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蚂蚁有关的现象(在蚂蚁中发现自然)
沈祖新/文
在拿到这本书的时候,我被目录前的一张插图吸引住了。这是一张极富油画质感的蚂蚁图:蚂蚁的躯干在画面中占有无可撼动的地位,显得威风凛凛、煞气腾腾;长长的触须伸向画面的边界,锋利的大颚也在跃跃欲试,六只有力的脚撑起躯干,一幅不怒自威的模样。心想:小小的蚂蚁竟能如此粗犷威仪!或许,正是因为渺小的身体与随处可见的群体分布让人们无暇对它们多看几眼,更难有深刻细腻的研究。但是,当我们翻开爱德华·威尔逊的《蚂蚁的世界》时,就会发现:蚂蚁的世界竟能如此的丰富多彩,小小的蚂蚁竟蕴藏着如此趣味细腻的生命细节!爱德华·威尔逊要言不烦地描画着蚂蚁的生存习性,他的笔触如同充满灵性的放大镜,逐步将小蚂蚁描述为自然界中的可贵生灵;并且,他将自己一生的学术历程与生命思考熔铸其中,让我们见识到人的生命如何与自然相遇,学术研究怎样与现实生活接轨。可以说,这既是一本关于蚂蚁的科普图书,也是一册科学老人的心灵絮语。
爱德华·威尔逊作为当今世界最负盛名的蚂蚁学家,已经在世界与学界享有极高的声誉;他的一生都与蚂蚁结缘,《蚂蚁的世界》便记录了他成为科学家的历程。
对于爱德华来说,成为科学家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他自小就养成了在自然中探寻科学的兴趣,无论是给热带植物浇水还是喂养鳄鱼宝宝,自然的生机与趣味逐步地拉近他与生灵的距离,小昆虫也在此时走进了他的世界。美丽的蝴蝶是爱德华最早关注的动物,仅书中就列举了十余种蝴蝶品类,随着探索的深入,“蚂蚁”这种最为常见的昆虫引起了爱德华的注意。
爱德华对蚂蚁的兴趣源于少年的经历,“整个蚁群就像展开的卷绳一样从宿营地延伸到了我们的后院”。少年的爱德华见识到浩荡的行军蚁队伍,也了解到蚁群与周遭环境之间的关系,在兴趣的满足中增长了生态系统的相关知识。火蚁的入侵更为他研究蚂蚁提供了现实的动因与契机。美国在1940年代爆发了大规模的火蚁入侵事件,13岁的爱德华是最早的火蚁发现者。他首先以自家的房屋为中心考察火蚁入侵的原因,之后考察家乡的环境地貌与火蚁生存之间的关系,19岁时已经成为当地有名的蚂蚁专家。
爱德华的火蚁研究具有极强的体验性。为了得知火蚁的攻击性以及它的毒液对人体的伤害程度,爱德华毅然将手臂伸向蚁穴,感受着火蚁大肆攻击的感觉;他的胳膊上爬满了火蚁留下的脓疱,马上袭来的疼痛感犹如煤油在皮肤上灼烧。火蚁的入侵不仅伤及人类,还会啃食庄稼,破坏农业生产,他发现“在周边县的农场里,红火蚁吃光了萝卜、紫花苜蓿和其他经济作物的幼苗,还导致了用于饲养牲口的牧场难以维系”;并且,火蚁还会威胁其他野生动物,因为“入侵火蚁会攻击小型哺乳动物和地面筑巢的鸟类”。
爱德华的研究不仅是为了解火蚁的习性与危害,更要解决它们造成的问题。他发现当地治理入侵物种的方法只是使用农药,这种方法虽然减少了蚁群,却也破坏了生态平衡与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对环境造成了更大的负面影响;并且,火蚁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只要有一只火蚁存活下来,它就有能力繁衍后代,重新建立起蚁群。因此,治理火蚁入侵是一项全新的科研问题,也是一个棘手的现实问题,爱德华在该领域耕耘多年,一直在寻找最优解。
在“蚂蚁的世界”里,爱德华一步步地成为举世闻名的科学家。他以个人兴趣为基础,以现实需求为动力,在二者的结合中不断地掘进科研的深度,触摸人与自然的核心地带。他将对大自然的爱视作“信仰”,将博物学家称为“神职人员”,我们可以断定这并非虚言,因为字里行间都融汇着纯粹的自然之爱与务实地科学之心。
