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颠之子薛志义的象形拳(薛颠象形术)
“武圣”薛颠大传 薛颠(1887-1953)字国兴、又名薛洪、薛瑞祥,号页真子、武德明。河北奇士也,精技击、通内功,形意门“剑”字辈传人、武林名号为“疯魔”,传出新式拳法—象形术。幼随本家长辈薛振纲学拳,薛为李老能(飞羽)之子李太和弟子。后随刘奇兰弟子周明泰习武,又得到李存义真传。因与八卦高手傅昌荣交手失利,找到李老能(飞羽)嫡孙李文喜(振邦)深造。最后师从五台山高僧虚无上人灵空师,亲承口讲、指画面壁、尽得老样形意拳—五禽戏三昧。其身法快如鬼魅、武功达到“神变”境界、神鬼莫测。从尚云祥学了八卦掌,民国四年任天津县中央国术馆(在天津东马路)馆长,著述:《形意拳讲义》、《象形会真》、《灵空上人点穴秘诀》、《金刚圭旨法象》、《一字慧剑之妙诀》等。 解析薛颠象形术 【曹英峰】 一、拳学渊源录 象形拳法,形意拳支派,为薛颠所创。随着岁月的流逝,薛颠卓越的武学修为连同他自创的独特武学艺术,渐渐走进了历史的深处,沉寂在岁月的长河中。据我的老师唐凤华先生讲:薛颠最早跟一位周姓武师学习形意拳,后为谋生去关东设场授拳。当时许多门派的拳师在关东以教武为生,这其中就有形意拳高手傅剑秋先生。作为同门,据说当时因为傅剑秋指出薛颠拳艺不精之处,于是二人当场试手。结果薛颠输了拳,随后离开关东,访艺于山西,投师五台山灵空长老,得到这位隐世高人的指授。于拳、功、易、道,禅均有所得。后下山赴河北深县,又得到李振邦、薛振刚的传授,功臻化境,武学修为达到了神变的境界。当时形意拳门承认象形拳法为支派,究其原因,一是它们之间历史渊源上的一脉相承和技术特点上的高度吻合,二是象形拳法的简约、神变能使形意拳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尤其象形拳法中融入了中国道家最纯正的内功体系(依个人之见,这才是象形拳法真正的亮点),由博返约,使之成为一门真正的道艺拳法。由于历史原因,象形拳法的流传远远不及形意拳那么广泛。加上象形拳法是以五行为体,五法为用,没有深厚的形意拳根基,很难将象形拳法之微妙发挥出来,而在我们这一拳系中,少有人尽得这两门拳学的奥义,因此日趋势微!一直以来我对象形拳法情有独钟,在学习形意五行拳一年之后。终于得到唐凤华老师的倾心相授。挟技归来,每日醉心专研,虽时日不多,但与同道试手,仅以飞云二法便可轻取对方,深感斯技之神妙灵动,又精简圆融,实为上乘武学之奇葩!结合原书现将象形拳法之拳功理法,扼要披露如下。 二、大道至简之内功阐徽 提到内功,据我所知,原传心意六合拳、八卦掌等内家诸拳在创拳之初都有佛道两家内修的内容,因而神乎其技,而致日后大行其道!但是发展到今天,内外两家似乎已无分别,概因内功传承慎密,每代也仅有一二人得全诀而矣。所以,见到一些内家拳谱虽然大讲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但究其实质,不过是名词附会,徒费笔墨之谈。修命独道家之以术延命最为善巧,修性则佛理之明心见性最为高妙。考宋代以前,佛道两家均重实修,而诸如吐纳、导引、观想、胎息一直是修行的主干。除火候运用变化万千之外,方法基本不离于此,全靠习者苦修,平淡中自见神奇!无论正史野史,记载成仙成佛者甚多!明清以来,道家内修之术愈仙愈奇,佛家大小两乘之理论亦汗牛充栋,臆想空谈者众多,所谓性命双修,已是徒有虚名。故后世慨叹修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薛颠的内功体系与易筋洗髓经的炼气基本一样,只是火候上有很大的差异,也正因为大道至简,半个多世纪以来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人们颂扬的只是拳学的精妙,而忘记了内功才是拳学的灵魂所在!诚如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薛颠的内功体系大致分为三步,即正身法,调息法,修心法。通俗的说,即身,气,神之三调,三者贯穿于实修的终始,是密不可分的!薛颠在其《象形拳法真诠》一书中绘图列表来明示三者之间的关系,这是著者的苦心,惟恐读者不明其意。但是武学技术和内功心法,往往需要门传身授,不是文字能表述清楚的。唐老师在传我的时候,与书中内容亦大为不同。然而将口诀传毕,书中之内容一目了然矣! 首先说“正身法”:我在访道之初曾细心观察一些实修的人,总觉得其行、止、坐、卧和常人不大一样,后来经师点破,才知所谓“道不离须舆”之真意!每见一些练功者定点入座,风雨小误,看似极有规律,但是,人这一天要工作,要生活,喜怒哀乐,营营役役,无时无刻不在受着七情六欲的贼伐,所以正式练功的时候不可能一下子诸缘皆空,势必有所牵挂,那么每次练功的有效时间就会大打折扣(就笔者经验,静功入坐,即便修炼有素者,大概也须30到40分钟方能进入状态!初学者往往杂念纷飞,此起彼伏,一两个小时练无所得也绝非稀奇)。再者,即便如此,又有谁可以保证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误呢?因此,“念兹,在兹,常惺惺”是内功中一个很重要的口诀! 一个真正的修炼家往往练功的随意性是很大的,只要一有闲暇,片刻之间,即收心敛息,一呼一吸。系之于命蒂,渐而久之,心、神、息皆归于气海,元气才能日积月累,固有一口“凝神气”,万念俱寂,“玄关”促开,丹有居室,始有“丹田”之象,内功即一日千里,归入正途!所以薛颠说:“随意法,即权变之法门也,无论行止、坐卧、车上、马上,皆可随意而练之(此法用意而练之),有一时工夫修一时道,有一刻工夫练一刻心,一日内十二时,意所到,皆可为,偈曰:行立坐卧任呼吸,一呼一吸立丹基,唇齿着力学龟息,息字自心圣人知,四个橐龠八卦炉。不知不能立丹基。”真是天机直指啊! 再说“凋息法”:薛颠说:“呼吸者,则谓之调息也,息调则心静,息外无心,心外无息,欲得息外无心之妙,必须真调息,息调则心定,心定则神宁,神宁则心安,心安则清静,清静则无物,无物则气行。气行则绝象,绝象则觉明,觉明则性灵,性灵则神充,神充则精凝,精凝而大道成,万象归根矣!”抛开文字的繁冗叠复,一幅内功修炼图已经脉络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何谓“精凝”?丹成之象也!薛颠文化不高,这本《象形拳法真诠》为他的传世之作,语言干练精美,自然少不了请人润色,但内功是核心的东西,靠的是真传,外行人是创造不出来的。谭紫霄在《化书》中载有“五忘仙诀”,云:“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忘虚以合道,忘忘则功圆。”而薛颠的内功精要不正是“五忘仙诀”最通俗的注解吗?《象形拳法真诠》中将“调息法”分为三步,第一步要求循序渐进,自然而成。所谓“努力呼吸”即是“服气”一法,用意较重,是用武火的后天层次,然“心为臣,息为君”,能很快排除杂念,达到心神凝定。比所谓的“一念代万念”要高明许多,习者不假一丝一毫的做作,一片淳朴,直入先天。第二步的“丹田呼吸”依书中所说很容易让读者误以为是着意吸升呼降,导气运行周天,其实不然!书中所指乃丹经上说的“取坎填离”之境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心肾相交”、“水火既济”,此时口鼻呼吸虽在,但“吸之绵绵,呼之微微”,数分钟或十几分钟才有一次,丹田气动,橐龠初成,内气周流不间断,此时内功根基已成,宿疾顿去,生理上常有饥寒不迫等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修炼家称此为“金水河车”或“气河车”,是后天中之先天的境界。至于“体呼吸”,不如称之为“胎息”更为确切,薛颠说:“然此呼吸。实为呼吸最终之目的,最上乘之法门。”到了这个境界才是真正的先天境界,一切生理功能完全高度自动化,打破了生命体由盛转衰的自然规律,补足亏损,甚至返老还童!而河车自转,精尽气化,马阴藏相,这才算是真正的“炼精化气”了。每见有人,动辄大谈“炼精化气”,其至自诩功臻“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以正统修炼家的眼光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令人喷饭!察中国近代武林中,也只有董海川、杜心武、孙禄堂等寥寥数人做到而已。所以,薛颠在书中说:“故习此道者,不可不恒心努力达此境域” 。 第三步的“修心法”被薛颠放在了内功的后面。其实,做功夫的伊始。“修心”就要踏踏实实贯彻进去。薛颠在书中说:“修心法者,即道成不二法门,释谓明心见性,道谓修心炼性,儒谓存心养性,其名虽殊,则理是一。”谈到“修心”,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庞大了。