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半两颠倒（象州秦半两）

象州·秦半两

◎子民百姓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个命题之真伪，姑且不论。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一样：鸡生蛋，没有鸡哪来鸡蛋？蛋孵鸡，没有鸡蛋怎样孵小鸡？

俄罗斯卢布、印度卢比、美国美元、法国法朗、英国英镑、加拿大加元、意大利里拉、朝鲜圆等等，世界各国各地，货币五花八门，多姿多彩，各有各的流通领域，各为各国人民所喜爱。

古时，没有货币，人们出其所余，易其所需，以物易物。麻烦的是运去运回，来去负重，费时费力。后来，漂亮的毛皮、龟壳、贝壳、珠子，以及实用的手工艺品率先充当货币，产生了最初的货币，减轻了交易负担，促进了商品流通，经济发展。再后，货币形式不断改进，从实物货币，到金属货币，再到纸币，现在还有电子货币、数字货币，安全便捷。网上购物，手指轻点，支付完成，不日货到。

货币广泛作为实物的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之后，日益成为财富的重要象征，成为政权行使的重要标志，政权支撑货币流通，货币助力政权巩固，其重要性与日俱增，成为世人争夺的热点，成为国与国之间争夺的焦点，引发矛盾冲突，甚至引发战争。这似乎成为世人共识，没有太大争议。有人称世上所有的战争归根到底都是货币战争，有个知名作家还写了一部名叫《货币战争》的书，发行量还不错。

公元前221年，“六王毕，四海一”，秦始皇灭掉六国统一中国，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秦朝。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政，不但统一了度量衡，还统一了货币。规定黄金为上币，单位为镒（合20两）；铜为下币，单位为半两。半两钱在战国秦即已铸行，初为圜钱，旋即改为方孔圆钱。秦统一以后，将半两钱推行全国。

不论是战国秦还是统一后的秦朝，半两钱形制为圆形方孔，重12铢。中国古代规定1两为24铢，12铢为半两。战国秦和秦代铸造的半两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半两二字分列方孔左右，左半右两。汉代所铸的半两钱，重量有所减轻，但仍称半两。

秦半两及后世之铜钱，皆外圆内方，都俗称钱。“钱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其中，“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形象刻画了人们对于金钱的追逐，所以钱特别是铜钱又称“孔方兄”，“孔方兄”成了钱的代名词。

那时，一个个半两钱币携带不便，人们便用绳索串起，或数十枚或数百枚为一串，系于腰间，行走四方。穿钱的绳索称“贯”，千枚铜钱又称一吊或一贯。古人出门时，只能将笨重的铜钱成串缠绕腰间，既方便又安全，因此古人将这又“盘”又“缠”的旅费叫作“盘缠”。

货币者钱也，不论是秦半两还是后世之铜钱，以及现当代的纸币，其流通所到之处，大都是国家政权有效管辖之地。发现秦半两钱币的地方往往与秦有着密切的关系，更是这些地方属于秦朝统治区域的重要证据之一。

象州出土（水）的秦半两（潘旭日 廖才兴/摄）

2017年10月，象州县泉友在该县运江镇新运村委谢家村西面的柳江河滩和岸上，全长约1千米、宽约0.8千米范围内的河滩及岸上发现一批秦半两钱币和铜箭镞。当地群众立即向有关部门报告。很快，自治区、象州县文物管理部门即派员实地调查，并从群众手中征收半两钱币、铜箭镞等文物400多件。随即，广西文物保护与考古研究所派员实地考察并进行试掘，广西钱币学会三度派员实地考察，中国钱币学会不但派员到挖掘现场进行查勘，还模拟了发现过程，并参与半两钱币的鉴别工作。这批半两钱币多为泉友采集，并能准确指出其散布的地点，更重要的是广西文物考古人员在考古调查和发掘中也发现半两钱币和铜箭镞。