在回首自己一生的科学研究时,爱德华写下这句话,“世界上存在大量已知但仍未被研究的物种,这是博物学研究的兴趣之一”。正是在这种兴趣中,爱德华开始了一生的“蚁学历险”,在世界各地探寻品种多样、难以计数的蚂蚁,在不知不觉中描绘出异常丰富的“蚂蚁世界”。
首先,爱德华写出了蚂蚁的习性之差。他发现了最为胆小的拟态臭蚁,面对敌人的入侵与巢穴的破坏,它们只会选择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并且显示出极强的韧性,因为“在雨林中,只要能跑得够快,胆怯就能得到回报”;而对于犬蚁,它们的脾气与火蚁不相上下,甚至类似于黄蜂,可以成群结队地反击入侵者,“只有莽夫和勇者才会想靠近并挖掘犬蚁的巢穴”。爱德华不仅描述出蚂蚁之间的习性之差,也注意挖掘习性与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拟态臭蚁生活在雨林中,犬蚁则生活在开阔的户外土中,前者只需在草木间便能藏身,而后者则必须与入侵者“硬刚”,因为它们无处可退。
其次,爱德华描绘出蚂蚁的生命方式。嗅觉与味觉正是蚂蚁的“说话”方式,爱德华认为蚂蚁是“化学交流的天才”,因为它们凭借此种本能将自身建构成真正的社会性物种,利他主义与高度合作正是这种“社会性”的核心。每一种蚂蚁都遵守着自己的职责,并且有条不紊地贯彻执行,它们的对自己职责的遵守甚至带有命运悲剧的意味。火蚁群是等级森严的母性社群,雄蚁的地位极为卑下,它在生前不能在蚁穴中居住,长有翅膀的它们只能在穴外孤零零地飘荡,但只要到了时间,它们会义无反顾地飞向蚁穴,“成功与否不得而知,但注定有去无回”。
再次,爱德华描述出世界上多种稀有的蚂蚁种群。长期以来,人们都认为原臭蚁已经灭绝,但爱德华在1955年重新发现了它们,并呼吁对其开展保护性研究;奇猛蚁属是野外极为稀有的物种,“头部就像是六足动物的某个恐怖秀”,经过实地考察与研究,爱德华终于破解了该物种长有如此强大的捕食工具的谜团——上颚干草叉样的锐齿能够刺破食物厚厚的表皮,前肢长出的垫子可以用来清理绒毛。这些都与它们的捕食习性密切相关。在爱德华的笔下,这谜一样的物种虽然长有奇特的外貌,但每一种“奇特”都对应着“实用”,显示出数亿万年间进化而来的适应性与生存性,让我们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神奇;而这种神奇的感触,就来自爱德华扎实的科学研究,来自于他实地考察的科研数据。可以说,爱德华用最严谨的方法从事着最诗意的事业。
除此之外,爱德华还写到了世界上最快的蚂蚁与最慢的蚂蚁,写到了蚁群的工程师与战士……丰富多彩的“蚂蚁的世界”在爱德华的笔下徐徐展开,每一次描述都是一次探险经历的分享,也是显示大自然神奇之处的惊喜时刻,它们都蕴藏在小小的蚂蚁之中,隐身在这无垠的“蚂蚁的世界”之内。
与蚂蚁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爱德华似乎永远不会有无聊枯燥之感,对蚂蚁的探索已经足够令他精神抖擞、血脉偾张。即使在生命的末端,求知的火焰依然在燃烧。“在这个星球上还有其他很多类似的地方有待探索,新一代科学家在这样的地方可以提出同样的问题——在这里我们可能会发现什么样的物种呢”?
或许,这正是爱德华留给世界的最为可贵的精神遗产——无穷的探索欲望。即使须发皆白,他依然能体验到少年在自家后院捉蝴蝶的快感,在小小的蚂蚁身上感悟着大自然诡谲的想象力与惊异的创造力。他的一生因自然而充盈,因蚂蚁而精彩,他的科研历程也点染了世界的星空,让我们见识到求知的快乐与探索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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