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伦蔡徐坤热度之战(周杰伦粉丝与蔡徐坤粉丝之战)
戴桃疆
如果“黑”也是一种“红”,那么1998年出生的蔡徐坤当之无愧是这个时代的当红巨星。蔡徐坤凭借在网络选秀综艺《偶像练习生》中的表现,一跃成为时下最受关注的年轻艺人——没有之一。蔡徐坤和蔡徐坤粉丝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批评、分析、解读的对象,从最初蔡徐坤到底可不可以用自拍当作给粉丝的“福利”、到蔡徐坤粉丝通过搜索对吐槽这一行为的“路人”进行“网络暴力”,再到后续因为“打篮球”与虎扑用户、哔哩哔哩用户之间产生的纠葛与矛盾,最后是蔡徐坤粉丝与周杰伦粉丝为了争夺新浪微博“超话社区”榜首的位置展开的打榜投票战争……蔡徐坤和蔡徐坤粉丝在近一年的时间里“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扮演着“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最近的这一场纠纷,起因不过是一个持有流量思维的周杰伦粉丝对周杰伦在超话社区“明星势力榜”的位置发出质疑,号召周杰伦粉丝进行打榜投票,为周杰伦刷数据。星火燎原,很快,为周杰伦打榜投票做数据演变成一场网络狂欢,各路人马纷纷认领“粉籍”,为周杰伦投票。
相比“蔡徐坤粉丝”这一身份概念,这次运动中的“周杰伦粉丝”概念和范围显得模糊不清。大多数情况下,“周杰伦”都作为某种时代符号、某种时代记忆的一部分出现在打榜投票的相关表述中,但也有许多人仅仅是因为对当下的偶像文化持有偏见和厌恶感,或是出于凑热闹的心态参与其中。为周杰伦打榜投票的风潮很快蔓延开来,随着一众明星、各种官方及社会机构组织(甚至包括例如“道门网”这样涉及宗教的组织)参与其中,周杰伦粉丝和蔡徐坤粉丝的“数据战争”很快就演变成为一次双方实力悬殊的单向文化霸凌。
7月22日十点半,“蔡徐坤粉丝团官微”发表“联合声明”,表示退出新浪微博各项榜单竞争,为“周杰伦粉丝”与“蔡徐坤粉丝”的数据战争画上了句号。虽然声明发出后,在蔡徐坤的“超级话题”下面仍然能够看到有粉丝在打榜投票,询问目前局面是应该继续攒积分还是保排位。可见,退出战争不代表全体蔡徐坤粉丝不再重视这个榜单。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暂时问鼎超话社区冠军位置的周杰伦根本没有在新浪微博开通账号,为他打榜的粉丝需要在其他网络社交平台上通知他胜利的消息。
“蔡徐坤粉丝团官微”声明。
发生在周杰伦粉丝和蔡徐坤粉丝之间的数据战争是这个时代最荒诞的闹剧之一,这场战争背后的资本看似输了,实际却赢了更多。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流量走来了
东亚职业化的偶像发于日本、兴于韩国,国内粉丝文化基本延续韩国饭圈模式,不同于韩国娱乐公司对粉丝群体的深耕运作,国内粉丝活动虽然也有娱乐公司的参与,但在粉丝群体中影响力强的“大粉”似乎才是主力。粉丝主观能动性强的另一个面是“野蛮生长”,容易被诱导,同时也意味着容易走向疯狂。
国内粉丝对于偶像消费方式主要集中在偶像活动消费和偶像文本消费两大方面。
偶像活动主要包括演唱会、各种形式主题的见面会、偶像生日应援、偶像名下的公益应援以及其他有“官方授权”使用偶像名头的粉丝自发应援活动。
这些活动大多为实体线下活动,群体性强,花费资金巨大,同时也十分有“排面”,活动成果通常在偶像个人“实绩”总结中占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前几年以TFBOYS为代表的偶像团体三家彼此竞争,大有“夸富宴”之势,近些年随着主流声音对偶像相关现象加强干预,类似活动已经经历了“断舍离”,有所收敛。针对偶像活动的消费占粉丝消费中的比重最大,社会影响力也最强。
