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姻缘故事情节(追杀我三年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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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刺客追杀我三年,才发现找错人了。此刻我正与他面对着满桌佳肴,相顾无言。
而一刻钟前,我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倒计时,庆祝刺杀三周年纪念日。
“晚上好!今天是你刺杀我三周年,我特意搞了这一桌子菜。快坐,马上就到子时了!”
当时我咬着鸡腿,在座位上冲他招手。
他眼睛一亮,点点头,遂收起手里的迷药吹筒坐下,一同胡吃海塞起来。不愧是跟了我三年的人,吃相与我如出一辙。
“你胳膊短够不到,”他百忙之中抬起头,给我夹过几片水晶猪肘,“这个好吃!快尝尝!”
我得意一笑:“那当然,我可是特意从云香楼打包回来的。”说罢要将肘子肉送入嘴中,却闭嘴吃了个空。睁眼看,一只灰黑的鹰停在他的肩膀上,嘴里正吞食着我的肉。
好肥的一只该上餐桌的鸡!
我顿时目露凶光,正要撸袖子宰了这只恶鸟,他拦下我,看着手里的飞信又看看我,一脸复杂。
“那个,我的刺杀对象死了。”他嗫喏着。
“所以?”我挑眉。
“所以……我好像……追杀错人了。”他声音渐渐小下去。
“……”
就这样静默了半晌,我没说话,他却掩面小声哭了起来。
哭得我没了胃口,于是叹气起身回房。在路过他时,觉得他真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当即仁心大动,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好歹,你也算是坚持刺杀我最长时间的人了。我要去睡觉,这些菜你还吃不?”
他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传出来:“吃!”
2
第二天睡醒开门,我下意识偏头,然后反应过来今天并没有迎面射来的暗箭。
哦对,那傻家伙知道自己追杀错了人,应该是不在了。
倒是绝情,说走就走了,还不知道他姓名呢。我撇撇嘴,倒也不再去想,整理了一下衣裙准备出门去巡视我的钱庄。
讲来不怕别人说我骄傲,我傅茵茵是江南的女首富,六年前从一个成衣铺起家,逐渐开了布庄,然后越做越大,到粮盐布钱统统经营一点。去年我家的布匹还被选作御贡,搭上了皇室这条生意线。不过大概也因为树大招风,且我是个年轻女子却压过一众老朽商家的缘故,派人来刺杀我的也多起来,简直就是三天一小杀,五天一大杀,好似家常便饭。
不过刺客又不挡我财路,我起先还纠结于到底是谁要我的命,后来便不在乎地在刀光剑影中继续赚着我的钱,倒是练就了从攻击方式辨认是哪个刺客的功夫,还给他们编了号码。
不过编号的更新停在了三年前。
三年前我揣着袋包子,边啃边听布庄的总管事给我汇报账目,伸手点点右边挂着的蓝花印染布说这个花色再降降价,还可以做个镂空的式样。
突然那布匹后就飞出明闪闪的刀片,在太阳下耀得人眼睛一花,直冲我而来。
好嘛,这下可真镂空了。我瞧着布匹上绽开的大洞惊叹。
来不及避闪,我思索半秒举起包子护住自己的脸——人可以死,但脸不能花,这是我做人的准则。
“叮”,只听见那飞刀被斩落的声音。
我从包子后探出头,就见一人着利落的修身短打衣装,手上抓着第四十二个来刺杀我的刺客。
“我的刺杀目标,只能由我来杀!”他义正辞严。
那四十二吐血:“你是不是傻!”然后挣开钳制跑远了,大约也是觉得碰到这样的同行十分晦气。
管事正要派人报官,我摆手拦下:“不急。”
他转过头来,神情看起来很犹豫:“你的包子是哪里买的?”
是个识货的!“云香楼。”我说,用这个情报换了他那天不杀我。
后来才知道他这是第一次当杀手,立志当天下第一,最烦别人抢他功劳。
好志气啊!我鼓掌夸道,当下心中一喜,这下谁来刺杀我都会被他挡下,多安全啊。
但万万没有想到,挡是挡下了,可他一个更比四十二个强,简直一天十二个时辰贴身刺杀,从此我的生活里充满了鸡飞狗跳。
3
这三年,我能活着不容易,他能活着,也不容易。
我睡觉的时候,他刺杀。
常常在深夜,一柄长吹筒就会从窗户纸洞里无声地探进来。我被迷药迷地晕晕糊糊,在梦中翻下床去。
他拿着刀冲进来,向着我的枕头砍了数下,而后刚要俯下身子确认死活,就被枕芯里的飞絮呛到嗓子,连咳嗽带打喷嚏,使劲揪着脖子想要吐出来,最后无声地流着眼泪仓皇离去。
我在床下一夜睡得香,倒是治好了多年的失眠症。
第二天见他黑眼圈深深,顿时心生敬佩:“你这么敬业啊,晚上也在替我驱赶其他刺客,辛苦了辛苦了,眼上被打的疼吧?”
