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情感悲伤语录（再好的亲情与爱情）

文||王官令仪

她所要的死是诗意的，动人的死。可是人们的眼睛里没有悲悯。她记起了同学的纪念册上时常发现的两句诗：“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花凋》

24岁那年的张爱玲，可以说是意气风发。

早先一年，她已经凭《倾城之恋》等小说在上海大红大紫，这年她又写出了《白玫瑰与红玫瑰》《花凋》等独具个人特色的小说，而且因为一篇《封锁》，收获了胡兰成的爱情——如果那也算爱的话。

然而无论外在多么光鲜，也掩藏不了张爱玲背后的苦楚——来自不幸原生家庭的刺痛和伤害。在她作品里，字里行间流露着人性的冷漠、自私和虚伪，她的思想冷峻和清醒得让人心痛。

《花凋》就是一篇讲亲情和爱情如何冷漠的悲剧作品，一位上有3个姐姐、下有3个弟弟的美丽女孩郑川嫦，在家中虽然无足轻重，却也衣食无忧，并且几乎就要收获爱情了，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场重病，最终让她遭到了家人的厌弃和爱人的背叛，在病死前，她的心先就死了，她看透了人性的虚伪和凉薄。

萧伯纳曾说：“家是世界上唯一隐藏人类缺点与失败的地方，它同时隐藏着甜蜜的爱。”可是，爱如果为利己而爱，这个爱就不是真爱，而是一种欲，是一种贪图享受的和永远不满足的热望而已。

川嫦遭遇的人生悲凉，很多人也一定遇到过并感同身受，那么人心一向如此吗？也不见得，至少一开始并不这样。

亲情力量的薄弱，源自父母的不幸婚姻

川嫦是位美丽的姑娘，她有极其丰美的身体，和洋溢着热情的大眼睛，可在三个绝色的姐姐面前，就毫不出众了。

川嫦的父母都是顶漂亮的人。郑先生是晚清遗少，因不愿承认民国的存在，所以一直沉浸在清末的腐朽空气里，只知道美酒女人和鸦片；郑夫人看上去非常年轻，她和四个女儿一起出去，总能引起人们格外的注意。

这本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但实际上日子过得非常辛酸。郑先生有钱的时候在外风流生孩子，没钱的时候在家生孩子，孩子多，负担就重，因此总是欠着一屁股债。

作为一个遗少型的纨绔子弟，郑先生也没个正经的挣钱来路，虽然也爱子女，但发起脾气来也是翻脸不认人的。

郑先生是连演四十年的一出闹剧，他夫人则是一出冗长的单调的悲剧。她恨他不负责任；她恨他要生那么些孩子；她恨他不讲卫生……她总是仰着脸摇摇摆摆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凄冷地磕着瓜子——一个美丽苍白的，绝望的妇人。

这样单调乏味的婚姻，自然是缺少爱的，就算有，也是打了折扣的爱，显得那么廉价。

郑家谈不上穷，却也不富裕，虽然阖家住着一栋洋房，但床不够，姐妹几个每晚仍要抱着铺盖到客厅里打地铺，她们没钱穿丝质的衣服，丝袜也总是被抢来抢去的穿，在弱肉强食的明争暗斗间，姐妹们都磨炼得泼辣能干。

其中，川嫦还算是最老实的一个。她上面有姐姐们欺负着，下面又有弟弟们，占去了父母的爱，她就是个可有可无、注定要躲在角落暗影里的孩子。

当然，川嫦也享受着来自家庭的好处，她被教育得知书达礼，温驯善良，专等着嫁个好人家，享清福。

川嫦言语迟缓喜静的性格，是深受父母和姐妹们影响的，姐姐们总是说：

“小妹这一路的脸，头发还是不烫好看。小妹穿衣服越素净越好。”“这种红黄色的丝袜，小妹穿了，一双腿更显胖，像德国香肠。”“小妹不能穿皮子，显老。”

就是在父母的无视，姐姐们的排挤中，川嫦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漂亮大姑娘。可是她没有多少自信和自我，她是一个很能将就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姐姐们一个个都出嫁了，川嫦这才准备活出个精彩的自我来。她也不急着找对象结婚，她刚从女子中学毕业，痴心想着等父亲有钱了送她上大学，在大学里玩两年，找个合适的人。

父亲郑先生虽然也不忙着替川嫦定亲，但也不愿送女儿上大学，他是舍不得花钱。

实在经不起这样年年嫁女儿。说省，说省，也把我们这点家私鼓捣光了。

最后还是母亲郑夫人沉不住气，托大女婿给川嫦介绍了一个留学回国的医生章云藩，两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川嫦便憧憬着十年、二十年后的美好生活。

