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英国士兵每天吃什么(美国独立战争篇)
“一磅肉”
故事先从1775年6月10日开始。当天,马萨诸塞临时政府向波士顿驻军下达口粮发放令,内容包括:
面包,1磅。
牛肉和猪肉,各半磅。如猪肉无法提供到位,则发放1磅外加1夸脱牛肉。可每周抽一日发放盐渍腌鱼代替畜肉。
牛奶,1品脱。如库存不足则用1基尔大米替代。
优质云杉啤酒或大麦啤酒,1夸脱。
豌豆或大豆,1基尔。如缺乏则提供其他作物代替。
醋,每周发放一次,每次半品脱。
黄油,每周发放一次,每次6盎司。
肥皂,每周发放一次,1块便为6人共用。
十三殖民地,1775年。
反映华盛顿进军福奇谷的油画作品。
这一命令标志着美国武装部队史首次制定单兵口粮标准。在当时,制定标准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真正的困难在于这些物资如何能确切发放到位。比如1778年冬春季,乔治·华盛顿率领12000人抵达福奇谷(Forge Valley),鉴于后勤迟迟跟不上消耗过半的库存,他不得不就地修改口粮发放指标:
面包或面粉,1磅。
牛肉或鱼,1磅。
猪肉或培根,3/4磅。
豆类,1品脱。
酒(主要是威士忌),1基尔。
随着驻扎的时间延长,眼看增援还是没到,发放量再次缩减。
面粉,1/2磅
猪肉或培根,3/4磅
豆类,1/2品脱
酒(已用各种意义上的自酿酒充当),1基尔。
新泽西美国独立战争博物馆里的展品,展示的是大陆军兵士所携带的炊具、餐具与口粮。
由此可见,没有足够的运力和跟得上战场形势的后勤,标准再怎么定都只是写在纸上的文字罢了。但在这里面我们得重点提一下开头所说的“1磅肉”:大陆军的将领们深知肉食对维持作战效能乃至防止士气下降的作用,就连华盛顿本人所目睹的哗变大多也发生在暴雪封山然后肉食见空的情形下。要做到战争从头到尾每人日均一磅肉真的很难,且不说当时的加工条件限制、牲畜宰杀大多要趁着食物不易变质的隆冬时节进行,这非常考验原先的库存量和北美殖民地薄弱的农业基础;即使是驻地靠近牧区、可先于前线获得肉食补充的部队,军需官们往往只是强调“一磅”而非“肉”,你很难确保领到手上的“一磅”里到底肉和骨头比例各占多少。
二等兵约瑟夫·普朗布·马丁生吃猪肉的记载。
更让士兵觉得为难的是“怎么吃”,缺乏餐具、炊具和烹饪器皿在战争早期是常有的事——这还是一支刚起步的军队,很多细节末端的问题根本没来得及顾及。1777年,大陆军士兵约瑟夫·普朗布·马丁的随笔多次提及(Joseph Plumb Martin,‘The Adventure of a Revolutionary Soldier’)战友们因连个叉子都没有,而只得徒手撕、用嘴咬,或用枪刺把肉架到营火上烧烤的情形。他本人最大的抱怨则是缺乏调味料,有时候甚至索性生吃猪肉只因“这样吃起来更加顺喉”。
为缓解大陆军缺盐的困境,北美临时政府下令在北卡罗来纳开采盐矿。
用牛角改成的随身盐罐。
事实上,大陆军的存盐量严重不足。这不仅仅是单纯的调味料,还是增加肉类保存时长的用材,给家禽吃的饲料同样需要加入盐。在北美十三殖民地宣布对抗英国前,单纯北卡罗来纳州所需的食用盐就有85%依赖欧洲进口。独立战争爆发后,皇家海军迅速封锁港口,加上盐仓也是英军的优先攻击目标,直教大陆军把盐看得比火药还金贵。
战争期间的一封求援信,内容为对食物紧缺的急切担忧。
扎营
跟十八世纪的欧洲各国军队一样,大陆军的士兵实行每6人共用一个帐篷的制度(而在海军或海军陆战队里,这样的单位称作“mess”)。每到指定的饭点,这6人就把领取到的口粮集中一起,再商量好如何制作和进行合作分工。
乔治·华盛顿的专属炊具及餐具。
最理想情形下的普通士兵餐具。
食材是统一发放的,可煮食器皿不是。在将领和高级军官拥有自己的专属炊具及贴身厨子的这个层面,大陆军跟欧洲军队本质上还是一样的。普通的士兵则得另外想办法去搞,再然后一路背着:平底锅、荷兰锅、陶制烧锅、圆底煮锅……五花八门,时常是十个帐篷就有十种风味,同样的食材作出了不同的菜式。
铸铁材质的锅最受士兵欢迎,如今的弗吉尼亚州仍是美国最爱好铸铁厨具的地区。
代替禽肉的盐渍腌鱼,增强饱腹感的红腰豆,以及独立战争时特有的干粮“Firecake”。
铸铁材质的煮具最受欢迎,它们坚固耐用、不宜破损,其中以荷兰锅最受欢迎:所谓Dutch Oven是一种带厚盖的厚壁煮锅,起源于英国(虽然名字很误导人),适用于炖煮或炒制食物。北美殖民地的每家每户都以荷兰锅作为必要家具,有些家庭甚至当成传家宝留给后人。对于军人、民兵、猎人,荷兰锅是最适合野外露营的炊具,假如把锅置放在炭火上,盖紧锅盖,再往上铺一层发红的热炭,那么这锅就变成一个临时烤箱。从美国独立战争到后来的西进开拓时期,吃荷兰锅烘出的面包是日常的扎营要素。
“荷兰锅”,其实起源于英国,但这种打造铸铁的工艺的确是荷兰人带起的。
