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民歌问月亮（古都夜话二鄂邑越人歌）

文字 蔓菁

图片 网络 致谢摄影者

自有楚，便有了楚歌的传唱。

从先秦开始楚人就用悠远的调子讲述着楚国的故事。那个时候有职业的采诗官行走在桑林，翠薇，湖泊间记录歌者唱出的楚歌流传于世。

《越人歌》在《楚辞》问世之前，就在这南方的古楚国旧都鄂邑(今鄂州)的水泽间，清晨露珠犹湿鞋的霞光中传唱，一直唱至纤歌凝而白云遏。

这首《越人歌》对屈原的《楚辞》产生了重大影响，史学家们对它的历史定位是我国第一首翻译的诗歌，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它原创于水域辽阔的鄂地(今鄂州的梁子湖)。

我们一起先赏读《越人歌》的译文。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郡兮君不知。

再让我们读一读古老的《越人歌》原唱的汉字注音。(原文没有断句)

滥兮抃草滥予

昌枑泽与昌州

州焉州乎秦胥胥

漫予乎昭澶秦逾

渗惿随河湖

真难以想象，若没有译文，今人如何能听懂那几千年前的歌声。更难想象若没有楚国的采诗官们的记录和历史学家们的整理，记载，保存至今，怎能让我们见到这华夏文化最早期的，最为璀璨的一页。

自周历王灭鄂国后，鄂邑便成了楚国重要的别都。

春秋时期公元前528年，南方第一大国的楚初王比封母弟子晢为鄂邑(今鄂州)鄂君。

据刘向《说苑 善说》记载鄂君的受封庆典后在梁子湖上游船，青翰之舟，百官缙绅，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越人，趁鼓乐弦声刚停，便手抱双浆用越语唱了一支歌，歌声悠扬。但鄂君子晳听不懂歌词，叫来一位懂越语的楚人翻译成楚语，就是上面的诗歌。

用白话文翻译:

今晚是怎样的晚上啊河中漫游，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与王子同舟。

深蒙错爱啊不以我鄙陋为耻，

心绪纷乱不止啊能结识王子。

山上有树木啊树木有丫枝，

心中喜欢你啊你却不知此事。

刘向《说苑》记:‘’于是鄂君子皙乃揄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我想也许是梁子湖溶溶漾漾白鸥飞的湖水和苍苍萋萋的蒹葭滋养了生活在鄂邑的越人，湖阔数百里，湖光摇碧水的辽阔视野，让她们有了对美好的生活向往和追求。也许是鄂君潇洒自如，温润如玉，善良和蔼的风度感染了越人，让她在行舟悠悠，灯火闪闪，星月点点的湖面上唱了这首情意缠绵，婉转动听的歌。歌声打动了鄂君，也打动了两千五百多年后的我。

梁子湖岛屿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楚人与越人在鄂邑能你唱我和，共生共存？

熊渠伐鄂后，楚人对俘掠奴隶从来没有兴趣，对被灭之国，楚人一向是迁其公室，存其宗庙，限其疆土，抚其臣民，用其贤能。《越人歌》就是在这种民族融合的环境中产生的。《越人歌》是史学家公认的我国最早的民族团结的华夏文化精品。

相传，鄂君优雅善良，但我查找楚国历史书藉，并未见有对公子子皙的任何评价，是否如《诗经 国风》中形容‘’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终不可谖兮。‘’的那样？啊！美丽良玉垂耳边，宝石镶帽如星闪，神态庄重胸怀宽广，地位显赫威严，一见难忘吧。

抱楫而歌的越女(学者们的研究中也有另一种说法认为歌者是舟夫)，也没有记载。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南方楚地的温婉细腻的调调，带着梁子湖水特有的清灵灵的微微凉的芬芳，倾述了船家女儿邂逅王子的情思。惊喜，含羞，率真，纯情，春心如水的萌动，也全在这歌中。现代的人们仅仅只欣赏这诗歌，就仿佛遇见了两千年前的那个秀丽可人的船家女子。

只可惜子晢受封鄂君十日，就自尽身亡。不见他在鄂邑有任何政绩，除了《史记》《春秋》等等一系列史书中记录的那场宫廷政变夺权的史料，应该是《越人歌》动人的歌声，让人们永远记下了在梁子湖上泛舟的那场绿酒一杯歌一曲的浪漫邂逅，让人们永远记住了鄂君子皙远去的背影。

鄂君子晢刚受封十日，为什么要自尽呢？那可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兄弟相残的真实故事。

故事要从楚共王讲起了。

楚共王(公元前600一前560)他是那个‘’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楚国一代雄才大略的楚庄王之子。十二岁幼年即位，有这样难以超越的父亲，于他是自豪还是自卑？不得而知。楚共王是一个很温和的人，打仗也彬彬有礼。直到被敌人射瞎了一只眼睛才发誓报仇。