说罢翻出药箱要为他上药,他脸色不太好地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
-
我吃饭的时候,他刺杀。
我喝着粥,忽然从上面悄悄垂下来一滴水,刚好不偏不倚地落入我的碗中。
抬头,他倒挂在梁上,手里捏着毒药,嘴里滴着口水,眼神充满渴望。
“你这刺客,杀人就杀人,浪费粮食怎么说?”我怒道。
“我喝,我喝。”他立马飞身下来拿起被他口水污染了的粥,喝了两口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吓得我忙翻开他的衣领找解药:“你摸了毒药怎么不洗手啊。”
不过胸肌练得挺好,虽是个刺客,胸板倒生的白净光滑。喂他吃药的时候我趁机多摸了几把。
-
我出恭的时候,他刺杀。
鼻孔里塞着枣子已经很不适了,听到门被从外面锁上的声音就更火大了。
他梆梆梆地把窗户也钉上,在外面咔哒咔哒的打着什么。
——他是想火烧茅房啊!
眼见火苗窜起来了,我暗骂一声这人实在不道德,所幸此处有的是水,提上裤子抱起一桶水就向窗户泼去。
还好火势没有大烧起来,我赶紧掏出身上的金斧子——别问我为什么随身携带金斧子,这么多刺客来我跟前比划,总得有点防身的东西——奋力劈开了后窗。
这人前日给我下了泻药,身子正拉得虚脱,费了百般力气才好歹爬出来,我晃晃荡荡拎着水桶,一边狼狈地扶着墙绕到前面查看火势,却见一人在地上滚的正欢。
他身上的火苗也燃的正欢。
不、不是吧,这人纵个火也能把自己点着了?
我面无表情看着,直到他开始鬼哭狼嚎,一桶水泼过去,他终于停下了,湿漉漉地站起身,说对不住了。
我怪道你个刺客跟被害人说什么对不住,忽然长良心了?
他摇摇头,说自己先前找错了地方,好像把放布匹的仓库也点了。
我看着他到处躲闪的眼神,后悔刚刚的水泼快了,直想把他扔进茅房的坑里。
-
我洗澡的时候,他也刺杀。
沐浴之时我喜欢点点儿熏香,烟雾缭绕的假装自己是仙女。
正觉舒服得昏昏欲睡,突然心中一动,睁眼就见一排毒针从窗外整整齐齐射来。
光会趁人之危算什么东西!我哀嚎一声,抄起一件衣裳旋身裹上,退到屏风边上才险险躲过。
然后就看见他胡乱挥着匕首进来了。
我:……
“非礼勿视懂不懂啊。”我咬牙切齿。
“懂懂懂,”他说,“我闭着眼呢!”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头栽进了我的洗澡水里。
待他好不容易咕嘟咕嘟地从水里起身,一睁眼,面前全是水汽看不清楚,便挥手想要驱散开,却忽地碰到了什么东西而停住。
我垂眸看看覆在我小腹上的手,它还在不明所以地按来按去企图辨明掌下是个什么物什,顿时气得笑出了声,向后退两步,飞起一脚踢在他身上。
“我得对我未婚夫负责,你别毁我清白。”
“什么?卫子夫?”
“……你耳背是吧。”
他吃痛惊愕地转头看过来,正看到我穿着跟没穿也没区别的身体,红着脸又猛地闭上眼睛,然而不慎踩在了水上,脚一滑摔得头冒金星。
我看着满屋的狼藉,语重心长地说,“其实人也不一定要当刺客。”
“我不。”他疼得嘶嘶的,还在嘴硬。
-
我乘马车出行,他还来刺杀。
呃,这个场景好像挺正常的,不过因为是他,事情的发展也不正常起来。
我虽财大气粗,却也只在吃的上粗,交通方面我是万万不愿多花几两银子的。所以我的马车就是极为窄小的普通款式,我一人在其中腾挪转身都难,不过这样一来倒也不显眼,可以少招些刺杀。
我正美美在车中数钱,今日又谈成了一笔,实在愉悦,甚至哼起了歌,心里盘算着等下去万盛斋买些糯米油糕犒赏自己,却蓦地听车顶一阵轻响。
这是上面落了一个人。就是他。
我寒毛一竖警惕起来,摸出斧头准备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有一柄剑刺进来,不过不是我预想的车窗,而是从我侧面的车壁。
我惊叫一声,迅速向前俯身,却被剑贯穿了后背的衣裳,只听嗤啦一声,背部的衣服裂开,从后颈到腰窝的肌肤露在了冰凉的空气中。我不禁暗道幸亏自家产的衣服质量好,尽管如此也还是紧紧地裹住了身前,成了一件挂颈吊带。
他没有停止进攻,抽回去的剑又从车帘后冒出来,正正好好怼上我的斧头,我迅速起身,咬紧牙关与他拼杀起来。一时间,整个车厢只剩下金属碰撞得铿锵声,清脆刺耳。
片刻,我终是抵不过他的手劲,腕上一软支持不住,仰面倒在车中,那剑察觉力道的减弱,立刻加紧追来,凌空斩断我的一缕发尾,指上我的鼻尖。
千钧一发之际,我开始临时抱佛脚——嘴里快速地念起佛祖保佑,虔诚地忏悔上次给的香火钱好似的确太少了——“起码别刺伤我的脸,求求了。”
方法虽然蠢,但是很管用,我眼见那剑飞快地滑了出去,但是头顶咔嚓一声,车顶现了个洞,一个人影正慌乱地蹬着腿脚向下掉来。
佛祖,原来被你救一命的代价是如此之大。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砸在我身上,满车飞扬的碎木屑,好像我被压得内伤的五脏六腑,快要分家各过各的了。
“你这马车怎么如此不结实。”他扭着腰,脸正好埋在我的脖子处,埋怨道。
我忍着疼,被他呼出的气弄得痒痒,但手又被他压住,只得恨恨说:“我真傻,真的,早知道会这样就多花点钱换个好马车了——你要呆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起来?”