而在高度数字化的今天,偶像文本消费大多主要以线上消费的方式呈现出来。大致又可以分为四个主要类型:
(一)偶像作品消费。国内偶像作品主要集中在音乐和影视剧两大领域,音乐有可以分为实体专辑和数字音乐消费,影视剧可以分为电影、电视剧、网络剧,其中实体音乐专辑、数字音乐、电影消费形式更加直接,上星电视剧往往也有网络平台同步播出,和网络剧一样,以“充会员”为主要消费形式。
(二)偶像代言商品。偶像代言商品通常离偶像最远,却往往被认为是最能体现粉丝购买力的消费类别。偶像代言何种层次的产品,也被视为是偶像本人社会地位、社会影响力以及“排面”的重要体现,品牌给偶像什么样的名头都会成为粉丝关切的问题和讨论的重点。例如代言人、单线产品代言人、品牌大使、单线品牌大使,在非粉丝群体看来并无太大差别,但对粉丝而言却格外重要,这一分类相当于后宫妃嫔等级制度,贵妃可以嘲讽常在,失去头衔则相当于贵妃失宠。
(三)偶像周边。偶像周边的范围相当广泛,包括包含偶像采访的杂志、娱乐公司推出的各种周边产品(例如抱枕、日历、画册等)、偶像个人使用的同款化妆品、包袋等或是穿戴过的服饰鞋帽饰品等。
(四)购买虚拟产品,主要是充值各种会员,例如新浪超话社区打榜投票,除了考勤式赚积分,最主要的还是靠花钱。超话社区的“势力榜”提升排名第方式主要靠“影响力”和“送花”两大块,前者靠考勤式打榜,明星“带大名”被提及的次数、转发评论点赞的数量、微博阅读频次、超话内发言数量等,也就是所谓的“流量”;另一个部分是“送花”,一朵花两块钱,开通会员也赠送一定数量的花,真金白银,虚拟交易,不退不换。
上述两大部分六大门类都是需要粉丝花真金白银做数据的。但“新浪微博超级话题社区”这种虚拟消费模式和其他几大门类有所不同。线下偶像活动也好,线上偶像作品消费也罢,大多是直接给偶像花钱,偶像周边和偶像代言有时也可以被视为在正常消费范畴内被给出了一个选择,但为了在超级话题社区给偶像打榜争排面并不属于这个范畴。
“微博超话”于2018年9月6日悄然上线,到现在时长还不满一周年。“微博超话”会按照话题聚合相关微博内容,本质上和夹在双井号之间的普通“话题”没有太大区别,主要目的在于满足用户持续关注感兴趣话题动态的需求,相当于在普通话题的基础上多加了一个“关注功能”。“微博超话”刚刚上线都时候并没有引起过多关注,它诞生在微博用户在2018年日活跃量跌破一个亿的大背景下,而它瞄准的正是热情洋溢、心甘情愿为爱发电的粉丝群体。
超话的网络逻辑和搜索引擎优化、贴吧共享同一种逻辑,相关消息“流量”越大,排名越靠前,也越容易被搜索到。对于周杰伦这样已经成名许久的艺人而言,“天下谁人不识君”,超话排名毫无意义,但对于刚刚进入大众视野的小偶像、以及那些出道有一段时间但刚刚翻红的艺人,超话排名还是很有吸引力的。相比其他五个门类的偶像消费方式,超话榜单是一个稳定、程序简单、成本相对低廉的消费手段,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帮助偶像提高知名度,将偶像拱手送入其他领域的资本受众,让影视剧制作方、消费品厂商看到,并延伸出更长的消费链条。即便不能入消费品厂商和影视剧制作方的“法眼”,仅超话排名本身也是一个重要的宣传数据,可以挽回一定的尊严。
超话如今的使用规则是粉丝群体不断摸索总结出来的,尽管遭受诸多非议,仍然是凝结了智慧和心血的劳动成果。这套规则通过一批又一批的偶像崛起不断延续,成为粉丝领域中新的“惯习”,是粉丝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但使用超话为偶像博“排面”本身并不是粉丝自发的成果,而是资本有意引导的。结合超级话题社区上线的时间,恰好是在《偶像练习生》和《创造101》两大去年最热门的练习生选秀网络综艺结束之后,粉丝打投规则已经在练习生选秀粉丝群体中小范围普及开来,有一定的粉丝基础,在去年所谓“偶像元年”的泡沫幻象下,超话的介入正是利用了选秀狂潮的余温。简而言之,“超话”本身就是围绕着粉丝经济时代下的偶像产生的,周杰伦粉丝可能压根就不是超话社区的目标群体,没有新浪微博账户的周杰伦在新浪微博超级话题社区的明星势力榜单上排名靠后实属正常。