非指专事于修炼,做人亦是如此。简单地说。修炼家对于世俗的道德标准以及人生态度的客观认识。都可以称是广义上“修心”的范畴。至于“三教圆融”,那是“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空”。得靠修行者真实体味,恐怕文字已经不能达其意了。圈里有一句话:命赖师传,性靠自悟! 真正的修炼家是不会把自己禁锢在所依附的教派之中的,而一个四肢发达,大脑贫乏的赳赳武夫也永远不可能到达武学的巅峰。人之习武就如养虎在身,而这“修心”又恰如“伏虎之术”,薛颠是没有做到,否则就不会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三、五法八象会真 象形者,会意也。发于外而谓之象,蕴于内而谓之意,意可蕴,亦可发,意由心出,象由性生。以主旨而论。薛颠的象形拳法并未脱离心意拳这一主干思想,而内容的精简倒与同为心意分支的蜀东金家功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拳法大致由桩法、五法、八象、独门器械组成,内容不多,但变化万千!桩法在象形拳法中比重不大,只有八字桩、降龙桩、伏虎桩三种。其中,八字桩与当下流行的浑元桩相似,手形上略有变化,以养气为主;而龙虎二桩为侧身练法,下势较低。注重撑、搠、按、扭之劲,为技击所设,练起来很吃功夫。据门内的一些老拳师讲,薛颠的那个时代,真正站桩的人不多,包括被今人追捧为“万法不离”的三体式也不例外,拳中有桩,这是个很值得令人思考的现象。 五法,即飞、云、摇、晃、旋,五个可分可合的单式。下面分别介绍如下: 飞法:飞法由左化身开始到右化身,左足不动,右足向右前方斜进步,右手手心向下,臂半屈而有挺劲。进足同时以横力向右直出,左手横进,手心向下。置于右肘下,松肩。坠胯,沉气,膝挺,身形略侧,目视右手中指;上动不停,右足不动,左足向前疾进一步,同时左于翻转手心向上,沿右小臂外侧拧转至右前,右手翻转手心向下,以裹合之劲沿左小臂拉至左肘下,稍定劲,左足横向左快速移一步,同时力从足起,以臂带动身形向左横发力,变为左化身。然后再进右足,如此反复。解析:飞法和蜀东金家功夫中“分草”一式很像。起式就是拨打抢边,另一只手封住自己中线,如果拨打成功,通常会立即戳击敌方面部咽喉要害。戳击无效,横力再打,进步时摔法可相机而用,与形意五形拳中的钻拳、十二形之蛇形十分暗合。“回马枪”是飞法练习时的回身法,但实战中却是出其不意迷惑对方或败中求胜的一记杀招,通常右化身,腾空转身,震脚发力发声,顺势矮身横抽敌方肋下,威力惊人! 云法:云法由无极式(起式),右足不动,左足向前迈一步,左手经胸前划弧伸出,变为手心向上,右手置于左肘下,手心向下。上动不停,右手沿左小臂外侧由左及右划弧至身体中线,变为手心向上,左手也由左及右划弧至右肘下,变为手心向下,双手同时略向怀中一带。同时左足跟转至右方,身体下沉,右膝盖顶在左小腿上。稍定劲,起身右足向前迈出一步,同时双手向前发力,要求脆、快、抖、弹。发力毕,双手继续划弧,沉身,进步,发力,惟方向不同,如此反复。解析:云法是一个吞吐沉浮很明显的式子,双手划弧又叫“金丝缠腕”,是典型的擒拿手法,实战中如果捉住对方手臂,随即身子后吞一沉下压,迫使对方失势,前倾失去重心,然后进步抢中,一个短发力摔出对方。本来擒拿就是近身,如果一擒不中,趁势沉身即迫得对方起不了腿,那么攻击裆腹要害,就很自然了!险是险了点,却是极狠毒的打法! 摇法:摇法由无极式(起式),右足不动,左足向前迈一步。同时,右手在上,手心向下,左手在下,手心向上,双手呈阴阳裹抱之形式提至胸前,然后由右及左划大弧形捋至左胯部,身体略向左拗,双手呈左上右下的抱球之式,目视前方。蓄势定劲,右足依然不动,左足向右前方迈一步,同时双手由左胯向右前方极力伸出,上动不停,右足向右前迈进一大步,双手呈阴阳裹抱之形式由左及右划大弧形捋至右胯部,身体略向右拗,双手呈右上左下的抱球之式,蓄势定劲,左足不动。右足向左前方迈进一步,同时双手由右胯向右前方极力伸出。如此反复。解析:摇法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摔法。俗话说:“拳加跤,艺更高”,“半年拳不如当月跤”。河北派的拳法明显是受了保定跤的影响,一旦进身多数以“摔”结束战斗。摇法中手法的一个大捋手看似十分笨拙的一划拉,其实守中有拿,一旦得势,肩、肘、膝都可以趁机给对方以致命的打击。我曾与一著名拳师交手,飞法先发制人,抢边穿喉。对方一抬手招架之时,摇法大捋立即破其中线,然后右足一别,进身肩打,对方应声而仆。 晃法:晃法由无极式(起式),右足不动,左足向左斜方进步,双手同时向里扭劲,翻转成手心向上,至与胸口一齐时,向前方伸出,手臂微屈,略高于肩,如托重物状,此时腿弯臂屈,头顶身挺,目视双手。上动不停,左足向右斜进一步,双手同时尽力再向上略一托,右足随即跟上一步,进步同时双手快速落回胸前,不停,晃身摇肩,双手呈半弧形向身之两侧分开。上动不停,右足向左前方进一步,左足不动,然后双手内旋划弧变为手心向上,收至胸前变为手心斜向下,向前猛推。如此反复。解析:晃法用文字表达有些繁复。其实就是形意拳的“虎扑”,只是先“虎托”,再“虎分”,最后才是一扑,走的是“之”字形的步法。飘移不定的身法,使“虎扑”这一传统拳式,刚猛中又不乏灵动!实际运用中,“托”住了,腿膝便可以致命一击,“托”不住就“分”,头打和肩打就有用武之地,不必拘泥! 旋法有两种练法,下面我们分别介绍:一种是内旋法,由起式开始,以腰带动肩,以肩带动手臂,双手在身前由内向外划弧,一手变手心向上,划弧至头的侧面,略比眉高,托劲;一手变手心向下,划弧至胯的一侧,略与腰平。撑劲。同时双足交替向前快速进步,步子要小,呈波浪形的曲线。如此反复。一种是外旋法,由起式开始,以腰带动肩,以肩带动手臂,双手在身前由外向内划弧,仍是一手托劲,一手撑劲,步法亦如前式。解析:旋法在门内又被称为“小游身八卦掌”,以身法灵动游移而见长,防中寓打,尤其适合以一敌十,薛颠在书中以太极八卦图形示之,其实也是象形取意,习者可不必拘泥,灵活运用。 四、五法合一 五法合一是将五法贯穿起来,形成一个精悍的小套路,练时连绵不断,用时一气呵成,一势不断,式式相连,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八象(门内又称八技),即龙、虎、马、牛、象、狮、熊、猿八个独立的技法。限于篇幅,对于八象的拳式在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有兴趣的读者可参书研究),习者须知五法乃八象之基础,八象是五法的延伸。正如五行拳与十二形的关系一样,在河北形意门中,有很多前辈武师并不练十二形,或只是根据喜好练一二式,个别是为了传承的需要才全盘继承。据唐风华老师讲,八象里融合了华佗五禽戏的精髓。配合内功,一动一静,不单只为了技击而用,于养生延年、防病健身都有着丰富的内涵。至于薛颠传下的器械练法,多为形意拳的刀剑枪棍,只有佛门方便铲是其独门所传,应该是灵空长老的衣钵。因为象形拳法是薛颠技艺大成之后,融合了道家内丹术、五禽戏、形意拳之精华后,自己创编的拳法,因此内容虽然不多,但体系却十分完整,也符合“大道至简至易”的原则。 薛颠的猴形【李仲轩讲述】 没有形意拳的基础,而直接照书自学象形术,必然有许多困惑。而系统地讲解形意拳,又不是杂志的篇幅。薛颠当年以猴形闻名,猴形的第一变是猴蹲身,形意拳练法的起点也是猴蹲身,此次便披露这一式,希望能对自学象形术的读者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形意拳的劲道叫翻浪劲,海浪反反复复,跌宕起伏。猴子一警惕,立刻缩身,危机一到,可向四方弹起。不懂得蹲身起身,就练不出翻浪劲,薛颠是在猴形里出的功夫,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一缩身一小团,所以别人说薛颠能把自己练没了。李存义不大教十二形,我们这一支如果没有薛颠也就没有十二形。从薛颠的角度讲,劈拳起手势、半步崩拳都是猴蹲身,这样十二形就入了五行拳,其实这是五行拳该有的东西。但不特意讲一下,自学者就不知重视。翻浪劲要从“坐腰起腰”里练出来,腰一坐膝盖就蹲了,猴蹲身首先能将膝盖练出来,没有起伏哪有翻浪?手臂作出翻浪状,这是假起伏,比武时没用,遇上强手,一碰就没。两胯有翻浪状,方是真起伏。不见形的劲的翻浪——这无从讲,只能讲有形的身的翻浪,无形的要从有形里练出来。形意拳的根本是敏感,有人上战场杀得敏感了,有点风吹草动脖梗子就一激灵。但反应快了也还会挨打,因为这只是意识到了。惊脖梗子没用,得惊尾椎子。反应是反应,反击是反击——这是许多人比武上不了档次的原因,反应和反击在一块的法子,就是惊尾椎子。脖梗子惊了,还得准备动作,尾椎子惊了,自然就有动作发生。能坐腰,就能惊尾椎。猴蹲身时要聚精会神、全身贯注,这两个常用词,就是至关重要的窍门。