谁曾想，眼见就要成亲过上幸福生活了，川嫦却突然病倒了，一开始是肺病，后来发展成了骨痨。

自从川嫦生病后，父亲就因为怕传染不来她的房间了，姐妹们也都逐渐疏远了，只有母亲依旧照顾着她，为女儿的病情担忧着。

川嫦就这样在病床上躺了两年，渐渐有点形销骨立了，刚开始父亲还愿意给她花点钱，但后来就放弃了。

章云藩给川嫦开了一个方子，其中有一些比较贵的西药，父亲郑先生就不依了，嫌西药贵，“明儿她死了，我们还过日子不过？”

“我花钱可得花得高兴，苦着脸子花在医药上，够多冤！这孩子一病两年，不但你，你是爱牺牲，找着牺牲的，就连我也带累着牺牲了不少。不算对不起她了，肥鸡大鸭子吃腻了，一天两只苹果——现在是什么时世，做老子的一个姨太太都养活不起，她吃苹果！我看我们也就只能这样了。再要变着法儿兴出新花样来，你有钱你给她买去。”

郑先生对郑夫人说的这一番话，着实让人心寒，自己宁愿养着姨太太，也不愿花钱给女儿治病，这还是亲生父亲吗？亲情的凉薄，有时候真的经不起生一场病。

母亲郑夫人虽然也爱女儿，但也不愿拿钱给女儿买药，因为她的钱是私房钱，她怕丈夫知道自己藏私房钱的事。

于是，郑夫人又把给川嫦买药的事，推脱给了章云藩，可此时的章云藩早另结新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把自己女儿的性命托给一个已经毫不相干的人，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川嫦知道后，如万箭穿心，心灰意冷，她终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清了亲情虚伪的嘴脸。

在川嫦这样的旧式封建家庭里，来自父母的爱是那么苍白无力。川嫦本来是一朵娇美的鲜花，可是在腐朽颓败的家庭中，缺少爱，缺少关怀，更缺少一种支持她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

如果说疾病是杀死川嫦的直接元凶，那么来自亲情和爱情的冷漠和功利心，则是慢性毒药。

幼年张爱玲与家人合影

来自爱情的一击，让弱者再无生的渴望

川嫦从女中毕业，还未生病的时候，正是十九岁如花似玉的年纪，经由大姐夫介绍，认识了章云藩。

章云藩是从维也纳留学回来的医学生，不够高，也不够利索，不是川嫦理想中的健美男子形象。

川嫦对于章云藩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章云藩说话一字一字吐出来，措辞十分小心，深怕说错一句话就失仪了。

不过，随着见面次数一多，川嫦也就喜欢上了他。章云藩家境殷实，自己也有真才实学，而且形象看上去很谦逊。川嫦是没有机会接触第二个男人，所以爱上他也就理所当然。

郑家和章云藩来回请了几次客，跳了几次舞，川嫦的婚事就算是基本定下了。

郑夫人已经把章云藩当作了女婿，以前她舍不得花钱去检查的胃病，也要去检查了，还要照X光，并且连以后伤风闹肚子的病，也有了着落，谁让找了一个学医的女婿呢。

中秋的时候，章云藩应邀到郑家做客，可是不料，这天郑先生和郑夫人在吵架闹别扭。

先是郑夫人因为郑先生赌博把她的一只戒指押掉了，气得脸色蜡黄，推说胃疼不愿下床到楼下去吃饭，好不容易被佣人三请五请请下来了，郑先生却又发火了。

原来，家里其他人都围坐在了桌子边，却独独不见姨太太生的小儿子，郑先生一问，说是奶妈抱到外面去玩了，郑先生把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亲自出去找。

这里面，其实可以看出家庭矛盾的端倪。郑夫人不喜欢丈夫娶姨太太，所以连带不喜欢姨太太生的儿子，这个庶出的小儿子平时就没怎么在一桌吃过饭，地位自然也不比其他几个孩子。

可是郑先生喜欢姨太太和小儿子，对郑夫人却是没有太大感情了，因此他们的婚姻，就是一个温和的悲剧，是慢腾腾杀死人的那种。

再怎么说，章云藩和川嫦还没有结婚，当着章云藩的面，川嫦的父母就把家庭关系最丑陋的一面抖露出来，实在是不该。

奶妈抱着姨太太生的孩子进来了，郑夫人拿过饭碗随便给夹了点菜，就让抱出去。

拿到厨房里去吃罢，我见了就生气。下流坯子——你再捧他，脱不了还是下流坯子。

正巧这时郑先生寻不着孩子，进来了，见奶妈抱着孩子端着碗往外走，瞬间怒火冲天，摔了碗，大发脾气。

接下来，郑夫人和郑先生夫妇就互相揭短诅咒，彼此冷嘲热讽，将不幸的婚姻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