象州出土（水）的铜箭镞（潘旭日 廖才兴/摄）

谢家村码头临河处有几间土夯泥房，因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巧合的是，2018年4月19日，象州县收藏家协会会长陆干斌、泉友黄贵福等到谢家村勘查这几间泥房的土墙时，发现半枚半两钱币，可惜已破损严重，仅保存“半”字的一边。

2019年7月11日，广西区博物馆、广西钱币博物馆派专家再度前往谢家村，对岸上发现半两钱币和铜箭镞进行调查。当专家们来到曾出半两钱币的地方时，已是中午时分，发现土墙已被推倒。经询问正在清理场地的谢老汉，他说根椐上级扶贫政策规定，贫困户凡得到政府资金扶持建新房的，原旧房都要推倒拆除。为此，他于早上8时开始拆除土墙，专家到来之时刚好拆完所有土墙。

为了寻找更多的线索，专家们顶着烈日，冒着酷暑，不顾蚊子的叮咬，在村周围和已推倒的土墙进行仔细勘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勘查，在已推倒的土墙根发现半枚半两钱币，也是破损严重，仅保存“两”字的一边。

在场陪同勘查的陆干斌触景生情，浮想联翩，大胆猜测两者可能为同一个半两钱币。后经专家合并，两者完全吻合。再进行合金成分分析，两者完全一致。两个命运坎坷的半枚半两钱币前世竟然是一枚完整的半两钱币，历经风雨，辗转千里来到象州，不知分开了多少个年头。终于，机缘巧合，在壮美广西，在古郡象州，在泉友、专家和科技的助力下，合二为一，从此相依相伴，永久定居于博物馆，向世人述说破镜重圆、回归一体的动人故事。

据初步统计，在象州发现的半两钱币和铜箭镞中，战国秦铸半两钱币6枚，秦代铸半两钱币8枚，汉代铸半两钱币1枚，共15枚。铜箭镞404枚，这些文物现在分别安家于广西区博物馆、广西钱币博物馆和象州县博物馆，述说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述说着一段重要的历史。

专家鉴定象州出土(水)的秦半两（廖才兴/ 摄）

据考证，在象州发现的15枚秦半两钱币，其中在柳江河谢家村民房土墙中发现2枚，其余的13枚全都在柳江河谢家村段的河滩中发现。这些半两钱币直径在2.6－3.3厘米之间，厚度为0.2－0.4厘米。其中最大一枚直径3.32厘米、厚度0.3厘米、穿径0.88厘米、重量10.05克，轮廓完整，字迹清晰，品相良好。通过与战国秦故地（今陕西地区）墓葬发现的秦半两钱币标本分期对照比较，其上限不早于战国中期，下限不晚于秦一统时期。在象州发现的铜箭镞404枚，其中在柳江河谢家村民房土墙中发现1枚，其余403枚全都在柳江河谢家村段的河滩中发现，这些铜箭镞除了4枚特异外，其余400枚与都与中原地区发现的战国铜箭镞相似。这些铜箭镞大部分为秦代以及前秦战国七国铸造，小部分为岭南地方少数民族方国铸造。

秦朝建立后废除诸侯分封制，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郡县制，其疆域先是分成36郡，后又陆续增至48郡。当时的岭南地区则是公元前214年，连续攻伐岭南8年未果的秦始皇派史禄成功开凿灵渠，打通湘水和漓水，连接湘江和漓江，解决运粮运兵之难题，派50万大军前来攻伐，获胜后在此区域设置南海、桂林、象三郡。岭南三郡的设置，体现了中央政府对岭南地区的主权。

秦代设在岭南的桂林郡，领辖今广西绝大部分地方，面积达20万平方公里以上，与今天广西的疆域面积大体相当。桂林郡治所在的古城，被誉为“广西第一古城”。然而，这座“广西第一古城”——秦代桂林郡治究竟位于何处？过去一直是个争讼不决的重大历史悬案，也是广西考古人和文史学者的终极梦想之一。关于这个问题，近两个世纪以来，学术界提出了“桂平说”“贵港说”“东兰、凤山说”“象州军田说”“象州扶满说”五种说法。目前，五种说法中，“象州军田说”证据最充分，呼声也最高。