在形上讲,蹲身对浑身筋骨都有好处,但要是不动意,功夫练不成。蹲身时要让肉体联系上精神。神不练,光肉练——尾椎是惊不了的。缩身、团气、凝神、惊尾椎,这就是猴蹲身的精义了。同样,猴扇风也是要用神练,猴扇风没什么动作,就是两手在耳朵旁扇扇,学猴形没学到神,就会学出一身滑稽。说形意拳难看也主要是有这个猴蹲身,练拳时,处处都有只猴子蹲着,可想这一式的重要。猴蹲身之后,有张狂的招数。蹲身先练了膝盖,所以猴蹲身一变,就是扬身膝击,名猴挂印。这一蹲一扬,正如劈拳的一起一伏,也如崩拳的一紧一驰,只不过猴形放肆,劈崩含蓄。猴挂印的下一变是“猴摘桃”,就是抓敌人脸,泼妇打架一般,这是为膝击作掩护。不抬腿是立于不败之地,抬了腿是兵行险道,得有收场、后撤的技俩。这连抓带点,练着滑稽,打起来狼狈,但这一番乱七八糟,兴许就乱中取了胜。比武时要懂得挑事端、找头绪,无理取闹一下,也许就乱了对方。人在抬重物时,会用蹲身起身的方法抬,摔跤要用上腰胯方能胜人,一抡拳头反而忘了。满族人的跤法叫鞑子跤,练踢带摔,一近身就用脚铲人胫骨。光绪的父亲奕镮当时绰号“大力神”,是鞑子跤高手。有的跤场就托名是他传的跤,那就不好惹了。鞑子跤的基本功,一是跳黄瓜架,传说满族人摔跤的祖师家里种黄瓜,早晨起来就在黄瓜架下跳胯。第二个有趣的基本功是撸草绳,就是一根小孩胳膊粗的草绳子,来回撸,体会“劲在两头”的感觉——象形术摇法便是练“劲在两头”,虚了这根绳子,或轻或重地练。飞法在生活中常人也总用,比如过年时放鞭炮,点炮信子时,拿着香头的胳膊上的那种感觉,就是飞法——没这个拳意,不成功夫。飞法可以用在劈拳中,我们的掌是“叉叉手”,五指根都要叉开,一掌劈出去,含着掌心,精神在食指尖上。可以将这根指头当成点炮的香头,找着这感觉,象形术就进了形意拳。其实,飞法是形意必得练出来的东西。但往往人练出来了却总结不出来,因为功夫是自然而成了。而且不管总结得多高明,只要落成文字,内行人见了,总有“这少一句那少一句”的感慨,武术这东西,说不全的。薛颠将这个要点预先拣出来,是他的教法。碰上资质好的人,会举一反三,说的少也等于全说了。云法不是云手,而是云身子,为体会云法可以转转铁球。十几斤的铁球,抓在身前,能令人身子前后失衡,手上的铁球一转,全身的重量都调整上了。这个云铁球之法可以和云法相互参究,能云身子,也就能变换身形地进退了。晃法有舞大旗的意思,旗面的婀娜多姿,是旗杆子带出来的,这是以实带虚;旗面也能以虚掩实,藏着的旗杆子随便一点,就能伤人;舞大旗舞急了,旗面的布能把人脸抽得生痛,这是以虚变实;拿刀砍旗杆,旗杆一晃,旗面就把刀兜住了,这是以实变虚。旋法是象形术里的小八卦掌。形意古传的身法练习是转七星,将七根竹竿插在土堆里,来回绕。练到后来,竹竿要插成一条线,间隙很紧,仍能闪进闪出,方是转七星成就了,这是训练攻偏门。八卦掌的出现对形意拳是个促进,八卦掌这片天里试试形意拳,才能知道形意的潜力。有人说形意就是攻中门,八卦就是攻偏门,两者相互克制——哪有这回事,八卦里形意,形意里有八卦。形意也讲究攻偏门。练的功架是形意拳,比武时的变化也是形意拳。往深里讲,比武时的变化,才是真的形意。练武时的一招一势,是在练随机应变。害怕比武时被人打死,就不能在练武时把自己练死。我们李存义这一支一趟拳练完的收势动作,是转身收势。《象形术》一书上画的旋法动作,近似与李存义传下的崩拳的收势动作。一个收势也是小八卦掌——这是形意拳容易被忽视的地方,练拳要找捷径,但也要踏实,五行拳功架不枉人,一点一滴都有妙处,只要都练到了,比武时就明白自己练的是什么了。能硬打硬进,也不硬打硬进,一对一,可以硬碰硬,但一个对七八个时,怎么办?练武修出的劲道跟人硬拼了,那么练武修出的灵性干什么呢?内劲是虎,身法是龙,功力足还要智慧深。只能力胜,是俗手,能智取方是高人。走在人偏门上,等于欺负人。尚云祥强调智取,他与当时八卦掌最高成就者程廷华有过一次试手,打了这一架,就知道形意拳什么最宝贵了。可惜尚师没有留下文字,薛颠留下文字了,要珍惜。比武时,脚下一迈步要有指向,练武不是光练一身力气,关键要把方向感练出来。李存义写书招来天大麻烦,很多人找到国术馆,一坐下就说:“听说,你们爷们厉害了。”这个话茬没法接,李存义干脆就比武。尚云祥、唐维禄当年见过李存义比武,均说他与人交手没回合,只打一个照面的架。这是方向感卓越,光劲道强,脚下不会捕人,不会这么利索。唐师欣赏薛颠,也是薛颠在这方面天赋好。形意要“如犁行”。犁在地下走,将土地掀了。形意拳功夫在脚下,劲是自下而上的,就算是一掌劈下去,效果也是把对手连根掀了。如犁行的另一个讲法是,正如拉犁得有个方向,农民犁地都是一直道一直道地犁,这样一块地很快就都犁到了,要是没个准头地乱来,一块地就怎么也犁不完了。犁在土底下,向前要有准头,比武时脚在身子底下,也要有准头。不知道如犁行,就不知道身法是如何变的。学会省时省力,自然技高一筹。擒拿也要走偏门,拿没打快,但你走在别人偏门上,别人就快不过你了。懂了旋法,与一般人交手,一个鹰捉就够了。我老了后娱乐就是下下象棋,七十几岁在街边下棋时,遇上了练拳的,他当时四十多岁。他连输给我几盘,我要回家吃饭,他手抓住我领子了,说我一走就打我。我一个鹰捉将他按在地上,松了他,他就抡拳头,我再捉住他,顺着个崩拳的劲把他甩出去了。围观的人不知道,他心里明白怎么回事,立刻对我恭敬了。我不让他跟人说我会武,他也不好意思说。此人后来问我武术的事,我说:“别谈了,有时间下棋吧。”练武时,脚下有准,手上也要有准。形意拳是“拳从口出”,拳从腰里升上自己的嘴跟前,再递出去——这个练法很妙,调动人精神来打中线。练拳时得有个冲击点,点子对了,拳架才能整。能打在自己中线上,全身的重量就上了拳头。明白了拳从口出、如犁行,在“全身重量上拳头”的过程中,也就找着了六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功架整了,自然要求变通,揣摩六合在力学上的妙处,也就找着了三节(臂的三个关节、腿的三个关节、躯干的三大关节),三节可以整成一节——这是意境上的说法,以意境而论,也可以说三节无穷尽,爆炸力是整劲,一条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这也是整劲。一般练形意拳都是从劈拳里打出来,尚云祥是个例外,他是从崩拳开始学的。李存义当年教他有“先考验一下”的意思,没系统教完,主要是崩拳,因为崩拳的起手势是劈拳,校正了一下劈拳拳架,等于劈拳也教了。劈崩钻炮横各有各的变招,而只有崩拳是一小套拳,因为崩拳转身的招数多。形意拳主要是攻中路的拳,所以崩拳是形意的重点。崩拳伸手就是,没有劈拳那么严格的“拳从口出”的动作。但这一小套拳中含的“狸猫上树”、“懒驴卧道”都是拳从口出,而“后手撩阴”的变招“反手刺喉”也是擦口而出。因而崩拳中也有这个训练,这是形意拳的基本。按照拳口而出、如犁行的练法,对己对人也就有了纲领。我与丁志涛当年在宁河都有慷慨仗义的名誉,也喜欢自己有侠名。我俩的师傅唐维禄绰号“北霸天”,听着凶,其实唐师无权无势,时时善待他人,这不是老百姓叫的,是武林朋友叫出来的,说唐师在河北北部练形意的人中领了先。我当年初见唐师,问唐师有什么本事,唐师说:“没什么本事,只会在弹丸之地跟人决胜负。”在弹丸之地,转瞬之间,能找准自己身体的去向,这就是本事。薛颠的口头禅“搁对地方”也是此意。练武人要仗义,但更要明是非。仗义得糊涂,一是会被人利用;二是仗义了这个人,就害了那个人,往往拖累的是自己家人。我五十几岁得重病,对哥哥李捷轩说:“死就是过过电,没什么大不了。”我觉得自己这话硬气,却搞得他非常难过。少年时崇尚侠义,结果为人处事的分寸感不好。我一辈子买东西没跟人还过价,事情作了就不后悔,其实心里也明白其中是有得失的。后辈的习武者,要吸取我的教训。 从“薛颠的点穴术”谈起【李仲轩讲述】 薛颠有《灵空上人点穴秘诀》一书,上面都是药方子,实际上没有讲点穴。此书的贡献是将武家的药方公开了,功德无量,但由于年代久远,今人的身体素质、饮食习惯已经和那个年代的人迥异,所以买了此书的读者还是要找专业中医人士请教,方能实践此书上的药方。武家的药方是一宝,同时也是师承的见证。唐维禄的后人薄荣利来访我,我将李存义传给唐师的五行丹连并几个药方都写给了他,保证了唐师武学在唐师后人中能够完备传承,算是报了一份师恩,同时也将薛颠的桩法写给了他。我是就事论事,如果论严格传武,不会这么轻易。我是1915年生人,薛颠提倡桩功,在记忆中大约是在民国四年的时候,他当上国术馆馆长后,桩功就成了国术馆的早课。从站桩容易领悟拳学,薛颠说桩功是方便,这是实在话。真正神奇的是,尚云祥练武人迷、以神作拳、行住坐卧都是这个,这是上道的东西,不是人门的技巧。李存义和尚云祥通站桩,但他俩平时练功就是五行拳,很少站桩,只是可怜徒弟不长进,方教站桩。站桩与、打拳最关键的要点是一个,对这个要点没体会,练拳不出功夫,站桩也照样不出功夫。这就是“桩法能容人拳法中,拳法能容入桩法中”的道理。尚师对我启发最大的话是:“不要力胜,要以智取。”这句被许多评书话本说烂了的话,在尚师口中说出,却一刹那令我体会到武术的另一层面,比武时顾不上算计谋略,但练武其实是在练心智。