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崇春江晚景古诗苏轼简介(周振甫苏轼海棠惠崇)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宋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因与王安石论新法不合,自请出外,为杭州通判,徙湖州。言官摘其诗语讪谤朝政,被逮下狱,贬谪黄州。哲宗时召还。任翰林学士,端明殿侍读学士,出知登州、杭州、颖州,官至礼部尚书。绍圣中贬谪惠州、琼州,赦还。回至常州卒。谥文忠。苏轼诗文杰出,词开豪放一派,赋为散文赋,书画皆有名。门下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称苏门四学土。文章为唐宋八大家之一。有《苏轼诗集》、《苏轼文集》。
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
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这首诗赞美海棠花,先提东风,指明时令,东风是春天的风,袅袅,形容东风的轻微柔和的吹拂。泛祟光,《楚辞·招魂》:“光风转萦,泛祟兰些。”泛同沉,摇动貌。崇光,高处的光彩。这话写海棠花在东风吹拂中有些摇动,又有从高处照下来的月光,显得更有光彩。在下句里点明是月光。海棠花上又有香雾罩在上面,在夜里有雾气,雾气罩在花上,花是香的,所以成了香雾。在雾中看花,显得迷蒙,所以称为“空蒙”。月光转过回廊,照在海棠花上。这两句写诗人所看到的海棠花,是在东风吹着有些微微摆动的花,是在月光下光彩浮动的花,是在香雾笼罩下的花。香雾好比薄纱,古人以花比美人,薄纱笼罩下的美人,更显出朦胧的美。这里既写出海棠花的动态美,又写出它的光色美,又写出香雾笼罩下的隐约美,和花的芳香,把花的香和色都写出来了。
在香雾笼罩下的海棠花,看不分明,好像花要睡去了。诗人只怕夜深了,花要睡去,所以烧起高大的蜡烛来照着浓妆的美人。这里把点起蜡烛称为“烧高烛”,用“烧”字表烛光的强烈;用“高烛”,指蜡烛是高大的。用“红妆”,表示用花来比浓妆的美人。在“烧高烛照红妆”里,在烛光的照耀下,雾气散了,花的容貌清晰了,不再像在月色下显得朦胧了。诗人对花的鉴赏,从薄雾中的朦胧隐约,转为烛光下的真切分明。诗人结合月下赏花,到烧高烛照红妆,写出对海棠花的两种不同的鉴赏,各有不同的美感,也写出海棠花在不同环境下具有不同的情态,呈现出不同的美。
“只恐夜深花睡去”,“花睡”的说法,含有比美人睡的意味,即用花比美人,与“照红妆”的以“红妆”以美人比花相应。《冷斋夜话》卷一引《太真外传》:上皇(唐明皇)登沉香亭,诏太真妃子(杨贵妃)。妃子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土从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上皇笑曰:“岂是妃子醉,真海棠睡未足可。”这里用海棠睡未足来比妃子,这诗转用“花睡去”来比美人,转成“只恐夜深花睡去”,是活用典故,用得自然生动,使人不觉,再加上“故烧高烛照红妆”,表达了作者爱花的心情。夜深了,还不想睡,还要烧高烛来照花,把花比做浓妆的美人,极写出爱花的心情。这两句比起白居易《惜牡丹花》:“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情味不同。自居易只是可惜花,可惜花的衰败。作者是爱花,不是可惜花。在白居易的眼里,只看到“衰红”,花在衰败了。在作者的眼里,花正美好,是浓妆的美人。这样爱花,就跟白居易的惜花很不同了。
这首诗写花,用烘托的写法,写花的动态用“东风袅袅”来写:写花的光彩,用高处月照来写;写花的隐约美,用“香雾空蒙”来写;写花的香气,用“香雾”来写;写花比美人,用“花睡去”与“照红妆”来写,可以看出作者的写作手法。
惠崇《春江晚景》
竹外桃花三两枝,
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时。
