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爆发流感都没现在恐慌(离病毒最近却不能退)

同一个动作,如果重复过1万次,会熟练得如同本能,例如钢琴家按键、篮球运动员投篮、流水线工人组装手机部件。罗猛强医生的插管动作也是一样。

他是华山医院的一名麻醉医生,现在随华山医院援助湖北医疗队,忙碌在武汉的同济医院光谷院区。身为麻醉医生,他的一项工作是插管。所谓插管,就是在呼吸困难的患者气管内插入塑料导管,外接呼吸机,从而帮助患者呼吸。

他每年为800到1000个患者插管,从医10年,算下来,这个动作做了约1万次。对一个成熟的麻醉医生来说,完成插管动作通常只需要在十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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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到右依次为华山医院麻醉护士洪姝,麻醉医师曹书梅、罗猛强、魏礼群。他们是武汉同济医院光谷院区“插管冲锋队”的部分成员。

2月12日,接到来武汉后的第一例插管任务后,他还是紧张了,紧张得好像10年前刚刚行医一样。因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操作。等待插管的一位是新冠病毒肺炎重症患者。新冠病毒传染性极强,而麻醉医生需要将一根导管从患者口腔插入声门。他们是离病毒最近的人。

黄金60秒

同济医院光谷院区共有6位来自上海的麻醉科医务人员,他们分别是华山医院的罗猛强、洪姝、曹书梅、魏礼群,和瑞金医院的缪晟昊、谭永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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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管冲锋队队员互相在对方防护服上写名字,准备进入隔离病房进行插管。

12日,就在华山医院整建制接管同济光谷院区ICU(重症监护室)后不久,医疗队队长李圣青教授通知罗猛强,一位危重患者需要插管。

罗猛强立即着手准备,为患者带好呼吸机、麻醉药物、急救药物等,为自己穿戴防护服、N95口罩、眼罩、头罩、手套等。进入ICU需要三级防护,完成一套工序需要花费约半小时。这是ICU成立以来第一例气管插管,华山医院感染科陈澍教授来到现场,郑重地监督了防护服穿戴流程。

身着防护服,身体就和外界隔绝开来,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格外清晰。逐一推开三道防护门,走过两个缓冲区,罗猛强进入ICU病房。

病房中央是一条通道,通道两侧是病房,每个房间的门口放着一台治疗车。通道里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台红色抢救车,车上强心药、降压药、升压药等齐备。罗猛强在进入病房前,再次核对了麻醉及抢救药品。

等待插管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人,他正在使用无创呼吸机治疗。罗猛强看了一眼床头的监护仪,氧饱和度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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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医师罗猛强在给患者进行深静脉穿刺。

氧饱和度是血液中氧含量的指标,及格线是93%。正常人呼吸空气时,氧饱和度在95%以上。而眼前的患者在吸高浓度氧气的条件下,氧饱和度仅70%。罗猛强说,这种情况在他过去10年工作中极少碰到,但在新冠肺炎重症患者身上却很普遍。

他用面罩和简易呼吸器扣在患者口鼻部,让患者肺部多存些氧气。预充氧5分钟后,插管流程启动。

罗猛强让助手先将镇静剂、肌肉松弛剂注射到患者体内。镇静剂让患者全身麻醉、失去知觉,而肌肉松弛剂则是让患者完全放松,避免导管插入时引起呕吐或咳嗽反射。这一步至关重要,因为呕吐或咳嗽会释放出大量病毒,威胁到ICU内医务人员的安全。

注射完药物,罗猛强开始默数时间。药物将在45秒后起效。做了这么多年,生物钟已能精确到秒,他不需要护士读表计时。

罗猛强看到患者的胸廓渐渐不再起伏——自主呼吸已经停止。45秒到。他将可视喉镜置入患者口腔,从喉镜的屏幕上,他看到一个三角形构造:三角形有两条白边,那是声带,白边之间的深色区域是声门。声门正是导管将要插入的位置。

