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3未成年劫杀女教师 3名少年劫杀女老师
3个抢劫、杀害老师的小孩被送进工读学校
在那里还有28个犯事的同学
文 |张瑞
摄影 |张瑞
编辑 |赵涵漠
狗偷娘的见识
谢林戈外号「狗偷娘」,意思是连自己的娘都不放过——有三分滑稽,又有三分阴狠。他曾带着3个人去一户人家「抄家」,入室盗窃,翻出来两万多,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主人却回家了。他们一路跑,男主人一路追,还真被主人揪住一个同伴的袖子。
「那就搞嘛。」谢林戈抽出一根电棒,转身冲了回来,一棒,那人就痉挛着滚在了地上。后来被抓到时,警察说那个人手被电断了。
谢林戈今年14岁,被送进了邵阳的工读学校。那里每晚7点组织学生收看新闻联播,看完,还得有一个学生复述一遍内容,这是固定日程。在谢林戈入校的第一晚,负责复述的学生是刘琦,他13岁,身高近一米七,眉毛很浓,眉尖像承受不住重量似的往下斜,显得有些愁苦。
「今天新闻,给我们讲了,那个飞机被土耳其击毁的事件,土耳其将击落的俄罗斯战斗机的尸体交了回去……」
第一眼,谢林戈不大看得上刘琦,觉得他是那种「被人拿刀砍,就要转身跑」的家伙。
他佩服的肖林坐在教室后面,第一眼就扫到了——13岁开着偷来的SUV搏命逃亡,特警开了枪才被拦下来,上了《今日说法》。
但 谢林戈不知道,刘琦看着有些蔫,却是犯事最大的:10月18号,一个沉闷的午后,刘琦和另两个孩子,用一根木棍和一把生锈了的剪刀,杀死了一位53岁的女 老师,打断了对方3根肋骨,就为了抢劫2000块钱。13岁的刘琦是3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另两个,一个12岁,一个11岁。这起案件当时因杀人者的年龄 之幼小,手段之残忍,轰动全国。
按 照法律规定,14岁以下是无刑事责任的年龄,那些有严重违法犯罪行为的低龄未成年人会被送进工读学校。湖南省邵阳市青少年教育学校是邵阳地区一市九县唯一 一所工读学校,也是湖南省仅剩的三所之一。中国的工读学校制度发源于苏联,后者主要收容二战产生的苏联孤儿,1955年引入中国。1949年后和「文革」 后,社会的离乱造成了两个未成年人犯罪的高峰,工读学校曾经遍布南北,希望能将坏孩子改造成新人。
刘琦回到座位,退伍军人魏教官宣布进入下个环节——「举报课」。
学校规定,一周两次举报课,一个学生每周至少举报两次。一共有91种行为可供学生间互相举报,包括试图逃跑、打架、辱骂他人,也包括走路脚擦地严重、说方言不说普通话。
二班班长李平举报一个同学,「看电视的时候玩自己的头皮屑。」一年前,李平用自制的木剑,失手打死了堂妹。
教官说,罚跑50圈。一圈指的是教室外的篮球场,横穿篮球场,一个来回算一圈。
四班班长肖宏峰举报另一个同学,「上厕所的时候唱粤语歌。」肖宏峰属于一个七人盗窃团伙,六个成年人都被送入了监狱,他被分案处理送来了这里。
第一个笑出声的是宁飞,从12岁到现在,他来了工读学校3年,是时间最长的,也是纪律委员。他笑了,大家也开始笑。
一个戴着绿腿黑框眼镜的小个子差点笑得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有着400度的近视,那是12岁的赵铭,和刘琦一起杀了老师。
学校党委书记周红在介绍举报课时,也会不自主地笑出声,「举报很好玩的,有的时候小孩讲起来笑死人。」
出去后,再也不和他玩了
10月19日,被捕的当天,刘琦、赵铭、孙志就被送了来。已经是半夜11点,他们被教官带进宿舍。
刘琦东张西望,突然看见了方卓,「当时真是高兴」——这是他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最好的朋友,此时剃了头发,正吃惊地望着他,看着有些滑稽。
两个人没敢打招呼。
第二天一早,方卓趁着刷牙时悄悄问他——在工读学校,没有待满一个月的新生之间不准说话,他是9月28号来的,还差几天——「你怎么也进来啦?」
「我杀了人。」刘琦说。