他道了声好,结果动了动,还趴在我身上。他笑得讪讪的:“我好像卡住了。”
……谁也别拦着我明天换马车,又结实又大的那种!
忽而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我瞟过去,当下大惊,一根毒针正缓缓贴上我的大腿。
“有事好商量!”我立马喊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他猛地抬头,撞得我下巴一麻:“去哪儿?”
混蛋!下巴抽痛得想骂人,我还是努力忍下并飞快地说:“万盛斋。”
他果然收了针,心安理得地要了三斤桂花糕,外加一份樱桃小酿。
于是一辆破着顶的、车里有两人亲密又尴尬地叠在一起的小马车,在夕阳下驶向了万盛斋。
一路张着双手双脚当人肉垫,屈辱程度可以在我的历史中排行前三了,我愤愤地想。
“好香。”他突然说,在我的锁骨处嗅了嗅。
我无语:“所以你们刺客还兼职变态是吗。”
“不,”他正颜道,“以前训练周围全是师兄弟,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女子,我第一次知道人身上也能是香的。”
我叹了口气:“你寂寞了就去谈个恋爱,甚至结个婚也行。比起刺客,我看你当个保镖更合格,天天被你跟着和你耗,比跟未婚夫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了。”
“你竟然真有未婚夫?”他又撞了一下我下巴。
“你他妈这是重点吗!”我这次没忍住,破骂出口:“往旁边挪挪能死么,老娘都要被挤变形了。”
“哦,好。”
我低头去瞪他,恰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墨色瞳子,才忽然发觉这个傻刺客其实有一张神采奕奕的秀气脸庞,挺鼻薄唇,长身玉面,轮廓清晰但眉眼并不十分近,剑眉下一点淡痣与恰到好处的卧蚕,显出一种天然的孩子气。
“这个姿势行吗。”那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眨眨,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好。”我怔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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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就连他因为连续两年半都没有刺杀我成功,而我摆酒安慰他的时候,他也没放过机会在刺杀。
那天外面下着微雨,他的衣服带着湿气,用光了身上的暗器,垂头丧气地坐在我对面,瘪着嘴泫然欲泣。活脱脱一只淋了雨的小动物。
“刺客兄,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成功。”看他这样子,我不忍地说出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荒唐的话。
“多谢多谢,在下一定努力。”他倒很不客气。
于是我们桌面上推杯换盏,桌面下腿脚你来我去地过招,最后他因为酒量不敌我而落败。
“你说,我做错了什么要被刺杀啊。”我举着酒杯,醉眼朦胧过去跟他勾肩搭背。
他的脸太显酒量,喝了一点就红通通的,闻声勉强抬头回我:“是啊,我也觉得,这两年也没见你做什么坏事,倒是常常接济他人,卖东西的价格也压得极低,反而都来杀你,怪事怪事。”
我点头赞他说的极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凑过去轻声劝道:“所以你就别杀我了吧?我这些年过得好苦,想安稳安稳。”
“那不行,我是个刺客嘛。”他摇摇晃晃地摆手:“我才过得苦,你都不知道我挡了多少同行的刀剑,弄得我都不敢回组织了。”
我噗哧笑出声,继而仰天大笑道:“也罢也罢。”伸手去拿未开封的新酒。
他侧脸趴在桌上瞧着,眼神恍惚,看那酒液潺潺落入杯中,荡漾出晶莹水花,浓郁清凉的醇香弥散开。
“好酒。”他忽地开口,然后突然站起身猛然拍开了我的手,舌头都捋不直:“好酒也别多喝了。”
酒杯当啷一声在地上碎成几瓣,我瞪圆眼睛正要骂他,这可是我预定了一年的桃花酒,可没有第二坛了,却见那酒洒在地上,转瞬便蚀出大大小小的坑洞。
是了,他身上没了暗器,可还有毒。
醉意让我脑子转的艰难,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觉得哪里好像悄然开放了。
他东倒西歪地要坐回去,脚下一崴,竟是向我倒来。我一个激灵想起马车内的遭遇,立马冲他喊道:“你别过来啊,你重死了……”
然而后面的话被他的嘴唇堵住了,就这么正正好好地,两双唇吻在了一起。
“咦,这个菜怎么没吃过,怪好吃的。”他撑起上身,嘟囔一句,复又贴上来,右手穿过我的发,绕到我的脑后,用力把我向前揽,在我的唇间咬着,试探着,终于找到防线破溃处趁机而入,略显粗鲁生涩地扫过每个角落,最后勾着我的舌绵绵地索求,嘴里发出轻柔的呜咽声。
我愣在原地,看着放大在眼前的脸庞。他闭着眼睛,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着,在眼下留下好看的阴影,感觉到我没有回应,又张开黑亮纯净的眸子看来,含着一汪委屈好似在责怪于我。
我手上试着推他但丝毫不动,才想起来他其实是个比我高很多、力气大很多的男子。
可是平时像个小狗狗呢。我这样想着,身子软在他的怀里。
这唇,比成夙的甜。
4
成夙就是我的未婚夫。
以上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刺杀我都忍了,但实在烦恼他在我和成夙亲热的时候出来煞风景。
三年来,每每来到成夙的住处约会,都得小心翼翼的像是做贼,因为他简直无处不在。
当我欢快地推开门,看到俊秀的未婚夫亭亭立在院中含笑看我,瞬间心花怒放,立即提起裙摆飞奔起来,就要深深投入他的怀抱。
“唰”,一道寒光凌空从我们中间划过,我被吓得急急收住步子,向后一个趔趄,看清了钉在墙上的飞镖。突觉两袖清凉,低头一看,我的袖子也变成了两半。
“茵茵!”成夙连忙过来担忧地查看我的手臂,我则忍无可忍,略一蓄力,抬头冲屋顶直吼:“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连情爱也不让谈了么,且放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你再继续杀行不!”