此刻,患者无呼吸,只能利用身内储备的氧气维持循环。而新冠肺炎患者氧储备普遍不足,留给医生的时间窗口极短。

助手给罗猛强递上气管导管。气管导管是一根直径七八毫米的透明塑料软管,管外壁标有8、20、24、26等刻度。导管插入患者气管一端(远端)为斜切开口,另一端(近端)装了衔接管,可与呼吸机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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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管队员在调试呼吸机。

罗猛强需要尽快(通常在15秒内)把这根导管准确插入患者声门。在平时,这个动作毫无挑战。但现在,防护服、手套减缓了他的动作,眼罩、头罩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必须极度专注,不再去想病毒、感染,脑海里只有操作流程。

导管远端一寸一寸深入患者气管,直到管上标记的23刻度处。几乎在同一时间,助手在导管近端接上呼吸机。患者的胸廓开始起伏,患者的氧饱和度也逐渐由之前的70%改善至92%。插管成功。

从注射药物算起,一共用时约60秒。“这是黄金60秒。”罗猛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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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医师魏礼群在给插管患者做护理。

意外发生

这次插管后的第三天,2月14日,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第一,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公布了《新冠肺炎危重型患者气管插管安全实施专家建议(1.0版)》,插管规范自此有章可循。

第二,同济医院光谷院区成立了一支20人的插管小分队,队员来自同济医院及各地支援武汉的麻醉科医生、护士,其中包括上海瑞金医院和华山医院的6人。这支队伍被称为“插管冲锋队”。

“插管冲锋队”队员两人一组,每组12小时待命。之所以两人一组,就是为了遇到意外状况时,另一人能及时补台。冲锋队成立至今,已成功插管超过50次,大多数时候都很顺利,但意想不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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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插管后的患者依靠呼吸机呼吸。

几天前,瑞金医院的缪晟昊当班。缪晟昊是“90后”,用瑞金医院支援湖北医疗队领队胡伟国的话说,生得一张“娃娃脸”。不穿白大褂时,就像校园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他在瑞金医院工作了5年,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麻醉医生。他能凭一双眼睛判断导管是不是准确地插入了声门。因为从患者肺部呼出的气体带有水分,如果有水气在管壁凝结,形成白雾,就表明呼吸回路建立起来了,插管成功了。

当天,有一位老年患者需要插管。根据经验,缪晟昊知道很多老人喉咙里有痰。痰是插管的大敌,因为它会遮蔽视线,令医生无法看到声门。

插管前,护士会准备好用于吸痰的吸引器,这次也不例外。但当缪晟昊打开患者口腔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一口浓痰严严实实地挡在声门前,厚得就像是嚼了一整天的口香糖。

怎么处理?吸痰还是盲插?他必须在几秒内做出判断。因为这时候患者已无呼吸,若不及时接通导管吸氧,生死就在须臾之间。临床常说,手术医生管病,麻醉医生管命。每一次麻醉都命运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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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晟昊在工作中。

后来回忆起这次插管经历,缪晟昊拿它和电影《萨利机长》的情节类比。飞机双引擎意外熄火,飞行员该如何处理?转回机场吗?飞机高度在不停降低,可能飞不到机场就会触地。短暂思考后,飞行员决定就近迫降在纽约哈德逊河河面。

缪晟昊同样需要决断。用吸引器吸痰,耗时20秒,患者氧饱和度会不断下降。这么浓厚的痰液,极有可能吸不出。若浪费这20秒,为插管留下的腾挪余地就很小。就好比萨利机长的航班往机场飞回一段,发现无法到达,又临时调头。

盲插。停顿了一两秒后,缪晟昊作出决定。他身上有与年龄不相称的从容,“每当站到患者头端,就感觉周遭立即安静下来。”他后来说。

他此时戴着三层手套,感觉远不如平时敏锐。导管一点一点滑向患者气管深处。近了,近了,猛然间,他的右手获得了导管滑过声门的触感—— 一种凭千百次操作获得的、难以言传的“落空感”。

导管立即接通呼吸机。缪晟昊看到导管内壁上有了细密的雾气。成了!