架上炭火,盖上盖子,再铺一层热炭封顶,荷兰锅就变成了简易烤炉。
随军女眷们也有专属的口粮份额(需事先确认亲属关系),她们一般会责清洗衣物、照料柴火以及给军人缝补制服等方面的工作,下锅做菜啥的就更不用说了。部队偶尔得依赖她们捉点“临时鸡(ad hoc chicken,指各种野生禽鸟)”给早餐加菜,这要在凌晨鸟类刚开始出没的时候进行。山雀、蓝松鸦、松鸡、火鸡、野鸭、雁……女眷们忙不迭地进行烧水、宰杀、拔毛,待其他人陆续醒来时也差不多能上桌了,吃剩的部位可以留给晚餐继续吃。总的来说,大陆军的组成者基本来自不怎么讲究的劳苦大众,能吃得简单实在就行,也因此当时最流行的菜谱是汉娜·格拉瑟(Hannah Glasse)撰写于1745年的《主妇及女仆简易烹饪指南》(The Art of Cooking Made Plain and Easy for Housewives and Maids)。
随军女眷在十八世纪并不罕见,只是现代人很容易对其产生误读。
饥荒时的才智
十三殖民地种植的作物基本属北美原生品种,有南瓜、烟草、土豆、玉米等,至于“传统蔬菜”和水果在站前极其依赖英国的海运。换句话说,整个独立战争期间大陆军想碰到新鲜水果都难。
粮仓、酒窖、盐仓、作物交易点,这些都是英国人重点清除的对象。
英国并不是一味对华盛顿的部队围追堵截,他们格外重视搜刮当地农作物和摧毁农田,奋力驱使大陆军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随着越多种植区和牧区化为焦土,物资难以达到充足,大陆军不得不发挥才智来最大化利用食材。
“Firecake”,世界上恐怕找不到其它比这更淡然无味的干粮。
另一幅反映福奇谷饥荒的图画。
回到寒风凛冽的福奇谷,华盛顿的士兵在忍无可忍的关头发明出“Firecake”,制作方法是把水和面粉一同灌入水壶内混合,再直接把水壶放在营火边加热。没有酵母、没有糖,这样烧出来的成品味如嚼蜡,更恶心的是原本躲藏在面粉里的无数蛆及象鼻虫也成为了firecake的一部分。乐观地说,士兵们找到了额外的蛋白质来源,总比饿死在风雪中强。
中世纪欧洲的肉档,独立战争时的美国肉档也差不多类似,却往往只剩下猪头或羊头。
还是前文提到的约瑟夫·普朗布·马丁,他跟战友尝试过“水煮牛肝”,结果集体食物中毒;有一次,他们找到一颗绵羊的头颅,细心把上面残存的肉全都刮下来,不愿放弃哪怕定点;又有一次,他吃公牛的生殖腺和胰腺充饥,却引发了十分剧烈的连串呕吐。除了这些,马丁也见识过其它最大化利用牧场边角料制作的食物,其中相对没那么恶心的有“Scapple”,一种用“猪头、猪腿或任何剩余部位再捣碎成肉馅”压制成的肉饼,据说放进平底锅里经猪油煎烤过后闻起来颇为诱人。
一块煎熟了的Scapple。
顺便一句,当时远在法国游说路易十六援助食物的本杰明·富兰克林,对于得到名贵陶瓷加丰盛晚宴的招待十分感慨。不由得心痛形势日益严峻的北美乡亲,虽说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继续参加晚宴、逛窑子和品酒尝糕点。
杯里的爱国主义
云杉啤酒。
有一点能绝对肯定,独立战争爆发前的十三殖民地有着兴盛的茶叶市场。而当茶叶象征着英国,喝茶等同于亲英行为时,新英格兰一夜间变成咖啡消耗区,喝咖啡才patriotic。
饮料在某种以上变成了对抗英国的第二战场,况且有皇家海军的舰队存在就无办法明目张胆地从欧洲运酒过来,大家只好硬着头皮戒酒,期待战争结束后能回到正常饮酒的日子……除了啤酒,这玩意不管对平民、水手、军人都很重要。如果是驻扎要塞,面对英军的围攻前也必须要有啤酒,不带点“荷兰人的勇气”加成是很难战到最后的。
云杉啤酒的成色决定于糖蜜的浓度,不同的人时常会酿制出不同的效果。
1536年,法国探险家雅克·卡地亚(Jacque Cartier)发现用云杉叶煮水能治疗坏血病,之后则轮到英国人发现云杉叶可用作酿制啤酒的原料。建国初期借鉴英国军事传统的美利坚大陆军也借鉴了这点,云杉啤酒自然而然填补了“正常啤酒”的空缺。
酿造云杉啤酒的步骤如下:
——4盎司啤酒花,用1加仑水煮沸一小时。
——倒入2加仑糖蜜(Molasses),再加入8盎司云杉叶汁水。
——1夸脱酵母,抱起筒身摇匀,不要搅拌。
——静置一个星期,如果是冬季则静置一个月。
——灌装成品时往每个酒品加一勺糖蜜。
这款啤酒迅速普及整个美利坚,不是因为它好喝,而是因为只有它能喝得到。如今的美国已很少见到这款曾经的国民饮料,除了俄勒冈州还有一定数量的爱好者。关于美国独立战争的吃喝我们到此为止,欢迎大家在留言里说说下一期想看的内容(二战时的意大利除外!)
用现代工业设备生产的云杉啤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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