方卓瞪了他一眼,「吹,吹,吹,你继续吹。」
「不信算了。」刘琦扭过头开始刷牙。
第二天,刘琦才知道他到底来了哪儿——工读学校位于市郊一所废弃的村级小学,靠着围墙的一边种着七棵梧桐,每一棵树干上两人高的位置反复缠着铁丝,防止他们爬树逃跑——他有28个穿着迷彩服和剃了平头的同学,都是和他一样犯事的小孩。
他们被要求在全校学生面前忏悔,一个一个说——这是只有他们三个享受的待遇,教师们很气愤,听闻被害者是一位很善良的同行。
「从矮到高说。」思想政治课的老师命令道,最矮的是11岁的孙志,一米四都不到。
「是被刘琦害了。」11岁的孙志说。
「刘琦打的第一棍,我们害怕了想走,他不让我们走。」12岁的赵铭说。
「我一个人制服不了那位女老师。」刘琦的表情木木的,说着大实话。
忏悔完了,也要受惩罚,两个小的被罚吃十天白饭,刘琦吃十五天——不准吃菜。
一人抱一碗白米饭,和另外几个被罚的人一起吃,其他人一边往口里刨饭一边看他们,眼神就有些奇怪。终于,一个忍不住了,问,「为什么要杀人呢?」
刘琦看了看赵铭和孙志,他们也看他,眼圈还是红的。他们就低头吃饭。
「出去后,再也不和他玩了。」赵铭稚气又坚定地说,孙志逢人就说是刘琦害了他,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刘琦是主犯。
有时候同学们会开刘琦玩笑。晚上在宿舍睡觉,纪律委员宁飞总是翻来覆去,他们睡老旧的铁架床,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刘琦,谁摇床你就去掐死他。」黑暗中,有人提议,所有人哧哧笑。
「我不摇啦。」宁飞喊一声饶命。
问刘琦生气吗?他摇摇头,「不生气,都是开玩笑。」
但有时候,是真的怕他。刚来的第一个星期天,刘琦和方卓被罚在宿舍里站通宵——他们在洗澡时偷偷讲话,被举报了。
刘琦站在二班班长李平的床边。李平睡了一会儿,又睁开眼,让他和方卓换一个位置,不要站在他旁边。
「我睡不着,你站我旁边。」李平虽然也杀了堂妹,但那是意外,他不喜欢刘琦。
刘琦顺从地换了位置。但等李平睡着了,他又站回来——李平的床铺靠窗,窗上有铁栏杆,但他喜欢看着窗外,一窗清辉,看看就入了迷。
少年们的罪恶
在这所工读学校,曾经有3个女生试图杀死老师。她们从背后用被子将伏案休息的女老师罩住,又压又捶。等书记周红将门踹开的时候,她们还压在老师身上——她们觉得杀了人可以去监狱,监狱还可以花钱。
这里每年都有杀了人的小孩。前年,是一个14岁的少年,在乡间骑摩托车,前面一个挑着扁担的老伯慢腾腾地走,占了路,他气不过,掉转头开了几百米,又转回来,加速,一下子就把人撞飞了。去年,是两个穷小孩,用绳子勒死了一个富孩子,抛尸山中,为了抢对方的手机。
杀完人后,刘琦换上老师的运动服——他自己的溅了血。他身高一米七,老师一米五,但出乎意料的是,「衣服还挺合身」。老师被藏在床底下,但血漫了出来,刘琦让11岁的孙志拿来墨水,将墨水洒在血上。
他们接着去了网吧,是在电脑前被警察摁住的,「我想到警察会来抓我,但没想到这么快。」刘琦说,「而且想了一下,游戏就开始了。」
2013年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在12个省区开展了一年的调查研究,显示未成年人犯罪趋于低龄化,14周岁未成年人犯罪所占比例比10年前翻了一番:手段也越发残忍、暴力。
如中国许多的乡村中学,他们中不到一半人能升上高中,剩下的早不把读书当回事——刘琦把课桌用打火机烧着了的时候,方卓就趴在第一排睡觉,只在中午午饭和下午放学时分别醒来一次——混完初中就去打工。他们上课时浑浑噩噩,放学了三五成群,啸聚而过。
「狗偷娘」谢林戈曾经被人「捉单」,被埋在沙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反过来又「捉单」别人,把对方铐起来打个半死。他敬佩的肖林偷了一辆马自达,原因是到了冬天,骑摩托太冷啦,他撬开一家4S店的大门,把车倒了出去,但因为没开过车,没多久就撞了树,没关系,回去换一台。
湖南话叫「霸蛮」,少年们都很生猛狠辣。