对于交手的大原则,唐维禄总结为:“身子挂在手上,眼睛盯着根节,冷静。”手上要挂着身体一二百斤份量,拳谱有“追风赶月不放松”的话,追上敌人容易,身子能追上自己的手,就难了了;肩膀为根节、敌人要有作为,肩膀必有征兆,练武人练出眼力容易,养成明察秋毫的习惯,就难了;而最难的是冷静,必得练功夫练得开了智,方能冷静。在尚师的子女中,我学拳时只见到尚蓉蓉一人。那个时代封建,男女授受不亲,尚师家来人多,尚师忌讳人跟他女儿说话。尚蓉蓉的文化水平比我高,她是在东四九条上的小学,听说又上了中学,将将上完。我只是个小学毕业。一天,我去尚师家,见几个十来岁的小孩缠着尚蓉蓉,说:“小姑,别人要这么打我,该咋办?”尚蓉蓉说:“不怕,这么来。”和这帮孩子在院里玩上了。尚蓉蓉的出手很快,跟小孩比划不敢带劲,变招巧妙。她对那帮孩子说:“开始打拳砰砰砰,这不对,砰砰砰之后的东西妙着呢。”我看了一会,知道她得了尚师的武学,这也是我见尚蓉蓉时间最长的一次。尚师不指望她与人比武争名声,因为女子天性有股温柔,不像男子比武下得了狠子,所以对付一般练武之人绰绰有余,但在性命相搏时,女人天性上就吃了亏,尚师只是希望她能将自己的武学继承下来,流传后世。尚蓉蓉长得像师母,不特别漂亮,但顺眼大方。师母左腿有点瘸,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摔的。我叫师母,而单广钦叫"妈",他与尚师情同父子。我在尚门中和单大哥交情好,由于我学拳的后半阶段是从天津往北京跑,和别的师兄弟就交情浅了。尚师家是东厢房三间,厢房比正房矮,但尚师家有电灯,不是尚师有钱了,而是尚师的徒弟单广钦有心。那时同在尼姑庵住的邻居安了电灯,尚师家还是后门煤油灯,单广钦说:“咱不能比旁人差”,给尚师家安了电灯。与尚师同院的邻居中,没有卖艺卖苦力者,多为作小生意的,还有文化人。我是进了尚师的院门,就自己要求自己规规矩矩,别人不与我搭话,我也不与人攀谈。我从天津来都是吃完午饭再去尚师家,尚师说:“远来是客。”不让我太拘束,让我中午在他家吃,说得多了,我就吃了几次,都是鸡蛋妙大饼。那时一个车警察一个月九块钱,尚师一个月可能有三块钱。我习武,我父亲非常反对,但我母亲王若南是支持我的,她对我说:“文人就是斗心眼,武将才是真本领,国家有灾要靠武将。”没我母亲的支持,我是学不下去的。她的爷爷王锡鹏在浙江定海被洋人的炮弹炸得只剩下一条腿,她小时候经历过"鬼报喜"的事,就是王锡鹏阵亡后,家里人极度悲伤,幻觉中觉得有人说:“老爷又升了。”结果王锡鹏死后真给升了一级。我姥爷王燁在八国联军进北京因抵抗被洋人杀害,有人说他是被押到德胜门给点了天灯,其实是砍了头,我母亲说入葬时没有脑袋,作了个铜头,外界布说是作了个金头,那个时代哪有那么多金子,慈禧太稍后赏王家女眷,也不过二十个金扣子。我的二老爷王照协助光绪变法,慈禧杀人时,他剃光头扮和尚逃到日本方捡了条命。尚师是瞅着我是忠良之后,才收的我,我立下了不收徒的誓言,尚师管我叫“小李子”。尚师话很少,唐师能和尚师聊起天来,但不管说多久,也只是谈拳很少说闲话。尚师唐师都是平淡和善的人,见人来了笑脸相迎,令人感到愉快。尚师师母住三间东厢房靠南的一间,不睡火炕睡木床,房里西墙上挂着一个一尺来长的达摩像,是墨笔画,镶在镜框里。房里有个六仙桌,三个抽屉,带铜把子,有一个抽屉是任何人都不能动,其中有一本李存义写的《五行拳图谱》。那是窄本线装书,尚师只有一本,唐师也只有一本,唐师的这本书传给了我,但我因生活动荡而遗失。我能有习武的心也是因为受了辱。我十五岁的时候,想到北京见世面,通过亲戚介绍,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的东路“天津中原公司北平分销场”作了售货员,这在我家是降身份的事,但我父亲在南京与人作生意赔了钱,家里一度困窘,父亲很消沉,不管我了,我也就来了。这个销售场是两层楼,卖百货,规定工作人员不准赌博不准打架,否则就开除。一天下雨,销售场的后门在胡同里,下班时较拥挤,许多人没伞都拥在过道,我有伞便往前挤,结果后面人一推,我就挤了前面的人,那人还没打上伞就给挤到雨地里,他回身就给了我一巴掌,撑上伞走了。我觉得很屈辱,就跟他一直跟到了长安街的公共汽车站。那时是有轨电车,电车开过来时,我扑上去将他脑袋按在铁道上,说:“我要跟你同归于尽!”他就叫饶,我放开他,他和一个相好的同事抡着伞打我,我也回打,结果我们的雨伞都打坏了。他后来到警察告了我要杀人,给关了一夜,我就这么丢掉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没了工作,只好回家,正碰到唐维禄的大弟子袁斌要教我,就此结识了唐师。“津东大侠”丁志涛是我的师兄,其实上我是他的师兄,袁斌教我时,唐师总来看,也就指点了我,只是还没有正式拜师。那时丁志涛仰慕唐师,求拜师多次,唐师都不答应,嫌弃了丁志涛是杀猪的,说:“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这种人狠,不能教。”丁志涛就求我,在我的劝说下,唐师才收了他。结果一收发现丁志涛练功非常刻苦,资质又好,很快成就了武功,而且没有任何仗武欺人的事,还总帮弱者打抱不平,唐师很满意。但丁志涛最终自杀而死,他不对别人狠却对自己太狠。点穴是高功夫人的事,尚师、唐师都能点穴,丁志涛也练到了点穴的程度。一次我和他试手,他一下点在我身上,我觉得身上"腾"的一下,赶紧一抖,算是没有被他点上。尚师、唐师教过我点穴,但那时我程度不够,实作不出来,拜师薛颠时正处于武功的上升阶段,也是在此时通了通点穴。此次仅简略谈谈,为读者破除一点神秘。点穴的高手在八卦门中有一个,武功与程廷华相当,绰号“煤子马”卖煤球的,我不记得他的姓名了,老辈人都很敬重他。首先点穴不是点得人一动不能动,而是一动就痛苦,不舍得动;其次,点穴不是追着认穴追着点,那样一辈子也点不了人,点穴的要诀就是成语“适逢其会”,自然而然地,你来我往中刚刚好能点上穴,就是了。追着点穴来不及,得等着点穴。点穴不是点上去的,也不是打上去的,而是撞来的。顺着敌手的劲戳住了,顺手在哪里就是哪里。懂了形意拳的高级打法,也就是懂了点穴,形意门中现今通此术者应该尚有,因为传了高级打法必传点穴。点穴的手型是剑诀,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如何练指力?不是戳木头沙袋,而是劈抓,形意拳古谱中有“三顶”的要诀,其中有指顶,指顶有推出之功,如何练到指顶?不是指头坚挺就是指顶,得把古谱上的“三弓三抱三垂三挺三圆三摆、起落钻翻要义”都练到了,方能成就指顶,也就有了点穴之力。所谓“一有全有,全有方能一有”。唐师介绍我拜了尚薛二师,介绍徒弟廉若增拜入张鸿庆门下,张鸿庆也是赌术高手,他赌博的搭档叫任廷裕。我在向张鸿庆求教期间,他偶尔带我去打麻将,一次我输得太惨,就对他说:“您捞捞我吧。”(接我的牌,帮我赢回来),他说:“我不管,你找任廷裕。”任廷裕笑了,教了我一点赌术技巧,我一看,原来赌博和比武一样,都得眼急手快。麻将总是在桌面上胡撸来胡撸去,而任廷裕想摸哪张牌就能摸到哪张牌,其中的道理,跟认穴一样。至于解穴,只要一个人会了点穴自然就会了解穴,揣摩着点上去的劲,反方向一拍,就解了穴。点穴的奥妙不在指头,不在中医经络图,而在打法。这只是粗浅地将点穴的原理讲出了,增长一下读者的见闻而已。 薛颠之鸡燕二形【李仲轩讲述】薛颠传我的鸡形主要是鸡翘脚、鸡啄米两式,但这两式的功用可以发挥到一切拳架中。在十二形中,燕形是个匪疑所思的打法,鸡形旁通着燕形,也就一并讲了。近日的读者来信提问为:一、练形意拳时如何控制呼吸,是否要逆呼吸;二、形意拳的练法与打法各是什么路数;三、我对您多次提到的“转七星”很感兴趣,能否说得更详细些。练拳时不要刻意呼吸,不要大呼大吸,开始练拳要像夜行贼、捕食猫一样屏住呼吸,能如此小心,心也就静下来了。然后随着打拳打开了,要在拳里找呼吸,找着的呼吸是很灵活的,比逆呼吸要精细,身体更能受用。比武的时候,一切对应着对方来,不能自行其事地硬来,有敌招才有我招,无敌便无我;练拳的时候,一切要应着拳来,什么都在拳里找,不能把静坐时的呼吸法硬加到拳里。练拳就是练拳,练拳的有自己一套。练法的大纲是“二十四法”,打法的大纲是“八打”,师傅们讲拳都是结合着个人体验,在这两首歌诀上发挥。“头打落意随足走,起而未起占中央”——鸡形是头打,鸡啄米就是擒住敌人两手时,用头下琢鼻软骨,上顶下巴,琢鼻软骨血流满面,而顶下巴,能一下把敌人顶晕过去。头与脚是杠杆的两头,头一前倾,脚大拇指就吃力,脚大拇指一蹬,头就顶上了劲。所以鸡形既是头打,必然连带出脚打。鸡翘脚是鸡啄米的必然变化。鸡单足立地时是抓着爪子缩腿,所以要含着抓意提膝,有了抓意,膝盖下就能生出一踹,此踹很低,脚背外斜着翘起,所以名为鸡翘脚。鸡形的腿击是从膝盖生出来,不是直接使脚,所以能够“有机会就甩一脚,没机会就藏着”。五行拳中的“十字拐”就是鸡翘脚,由此可见十二形是五行拳的发挥,五行拳是十二形的提炼。