屋顶很安静,我就当他默认了。
成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拉我进屋子,给我展示他亲手做的菜肴。
“茵茵,这月的粮铺账目我看过没有问题。布庄那里要不要我帮忙,生意再忙也别累到自己。”
成夙曾提议帮我,我便委托他替我照看粮庄。
“无妨无妨。”
“几日不见,茵茵又清瘦了。我便与你搬于一处如何?也可以随时照料你。”
然而我的眼睛已经钉在桌上,听不见他说什么了。清炒笋尖红烧鱼,醋溜茄子东坡肉,样样都是我喜欢的。我立刻夹起一筷尝尝,顿时两眼放光:“好吃!你的厨艺可以媲美云香楼了!”成夙就收了话头,笑着摸摸我的脑袋示意我多吃些。
“一起吃一起吃!”美人美食摆在面前,我心情大悦,舀起一块茄子喂给成夙。
“啪!”勺子被打落在地上碎得稀烂。
我不信邪,又夹起一筷鱼肉喂过去。
“咔嚓!”筷子直接被从中间击断。
我又端起笋尖,递到成夙面前让他多夹些。
“哐当!”整盘菜都被射翻在地。
我握着手里的半片盘子,笑容扭曲。不行,难得的约会时间,可不能被那个蠢刺客给破坏了。
“成夙,我们去里屋吧。”我挽起成夙的胳膊,眼睛忽闪忽闪地暗示。成夙立刻心领神会,脸庞染上可疑的红晕,点点头便带我向内走去。
想来别人亲密的场景,那刺客应该不好意思看吧。
我勾着心上人的脖子,眼神迷离,笑容娇羞。成夙温热的手放在我的腰间,慢慢地将我放在床榻上,而后覆身上来,带来一阵好闻的茶香。成夙曾说这香他们从小长在南风馆的人身上都有,他们自己并不喜欢,我却很喜欢。
我的心怦怦直跳,就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突然整张床一震,从床底弹射出一个人来——他躺在地上一脸无辜。
“你是不是有病!“我慌乱地起身攥着衣领,气急败坏。箭都在弦上还不让发,这还是人吗!这还是人吗!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十分敷衍地扔了几个小的飞镖,全扎在了床腿上。
“我是个刺客嘛,不过不伤无辜的人。”他很是有理,依然不识趣地站在床边看着我和成夙。
欲望消失得无踪无影,眼看这次约会也要失败,僵持两刻钟后,我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告别成夙起身回家。
而回到家,面对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最近的小偷着实猖狂。我皱着眉头,捡起地上被翻得到处都是的衣裳,却没清点出少了什么东西。
“可不是我,我也刚回来呢。”他把一柄刀搁在我脖子边,摸着下巴问我,“有没有闻到一股茶香?”
我抿起唇,眼神黯淡,伸指弹开他的刀:“要你多嘴。”
-
我曾经问道,你怎么每次都能准确地破坏我跟成夙的好事?
向我扔完最后一个飞刀的他索性坐下来与我闲谈,我本以为他还会说那句“我是个刺客嘛”,没想到他淡淡地反问我:“他有什么好?”