还有钱、钱、钱。上网要钱,进酒吧要钱,吃饭开房交朋友都要钱,没有钱,就握不住这世界。
刘琦和方卓一伙7个人,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领头的叫龙哥,满了18岁,在街上瞎混。9月18号,刘琦杀死女老师的一个月前,星期五放学,7个人一起离家出走了10天:有饭一起吃,有烟一起抽,有槟榔一起嚼,困了开房睡觉,醒了就在网吧上网,最惬意的10天。
费用的来源,是半夜他们用铁丝搅开了一家手机店的卷闸门,翻到了1000多现金,一人分了一部手机。他们还想再干几票,也想过抢劫独居的老人,龙哥说打死也没事。「每次要去了,龙哥就说事情有点不对,要回去,走到别人家门口了,他又走了。」刘琦语带鄙夷地回忆着。
钱很快用光,10天之后,刘琦回了家。方卓当天晚上又出去盗窃,却和龙哥一起被抓,第二天被送来了工读学校。龙哥被判刑5年。
刘 琦回归村里,找到了比他小的玩伴,赵铭和孙志,孙志还是个小学生。他们一起用手机玩「天天酷跑」,这是一个刘琦不熟悉的低龄化的游戏,被高手赵铭鄙视。他 想念有钱时,天天在网吧上网「开枪爆头」的日子。一个周末,他邀请赵铭和孙志一起去镇里上网,但钱只够玩两个小时。走回村子的中途,路过了镇上的小学,他 们决定去小学里的商店搞点吃的,最好能弄点钱——刘琦算是轻车熟路,他在这里上的小学。
而后,一切都失控了,3个人从盗窃商店,变成了抢劫老师(发现老师一个人在家),最后又杀了她。龙哥不敢干的事,刘琦自己干了。
13岁的刘琦用棍子打,剪刀扎,他的两个同伴就用脚踢。
「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倒在血泊里的老师喊。
刘琦愣了一下,他说,「当时就想着怎么打她,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被魔鬼附身了一样。」他一棍子又一棍子,手在发抖,却忘了是来要钱的了。
▲ 工读学校位于市郊一所废弃的村级小学
改造与大棒
工读学校的生活,单调而重复。冬天,6点50起床,7点跑步,然后做50个俯卧撑、50个蛙跳。8点早餐,每人3个包子。吃完早餐,继续跑步,横穿篮球场,一个来回算一圈,一小时180圈,时间到了没跑够,差一圈罚10圈,跑一小时,又或者跑一上午。
跑完步,回教室背《弟子规》和《三字经》,这是他们唯一获得道德感化的机会。也看《弟子规》的电视教育片:
「1982年,70多位诺贝尔获奖者齐聚联合国,认为要解决人类面临所有问题的方法,必须回到2500年前的中国,在中华传统文化的经典当中才能找到方法……」
谈到教育方法,党委书记周红不讳言要用一点手段,「这些孩子,你不扮一些蛮,他会服你?」——鞭子、跑圈、吃白饭,他有三条竹片片,分别是30厘米、40厘米和50厘米。
周红个子不高,精力充沛,一天24小时都在学校。他原来在公办中学教书,男生上课扔纸团,女生画眉毛涂口红,其他老师劝他不要管,他却将课堂纪律打印下来,人手发一份,一个礼拜不上课,让学生背,背不完不许回家。
接收工读学生的第一年,他想过是不是不要管太严,他怕这些犯罪分子搞暴动。但越松,这些家伙越不把他当一回事,直到他用竹片把一个捣乱的抽哭了。一种琐细而严苛的紧张氛围被制造出来,例如:每天吃饭,最后一个吃完的,下顿就要吃白饭。
所有人都怕书记,只有纪律委员宁飞,虽然怕,但也喜欢。
他在工读学校生活了3年,差几个月15岁,积极服从管理,也帮助书记管理别人——他的迷彩服和其他学生都不一样,有着肩章。
宁 飞脸上红扑扑的,理着平头,笑起来像个邻家男孩,但这不是他原来的样子——在外面,他打着耳钉,头发还是蓝色的「杀马特」。他13岁的时候一个晚上花 2000块,请兄弟们喝酒——这个数额大概也没多么惊人,只是,他曾因为偷东西,被人绑在电线杆子上打,村干部怕他被打死,才拜托派出所将他送了来。
现在他可不一样了,「我是所长,我管他们所有人。」
但其他小孩对此嗤之以鼻,「叫他所长,他是管厕所的嘛。」
下课了,学生们冲进厕所,宁飞就站在厕所门口,一边喊一边朝里挥手,「快点啊,快点出来。」
这是周红交给他的任务,厕所连着围墙,防止有人躲在厕所里,伺机逃跑。