楚共王有五个儿子，全是庶出。他为此忧郁寡断，时常发愁谁继承王位的问题，曾用璧玉在祖庙来预示，也没让他下决心。

楚共王的五个儿子，长子名招(楚康王)

公子围(楚灵王)，公子比(楚初王)，公子子皙(鄂君)，公子弃疾(楚平王)。

公元前560年楚共王驾崩，楚康王新立，楚康王在位十五年，无大成就，保持楚共王体制，不进不退。他去世后，其子熊员(楚郊敖)即位。

从此，楚共王的儿子们展开了长达3O年的夺位之争，个个满手鲜血，残酷得没有一点人性。

楚郊敖四年(公元前541年)，熊员染病，叔父公子围以探病为由进宫，用帽缨亲手将侄儿熊员勒死。他纂位一举成功，便成了历史上著名的骄奢昏君楚灵王。还有一点在历史上人人皆知他是那个精通音律的‘’楚王好细腰‘’的楚王。

我从来没有上过历史课，虽然听说过:‘’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

仍是不知怎么回事。后来《大学语文》考试中有一个文言文翻译题，就是这个:

昔者楚灵王好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黎黑之色‘’仅三十几个字，也没读个明白，居然闹了个大笑话，把喜欢臣子细腰翻译成喜欢后宫美女细腰。后来才知道灵王这一喜好，对他那个时代的青铜器艺术品审美都产生了一定影响。

楚灵王残暴好战，攻灭陈蔡，伐徐恐吳，久驻乾溪。这个昏君离开国都太久，国人不满怨愤已久，内乱开始，国内反对派杀了他的儿子监国的太子，流亡国外的公子比带着母弟子皙悄悄回楚国即位为楚初王。

楚灵王生命终结于东征之战的冬天寒冷的山野，没有随从，没有饭吃，自缢山中。

实际上公子比即位，靠的是公子弃疾在楚国的力量。时间一久，公子弃疾就有了上位的想法。于是公子弃疾利用楚灵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恐惧感，派人制造楚灵王带兵杀回都城的假象，特别是夜里沿湖喊叫‘’灵王回来了！灵王回来了‘’让比和子皙惴惴不安，迫使楚初王比和鄂君子皙自尽身亡。公子弃疾顺利上位成功，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上楚平王。这一时期楚国内乱的本质就是五子争立。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楚庄王北上南下争取的大好局面尽毁，楚平王死后被伍子胥掘墓，鞭尸三百。从此，楚国的扩张势头被打断，直到楚昭王成年，才慢慢恢复国力。吳国乘势崛起，天下又是另一番局面。

在楚共王的五个儿子中，子皙是个悲剧人物，从小流亡国外，没有温暖，没有自由，跟着哥哥比回楚国，没有根基，四个兄弟轮流争为楚王，只他不争不抢，远离宫庭，来到鄂邑，仍被逼自尽。我庆幸他在生命的最后日子到过鄂邑，到过梁子湖这一方净土，在那船女的歌声中，领悟到没有阴谋，没有权谋，只有生命绽放的美好。可惜他无出路可寻，躲，无处可躲，逃，无处可逃。最终没逃过阴谋的设计。

只有一曲为子皙而唱的《越人歌》冲破春秋时代的阶层的束缚，蔑视王权，像一絲微光照亮过子晢的心。

楚王好细腰的审美观对青铜器艺术品的影响。

我在鄂州的日子里，也去过一次梁子湖。那年春节刚过，父亲接到通知，去五七干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造思想。

我为父亲整理行装，一顶单人蚊帐，一床被子，一床单子，一只桶，換洗衣裳。一根扁担我两头一挑，父亲提一个棉线绳子编的网兜，装了《毛主席著作》，手里拄着一个拐杖，一跛一拐从早上走起，直到中午才走到樊口，上船，从长港到梁子湖。

船是机帆船，咚咚咚，噪声好大。下午天阴阴的，到梁子湖已是傍晚，冬季天黑得早。父亲与同来梁子湖劳动的叔叔伯伯们是俩人一间房子。房子是干打垒的。就是用泥土和稻草拌合在一起，用木档板一层一层垒起的土坯房，门用茅草和树枝编成，倒像古代农村的篱笆楝栏。我用稻草在木板床上一铺，铺上床单，让父亲休息，父亲笑说，比战争年代强多了。

而我现在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倒生出几分数间茅屋闲临水的味道来了。

第二天天刚亮，吃完早饭，我就要跟着机帆船返回县城。告别时我一直叮嘱父亲，无论多累，都要用热水泡脚，使断了的腿早点恢复力量。

一个人坐在船上，心反而镇定了许多，父亲在梁子湖与贫下中农，质朴的渔民们在一起劳动，一定会比呆在城里安全，更有利于他的身心恢复健康。

晨光挟着湖上的微风拂过头发，水面平静，只有这船头劈开的浪花激越，波光忽闪而过，掠开薄薄的晨雾，穿透雾气直上水云间。两岸人家升起炊烟袅袅，安静得似梦非梦，湖边芦苇半青半枯黄的枝杆顶着厚厚的白花一层层一簇簇延绵不断。