以上是鸡形的打法,而鸡形的练法是成就功夫的关键。鸡形头打就要练头,头为一身之枢纽,头部僵硬,脚下再能变步数,转换身形时也仍然快不了。鸡总是一探头一探头地走,以头领身,鸡形就是用这个方法练身子。转七星要用五行连环拳来转,五行连环拳并只不是拳谱上那一套,那是范例,拿来研究,要揣摩出“拳生拳”的道理,否则就辜负了老辈人留下这个拳套子的苦心。在任何方向都能生出劈崩钻炮横,随动随有,不是那个套子,也是五行连环拳。只有转而没有生发,那是傻转,五行拳有生克关系,所以是很灵活的东西,学拳不开窍时,就要用转七星的方法把自己弄活了。唐尚二师对五行连环拳没有死规定,转七星本是个玩法。当年尚师跟程廷华相互绕着试手,身法中含着五行连环拳,并没有被程廷华绕到了。可见五行连环拳与转七星是一体的,老辈人的形意拳注重偏门攻防上的闪展腾挪。我们刘奇兰——李存义派系形意拳在打功架时特别注重转身动作,这个偏门要点在基本功架里就训练上了。至于鸡形“以头领身”的具体练法,考虑到一般读者没见过转七星,就以八卦掌来举例,点出八卦掌里的鸡形。但我只有些来自老辈人的听闻,没有实际练过八卦掌,如有不妥,还往指谬。走八卦单换掌可用劈拳的架子,一手前扑一手后兜,将这个架子维持住,两手不要再动。在圈子上的内脚直走,外脚内拐,这样就走成了圆圈。劈拳一手前扑一手后兜时,隐含着向左右的撑起之力,既然走了圈,就要将这隐含的劲撑圆了。走八卦练的是浑身的完整,手势不动,要以身动手。内脚直走,身子前进,架子就有了向前扑的劲,外脚内拐,身子侧转,手臂就有了向外撸的劲。一扑一撸地走圈,劲力就鼓荡上了。练单换掌看似两手不动,其实劲力在不断地翻腾,一比武就有了招。走圈,就是蹬身子,鸡翘脚般随时能独立,但不能露了形,要看似脚不离地的走。但有人练八卦转一会,就头晕目眩,这是光蹬身子了。八卦圈不是脚脖子转出来的,而是头领出来。头首先要虚顶,只有虚顶了才能转动灵活,头微一侧转,整个身子就得调过来。这个圈子是一侧一侧走出来的,所以偏门攻防的意识就养成了。学会了调身子,重量就跟上了。这么走走,就是“全身重量上拳头”的好法子。而且劈拳两臂发挥向左右之力,架子就抱圆了,所谓“两弘圆则气到丹田”,可以养生出内劲,有身轻力厚之妙。弘,是两臂内侧的肌肉,两臂通着呼吸,两弘伸展,胸就含住了,气息就能向下深入。用手脚打人,也有鸡形在。脑门有顶意,拳头的分量就加大,后脑有仰意,撤身就快。可见单换掌“以头领身”的训练多么巧妙,脖颈僵硬地走八卦,就走不着东西了,单换掌是先有头功再有腿功。所以也可以是“头打落意催足走”。头打落意随足走,是个杠杆力,脚下找着定位,头上就找着了落点,杠杆一翘就打了人。头得和步子配合方能练出来,打时也是两者配合着方能成事,随时可以鸡啄米一落定胜负,头有落意,劲落在手上,也是鸡啄米。恣,放肆、随便的意思,头活了,身法就活了,打法也就活了。起而未起占中央,头打是难得用上的一招,敌人难给这机会,所以一般头打是含蓄着,起发动作用,发动手脚就势赢人。所以头的打意是起而未起的状态,居中不露形的。燕形是足打,足与头密切相关,鸡形不成就,也没有燕形。燕形名“燕子三抄水”,三抄其实是两脚。五行拳中的“二起脚”就是燕形的基本形,二起脚是崩拳转身动作的变招——反手刺喉之后,将两只胳膊前后伸展开,内侧向上,然后两臂翻转,向下有了压意,脚上就顶上了劲,就着这股顶劲,后脚越过前脚,向敌人胫骨撩去,就像鞭炮二踢脚两响是一响接一响,后脚一撩,前脚就飞起,横踹敌人肋骨。后脚一撩,敌人必后撤,前脚就有了踹肋骨的空间。这是人的必然反应,走在敌人前头,也就正好打上了。这是打法的算计。注意,光有脚顶,飞身子仍不利索,只有头虚顶了,才能有足打的巧妙。二十四法中的三顶三提等这些一般人容易忽略的东西,都是比武的宝贝。所以唐尚二师讲,练拳要找来龙去脉,要练精细拳。说燕形匪疑所思,因为形意拳是尽量不起脚,足打与头打一样,是含着的,脚上有足打之意,转在拳头上打出来,也是一样的。所谓“去意好似卷地风”,卷地风是吸着地转,形意拳脚下要有吸力,一出就踩,吸着地动脚。而燕形是两脚都腾空,所以别人就说:“哎呀,你们形意拳还有这东西!”燕形与十字拐略有不同,就是把十字拐翻胳膊生压意的动作给发挥了,两臂一翻,就撸住了敌人的胳膊,压意一发挥,借着敌臂的反弹力,一下就上了敌身,腾空的一霎那,就给了敌人两脚。第一脚可以不实际踢上,起到给第二脚一个助力的作用也行,撸住敌胳膊,上了敌身,那就还有第三脚。不撸住敌胳膊也行,象形术摇法一般,一挨就粘,一粘就擒住敌劲去摇,碰上哪都能借上力腾空。不过形意拳对脚离地非常慎重,一旦使上了燕形,就得取了人性命,所以此法要慎用。我是个自己把自己开除出武术界的人,身处事外,对有的事听一听就行了,对有的事听了得说话。尚师是有涵养的人,待人随和但很稳重,他和唐师在一起都很少说闲话,不会和别人“嬉戏如兄弟”。有一位郭云深后系的拳家创了新拳,对此形意门没有故意为难的情况发生,我们承认他的水平。老辈人经验深,看看神色,看看行动,就能衡量出一个人的武功处于何等层次,不必比武。尚师不和别人一块练功夫,自己成就自己,我没见过他推手。比武是很慎重的事,连人都没看仔细,就伸手让人搭,薛颠不是这样的潦草人。这位拳家和尚师、薛颠没有比过武,我身在尚薛二师门中,当年的交游也广,在北京天津都长住,六十多年来从未听说有此事。况且那些文字说是在尚师家、国术馆这两个群杂环境中比的武,武行中的闲话走得快,如真有此事,我总会听到。他们三人也没论过辈份,形意门规矩大,民国社会上废除跪拜礼,但形意门一直是见了长辈要磕头,说话要带称呼,如果真论了辈份,以尚薛二师的为人,平时说话会带上,也一定会对我有要求。而尚薛二师提到这拳家时,是称呼其本名。尚师一生不富裕,但他是形意门的成就者,年龄又居长,所以后起之秀见了他都要喊声“老爷子”。薛颠乡音重略显土气,一接触觉得像个教书先生,又很文气,但在武学上他有自信,别人很难得到他的认可。据我了解,他没搞过迷信活动, 当年天津的形意门觉得他是个可以和尚师争胜负的人。我们李存义派系的形意拳不太注重拜岳飞,只在拜师时拜达摩,算是有了祖师,平时也不拜。形意门收徒的大规矩是一、如果作了官,就不能在武林中活动了,以免有仗势欺人之嫌;二、不能搞迷信,因为我们有祖师。练形意的人不迷信,成名人物、高地位的人有自己的尊贵,这类下作事情是作不出的。虽然他死后背负着“拳霸”的恶誉,但活着时,一直享有盛名,如果有败绩发生,定会轰动全国。别人可以在天津发展,是薛颠能容人,不可将此视为击败薛颠的证据。在天津的武术家多了,难道他们全都打败了薛颠,才能呆在天津?这是不了解老辈人的人品。那些文字贬损了尚薛二师。我讲的都是当年的武林规矩、常识,我是个不成器的弟子,没能成就,但作徒弟的,起码知道师傅的程度,内行人也自有看法。我年轻时在天津,对于这位拳家的弟子没有接触,但多少知道他们的一些言辞,他们当年也没这个说法。我那时叫李车兀(yue ),仲轩是我的字,建国后登记户口再后来的身份证,都用的是李仲轩,怕本名较偏,别人不好念,也免去了年轻时习武的经历。李 车兀 ——天津武术界的老人总会有几个知道这名字,所以我也倚老卖老一下,为我的师傅们作个见证。 薛 颠 的 马 形【李仲轩讲述】 万事开头难,练形意拳不懂起势,就生不出劈崩钻炮横。此番由起势一直讲到马形。马形易练好使,也许有助读者对形意拳发生兴趣,这是我的考虑。先解答近日的读者来信:一、《象形术》书中,薛颠讲武功练到极处,身体可发电力击人,您是否做到;二、您说浑圆桩与校二十四法稍有区别,但“一个无为一个有为”的说法,实在听不懂;三、我一练形意拳就喉咙痛,有何对治法子;四、您在以前的文章中说学会了劈拳,自发地就会打虎形了,这是什么道理。武林里的奇事多,我有个朋友叫金东林,是个天生的罗锅。但几年没见他,偶然遇上,发现他腰杆直了。他说是个新疆老头给他治的,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还有奇事,就是传说有个绝技叫“喷口溅”。旧时代练武人时兴访人,练成了就四处走,谁出名就找谁,上门就打架,败了学两招,胜了立刻走。有个壮武师,访到一个老头,老头说:“我多大岁数了,比不了。”壮武师非要比,这时有个人挑了两桶水过来,老头说:“那就比吧,可你得容我喝口水。”拦住了挑水人,没想到老头一喝就喝了一桶水,壮武师看呆了,老头猛一张口,一口水把壮武师喷倒在地。我没见过练形意的人练这东西,原本以为是传说,但一次看戏,发现评剧名角高月楼在舞台上表演这个。他在台下也表演,一口水能喷出去很远,离他一步距离,挨他一口水,等于挨一个小拳头。我小时候是个戏迷,现今也有三四十年没进过戏院看戏了。发电力打人,我的程度不够,拿我无法验证。但练武时一定要有“电力感”,就是敏感。尚云祥与程廷华作试手,起因在尚师。尚师是矮锉子、大肚子,他到程廷华家拜年,坐在八仙桌后,很隐蔽地用肚子一拱。尚师的劲道刚将桌子催动,程廷华的手就拍上了桌子,然后两人去院里试上了。有人说:“程廷华通了灵。”那是赞叹程廷华的敏感。有了敏感,才能带出各种各样的功夫。所以形意拳的起势,是“起”敏感。具体动作是,两手像托着两碗水似的向上举,在眉前一转,就举上了头顶。