我低头沉默不语。
成夙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从南风馆花大价钱赎出来的小倌。
我并非生性风流,虽然嘴上说着人生第二信条是活得自在逍遥,却从未沾花惹草。只是那日有笔非谈不可的生意,对方请我去馆内玩,推脱不下只得前去。
成夙就是那时候被鸨母推出来侍候我的,长一张清雅的脸,手指匀称白净,坐姿好看,不像小倌反倒像哪家的公子。鸨母堆着笑,说他是个新人,只见过几回客人,干净的很。
彼时我一心挂念生意,只与他人相谈甚欢,他就坐在旁边安静地为我冲茶。
许久,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是谈妥了,我才松了口气接过他的茶。却在我喝茶的瞬间,客人身边的小倌飞身而起,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转眼之间,剑身的寒光已经冷冷瞄准我的心间。
我竟忘了我是个易被刺杀体质。茶碗遮挡了我的视线,待发现了刺杀,只剩下闭眼等死的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成夙忽然将身子斜过来,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影,将我护在身后,铁剑入肉身发出噗的一声。他硬生生替我受下了那一剑,肩上迸出的温热的一滴血溅上我的眉心,好似将我点入荒芜之界,只呆呆看着眼前忽然混乱起来的场面,店里的保镖涌进来,将那刺客小倌捉押在地。
这么多年,我靠运气躲过了大大小小的刺杀,这是第一次见血,却是别人替我流的。
“恩客没事便好。”成夙在我怀里虚弱地说,嘴角还带着清雅的微笑,若不是脸色苍白,还以为他在与人说笑。
生的这么好看,却是个傻的,我恍惚看着他想。不管是店里的管事伙计还是自己所谓的生意伙伴,多年来从未有人想着护她,而他这个只不过与我刚见面的人便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面前,为何,为何。
我轻声问他愿不愿意与我走,他垂下长长的睫毛,也只是笑。当日我便找鸨母为他赎了身,为他找了间干净宽敞的院落养伤。
生意和追杀忙得我团团转,偶尔才得空去看望他几回。每当我去,他皆是很安静地一边冲茶,一边听我大谈商业宏图,然后起身去为我烧菜。成夙烧的菜很绝,用料简单但极为下饭,我吃得呼噜呼噜,他笑着为我摘去嘴角的米粒,如一阵夏日的晚风,柔和而明润。桌上摆着刚从院中摘的兰花,成夙眉眼流转,却是人比花娇。
我看呆了,忘了吃饭,鬼使神差地问道:“你那日为何为我挡剑?“
成夙一怔,敛下笑容:”便为恩客,也为自己。“
我知道他的意思。挡一剑,换个自由身,确实划算。于是继续低头吃饭,不愿自讨没趣。
怎料他的话并未说完:”不过成夙也想长伴恩客左右。“
这嗓温润传入耳中,我一口饭卡在喉咙,着实好呛。
“我身边全是刺客,很容易被伤的。”
“那我便再为恩客多挡几刀。”
“我很忙的,每天都要到处跑。”
“那我便做好饭菜等恩客一起吃。”
“那好。茵茵,你以后喊我茵茵便好。”
我无父无母又家财万贯,更无须去在乎世间的看法,待成夙伤好了,便自拟婚书与他订了婚。将婚书拿给成夙看的时候,他欣然地抱了抱我,送我出门前在我唇上留了一个轻巧的吻。那吻带着茶香的微苦,淡远而弥长。
然后,然后就来了这个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刺客。
我念及此,伸手狠狠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他在我订婚后的第二天出现,就开始了对我与成夙的百般阻挠,算一算,敢情我花了几千两银子就买来一个吻啊!
他吃痛跳起来,叫嚷着说:“也不想想我给你挡了多少人的大刀。”
我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这是在吃醋?”
他眼神幽幽:“你还记得那天喝醉了的事儿吗?”
“不记得了,不就喝了点酒,吃了点甜点心么。”我挠头说道。
5
那傻刺客消失了的五天里,竟然没有一个刺客再来暗杀我。
第六天早上,我欣喜地扔掉抱了一晚上防身的大刀,从昨日送来的新衣里精心挑出一套水红衣裙,对镜描眉画目,喜滋滋地出门找成夙。
既然再无刺客上门,我与成夙的婚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前日找先生看了日子,下月初四便是个成亲的黄道吉日。
我先去了趟林家的花园,他家茉莉长得正盛,付了银两嘱咐他们过两天送到成夙那里几株。我曾问成夙平日在干些什么,他答说侍弄花草,烹茶写字。茉莉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花朵,为他院落添一抹香也是好的。
走在街上,我开心得恨不得蹦跶起来,看天空都好似比平时湛蓝许多。
-
成夙的院子门前,我抓着门环叩了许久,没有人应声。
奇怪,按照成夙平日里的作息,不到辰时就会起床扫院煮茶,活的像个和尚,现在都巳时一刻了,难道昨晚熬夜看书今日便睡过头了?
