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散文那些让时光搁浅的城（苏银东梦中的荷花湾）

作者：苏银东

（摄影：Orkhan Farmanli）

究竟何时有了这片动人心魄的荷花湾，不得而知。只知道，她一直沉睡于山东无棣县城塔影公园内。荷花湾，一个诗意的名字，一处怡人的所在。

追溯与她的相识，大概是读高中的时候。就读的无棣一中离荷花湾不远，学校在西关，荷花湾在东南关，相隔了不过二三里之遥。有时周末，踩着夕阳，携三五同学好友慕名到此一游。湾在，只是湾中不见了荷花。那时湾西北畔已恢复建起了鼓楼，古香古色，与南侧遗存的海丰塔、大觉寺相映成趣，确乎是一个游览散心的好去处。风华正茂的我们，面对如此美景，自然也免不了发一顿千古幽思，面对“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无奈，独自享受“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多愁善感了。

没有荷花的荷花湾，让我到底想象不出一池荷花绽放的荷花湾到底是什么模样。好在高一语文第一课就学习了朱自清那篇著名的散文——《荷塘月色》。其中对于荷花的描写，让人不免沉浸于月色下的荷塘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这篇课文是要求全文背诵的。我们都背得滚瓜烂熟——或许真的被自清先生的精美的描写所打动。加之初中课文《爱莲说》里对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的美誉，对于荷花竟油然而生浓浓敬意。

后来才知道，我们学习的《荷塘月色》并不完整，其实被删除了一部分。这部分是作者引用的梁元帝的《采莲赋》：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采莲是自古就有的盛事。男孩女孩情窦初开，嬉游在无边的莲花之中，情景交融，景因情而更美，情因景而愈浓……

《荷塘月色》中，却保留了作者引用的《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我想，采莲绝不只是江南的事情了。既然叫荷花湾，夏季荷叶田田，秋季莲藕成熟，自然也有采莲之趣，也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吧。况且，这里靠近千年古刹大觉寺、巍巍耸立海丰塔，还临近名门望族的吴宅张宅、靠近学童们上学的学宫（文庙）。文人才子们饭后闲游散步，学宫里孩童们诵读课文，绝不会错过这荷花盛开、环境清幽的荷花湾。氤氲在无边荷香中，聆听着大觉寺传来清幽的钟声佛号，边欣赏美景，边赋诗抒怀，或朗声读书，或浅吟低唱，岂不悠哉妙哉。

因了对荷花湾的向往，梦里经常出现“四季荷塘”的美景：春天，芦苇出水，满湾青翠，清晨红日映透湾底，好像披上了绿带霞衣；夏天，湾水涨满，鱼跃水面，绿苇摇曳，菱叶灿灿，荷花吐艳，一派南国水乡景色；秋天，芦花纷飞，稻谷飘香，鸭鹅成群，莲菱遍布，小舟穿梭往来，渔歌此起彼落；冬天，地冻冰封，一片碧玉，恰似一幅巨大的明镜镶嵌……

于是，自然喜欢上王昌龄的那首《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 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 闻歌始觉有人来。

——伫立湾边，你正醉在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之中呢。隐隐的荷花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悠扬舒缓的歌声，伴了桨声欸乃，恍然间才知道有人撑船来了——这应该也是荷花湾的景色吧。

清代诗人石涛的作品知道的不多，但独爱他的《荷花》：

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娇小的荷花开始还不显山露水，也不张扬炫耀，只一味委婉含蓄。到了四五月间，就亭亭玉立、妖娆动人了。五月的荷塘，是景色最美的时节。

喜欢文学的缘故，与小城里的“文人”们比较熟悉。徐海霞女士就是小城“文人”中的佼佼者。她的散文写得尤其好，婉约细腻，清新自然。在她的笔下，荷花湾别有一份风韵：

夕阳西下，荷花湾上的荷花风姿绰约，无论是千顷一池还是一枝独秀，那种圣洁辉煌，那种粉白交叉，那种风姿雨韵，只须盍眼向往，便是一种陶然的幸福。荷花湾上各式各样的船像可爱的鸟儿轻轻掠过水面,留下细细的划痕。船浆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发出了明亮的金黄色光芒,衬得整个水面都十分亮堂。塔影在余光中煜煜生辉，也有很多小小的舟停靠在岸边,船家有一声没一声的吆喝着,很是悠闲。

——当然，此情此景，当是海霞的想象之境了。

一座山海古邑、千年小城，有一湾碧水环绕，有大片荷花缤纷，似乎就增添了无限灵气。工作之余，带了家人、邀上朋友来到湾边，闻荷香、听鸟鸣、看莲开，神清气爽，惬意无边，那才是有滋有味神仙一般的生活呢。

喜欢看阳光下的荷花湾。池塘里荷叶绿油油的，虽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景，如一个个少女头戴荷笠在微风中轻歌曼舞，荷叶上颗颗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引来一只只蜻蜓，在荷花中穿梭，一会停在荷叶上，一会儿停在荷花边，久久不愿离去。

喜欢看下雨时的荷花湾。大雨倾盆时，雨点敲着荷叶，如同敲着一面鼓，水珠不断地从荷叶上滚落到水面，溅起层层波纹向四周散开。小雨淅沥时，雨点滴落在荷叶上，如一颗颗银珠戏弄着荷叶，一会儿在荷叶上相互交错纠缠融合在一起，一会儿又分散成数颗小水珠，在荷叶上来回滚动。

喜欢看月光下的荷花湾。皎洁夜色中，明月洒下万缕柔柔的月光，让许多情侣沉醉在荷花的清香和月的温柔中。夏虫呢哝，月光如水，如梦似幻。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清脆动人的歌声：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 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

凤凰传奇的歌声如斯醉人——月醉荷醉人亦醉啊。

如今，无棣古城早已建设完成，四城门，县衙，角楼、杨公祠、关帝庙、吴式芬故居……一批古香古色的建筑，重现鲁北地区独有的千年古城风韵。荷花湾，与护城河相连，城水相依，碧水灵动。

身边有一湾碧水、一池荷花，身边有一座古城陪伴，想想真是小城人的福气。

（摄影：Tuấn Kiệt Jr.）

作家简介

苏银东，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无棣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选刊》《西部散文选刊》《诗选刊》《前卫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散文》《齐鲁晚报》等。著有散文集“炊烟三部曲”《又见炊烟》《梦里炊烟》《炊烟依依》，报告文学集《回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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