假想中的水不能洒了,慎重了,也就敏感了。举到头顶后,大海退潮一样退下来,到眉前有了压意。空气就是大海棉,要把海绵里的水挤出来,这样一直压到大腿根。此时要屈膝合胯,整个人蹲下来。蹲下的同时,两只手一提,缩到了腰际。身子团紧了,手也要团紧,像拧一个东西似的,五指一个一个地攒起来。一作起势,周身敏感。两臂上举,大脑就清爽,犹如野兽脑后的毛能炸起来,脖梗子会吃惊。屈腿蹲身,能生力,犹如野兽一咬东西尾巴就炸开,尾椎子会吃惊。眼睛在正面,人在眼前作事,前身人人都不迟钝,只有后身敏感了,才能快人一筹。形意起势好处多,学一个起势就可以练功夫了。起势后面的劈崩钻炮横,这份敏感也得带上。浑圆桩也要敏感,姿态是,两臂虚搭在身前,略有抱意,左右手各对着左右胸肌。薛颠管胸肌叫“猫子”,应该是他的乡音。浑圆桩便是“两手照着猫子”,其他顺其自然,没有别的要求。浑圆桩是以眼神站桩,两眼要望上高瞟。练武先练眼,眼能生神,所以是练武先练神。人爬上山顶,累得疲惫不堪,但目光一远眺,身上就轻松——浑圆桩是这个原理。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眼神就是这个灵犀。久站磨炼筋骨,但只坚实了筋骨,等于没有站桩。眼神和肉体的关系,是浑圆桩要体味的东西。有了灵犀,才能有生机,冬天过去大地回春,生机一起,土里都是香的,抓把土,粒粒都是活的,站桩也要把自己站活了。站浑圆桩时身子让眼睛领走了,身子不能做作。拳学是实践之学,对于浑圆桩,我只有这些说词。而校二十四法,是在身上下功夫。二十四法对人从头到脚都有要求,任何一个拳架里都得有它。要二十四法齐备地校,刚开始作不到,就一法一法地校出来,总之最后要作到身上随时都有它。可以一次次的,每次几秒几分钟地校,也可以像站浑圆桩般一直站下去,但老辈人一般是一次次的练法,李存义的功夫不是久站站出来的。打完拳喉咙痛,这是没有做到二十四法中的“舌顶”,舌头没舔上上牙床,打拳就差了气,自然喉咙痛。喉咙痛尚是小事,尚师说:“刚学拳的小子,可得有人看着,小心练拳练成罗锅。”一般体育主要练胳膊腿,而武术要练脊椎,二十四法不到,打什么拳都是畸形的,长此以往,脊椎就别扭了。打拳尚且是活动的,站桩固定身形,容易挫伤筋骨,要懂得用二十四法保护自己。二十四法上身,是一种轻盈感。站桩不要较力不要找劲,站着站着,身体容易不知不觉较上力,就要懂得松下来。形意拳不怕松就怕紧,形意以敏感为先,一重拙,就不长进了。其实站得轻盈,才是真较上了劲。站空了自己,才是全身都振奋上了。站得了二十四法,还要打得了二十四法,在运动中得它。这个由静到动的关口很难过,所以在站着时,要学学“打一厘米”的拳。校二十四法不是摆空架子,拳架的形标准了,还要让形里生东西。架子光分毫不差还不行,架子要有动势。比如摆出虎扑的拳架,就要有扑出去的动势,还要有窜回来的动势。要把这个来回大动势压缩在一厘米间。摆拳架看似不动,其实筋骨肌肉都牵挂着,扑这一厘米。犹如山谷有回声,身体也有回力,扑出去一厘米,再回来一厘米,要用回力来锻炼,如此易出刚劲。站桩之苦首先是筋骨软弱的疲劳之苦,学会了这个方法,站二十分钟桩,等于打二十分钟拳,也就喜欢站桩了。不校二十四法,练武不能入门,不学拳架,难成大器。五行拳功架是几百年总结出来的东西,不去体验就可惜了。知道虎扑是前扑之后有回力,脚下能向前窜还能向后窜,这是知道了虎扑的来龙去脉。我拜师尚云祥后,唐维禄嘱咐我:“你尚师傅是精细人,他的东西是精细东西,好好学。”尚师为人的精细,是他会摆脸色,什么事不合心,嘴上不说,脸上一沉,别人就知道自己错了。脸色摆得是时候是地方,不是光吓人。尚师是个很随和的人,但我也常常在他面前不敢说不敢动的。尚师拳法的精细,是将功架的来龙去脉梳理得清晰,体会得深。尚师与唐师所传的功架大体一致,小有区别。也就是在对来龙去脉上,有个别地方走得不一样。学了劈拳就会打虎扑,是因为虎扑等于两只手的劈拳。劈拳是一手前扑一手后兜,虎扑是两手扑两手兜。在学“打一厘米”的拳时,虎扑容易上手,劈拳稍难掌握,所以也可以是——学会了虎扑,自发地就会打劈拳了。“打一厘米”的拳,也是一种动脑子的方法,用这法子,要把所有功架的来龙去脉一一摸出来。尚师赢得了身前身后名,而薛颠去世后,人们忌讳他。我没有去过他家,随他习武时,听两句好的,我就上瘾了,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去了。他那时常晚上一个人住在国术馆,国术馆在河北公园里,只要国术馆亮着灯,公园里的地痞流氓就不敢活动了。薛颠不是神,但也镇住了一片地方。武术练脊柱,在形意拳中马形是个明显的例子。马形是左右侧弯着上身,晃着脊椎打的拳。马形两手斜分上下,齐出齐转,就像握着个方向盘。一手高一手低,就转了向,一转,左势变了右势,下手成了上手。如此连环不断,犹如炮拳一样,只有出手没有收手,所以被称为“马形炮”。炮拳两手有前后,马形是两只手的炮拳,两手齐出,好像呆板,但只要转起来,呆板的也就变化无穷了。这个左右翻身的打法,不是翻胳膊,而是要把整个身子的重量从这边翻到那边。所以练马形对出整劲,有好处。马形有践踏之意,动了手就不停,这个打法能先发制人。动手想快,光抡胳膊不行,脚下得踏上劲,手上才能快。所以马形抡着胳膊却练了脚。马形成就了,脚下有弹力,随时可撩起伤人,冲着敌人的胫骨脚腕,撩上就踏,脚离地的时间越少越好。马形的腿击法,不是明目张胆,在抡胳膊的时候藏着。其中的巧妙,希望初学者,用“打一厘米”的方法好好揣摩,这是个容易使上的防身之技。练武最好不动武,唐维禄教育我:“别人的好,一辈子不忘;别人的不是,转头就忘掉。这样,你就能交到朋友了。”年轻人,心胸要大点,不要作“与恶狗争食”的事,只要自己在理,不抡拳头,也能找到公道。练武人不信仙不信佛,就信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尊重师长,可以学到好东西,帮助别人,可以增长豪情,气概不凡,心智就提高了——这都是善报。在宁河老家,流传着我二姥爷王照善有善报的故事。王家世代武官,王照年轻时也是彪悍的人,给乡团训练兵勇,冬天操练只穿小褂。一年春节,他在街上见到个卖纸笔小贩在风里冻着,就请他喝酒,知道是个落魄的读书人,给了一笔钱要那人考功名。清朝二品以上的官是慈禧管着,光绪要留着王照作实事,对他说:“委屈您作三品。”百日维新失败,慈禧要杀王照,他得到消息,没回家就逃了,所以身上没钱,逃到浙江某县发现县太爷就是当年的纸笔贩子,便去相认,那人给了王照四百两银子,王照就用这四百两逃到了日本。——这是民间的说法。清朝灭亡后,段祺瑞看上了王照的声望,聘他作顾问,月薪八百大洋,王照白拿钱不作事,他有点钱都用在他的发明——国音字母上了,印成小册子大批奉送,国音字母就这样推广起来了。我的父亲李逊之不是王照的学生,但俩人师生相称。唐诗宋词清对联,李逊之作对联很机敏,常出风头。王照很欣赏他,当时他死了妻子,我母亲王若南当时已经和山西杭家定了亲,而王照做主,退掉这门亲,将我母亲许配给我父亲。王家的大小姐给人作续弦,王家很多人不同意,而王照说李逊之前途远大,坚持下来。后来我父亲酗酒早逝,王家姐妹还常给我母亲送钱,觉得三姐受了委屈,埋怨王照办错了事。王琦是我的老姨,比我母亲小十几岁,她出生的时候正是王家躲避仇杀时,因为总哭,一度打算把她在半路上扔掉。她后来嫁给了南开大学教授陈云谷。丁志涛一个人制止了两村人的武斗,这么危险的事作下来,因而成名。我呢,没作什么事情也成名了,这多少沾了王照的光。当时王照满国皆知,越是练武的就越尊重文化人,一听说王照是我的长辈,便很注意我,传得多了,我这小伙子就成了“二先生”。青年时,我离家出走后,大事小事都听唐师的安排,但一次唐师要给我说亲,让我娶一个武林前辈的女儿为妻,我犹豫了。这位前辈没有儿子,娶了他女儿,就得把他的名声也承担下来,我只是在这件事上没听唐师的。我怕唐师跟我说之前,也跟这位前辈家打了招呼,所以这位前辈去世后,为避免尴尬,我就没再和他的家人交往。我年轻的时候,是浪得虚名,老了写文章,又是浪得虚名。我在七十四岁出意外,床上瘫了近两个月,手脚不能动,神志不清。有人说我是煤气中毒,有人说我是在八大处出了车祸,我自己对此没有记忆。病历写的是小脑萎缩、腰部外伤。以我这半残之身来现世,等于献丑。我没有奇技绝招,只懂得些形意拳基本的东西,能有人愿意听,就说得多了点。 象 形 术 的 旋 法【李仲轩讲述】 整理者:整理完这篇文章后,象形术的五法就算讲完了。因为想多保留一点儿李老师讲述时的原句,所以文章的条理转折上可能零乱了一些。以前的文章,总是想提炼李老师的口语,现随着李老师健康的日差,我们在心态上越来越珍惜李老师说话时的原腔原调。如果这种写法上的小变化让读者感到了不便,在此就敬请原谅了。飞云摇晃旋一一这五个字便可令人受益,因为将比武的要点拣出来了,知道如何比武,练武也就有了方向。现在读者看《象形术》一书,往往在飞云摇晃上能找到技击用法,而看旋法就没了头绪,其实旋法是比武的第一关键。近来收到读者来信,有三个问题都是问站桩,拳法与桩法是一个东西,此次讲旋法,便一并讲了。这三个问题是:一、李存义不站桩却成就了功夫,桩法如何溶入拳法中?