我走到他卧室的门前,径自推门进去,果然看到薄衾里裹着一个人形,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哈!我贼贼笑开,总算也被我抓到成夙偷懒的样子了,平时看着矜矜公子,这不是跟我一样爱睡懒觉么!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手疾眼快“唰”地就把被子掀了个底朝天。
“起床啦。”
“啊——!”惊叫响起,成夙双手挡住白花花的胸膛,眼神半是惊恐半是娇羞。
不,不对,这不是成夙。
我盯着床上人的眉下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个蠢刺客,怎么阴魂不散啊!不是追错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赤着上身,只着一条月白里裤,发丝散在身上,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子:“我又接了个活,这次确定刺杀的就是你,不过……那位发令的客主听闻我之前失败了,便嘱咐要用美男计。”讲完还低头红了脸,不再看我。
“……你先给我滚下来。”一万句见不得人的脏话在我心里奔腾而过,怒气化为力量,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就要将他扯下床。他不杀无辜之人,那么成夙一定是出门了,说不定马上就回来,这场景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可别耽误老娘结婚。
下一秒,我就要后悔自己的乌鸦嘴。
门口的光线一暗,成夙颀长的身影立在当场,恰好看到我的手放在他臂上,因为要探身过去拽他所以互相靠得很近,而他正与我拉扯得气喘吁吁,脸上的红晕显得越发蹊跷。
这可不就是烂俗狗血小说的经典捉奸现场么。
“啊,那个,不是,成夙你听我说……”我慌了,立刻双手一松,扔下他去追转身就走的成夙,“他是那个刺客啊,你见过的,还记得不,唉,谁能想到他今天来色诱啊……”
成夙闻声停了脚步,仔细一看,那眼睫上竟挂了点点金贵的泪珠。乖乖!我心内惊呼,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呈到他眼前:“我今日是来与你商讨成亲那日事宜的,再过七天我们便完婚!”
“我不信。”成夙抿着嘴角,将纸张丢回来。
“我发誓这次真是个误会,以后绝对不再碰别的男人了。你要怎样才信?”我立着三根指头,小心地问道。
成夙想了片刻道:“如果恩客在成亲之前不出家门不见他人,我便信。”
好家伙,连“恩客”这个称呼都出来了。“可是我还有铺子要看账要查,非出门不可呀。”我顿时犯难。
“我可以帮衬着打理,恩客只管指挥和监督。”成夙说着,眼神暗下来,“若是信不过我……”
我忙道信得过信得过,正好还能歇几天假,成夙这才脸色又好起来,将手里的豆沙糕递给我,让我趁热吃。
原来他一大早不在家,是去万盛斋为我排队买点心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信不过呢。
“你怎知我今天要来?”
成夙顿了一下,温声说道:“我日日去买,备你来。”
我摸着凉透了的糕点,悄悄帮他拂掉他衣袖上沾着的一瓣茉莉,在屋檐的阴影里轻声问他:
“成夙,你可真愿与我白头偕老?”
而成夙好像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才回头笑着答我:“自然。”
“那便好。”我眯着眼睛也冲他笑,冰凉的豆沙在嘴里化开,却尝不到多少的甜蜜。
我忽的想起还有一个人,转身看去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
到成亲前的七天里,我过得又舒坦又闹心。
舒坦是因为成夙真的很能干,虽然是在南风馆长大,但在商业方面头脑灵光,现在我吩咐他的事都可以处理得很好,甚至有些地方比我想的都周到。我说我想听听管事的汇报,他也拦下全替我处理了。
其实成夙曾与我提了几回多帮我些,但我原本的是打算办完婚事后再将布庄的生意慢慢分给他,如此旁人也不会多些闲话。
而闹心的是……说到这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混蛋刺客又开始了将我家门锁视为无物的日常,只不过这次换了风格。
趁成夙出门替我奔走生意,他每日悠悠从梁上落在我面前,挂着灿烂笑容晨练;午后我睡得正香,一睁眼看他坐在床边为我打扇;而晚上当我掀开被子,看到他直挺挺地躺在里面的时候,别提多吓人了。
“哎呀哎呀这是客主的要求我也没办法。”他围着围裙笑眯眯地说,正要做什么暖男午餐。
我无言地看着桌上已经糊了的两个菜,嘴角直抽搐:“我怎么觉得你其实乐在其中。”最后还是我抢过锅铲,亲自下了两碗肉丸子面。
“你不想知道是谁指明要杀你吗?”他吸溜着面条,话说的含含糊糊。
“这丸子切得有点厚了,还忘了放香菜。”我盯着碗里的面,自言自语道。面汤清澈,映出了我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见我不接他的话,便摇了摇头继续吃:“也罢,你若自知,我也不破坏我的职业操守。”
6
六月初四,我的大喜之日。
一早起床,跟喜婆一同将自己装扮起来。平日为躲避刺杀,也为奔走方便,只穿些白净的素色,如今看着自己这锦绣艳艳的一身,钗环珠宝亮晶晶穿戴了满头,竟有些恍惚,配合着外面忙着招呼的热闹人声,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要嫁人了。
原来,三岁被抛弃在街上,六岁才被薛掌柜好心收养,十三岁接过去世养父手中的成衣铺独自经营,十五岁开始频繁遭人追杀,为了不让他人被牵连而选择始终孤身一人的我,真的要嫁人了,要与另一个人组成一个家,从此有了牵挂。
我望着镜中红妆的沉丽女子,喃喃地问喜婆:“阿婆,成亲后,便可夫妻同心,相伴一生吗?”瞧我问的多幼稚。
喜婆乐呵呵地替我理着衣袖,说道:“那是当然。我见的婚事多了,看人极准的,傅掌柜额头饱满,秀鼻丰颌,且是十指纤纤,生的一副好容貌,定会有个不离不弃好郎君。”
我报以一笑,稍稍放下心来,由她扶着走出屋门,门外站了满院的宾客。我虽无多少亲朋,近年来被追杀就更少人与我往来,但在店里与管事和伙计常混得称兄道弟,放了他们三天假却自发来为我张罗,还有好些有过生意交情的掌柜们也先行去了成夙的院子等着吃酒。总管事站在前面,眼里含着忧忧的泪,我笑道:“怎么自家掌柜出嫁你们还不高兴呀?”
