梦幻般的粉色。
孩子们无意观赏窗外的风景,长途颠簸让他们从最初的兴奋、期待,变得焦躁不安。一直乖巧懂事的哥哥出现晕车反应,躺在妈妈的怀里不停地嘟哝,“妈妈,还有多久到呀?”“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黄睿淅不停地安慰着。
看到孩子不舒服,驾驶员放慢了车速。汽车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前行。拐过最后一道大弯,小白杨哨所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看!那儿就是小白杨哨所。”驾驶员指着左前方说。
孩子们瞬间兴奋起来,吵嚷着要看爸爸的哨所。然而后排的车窗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黄睿淅只好摇下车窗,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呼地灌进车内,但两个孩子全然不顾,将小脑袋探出窗外,远远眺望着皑皑雪山上一个舞动着的红点。
“儿子,看到没有?就在那里。”
“看到了,那里飘着五星红旗。”
五星红旗越来越近,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锣鼓声。锣鼓声越来越响,车终于到达连队门口。黄睿淅匆忙理了理头发,涂了涂口红。李毅恒捧着鲜花快步走来,打开车门,接过孩子,把花献给爱人。
黄睿淅眼眶一热,来不及跟丈夫说话,连队的战友们已经在路两旁燃起鞭炮。李毅恒背对着鞭炮,把爱人、孩子护在身前,抱作一团。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嫂子好!”“嫂子好!”战友们一个个热情地上前和黄睿淅打招呼,兴高采烈地抱起孩子。李毅恒把妻子扶上马背,牵着马走进营院。这是连队迎接军嫂来队时的最高礼仪。
黄睿淅“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连队探亲。5年前的夏天,她只身一人前往新疆,与恋人李毅恒订下婚约。第二年,一对双胞胎出生。如今两个孩子已经4岁了,却从来没和爸爸一起过过年,这也是她下决心带孩子来队探亲的原因。
黄睿淅到连队这天正好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5年聚少离多,对妻子,李毅恒满怀愧疚,“两个小家伙平时吃喝拉撒都是她一个人管。一边上班,一边还得带小孩,挺不容易的。”
黄睿淅接过话,“最难的还是孩子生病的时候。我们那儿医疗条件不是特别好,只要孩子一生病,就得赶紧去医院,开车要一个小时,半夜一两点都要跑……”说着说着,泪水就不由地涌出,她又赶忙安慰自己,“熬过来就好了”。
黄睿淅抹去眼泪,看着丈夫李毅恒开玩笑说:“都说部队的父亲是最轻松的父亲,孩子生了,他走了,等到再回去的时候已经能喊爸爸了,再回去的时候已经能跑能跳了,再回去孩子已经读书了。”
妻子的玩笑话却是李毅恒的真实写照。这次探亲,他明显感觉两个孩子长高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会跟你犟嘴了”。
母子三人来的路上,李毅恒一会儿一个电话,“有时候信号不好,心里就开始着急。”车快到连队时,他悬着心才终于放下,转而开始有些忐忑。“好久不见了,担心小孩跟我生疏,不想黏我。”李毅恒说。
李毅恒的担心没有发生。孩子们一见到他就扑进他怀里,李毅恒一手抱起一个。两个孩子不停地捏着他的脸,用手感受眼前这个“真实”的爸爸。
一家人来到家属接待房,房间简洁而干净,两张单人床被并在一起,拼成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屋里暖气很足,和窗外的冰天雪地仿佛两个世界。打开行李箱,李毅恒才发现,除了孩子的衣物,妻子还特意给他和战友们带来了家乡的冬笋、腊肉、香肠、竹荪等各种年货,这让他感到“既意外又惊喜”。
第二天上午,李毅恒带着黄睿淅和两个孩子来到连队最艰苦的前沿哨所,给这里的战友送去家乡的特产。两个孩子把亲手挖的冬笋送到叔叔们的手中,还用稚嫩的童声给叔叔们唱起了自己学会的第一首歌曲——《小白杨》。
黄睿淅和官兵们一起爬上哨楼,给这座见证了一代代边防军人热血青春的古老哨楼挂上灯笼,贴上了战士们自己书写的春联——“风雪边关笑看三尺雪,白杨传人傲立九寒中”,横批“蓬勃向上”。
随后,李毅恒带着妻子走到哨所前的一棵白杨树前,将树干上的“小白杨守边防”6个字重新描红。这棵树是连队老兵程富胜1982年探家归队时从家乡伊犁带回来的,当时的哨所官兵吃水都很困难,他们用节省下来的水来精心浇灌,10棵小白杨树苗最后终于成活了1棵。
20世纪80年代初,作词人梁上泉来连队采风时听闻此事很受感动,创作了《小白杨》的歌词,后由士心谱曲,阎维文演唱。“一棵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守望着北疆……”朴实无华的歌词配着饱含深情的曲调,《小白杨》很快传遍大江南北,成为经典,白杨树也成为边防军人的代名词。
如今,连队每天晚点名都会点到“小白杨”,官兵们齐声答“到”。这一声“到”李毅恒已经喊了10年。作为小白杨第44代传人,“扎根边防、蓬勃向上”的小白杨精神,也已经深深印刻在这位边防老兵的心中。
黄睿淅常听李毅恒讲起小白杨的故事。5年前,她第一次来队探亲时,李毅恒就带她来到这棵树前。第一次见到它时,黄睿淅深受震撼。“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小白杨树很大,像参天大树,充满了生命力。”黄睿淅说。
吃过午饭,李毅恒一家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206号界碑前。回忆伴随着热泪涌上黄睿淅的心头,这是她无数次在记忆里重温的地方。
“这里是他跟我求婚的地方。”回忆当时的场景,黄睿淅依旧不能自已,“那天,他带着我,骑着一辆自行车。他说,我要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很神圣的。他说,这就是界碑,界碑会一直都在。然后就单膝跪地,向我求婚。”
黄睿淅泣不成声,李毅恒在一旁搂了搂她的肩膀说,“就跟我们的国土一样,界碑立在这儿,这儿永远都是我们的,跟你求完婚,我的心永远是你的。”
神圣的界碑前,黄睿淅和李毅恒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火焰。
责任编辑:王裴楠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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