没几个学生喜欢宁飞,他们觉得他喜欢拿书记来压人。
周四中午,宁飞向书记抱怨,他在食堂监督大家吃饭时被挖苦了,说他没权监督别人。他要求书记给他这个权力,在人多的时候宣布。
「本 来他待半年就应该出去了,但没人要他。」周红说,从工读学校离开,必须有监护人签字,但宁飞的家人一个都联系不上,他的亲戚也没人愿意管。他一个人在村里 生活,撬完这家撬那家,民愤很大,「他待在这里出不去。我们还不好直接和他说,就说他是因为表现好,所以专门留下来帮助老师。」
周红说,宁飞大概不愿出去了。
同是人,类不齐
星期四晚上,上面的学生和下面的学生共同参加「发泄活动」:发泄精力、发泄情绪。
啊啊啊啊……孩子们扯着喉咙喊。
所谓「上面的」和「下面的」,其实是邵阳市青少年教育学校的一体两面。工读学校只是其中一部分。这原本是一所以戒断网瘾为招牌的学校,每学期花21800元,家长把孩子送来治疗网瘾、治疗不听话、来减肥或者增肥。学生大都是,当地话叫「娇娇崽」,一般只是在家里凶。
学 校有严格隔离的两部分——村级小学的旧址是工读学校,学生都是被警车送进来的,学费由政府掏,一个人一万块,待在一栋楼顶开裂的三层教学楼里。背靠的山坡 上,另开辟了一块儿地方,修建了教学楼和操场,那里还有家长送来的50多个「娇娇崽」。上下之间,落差10余米,以不足50个台阶相连。
没有老师陪同,上面的学生不能下来,下面的学生也不准上去。相互说话也是不允许的——所有学生共用一间食堂,但不准说话。
「他们是文化班,我们是训练班。」宁飞脱口而出两者的不同。文化班的意思是,他们要上文化课,训练班则不用:只背《弟子规》和《三字经》,外加体能训练。
虽然义务教育法规定,工读学校建立的意义之一,就是不剥夺学生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但周红觉得自己也有苦衷,这些学生大多已经辍学多年,基础太差,给他们上课,根本听不进去,出去之后也多半不会回到课堂了。在工读学校短短半年时间就不必上课了。
四班班长肖宏峰对文化班恨恨的,「上面的人瞧不起我们。」在食堂,几个文化班的将不想吃的菜扔在桌上,却冤枉是他掉的,这是要挨罚的。他还说,《弟子规》里他印象最深的一句是「同是人,类不齐」。
除了食堂外,发泄课是两种班的交集。
一开始,发泄课里胡闹的成分更多,大家比着劲儿大喊大叫,分不清哪个声音是文化班的、哪个是训练班的。
但那些叫着「兄弟们怎么不来救我」的,大概就是训练班,而叫着「我要回去吃烧鸡的」大概来自文化班的可能性更大。
宁 飞站在第一排,他唱了一句情歌,「宝宝我爱你,谁也不能比」。文化班的女生就笑开了,那是因为早恋、离家出走被父母送过来的。训练班现在没有女生。但书记 周红说, 2012年警察送来十来个女孩子,小的只有11岁,大的也才14岁,都是因为卖淫,所有女孩都被学校带去治疗性病。
「妈妈,我想你。」不知谁最先叫了出来。
所有人开始喊,上面和下面的声音,又混在一起了。
「一般都是下面先喊,我们跟着。」文化班的一个学生说,「他们喊着就哭了,可能是家里人来看得少吧。」他没什么感觉,年底,在中学当校长的父亲就要接他回家。
谢林戈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他说当时自己有些难过,「我妈妈脑子有病,爸爸在外面打苦工。」为了阻止他出去混,父亲用狗链子将他拴在家里。
肖宏峰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12岁时,他的父亲去世,半年后,改嫁的母亲对他说,我养不活你啦,就喝了农药。他后来一个人生活,在县城里帮人洗车换轮胎。
宁飞又开始唱情歌了,但这次却唱成了「爸爸我恨你,谁也不能比」。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和姐姐后离家出走,父亲去了广州打工,音讯全无。他8岁时,13岁的姐姐被老乡带去了深圳的按摩店。在这里3年,从来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