然后便看到了站在院中花树下的成夙。他与我一样,也是着了一身火红,眉眼清艳,衬着俊雅的面容都显得精致了几分,此刻就如同我每次去找他推开门时,静静笑着看我。
我走向他,由他牵我的手,走向花轿。
在上花轿之前,我回头望了望熟悉的屋顶,意料之中地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昨晚第七次被我从床上赶下去后,他说刺杀我是个长期的慢功夫活,便另领了一个今日去教训城东恶霸的任务,赚份零钱糊口,便不来“送”我了。
“茵茵?”成夙唤我,我回过神,笑说没事,转身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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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顺利而繁琐,一套流程下来,我累得在洞房的新床上揉腿。
周围很安静,好似与白日的热闹割裂开来,只有红烛不时发出爆开的哔剥声伴我。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桌上的点心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我心想这可不怪我啊,这香气偌大的屋子只挑我的鼻孔钻我有什么办法嘛,便要去取来吃,却忽然定住。
这不是食物的香气!我抬袖捂住口鼻,暗道不好。傻刺客每日都用不同的迷香来迷我,我早就能辨识出迷药的味道,只怕现在已经有人埋伏在了暗处。
从怀中掏出斧子,目光迅速扫过前后的窗棂,猛然瞧见了门缝处伸进来的吹筒,便右手运劲朝那儿猛力砍去。
然而斧子被人截在空中。
此刻本应在前院会客的成夙站在门口,手中抓着我的手腕,略一用力,一股难耐的痛楚从手臂传来,我不得不松了手,斧子掉下地发出当啷一声。
我绝望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成夙,看着他开口说:“茵茵,你这是做什么,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那双平时含满笑意与深情的眼睛,此刻冷漠疏离,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
“你吃完酒了?便要洞房也不能对新娘子如此粗鲁的。”我的声音也带上冷色,只不过心里的最后一点火焰也随之泯灭。
“茵茵,只怪你怀璧其罪,怪不得我。”他放开我的腕,却缓缓掐上我的脖子,话语冰冷得像一把冰锥,在这个六月初夏的夜晚扎进我的心。
脑海里响起喜婆的那句“定会有个不离不弃好郎君”,觉得好生讽刺,我的夫君第一晚就想杀了我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呢。”
我一直都知道,成夙会白日跟踪我,会暗中收买我的伙计,还会派人搜查我的房间。只是那些好吃的菜、那些好听的话、还有那个苦涩而悠长的吻,也是假的吗?我不甘心,所以一次次给了他机会,他不让我出门,我便让他去任意搜我的铺子,总带着一丝希冀傻傻地以为他搜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会回来与我百年好合,让自己只看的见自己编织的幻象,自愿地忽略了一切细节,而现在的场面让我彻底失望。
我被掐的脚跟腾空,只有脚尖能够勉强点地,但还是凄凄笑出了声:”所以,你用三年埋伏在我身边,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之所以在接手成衣铺之后迅速发展,不惜触碰从商的大忌——各业均沾而成大势,就是为了尽量吸引某些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从而掩护薛掌柜脱身。是的,养父没有死,但有着我无从得知的重任,需要带着某样贵重的信物前往随国边境。“茵茵,带上这些银两去别处好好生活去吧,读书,嫁人,过安稳的日子。”养父临行前这么说,沉重地摸摸我的头顶,是真的想要送我走。然而养我育我之恩我不能不报,于是留了下来,让那些人以为那个信物是在我手上。
看近年纷繁而来的刺客,我做得很成功,然而却被成夙的一滴血触动了情窦,也蒙了心智,竟妄想着拿自己的性命赌一赌,赢了,便赌来一颗真心,输了……
我本以为会有泪水流出来,可此刻内心反而出奇的寂静。一段情,到最后终究附加上了太多的偏执。
我问他:“你就当让我死个明白,你是谁派来的?”
“是朝廷要你的性命。”成夙语气淡淡,“我的任务原本只是监视你,但最近上面等不及要那东西了,可惜你过于谨慎,始终不让我深入接触,只得今晚在你的院内好好寻找了。”
“你既想问我东西的下落,又为何派出那么多的刺客?”我不解。
“刺客?那是另一位大人的意思,与我无关。”成夙说道,“只不过这两个的确是我吩咐的。”
话音刚落,他身后闪出两个全身黑衣的人影,单膝跪在地上听他发令,面容十分熟悉,我定睛一看,一个是那日在南风馆试图刺杀我的小倌,现在想来肯定就是成夙安排的,在我面前演了好一出苦肉计;而另一个,是他。
倒没有惊讶他为何在此,若我还猜不出是成夙命他配合着来了一回“捉奸在床”从而找个由头把我软禁在家里,也白费了他不断给的暗示。
只不过,养父手中的东西竟然与朝廷相关吗?