这是一首题画诗,画的是《春江晚景》。画面上画着岸上有竹子,竹子外有两三枝桃花。有春江,江中有鸭。地上有白蒿,有芦芽。从这幅画看,是写春天的蓬勃生机,诗里要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所以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写两三枝桃花开放,说明春天的生气。说“春江水暖”,这是画不出来的,这样说也表示春天的生机。从画里的蒌蒿和芦芽里,想到当时人用来跟河豚鱼同煮,就想到当时正是河豚鱼逆流而上的时候。这是作者的想象,也是用来写春天蓬勃的生机。
对于这首诗,清代毛奇龄在《西河诗话》里说:“汪(蛟门)举‘春江水暖鸭先知’,不远胜唐人乎?予曰;此正效唐人而未能者。‘花闻觅路鸟先知’,此唐人句也。觅路在人,先知在鸟,鸟习花间故也。先者,先人也,若鸭则先谁乎?水中之物皆知冷暖,必以鸭,妄矣。”钱钟书先生《谈艺录》补订本211页:东坡此句见题《惠崇春江晚景》第一首:“……是必惠崇画中有桃、竹、芦、鸭等物,故诗中遂遍及之。正钟记室(嵘)《诗品·序》所谓:‘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先’者,亦‘先人’也,西河未顾坡诗题目,遂有此灭裂之谈。张谓《春园家宴》;‘竹里行厨人不见,花间觅路鸟先知’,即西河所谓‘唐人’。东坡诗意,实近梁王筠《雪里梅花》:‘水泉犹未动,庭树已先知’,东坡《游桓山会者十人》五古又云:‘春风在流水,凫雁先拍拍’,此意盖数用也。”钱先生在这里批评毛奇龄说,因为画里有鸭,所以说“春江水暖鸭先知”。毛奇龄不看题目,乱发议论,是不对的。毛奇龄说东坡的诗句本于唐人,也不对。钱先生找出唐人诗的原句来,说明唐人诗的“花间觅路鸟先知”只是说鸟比人熟悉花间情况,别无深意。东坡的“春江水暖鸭先知”,写出盎然春意,写出春天的生机,与唐人句不同。钱先生又引王筠及东坡诗来说明都会有表达春意到来的意思。钱先生的话,即结合画中景物来说,又阐发这诗的用意,是好的。
钱先生《谈艺录》补订本543页又解释此诗后两句说:“《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十四引《明道杂志》等书谓河豚必以蒌蒿、荻芽等物同煮,故梅圣俞《食河豚》诗首句曰:‘春洲生荻芽’,王渔洋《居易录》亦谓蒌蒿‘江东用羹鱼,故坡诗’云云,东坡见画中萎蒿芦芽,遂思及河豚……盖东坡此首前后半分言所画及物,错落有致,关合生情。然鸭在画中,而河豚乃在东坡意中,‘水暖先知’是设身处地之体会,即实推虚,画中禽欲活而羽衣拍拍;‘河豚欲上’则见景生情之联想,凭空生有,画外人如馋而口角津津。诗与画亦即亦离,机趣灵妙。”
在这里,钱先生指出这首诗与画“亦即亦离”,写竹、桃、春江、鸭是画上有的,是即,写“河豚欲上”,是画上没有的,是离,写画上的鸭,而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写出春意盎然,则又是画中所没有的。结合蒌蒿芦芽,想象“河豚欲上”,又写出春天的生机,更是画里没有的。这就是诗的好处:“机趣灵妙。”钱先生在这里说明,这首诗不仅写了画里的景物如竹子、桃花、春江、鸭、蒌蒿、芦芽,还给这些景物以诗意,即“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是画不出来的,给作者这样一说,就把春天的生机点出来了。不仅这样,作者还从蒌蒿、芦芽里想到河豚欲上,这是画里没有的,把作者的想象也加进去了。这说明,这首诗丰富了作者的画面。从钱先生的话里,也启发我们怎样读诗,怎样深入进去,体会诗人的用意。
作者简介:周振甫 (1911~2000),浙江平湖人。1932年肄业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历任上海开明书店校对、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中华书局编审。昆明第一届文论学会会员,济南文心雕龙学会会员。1935年开始发表作品。196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词例话》《文心雕龙注释》《中国修辞学史》《毛泽东诗词欣赏》等,专著辑为《周振甫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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