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访谈 专访陶勇任何一个时代

陶勇访谈 专访陶勇任何一个时代(1)

访谈|严岩、寒芽

剪辑|张熠佩

离不开医院

“陶勇啊,写进书里就是偶像,生活中和他做朋友,太难了。朋友聚会的时候,本来大家在抱怨工作,他一落座气氛就变了,匆匆几句话,所有人就陷入沉思: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堕落。”李润是陶勇十多年的老友,谈起这段友谊就“损友”气质尽显,“我平时不敢和他打电话,怕浪费他生命。他接起来永远都是,什么事,你快说。”

这个争分夺秒救治患者的眼科医生,在今年1月20日的一场暴力伤医事件中成了受害者——这名被陶勇医治后恢复了一点视力的中年男子,拿着菜刀追砍陶勇,导致他左手神经肌肉血管断裂、颅脑外伤、枕骨骨折、在ICU接受了整整两周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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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陶勇依然在践行时间就是生命,他只做了4个月的“受害者”:5月13日,医生陶勇再次出现在朝阳医院7楼的眼科诊室里,每周三下午的门诊,一切如常。

一切都没有变吗?

陶勇依然坐在那个暴力事件发生之地问诊,只是护士叫号之后,患者挨个进入,门会被快速锁上。诊室内部的一堵墙被粗糙地打穿,各个医生可以在不出门的情况下互相走动,至于背后原因,大家心照不宣。与陶勇做了12年同事的陈莉说,“我知道他一定会回医院的,而且他会比原来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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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里,给患者做检查用的眼底镜稍微有点沉,陶勇每次单手拿起,总会有点拿不稳。再加上有一些按钮开关在左边,他时不时需要护士协助。那只受到伤害的左手依然处于“失能”状态,但陶勇已然适应了一只手洗脸,穿衣,处理生活中的一切。

走路的时候,常常能听到陶勇在哼小曲儿,有时候是那英的“如果你渴求一滴水,我愿意倾其一片海”,有时候又是共青团之歌……陶勇无处不在的轻松与愉悦,在李润的眼里再正常不过,“我和他讨论过幸福值的问题,他给自己打98分,但这又是非常真实的数字”。

公益与综艺

在ICU期间,陶勇在病床上单手敲键盘完成了《眼内液检测临床应用》一书的最后章节;

10月,陶勇口述,朋友李润执笔的首部文学随笔集《目光》出版;12月25日,陶勇出现在了脱口秀的舞台上——经历过太多“首次”,综艺这个词与陶勇联系在一起也许也不值得惊讶。

这期节目上,陶勇压轴出场,开篇就是“砍我的病人说我治的不好,那他到底是怎么在茫茫人群中精准砍到我的?”他以此调侃了自己厄运当头的2020年。他的朋友张笑全程跟着录节目,发现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不太自信”的陶勇,“在他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是有标准的:什么时间该做什么、完成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好等等。但这一次的全新挑战,让他没了可供衡量的标准,显得有点儿焦虑,坐不住,不断站起来背稿、设计表情、练习手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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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陶勇为什么会选择上综艺节目,就是因为他想用调侃的方式跟关注他的年轻人们打个招呼,“hi!受伤这事在我这早翻篇了,以后咱说点别的吧!”,至于要说啥,答案与他的终生计划有关:天下无盲。他想让更多的人能知道这个公益计划,并参与其中。

这个计划的核心,一方面是通过医疗关爱计划,尽量降低一些眼病上的致盲率,帮助盲人朋友找到生活的支撑,创造一些工作机会,把“希望”送到盲人的心里,让他们相信有朝一日视力是有可能恢复的;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各种科技手段,切实可行地提升盲人的生活和出行便利程度。

在陶勇畅想的未来中,脑机接口可以将摄像机的光学信号转化为电信号,直接接入人的枕叶区域,也就是使人的视觉中枢产生人工视觉,“这样就有可能终极解决盲人的视力问题,但要达到这一步的过程会比较漫长,我希望所有人能一同参与去关注和帮助盲人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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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陶勇在原先外科医生的身份之上,叠加了公益人这一角色。这看上去是如此自然,完全符合他喜欢的哲学家詹姆斯.卡斯的书《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中所提及的内容:世界上总共只有两种游戏,一种是有限游戏,因物质而发起的游戏,比如经商、创业、成名等等,其目的是赢得胜利;另一种则是无限游戏,没有确切的开始和结束,所有的人不是为了终结游戏,而是为了延续游戏。