二、您屡次说用脑子练拳,光想想就行吗?请您说明想与动的关系。三、我近来站桩总感沉重,好像压了一座大山,请问这是何现象?老派的形意拳不说站桩,只说是"校二十四法",二十四法是三顶三扣三抱三圆三摆三垂三曲三挺,不知二十四法就不知人体之妙,如"虎口圆则力达肘前,两弘圆则气到丹田",有过多少实践方能得出这结论。形意拳任何一个招都可以站桩,但要求一站就要二十四法齐备,否则比武必败,没二十四法甚至不敢练拳,因为五行拳功架联系着五脏,一法不到身体就受了伤害。练武最容易伤的一是脑子二是眼睛,觉得脑子糊涂眼睛有压力,要赶快以二十四法来校正自己。《象形术》也是以二十四法为篇首,它是形意拳的根本,犹如和尚的戒律,自学者找不到老师,就要以二十四法为师,时刻保持警醒之心。刚开始学拳不敢动,就是在校二十四法。而站着不动地校正,是唬不了自己唬得了别人,站了一段时间后,别人瞧着是模是样,可自己知道差得远。练拳是唬不了别人唬得了自己,一旦活动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动就没,自己还觉得挺带劲,而别人眼里看去,毛病全显出来了。所以练拳要有老师看着,否则对自己越来越满意,麻烦就大了。练拳的第一个进境,就是有了自觉,能知道自己的毛病。站得了二十四法,一动起来就没,这是无法比武的,所以桩法必须溶入拳法。练拳无进步,就要重新站着不动地校正功架,去揣摩这二十四法,动也是它,静也是它。否则静不下去也动不起来。形意拳的成就者在习武之初都是要经过严格的校正二十四法的阶段,没有这个,不成功架。我一见薛颠打拳,就感慨上了:“这才是科班出身练形意拳的。” 他的功架太标准了,可想他在练武的初始阶段下了多大功夫。我随尚云样习武时,尚师也是给我校二十四法,让尚门的师兄单广钦看着我,单师兄甚至比尚师对我还严格,他对我说:"我眼你起呕(较真),是看得上你。"他在尚门中只信高,他能善待我,我也就在尚门中呆住了。静立地校二十四法,谁都得经过这一阶段,但不见得功夫出在这上头,有人是不动就不出功夫。浑圆桩是薛颠推广的,和校二十四法稍有区别,校二十四法是有所求,浑圆桩的意念是无所求,就这一点区别,这区别也是强说的。无为的要站出灵感才行,有为的得站空了自己才行,校二十四法与浑圆桩说到底是一个东西。津东大侠丁志涛是我的妻兄,他的浑圆桩不是我从薛颠处学了再串给他的,而是他自己有奇遇。他与妻子不合,赌气离家,不再杀猪,跑到铁路上当警察。那时他父亲对我说:"大喜子(丁志涛小名)不回家了,咱俩把他找回来吧。"我俩到了居庸关火车站找到了丁志涛,他那时就学了站桩,他说他在北京南城铁道旁的新开路胡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总去陶然亭练武,一个练形意拳的老头教了他浑圆桩。丁志涛学的桩法与薛颠的一致,这老头的名字我记不得了,他住在天桥,不是卖艺的,他带着丁志涛在南城墙根底下练了十几天。旧时代讲究找门道,练武人背后无官府财团的势力,难以维持,所以就有了许多落魄的高人,一生名不见经传。这个天桥老头就如此。唐师总是把自己的徒弟送去别门再学,没送过丁志涛,但那老头一见丁志涛练武,就追着教了。可惜丁志涛没有传人,如果在我不了解的情况下,他收了徒弟,我愿意相认。丁志涛后来在铁道上成了一个小领导,一年他带枪来看我,把我老母亲吓了一跳。他是很慷慨的人,美男子,在宁河家乡口碑很好,只是太喜欢手枪,一时招摇了。练武要像干一件隐秘的事,偷偷摸摸地聚精会神,不如此不出功夫。尚师早年在一座大庙墙根练武,有人围观,他就不练了。一次庙里的和尚带头,连哄带逼地要他表演,尚师一趟拳走下来,把庙里的砖地踩裂了一片,说:"我脚笨。"和尚也没让尚师赔砖。尚师的邻居都知道他是武术家,所以尚师晚年就在院里练武,不避人了。尚师随便活动活动就是在练功夫,偶尔练练的只是五行拳。尚师打拳也是一招一式的,一点不稀奇,只是稳得很。尚师用脑子练拳,正像学舞蹈的人,观看别人跳舞,坐在座位里身子就兴奋,弹钢琴的人一听音乐手指头就不安分。练武也如此,想和动不用联系,自然就应和上了。比武是一眨眼生死好几回,一闪念就要变出招来,只有以脑子练武,才比得了武。站桩也要练脑子,至于说站桩站得像有大山压着,也许是长功夫的好现象,但更可能是站塌了腰,没有作到三顶中的头顶(发顶),头部肩部委顿着,就算有再美好的意念,也出不了功夫。拳劲起自腰劲,只有头虚顶了,腰里才生力,站桩首先是为了生腰力,脊椎别扭什么都生不了。由此可见二十四法是动静不能离的根本。站桩生了腰力后,脊椎敏感时,要让桩法动起来,可以尝试一下薛颠的蛇形。蛇行是肩打,"后手只在膀下藏",后手绕在后臀膀下,贴着尾椎骨头向上一提。犹如马尾巴乍起来,才能跑狂了,撑上这个劲,尾椎乍了,肩膀才能打人。这是桩法融入拳法。至于薛颠的马形,叫“马形炮” ,手势与炮拳相似,犹如马立着前腿蹬人,也是在脚上有劲撑着。马形藏着腿击、绊子、眼着手变。形意拳是主要攻中路的拳,崩拳要坐腰,一坐腰,人就低窜出去,正好打在敌人的胸膛小腹。站桩时也要揣摩提腰坐腰,微微活动着。这是拳法融在桩法中。程延华在交道口南边的大佛寺有房,他和尚师在过年时试上手了,两人相互绕。程的老父亲很不高兴,说:“你俩这一是过年,还是拼命”。 两人就住了手。八卦掌走偏门,一下就抢到人侧面,与练八卦的人交手,就能体会到崩拳的转身动作一一狸猫上树的巧妙,狸猫上树可对迎敌人攻侧面。形意拳打法的要诀也是攻侧面,叫“走大边”,自古到相传的"转七星"就是练这个。唐师说:“走大边,俩打一。攻正面,一对一。” 攻敌侧面,等于两个人打一个人,正面迎敌就吃力了。唐师有腿快的名誉,不单善走,是他能迅速抢到敌人侧面。形意拳通过几百年实践,已经淘汰了许多东西,十位八般兵器只剩下剑棍刀枪。对于古谱中的打法,也淘汰了很多,比如“脚踏中门夺地位,就是神手也难防”。把脚插进敌人的两足之间,一个进步敌人就会跌出去一一习但这机会很难,比武一上来就插腿,根本就无从下腿。所以此法就限制在头打时,两手擒住敌人两手情况下,此时插腿,等于把敌人摔出去,头上使一点劲就行了,否则就比谁的头硬了,搞不好撞得自己头破血流。同样,臀打与脚打都是尽量少用,那是敌人败势已露,破绽百出时才捡的现成便宜。形意拳还是主要以拳攻人躯干,把敌人打乱了,那时用什么都好使。李存义的《五行拳图谱》没有十二形没有对练图,薛颠的《象形术》最早是用采光纸印的。象形术,顾名思义,是从禽兽动态、山河之变的现象中得来的,但比武时又不能露了象,武术没有胜象,露了象就是败象,无形无象才是象形术。所谓象形会意,要紧的是得这个拳意,薛颠的旋法是走大边的训练,狸猫上树也含在里面。旋法除去书上的图画,还有一式,叫“猴扇风”。猴扇风的两只手扬在两只耳朵旁,敏感着左右。这一式,就是在防备着敌手攻自己的体侧。对手攻来了,就势一转,反而转到了敌了的体侧。然后,猴挂印、猴橹枣就随便使了,真是欺人太甚。尚云样的蹦跳一下能窜出去一丈多远,离人两步的距离下发拳,自然崩拳如箭,发中同时。尚师在大边上直来直去,这是尚师的智取。尚师临敌有分辨之明,不管别人如何转,尚师一进身就踩在人大边上,别人就说:“这老爷子,脑子了不得。”八国联军进北京时,日本使馆的也跑出来杀人,李存义就带着尚云样找去了,在使馆外杀了日本人,然后尚云祥藏在北京,李存义逃去了天津。"假练武的是非多,真练武的无是非",真练武的人有点时间就陶醉上了,哪有时间说是非?尚师是无是非的人。尚师去世后,有一位郭云深后系的拳家,他的弟子在天津一度发展起来。对于这位拳家与尚云祥、薛颠比武的传闻。我作为。尚、薛的弟子,不知道有此事。薛颠说话土里土气的,但一双眼睛迥异常人,神采非凡,他武学的继承者叫薛广信(大约是此名),是薛颠从本族侄子辈里挑出来的,比我大三四岁,他大高个剃光头,相貌与薛颠有七分相像。他一天到晚跟着薛颠,但薛颠授徒都是亲自教,没让他代劳过。唐师说:“我是个老农民,我师哥尚云祥可是全国闻名。” 他让我拜入尚门,一是让我深造,二是看上了尚云祥的名声,想让我借上尚云祥的名声,在武行里有个大的发展。后来让我拜薛颠也有此意,这是唐师想成就我,可我一生不入武行,算是辜负了唐师的期许。唐、尚二师均有家传、弟子两系在发展,薛广信如在世也不用我来罗嗦,此番能写文将薛颠的五法讲完,虽都是泛泛之谈,对我已是了足了心愿。 薛 颠 的 晃 法 【李仲轩讲述 赠宽整理】 晃法不是摇晃的晃(huang),而是虚晃一枪的晃(huang)晃法不是摇晃的晃(huang),而是虚晃一枪的晃(huang)。薛颠的象形术公开时,并没有引起非议,因为形意门承认它。作为形意拳的旁支,与形意拳的渊源,在拳架上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晃法。形意拳看似单纯,其实精细,有许多小动作,比如炮拳的落式两臂一磕,不是砸胳膊,而是一手的拳尖磕在另一手小臂的大筋上,劈拳的起式也要用指尖搓着这根大筋。对此,董秀升为李存义整理的《岳氏形意拳五行精义》上画得很清楚,虽然有的地方画清楚了却没写,写清楚了却没画,但读者只要懂得以文索图、以图索文,就知道这本书将功架交了底。