刘琦就站在赵铭身旁,赵铭哭的时候,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在家时,他常常鼻青脸肿地去学校,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因为「爸爸进过监狱」。
离开
除了宁飞,恐怕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里。偷SUV的肖林是唯一一个两次从工读学校逃跑成功的人,是所有学生心中的传奇。
第一次,深夜,他从床板上掰下一根木棍,将二楼走廊上的不锈钢栏杆撬开,顺着水管翻下来,就从厕所旁的围墙翻了出去。第二次,大白天,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裹着被子直接从教学楼3楼的窗子上跳出去,外面是一个土包。
除了逃跑,也有人试图强行带走学生。那一批幼女被送进学校的当夜,十几台摩托车就停在了校门外,让学校把女孩放出来,不然就让挖掘机过来挖门——那一晚,一共有40多个警察守着学校。
真正行得通的方法是待满6个月——这个时间长度,是工读学校内多数人会待的时间,一万块钱,刚够一个学期的费用。
明确要待不止半年的,是失手杀了堂妹的二班班长李平,警察送来的转送单上,写明了期限是两年。
「刘琦他们3个要待多久,警察没说。」
12月4号,因盗窃被送进来的肖宏峰找到周红,问,「书记,我能走了吗?」他是今年6月4号来的,正好半年。
「你改好了吗?」周红问他。
「我改好了。」
「行为改好了,心里改好了吗?」周红说,他还要再考察。
其实这只是托词,肖宏峰父母双亡,监护人是他大娘。但周红给她打电话,他大娘却满是怀疑,「都说要关3年呢」,不愿过来。
「有多少出去后能够变好?」
「大概三分之一又会被抓回来。」周红说。
3年中,宁飞曾经被村干部接出去一次。他去了工厂当学徒,踩缝纫机做裤子,每天从早上8点上班,一直做到晚上12点。做一条长裤1块钱,一条短裤两毛钱。
做了20天,觉得没意思,踩烂了还要赔钱,干脆不做了。没有了收入,又要生活,很快干起了老本行——但他大概干得不好。
「出去时,他有120斤,回来的时候只剩70多斤了。」周红说,当时大家都没认出来。
对于剩下的三分之二,是不是改造成功,周红说自己也心里没底,「有的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懂,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变了。」周红也不清楚,起作用的是什么,可能是封闭式的环境,缺少了外面的诱惑;可能是远离了亲人,无依无靠,让人反省;也可能是多少灌输了正能量。
有个小孩说,在里面,大家私下聊天,也说着要出去后再接再厉,干票大的。
除了逃出去、等出去,刘琦又亲眼目睹了另一种出去的办法:治病出去。
邵阳杀师案里最小的孙志,两只脚的脚踝内侧各鼓出一个包,走路都疼。孙志的奶奶、舅舅、邵阳市刑警大队的警察都来了,他们要带孙志出去看脚,可能要做手术。
「治病也要治,但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刘琦笃信孙志就要脱离苦海。
孙志走的时候,其他学生都在教室里看《弟子规》。他换下了迷彩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刘琦说,孙志自从来了这里就没笑过,但那时,孙志朝他挥了挥手,竟然笑起来了。这成了他一天最难过的时候,羡慕又嫉妒。
他说自己已经改了很多,不抽烟了,戒了槟榔,想回去接着读书。
「我们当时一起来的,他先走了,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吃苦。」他的语气怅然。
(文中所有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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