陶勇想玩这个无限游戏,“我比较贪心,我想从医学里得到更多。它不仅仅是我的职业、事业,更是我自己修行的一条路。我希望能做出更多原创性的贡献,最终让眼科行业在诊治疾病上能有更高效率的提升”。

在这期人物访谈节目中,我们聊了聊四十“惑不惑”、理想主义是否具有时代性、以及未来所有医院建立安检制度后,医患关系会如何发展等。

以下内容节选自人物访谈

Q: 你今年正好40岁,你觉得“四十不惑”这个词适用于你吗?

我到了人生这个阶段,确实已经非常清晰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将要做什么了。“天下无盲”的计划,是我一生都要去做的一个目标。对于每个人来说,时间都是越来越少的,现在的我绝对不能再去左右彷徨,得坚持两点一线直线距离最短,并且要更加坚定自己的内心。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持一颗开放的心,去跟进这个时代,做出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事情来。但是,初心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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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在《目光》这本书中,有一个有关幸福值的讨论。我看到你给自己打98分。

对,我觉得我幸福值比较高的原因是找到了一种自洽的逻辑。很多人痛苦的来源可能来自两方面,一是选项太多,选择很多的时候容易迷茫;二是不解,我们处于多元化的格局中,你会发现任何一件事情几乎都会有好几个观点存在,有人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有人说努力比选择更重要,有人说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一定很放松。

这个时候,我会想办法把读过的书,学到的知识和通过独立思考所获得的心得融为一体,建立一个自洽、循环打通的逻辑体系,这样就会感觉比较幸福。

Q: 眼科医生这个职业我挺好奇的,比如你现在看我们的眼睛,你会一眼看到什么呢?

对于我来说,最熟悉和最亲切的就是眼睛。很多时候,我们见一个陌生人不一定会有印象,但一看他眼睛,就能觉得里头带有很多想表达的东西。

透过眼睛,我们可以感受到很多虽然无形,但却有“质”的东西:有的人的目光温暖,亲切;有的人的目光则比较笃定;还有的人的目光可能很智慧,所以其实你从每个人的目光中能感受到东西是不太一样的。

Q:三联副主编吴琪之前提到,她和年轻一代聊天发现,他们努力就是为了绩点、考证,最终有一个非常明确的人生道路。她意识到,理想主义这个词可能是有时代性的,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上我曾经也思考过,但我的答案一直都没有变过:任何一个时代可能真有理想主义的人,还是偏少数。

在我的研究生里面,有一位46岁的博士,是西安一个小县城长大的。他之前考过很多次但从来都考不上,今年终于被我录取了。我问他,你都到了老花眼的年纪了,为什么还要上学?况且他上博士根本不挣钱。他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和追求。

我们现在处于一个运转速度极快的社会,很多人的目标相对会容易短视一些,但我觉得理想主义者依然还有。

Q: 2020年7月1日,北京市医院安全秩序管理规定正式施行:未来北京所有医院将要建立安检制度。这个制度的设立应该和你的呼吁也有关系。我理解这个制度“有益”的部分,但同时这个制度也把所有患者想象成一个潜在“伤医”的角色,你是怎么思考这些的?

我确实一直在呼吁安检落地,我目前认为这是唯一切实有效减少恶性伤医事件的手段。对患者来说好像是多了一道步骤,但其实这会让他们最终受益的。

仔细想一想,对于一个排队挂号预约花了很长时间的患者来说,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时刻对自己生命危险提心吊胆的医生,尤其是当患者的病情相对来说偏复杂,这位提心吊胆的医生会勇敢地去帮患者承担一个有风险的治疗方案吗?

归根到底,医患只有真的成为一家人之后,才可能让双方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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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岩

头像是陶勇做客三联录制节目时的照片。想专心努力做更好的访谈类播客节目,如果你也是播客重度用户,欢迎提供好的选题,微信添加好友(18600727047)备注话题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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