形意拳是属蛇的,蛇就一块肉,爬树游水,什么都干了,形意拳一个五行功架,什么都练到了,桩法、内功从里出,打法、演法从里出,唐维禄、傅昌荣、孙禄堂练形意拳甚至练出轻功来了。五行拳是拳母,一辈子离不开,上手就受益。将五行拳的小动作都学到,方能出形意的功夫。十二形就是从五行拳里变出来的,而练象形术的人能变回五行拳,一练起来,就知道两者是一个脉。以上说的是练武练通了以后的情况,但在练武的过程中,象形术作为一个可以标新立异的拳学,有其特殊的教法。老辈人觉得薛颠法眼高,认为象形术将形意拳升华了一些,我揣摩不是指象形术比形意拳出的功夫大,而是指这个教法能提拔人。尚云祥的教法是经验感染,点滴之间就给出个整东西,唐维禄把同门师兄弟的好东西都摘进了自家门,要什么有什么,作徒弟的玩成什么样,他都能把你推上道。薛颠的教法是立了一个新的功架,但我的个人体会是,练象形术的功架反而对形意拳体会更深,这立新架的教法很卓越,让人自己摸出来。比如我年轻时在象形术上得了领悟,以后练武却只是集中在形意的崩拳、蛇形上,与人交手也就是崩拳和蛇形便够了。但我的崩拳一动,里面就有象形术的飞云摇晃旋含着,如果非要我用象形术打人,飞法一挑,形意拳的劈崩钻炮横都动了。只用崩拳和蛇形,是我多年练武比武自然形成的。我的崩拳、蛇形都只是看似崩拳、蛇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顺手就行了。学武得整个地学,练功夫的时候,一个动作,什么都练在里头,比武的时候也要整个地比,什么都带着,管它用的是崩拳还是劈拳,一出手就是整个形意拳。——这是练武人最终必须达到的,而在习武之初,只用崩拳、蛇形,就是另一个说法了。练形意的人是属蛇的,因为形意拳打法的初步,先要作到“无处不蛇形”。首先形意拳是“地行术”,蛇是肚皮不离地,一鼓肚皮就蜿蜒上了,形意拳是脚不离地,脚下一鼓就换了身形。形意拳是一动就有步数,身形得换在点上,看着你的动静,变得越快越好越小越好,犹如好朋友见面一下就搭上了肩膀,得一下就近了敌身。身形得灵活,身子灵活脑子就有灵性,古谱说:“宁在一丝进,不在一丝停。”犹如蛇在地上盘来绕去,比武时不能想,步数不能断,没招也忙活,忙活来忙活去地就打了人了。 所谓“合身辗转不停势,舒展之下敌命亡”,比武不会换身形不行,蛇形就是练这个打这个。形意拳的身法不弯腰不抻腿,从不岔胯,从这个身形换成另一个身形,就是舒展。身形舒展了劲也就舒展了,碰上就伤,所以形意拳练时怪模怪样的,打时还怪模怪样就不对了,舒展是比武要诀。练得越难看,打得越漂亮,这才是形意拳。形意的拳母是五行拳,而五行的拳母是横拳,横拳属土,万物归于土,土含育万物,生发着劈崩钻炮,所以横拳是无形的,横拳劲是形意拳最独特的东西。薛颠在《象形术》上说,练拳既不是练重也不是练轻,而是练一个能轻能重的东西。比如象形术飞法轻灵,一挑即撤,摇法沉厚,贴身摔人,但飞法一挑,碰上就是重创,从摇法里可以打出很快的拳头。勉强说来,横拳就是这个“能”。横拳是无形的,而有形的横拳就是蛇形,一横身子,就有了兜裹丢顶。我年轻时与人试手(试手是试试,较量是拼命),一下把人打出去了,自己却奇怪上了:“这是个什么动作?”回味一下觉得像是蛇形,连带着横拳也明白了。以练八卦出名的申剑侠有个侄子叫申万林,随唐维禄习武,一年初二给唐师拜年,唐师说:“我也给人拜年,跟着我走吧。”唐师有个朋友是开镖局的,一去拜年,知道一伙跤场的人几天前到镖局打架,把镖局弄得要停业。唐师就管镖局要了三块大洋,带着申万林去了跤场,说:“一个跤三块钱,赌不赌?”形意拳的功夫在脚下,摔跤也是脚下功夫,绕着圈子跳跨,当时赌跤的规矩是“穿上搭练,摔死无论”。唐师和申万林都是两条大长腿,唐师手小,而申万林是大手大脚,他不会摔跤,下了跤场就跟人耍蛇形,走几步就把人甩出去了。跤场管事的人拦住他,说:“赌三十块,再来一跤。”其实整个跤场也没三十块大洋,是管事的人急了,请出个能手,申万林一撞他,感到跟城墙似的,但换了几次身形,还是用蛇形胜了。唐师也没要钱,把来意一说,跤场就表示不再找镖局的麻烦了。对于蛇形,薛颠说:“一动手,就是这事,没旁的事。”象形术的摇法对练蛇形有启发,蛇形也对摇法有启发。其实任何一个法都打不了人,打人的是以法练出来的功夫,有了功夫人就活了,天地开阔,无所不是。至于我所擅长的崩拳,也可以说是蛇形。郭云深有“半套崩拳打遍天下”的名誉,他归附在一品官金禄门下,在沧州打死了人,县官在监狱旁给他盖了院子,关了两年,算是偿还了人命。由于金禄总在光绪父亲奕面前说郭功夫高,出狱后,奕就让郭云深教他,郭云深来时给王爷磕了头,就说:“我这拳是拜师磕着头学来的,我不能磕着头教出去。”王爷就免了郭云深以后再磕头。崩拳古传有九法,郭云深教形意的行劲,必然教到崩拳的旋环崩(转环崩),教到这就不愿意教了,说:“您不用学那么多,我包你半套崩拳打遍天下。”崩拳比武最方便,伸手就是,崩拳如箭,发中同时,这份利索是高东西,没法练,修为到了才能有。我习崩拳的感悟在转环崩上,转环崩是枪法,枪法中有转环枪,就是一枪刺过去,被对方兵器架住,不用换动作,枪杆子一转就势扎过去。将这无形的大枪杆子旋起来,就是转环崩。转环崩厉害了,等于耍大枪。这个转环崩似乎是蛇形。把直来直去的拳打转了,把转着的拳打直了,这是崩拳的练法。尚云祥的崩拳如箭,我只能作到耍大枪,尚师说:“练得多,还得知道的广,最要紧得有个独门的。”练拳得找机缘,找出个怎么练怎么上瘾的拳架,一猛子扎进去,练的时候一通百通,比武的时候也就一通百通了,手伸在哪都降人。别人一站到你面前就觉得委屈,这才是形意拳。“崩拳有九,钻拳有六”,钻拳的六个变招中,学会了两个就全有了。一个是前手压住对方,扯带得后手撵锥子似地撵进去。另一个是,前手一晃,你就撞在他后手上了,变魔术一般,不是障眼法,而是他换了身形。两者的前后虚实不同。整体说来,钻拳不是钻拳头,是钻身子。旧时代北京很冷,冬天商店挂着沉甸甸的棉帘子,人进商店,前手一撩门帘,身子就往里钻,身子一动,手上搭的份量就卸了,人进了门帘子也刚好落下,有道缝就进了人。这是生活里转换虚实的现象,形意拳的“换影”也是这个。象形术的晃法类似钻拳的这一变。一晃即逝,让人摸不着你的实在,说不实在,虚里面随时出实在。捕住实在一较劲,实在又跑了,能跑在你前头也就打了你。所以象形术的晃法不是摇晃,而是虚晃一枪。象形术的拳架没形意拳精细,它就给出个大的动态趋势,该练什么自己玩去。这个基本的动态,《象形术》一书中画得很明白,至于它所引发的变化,就没法一一画了,否则读者无所适从,反而不利于自学,所以它的拳架一定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薛颠写书就是希望不会武的读者也能够自学,强国强种。我觉得练形意拳人有可能自学成功,而没练过形意拳的人便不好说了。先不管这个理想能否实现,明白了薛颠写书是这么个做法,对于揣摩此书会有帮助。而师傅教徒弟,会和书面教授不同,所以我所学的晃法比书上的拳架略有不同,披露出来,希望能对现在照书自学的人提供个参考。薛颠传我的晃法是,一个类似于钻拳的动作,接一个类似于虎扑的动作,再接一个类似于虎托的动作,周而复始。练的就是移形换影,跑实在。三个动作,变化无穷,虚实不定。开始练时可以将实在“跑”在虎扑上,钻拳一晃,两手就扑上敌胸膛,要实在得能穿膛破胸。虎托可以更实在,也可以将实在跑了,两手一搅和,变扑为托,实在就不知道给兜到哪去了。就着这个糊涂劲,又晃上了钻拳。注意,形意拳因为小动作多,所以练时越是一招一式越长功夫,而象形术不是一招一式的,晃法的三个动作是一个动态,钻拳、虎扑、虎托都含在这一个动态里。可以说它就是一个虎扑,只不过虎扑的起手势游移了点,可以说它就是一个钻拳,只不过钻拳的落势有点托泥带水,可以说它是虎托,只不过托得有点不着边际。说它什么都不对,勉强称为晃法。以上讲的是拳法,拳的根本是“舌顶上鄂,提肛,气降丹田”,没有这个,练拳等于瞎跑趟,较上丹田有立竿见影之效,动手能增两百斤力气,不较丹田,比武要寻思怎么动劲,而较上丹田,不知不觉就动上了劲。练拳有练悚了的,一练拳就害怕,这是不较丹田的缘故,练得自己中气不足,凭空消耗。较丹田还能治病,我五十几岁得重病,两个月低烧,浑身疼,就较丹田来止痛,跟抽鸦片一样上瘾,哪里痛就自然地调节上哪。但手电筒不能总开着,丹田也不能总较着,该关就关。练拳是灵活的事,自己照顾自己。尚师不站桩不推手,身子一动,劈崩钻炮横就有了。我向薛颠习武后,将薛颠教的都向尚师作了汇报。尚师听了我学的桩法,就说:“站完桩练练熊形合页掌,有好处。”合页就是门开合的铁片子,这个熊形的动作就是两手在脑门前来回荡悠,忽然向左右撑出去再缩回来,继续荡悠。站桩孕育有开合力,这个熊形能把站桩修得的功夫启发出来。尚师有言:“全会则精。”全都会了,自然就精明,精明了,随便练点什么就全都练上了。不能融会贯通,就练不了形意拳,对于修习形意的人,象形术是个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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