共历险境

谭永昶和缪晟昊同是瑞金医院麻醉科医生,同年入职,同时被派到同济医院光谷院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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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永昶在为患者插管。

哥俩并肩作战了5年,配合得极为默契。工作时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就行。往往一个人给患者吸氧,另一个人就开始注射了;一个人刚给患者插好管,另一个人就把呼吸机递了过来。

在武汉,哥俩分在了不同组里,和其他医院的麻醉医生搭档。自“插管冲锋队”成立后,原本不相识的同行都成了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之所以要两两分组,之所以被称为“冲锋队”,是因为他们工作时身处险境,需要相互照应。

前些天,谭永昶值班时,接到病区通知:一个患者的气管导管部分脱落,需要重新插管。

谭永昶知道,这次插管暴露风险极高。导管部分脱落,意味着患者肺部—导管—呼吸机之间的封闭回路已经被打破,成为半开放状态。从患者肺部、气管排出的气体携带大量分泌物释放到空气中,形成高密度气溶胶。进入房间危险重重。

更糟糕的是,从病房打来的电话还告诉谭永昶,这位患者有鼻出血症状。鼻血可能流到口腔里,给插管另增一层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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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医院的插管队员每天早上都会开一个协调会,确定当天的工作任务。

当谭永昶和同伴进入病区时,临床医生已在病房外等候。他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插管失败,立刻切开患者气管,通过有创呼吸机为患者供氧。

走进房间,谭永昶听到了咝咝的漏气声,气体从患者体内排向空气。谭永昶感觉弥漫的病毒要钻过头套、防护服、口罩,钻进他的口鼻。

他用酒精纱布掩住患者口腔两侧,以减少气溶胶逸出。他在可视喉镜的屏幕上只看到模糊一片,患者嘴里的血液和分泌物让喉镜失去了效用。

谭永昶给患者注射镇静药物。等到患者自主呼吸停止,他的搭档拔去旧导管,尝试将一根新导管插入声门,但喉镜上看不清声门位置,导管插不进去!

时间在流逝,患者饱和度在下降:70%、67%、63%、60%、58%……还是插不进去。谭永昶知道,这个数值一定不能低于50%。

他立即过去帮忙。凭着多年经验(事后他说“也是运气比较好”),他终于将导管插入声门。连上呼吸机,患者胸廓起伏了,氧饱和度逐渐回升:60%、65%、70%、75%,一直上升到99%。

“插管冲锋队”的成功记录又增加了1个,又有一名患者重获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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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华山医院麻醉医生曹书梅(左)、麻醉护士洪姝(中)、武汉同济医院光谷院区麻醉医生王晶晶组成的插管冲锋队。

类似的险情华山医院的麻醉医生魏礼群和护士洪姝也经历过。一次,在插管前,魏礼群曾询问患者有无假牙,患者回答没有。按操作规程,患者若有假牙需要事先取出,以防插管时脱落而造成干扰。

但当他打开患者口腔时,发现这位81岁的老人不仅满口假牙,而且已经部分脱落。喉镜置入口腔后,根本看不到声门。魏礼群顿时感到头顶一阵热气上涌。

洪姝看到魏礼群的眼罩里起了一层雾气。她心想:“万一插管失败,需要马上给患者置入喉罩,紧急供氧。”

魏礼群定了定神,左右调整可视喉镜的位置,努力寻找声门。

洪姝在旁充当他的另一双眼睛。洪姝在医院工作了19年,虽然没有亲手插管,但对操作细节了然于胸。她轻声为魏礼群指点声门位置:“对,往左边一点。是,就在这里。”

这一次,他们成功了。此时,魏礼群的眼罩已经完全被雾气覆盖,而洪姝防护服内的衣服也已被汗水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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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护士洪姝在检测插管后的病人状态。

“插管冲锋队”队员、华山医院感染医生曹书梅说:“气管插管操作只是十几秒,但它容不得差错,因为患者的生死系于一线。为了十几秒,我们做了十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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