然而不等我仔细思考,成夙手上的力气猛地增强,我被掐得喘不上气,只觉眼前白雾闪现,面上如同数十只蚂蚁乱爬。
“交出那个东西,我可以不杀你。”成夙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我不知道。”
脖子上的力道加重,成夙的脸模糊起来,我想咳嗽,却只能徒劳地张开嘴,手指用力地扒着他的手。之前吸入的一点迷药起作用了,我渐渐没有了力气挣扎,看着窗外的屋檐好像越来越远。
忽而天边的月亮变成了红色,天上下起了滚烫的雨,滴落在我的身前,与我的喜服融成了一色。我低头看去,才发现成夙收回了手,正惊愕地捂着手腕,血殷殷漫漫地迸出来,一双凤眸圆睁着失去了往日的温文:“你别忘了你是谁雇的刺客,派你监视她几天,难道还生出感情了不成!”
“啊对哦!”一个人护在我面前,手里的剑滴着血,无辜地拍了下脑门答道,“不过你给的钱太少了,让我使用美人计也没加钱。”
他转过头来向我问道:“傅掌柜,你那日说我做个保镖不错,这话可还算数?你现在要个保镖不?价钱比他多一两就行。”说着指了指成夙。
“要,怎么不要?我给你两倍价钱,”是因着重获呼吸的缘故么,我竟欢喜得哭着笑起来,“但是,你得保证你和我二人都安全无虞。”
“好说!”他一跃而起,与那二人战于一处,那身姿毫不落下风,倒真像是天下第一的刺客。
原来只是脑袋傻乎乎的,身手可不马虎。我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眼见愈战愈挂彩,成夙吃力地抵挡着攻击,厉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上面钦点要的脑袋?你还要护着她?”
“上面又如何?”他语气轻松,全然没有疲意,“我好歹是将来的天下第一刺客,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会调查的。你们消息不灵通啊,五日前我收到传信,说你们找的那样东西早已出现在随国了,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是被牵连进来不知真相的人,又何必执著杀她?”
成夙的眼眸眯起,衡量了一下眼前的局势,过了几个回合后喊上另一个人向外撤去,飞走的身影显得十分勉强。
“我的暗器还没派上用场呢。”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说,手里捻着两根毒针,转眼看到我还坐在地上,忙来扶我,“傅掌柜!可是伤了哪里了?”
我正要回应,却突然臂上一痛,不禁倒抽一口气:正是他手上那两根针扎在上面。
“啊,我忘了收回去……”他傻笑着,在我的注视下把针拔了出来。
我大汗淋漓,从嘴角逼出一句话:“这是什么毒?”
他眼神乱飞,看天看地看桌上的蜡烛,就是不看我:“含、含情春,本来是要给那恶霸用让他当众出丑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那些人吃饱喝足要来闹洞房了。我忍着小腹的热痒,让他锁好门窗,然后喘着气向床榻踉跄而去。
“都别进来!”我趴在床上冲外面大喊,听见外面人们会意地笑出声又被管事赶走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才见他倒是听话,关好门窗就站在那里不动了,顿时恨恨斥道,“你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过来!”
他还在愣头愣脑的一脸歉意:“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这个蠢人!我一把拽过他的衣领,把他按倒在床上。
“那你就自己来将功补过吧!”
7
夏至时节,空气燥热得很,邻近傍晚才有些凉爽的意思,周围的老太和孩童也在这时出来乘凉闲谈,客人不多的莱茵客栈便是个好去处,连跑堂伙计也得了些空与众人说上几嘴。
“前一阵隔壁的昀城发生了件大事,你们知道吗?”一个大爷摇着蒲扇神神秘秘地说。
我竖起耳朵,也抓了把瓜子凑过去听得津津有味。
“咱们整个江南最大的布庄女掌柜成亲之后忽然散尽钱财,把积蓄都分给了手下,自己消失得没了影儿。”那大爷一脸了然,“据说是女掌柜长得面目可憎,被夫君嫌弃了,伤心之下……”大爷做了个割脖的动作。
“胡说!”我一吐嘴里的瓜子壳,撸着袖子拍案而起,“我见过那女掌柜,明明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国色……”
我的话被身后人的叫声打断了:“娘子,我又把包袱系成死结解不开了!”
“唉,我那夫得很。君”我转身按下他就要抽出来割包袱的刀,跟众人说了几句,便带着他回了楼上客房。
追杀我三年的刺客,发现自己找错人后,扭头成亲做了我夫君
许是回去查清了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并且我估计那东西过于特殊,上面不便大肆声张,成夙没有再来杀我,而我知道养父已经平安到达目的地,便没了再留下的意义,于是关了铺子带着傻刺客,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傻相公一路南去,打算寻个温暖小镇安稳度日。
“不要急。”我耐心打开包袱,露出了里面从大酒楼打包来的菜肴,摆了一桌,吻了吻他眉下的痣,豪气地宣布道:
“我们开吃!”(原标题:《三年刺客熬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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