郑先生负气上楼去了，郑夫人就向章云藩大吐苦水，诉说多年来自己受得气，吃得苦，并不时对佣人呼来喝去。这顿饭吃的，各人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川嫦心里很不自在，生在这样的家庭，让她很尴尬也很无奈。因为父母的关系，她的弟弟们说话也没大没小，常常埋汰人，川嫦深怕章云藩会因为她家庭的原因，而疏远她。

她几番拿话试探，觉得他虽非特别高兴，却也没有半点不高兴。可见他对于她的家庭，一切都可以容忍。知道了这一点，心里就踏实了。

可是，就在他们关系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川嫦却病倒了。郑夫人请了章云藩来给川嫦诊断。

身体一向健壮从不生病的川嫦，日渐消瘦了下去，她未免担忧起来：“他未来的妻太使他失望了罢？”

然而章云藩并不表现出嫌弃的样子，依然温和有礼，每天来看川嫦，给她打针，并且充满了关怀：“快别把手露在外面。看冻着了。”“我总是等着你的。”

这让川嫦心怀憧憬，想着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然而，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不那么牢靠的爱情，章云藩没多久就有了一个新女朋友，是一个叫余美增的看护。

余美增小圆脸，五短身材，很胖，衣服也显得很寒素，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收走了章云藩的心。

川嫦见过余美增后，觉得章云藩很没有眼光，“曾经沧海难为水，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次等角色，对于前头的人是一种侮辱。”

也许，这就是章云藩务实和功利的地方，他只想要一个贤惠健康的妻子，川嫦没生病前，也是一个美丽可人的理想的妻子，但生病后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得了肺痨后。

感情都是自私的，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川嫦的父母为了钱和自己的生活，可以置女儿生死于不顾，任由女儿自生自灭，章云藩自然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幸福，另结新欢。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由，却独独寒了川嫦的心。章云藩虽然还经常来给她诊断，但余美增也经常来，大有监督的意思，父亲郑先生更是对她决绝到不愿花一分钱。

川嫦看透了人性的虚伪：

小和尚哭灵，小寡妇上坟，川嫦母亲的自伤身世，都不难使人同声一哭。只要是戏剧化的，虚假的悲哀，他们都能接受。可是真遇着了一身病痛的人，他们只睁大了眼睛说：“这女人瘦来！怕来！”

川嫦想到了自杀，可是买不到安眠药。

“她死在三星期后。”最后一句，张爱玲轻描淡写地将一个年轻美好生命的凋谢展现给世人看，更显其悲凉。

结语：卑微的人生哪容得下梦想

张爱玲的《花凋》里，没有特别温馨的家庭画面，也没有非常甜蜜的爱情片刻，有的只是现实的残酷，和人生的无常。

川嫦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女孩子，在重男轻女的旧时代里，她代表了那么一个被忽视遗忘的群体，她们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不了任何现实的存在，只能在随波逐流中，祈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人性是复杂的，那些在你好时关心你喜欢你的人，有多少能在你生病患难的时候不离左右？就连亲人和爱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私心，以合乎情理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来制造一种爱你的假象，更别说无关紧要的他人。

川嫦是一个多余人，她小心翼翼地活着，人生是那么卑微，她的爱情是由父母安排的，自己做不了主，可就连她的生命，也由不得自己掌控，寻死都买不到药。她人生的尊严和体面，被亲情、爱情和疾病消耗的所剩无几，最后连死都是那么微不足道，轻飘飘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川嫦卑微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有梦想可言，她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嫁一个好人家，可是父母婚姻的不幸福，早就给了她一个现实的翻版，无论生不生病，她都避免不了凋零枯萎的命运。

川嫦这位被困在原生家庭和爱情里的弱女子，多少有张爱玲自己身世的影子，人心是一座孤岛，就像张爱玲所在孤岛时期的上海一样，混杂着钻营取巧和冷漠自私，悲凉的情绪无处不在。

在《花凋》的开头，川嫦的父母发了点小财，把女儿的坟墓修葺了一番，不仅添了大理石天使雕像，还立了满是溢美之词的墓碑：

“川嫦是一个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十九岁毕业于宏济女中，二十一岁死于肺病。……爱音乐、爱静、爱父母……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无限的惋惜……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安息罢，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

不过，张爱玲却无情地指出，“全然不是这回事。”是啊，谁能想到这样美的悼词背后，是那样不堪的现实！

川嫦像花一样凋零了，但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存在，去问她为什么会郁郁而终。世界照样运转，人性的悲剧也仍在上演。

你如何看待《花凋》里的亲情和爱情，你认为川嫦生命中最悲凉的是什么？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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