大概因为是冬季，那一刻我没有欣赏梁子湖景色的快乐。几十年过去，印象中仅存那机帆船在梁子湖前行的白浪和冬季苇花的雪白，船帆一过，白絮般的苇花在摇曳中静悄悄地浮起，花动，烟动，好似湖岸也动了。

我昐望再去一次梁子湖，看那清沏见底绿静春深的湖水，盏盏渔火弦归帆影，听那自由奔放淋漓畅快的船家渔歌，乘舟在荷叶田田中穿行，兰棹轻摇莲香染袖。感受是什么样的风光让《越人歌》独有一抹绝美的亮色: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首春秋时期楚国鄂邑的诗歌超越了两千年的存在，惊艳了整个世界。

黄冈高中老一连学长余建华的一家之言，让我感动，复制在此，这也是一种讨论，有益于对历史有更深的认识:

我真服了这蔓菁学妹！采今古之一絮，汇文、史于一体，寓想象于现实中，融厚重于浪漫里。充分展现出楚女的温婉细腻。唯关于记音的断句，觉或可与蔓菁学妹商榷：

蔓菁学妹的断句（亦或引用）为：

滥兮抃草滥予昌

枑泽与昌州州州

焉乎秦胥胥漫予乎

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对此，查已有的介绍文章，下面的断句似乎更为精准：

滥兮抃草滥，

予昌枑泽予昌州，

州鍖州焉乎秦胥胥，

縵予乎昭澶秦逾，

渗惿随河湖。

此外，对《越人歌》的释读，乃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系日本语言学家泉井久之助（1905-1983）所为（论文发表于1953年）。著名导演冯小刚的电影《夜宴》将这首歌作为插曲，更使之广为流传。对此，若能一并补充于文中就更好了。

余建华于5月13日

武汉的熊祥旺先生对故乡的回忆更有意思，他讲的十几种打鱼方式和古老的故事，让我更加想再去梁子湖看一看:

拜读了美文，荆楚大地润育的楚文化源远流长。五千年的文明史可歌可泣。烟波浩渺的梁子湖，更是流传着许多神奇的故事和美丽的传说。我从小生长在梁子湖边，儿时的记忆一直镌刻在脑海里，沿湖一些村庄的名称来历和各村的几十种各不相同的打鱼方式就耐人寻味。

沿湖的捕鱼方式我可以给你说几种，但有些口语我只能用同音字代替。

1，巴没（音）网：就是织的网有两米以上的宽度，一边上浮标，一边上铁的压脚石，用船下到湖中间，两边各一二十人拉；

2，丝网：有二指丝网，网指丝网，捕捉的鱼的大小不一样。夫妻俩可以操作，头一晚上放到水里，两头固定。第二天早上去收，鱼都钻到网里卡住了；

3，花篮：一个象腰鼓形状的篮子，两头有倒卡，鱼钻进去就出不来了，头天放到水里，第二天去收；

4，探坑：一个人头天砍些树枝，湖底泥比较硬的湖段，一人一船，树枝放在船上，人下到水里，踩着脚印，走了段插一根树枝，第二天上午，太阳未出来之前又下到水里，鱼都睡在脚印里，再用一个竹杆绑一个铁勾子勾起来；

5，璇（音）网：一人站在船头，抛开一个圓圈，你可能看到过的；

6，鱼鹰，这你也知道；

7，打刁（音）：一个“非”字形状的铁制品，加一长栟，人站在船头两边划；

还有围堰，扎竹枝（专门捕虾的），迷魂阵等等几十种，也怪，各村虽不相同，但都不侵犯别村的方式，并且都保护鱼的休养生息，不破坏鱼的生存环境，樊口闸未修之前，长江的鱼进来为主。

相传，梁子湖原来是一个县城，叫高堂县，我所住的村子叫高堂村，听老人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在很久很久以前，由于天颤地动（我想就是现在的地震吧），高堂县成了现在的梁子湖，我儿时在湖边玩，还经常捡到铜钱之类的古币，还有很多浪到岸边的瓦片，破碗的碎片。

传说中，一个儿子很孝，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瞎子老娘，对老娘百依百顺，每天到街给老娘买好吃的，感动了上天，托一个梦给他，如果早晨看到衙门两旁边的狮子口里流血，就要带着老娘离开。说来也巧，一天早晨，儿子上街给老娘买吃的，看到狮子口里满是血，儿子东西也不买了，急急忙忙跑回家，背着老娘就跑，跑到高处，回头一望，整个高堂县沉了，就是现在的娘子湖（后人又改为（梁子湖）。现在沿湖一些村子为了纪念这娘子俩，盼望他们有一个美好的归宿，村名都有些来历。如莲花贺，金牛坟，牛山湖等等，都有一些美丽的传说。

只是，现在一切都在变化着。

5月14日晨

熊祥旺先生回忆的故乡梁子湖，让大家有了很多的遐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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