大哥风,大哥雨,大哥能呼风唤雨
规则简单却又繁琐的打榜投票机制其实在粉丝文化中是纪律,是惩罚的一种变体,即所谓的“规训”。法国社会学家福柯将“规训”定义为“一种把个人既视为操练对象又视为操练工具的权力的特殊技术……是一种精心计算的、持久的运作机制”。接纳打投规则并使用打投规则,本身就是一次自我驯化的过程,这次参与到周杰伦数据打榜投票的粉丝很容易便会发现“做数据”的辛苦,毕竟规训是更广义的惩罚,是肉体酷刑的赛博化变体。周杰伦粉丝在一个不以他们为目标群体的平台上自我规训并创造奇迹,这不是一次展开二向箔式的降维打击,也不是一次更高层次文化对低层次文化碾压的暴力展示,而是一次单纯的附带自我规训的消费行为,周杰伦登顶并不是周杰伦粉丝的胜利,而是周杰伦粉丝的失败——他们本不需要受此酷刑,如今却又如此甘之如饴。
周杰伦成名于华语乐坛最繁荣的那几年,时代成就了周杰伦,周杰伦也为成就他的时代做出了颇具影响力的贡献。当话语乐坛的繁荣远去,隔着昏黄的时光滤镜,曾经的种种被罩上一层柔和的光,因朦胧而显得更加美丽。周杰伦是一代人青春期的重要记忆,是一个活着的符号,一种因时光逐逝而不断滋生利息的文化资本,是进行社群区隔实践的重要途径,文化资本就是一种阶层分化的标记与象征,消费哪一种文化就意味着在自己身上贴上哪一种标签。周杰伦粉丝与蔡徐坤粉丝之间的数据战争中,双方都在证明自己的标签比对方的更耀眼,更能彰显自己卓尔不群的身份与地位。
是资本催生了做数据的需求,数据又制造了“流量”。“流量”偶像在当下社会看上去很有“排面”,但其实只是很小一点话语权被纸糊的喇叭扩大太多倍的结果,粉丝的话语权就像流量的数据一样,水分很大,只要外部施压,挤干净水分几乎没剩下什么。近两年网络选秀综艺走出的年轻人始终没能得到主流文化的认同,并成为趋于保守的主流文化重点监督的对象,今年选秀综艺宛如军训一般的模式充分说明了在这个大环境变幻莫测的时代,偶像行业自身风险抵抗能力不足,不得不依靠谄媚主流文化,向主流文化认可的方式无限靠拢来求得一息生存的空间。
之所以在社交网络平台上,包括偶像的粉丝在内所有人都误以为粉丝话语权很大、是社交自由度纪律委员,日常“劝删”、动辄辱骂、网络暴力行为屡见不鲜,究其本质在于社交平台为获取生存所必须的流量,将自己服务的目标群体定位在了粉丝身上,导致面对公众开放的社交网络平台与专门服务于粉丝的粉丝服务客户端无异。一旦将粉丝设定为社交网络平台使用者的初始身份,那么所有发言便天然地具备了某种傲慢与偏见的属性,粉丝将本圈层内部的纪律适用范围无限度扩大,无理干涉他人言论自由,最终粉丝与非粉丝之间由于对对方存在根本性误解而强化偏见,隔阂不断扩大,粉丝自以为自己拥有话语霸权——其实他们不过是社交平台为了维持生存而规训出的工具;非粉丝以为粉丝拥有话语霸权——因为他们并没有认识到社交网络平台已经悄然将他们排除在目标群体之外。相比蔡徐坤,登上过央视春晚的周杰伦与主流文化的距离更近,周杰伦粉丝的胜利实质上是主流文化对粉丝文化的碾压,偶像在主流文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粉丝文化败局早已注定。
如果社交网络平台能够一直保持它的公共性和开放性,粉丝和非粉丝之间原本并不必然产生无法打破的隔阂。既然粉丝和非粉丝身份本就可以自由转化,那么这场主流文化与粉丝文化的数据战争本可以算作是资本运作导致的美丽误会。奈何雪崩之时,误会双方皆以为对方有错,只有罪魁祸首的资本以为自己是纯白而无辜的。
本期编辑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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