秦统一岭南，把统一的货币——秦半两钱币推行到岭南，推行到桂林郡，推行到最有可能考证为秦桂林郡治所在地——今天的广西象州县，当时广西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中心。作为秦桂林郡治所在地，象州出土秦代文物的机率也相对较高。

根据史学专家考证，秦代统治岭南仅有短短的8年时间，所以在广西各地，此前没有出土过秦半两钱币。此次象州出土的秦半两钱币为广西境内首次出土秦半两钱币，地点明确、年代清楚，这不仅是广西首次发现，而且秦半两钱和铜箭镞一同地方出土（水），全国罕见。

2019年，广西钱币学会牵头组建“广西发现一批秦半两钱币的科学分析及相关问题的探讨”课题组，对象州发现的秦半两钱币进行深入研究，并就秦代在象州设置桂林郡等相关问题进行探讨。2020年课题结题，成果编入《广西钱币研究集萃（2021年）》一书公开出版。

研讨会现场（廖才兴/摄）

课题组的研究表明：象州发现的秦半两钱币和铜箭镞，地点明确、年代清楚，为广西首次发现，而且秦半两钱币和铜箭镞一同出土（水）在全国也是罕见的。这些半两钱币经科学合金成分分析，与秦国故都以及其他地区出土的秦半两钱币完全相同，说明在象州谢家村发现的半两钱币无疑是秦国或秦代铸造的钱币。在某种意义上说，秦代的货币经济、文化已深入广西地区，这填补广西以前未发现秦货币文化的空白。这些半两钱币是广西早在秦代即列入中央版图的有力物证。

象州发现秦半两钱币和铜箭镞一同出土（水）的现象，为研究秦代桂林郡治所置于象州军田之说提供了可靠的、重要的实物例证。尤其是这些秦半两币和铜箭镞在柳江河谢家村段的河滩和岸上均有发现，为人们提供了秦军与当地土著——骆越人在江上激战等许多遐想，甚至支持了史学家认为秦军“鸠占鹊巢”而置桂林郡的说法。

谢家村位于柳江河与罗秀河交汇处，东北两面小丘土岭连绵，西南两面分别临柳江河、罗秀河，下游1公里许是中国传统街区运江老街，上游约2公里处是另一个中国传统街区新运老街。古时交通以水路为主，这里扼两江交汇之口，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地势险要，是进出军田村古城的咽喉要道。

运江老街，当地居民习惯称之运江古镇。始建于汉代，曾因水路交通发达成为广西有名的商贸重镇，素有“小柳州”和“柳江名埠”之称。据说，运江老街鼎盛时期居民曾达6000多人，运营码头20多个，为珠江流域主要商品集散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古镇繁华依旧，仅理发店就有12名理发师，顾客多的时候，所有理发师上阵也忙不过来，理发的顾客需要买票、排队等候，可谓一头难剃。有诗赞云：“两岸青山竹木稠，如云商贾小柳州；官商发财民吃饱，一江渔火醉风流。”

清道光年间，运江老街过于繁华，拥挤不堪，便有部分居民迁往上游3公里处经商，他们搭棚暂栖，开辟市场。久而久之，暂栖也就变成了长住，长住便思居者有其屋，于是仿运江老街建筑式样，建屋定居，渐成街区，一个新的运江——新运老街，因此而兴也因此而名。如今，两处老街，近在咫尺，建筑风格一脉相承，文化底蕴深厚，2019年同时获列为第五批中国传统街区。

谢家村与相邻相近的赵家、杨家、廖家等村一样，地处柳江河畔，为沙质土壤，土质疏松肥沃，所产粉葛个大渣少，味甘性凉，清甜可口，食疗药疗久负盛名。过去，借助便利的水路交通，产品曾远销柳州、梧州、广州、港澳等地，标名“赵家粉葛”“运江粉葛”“象州粉葛”，深受客户欢迎。如今，粉葛走陆路，畅销象州及周边各地，依旧名声远扬，品牌响亮。

课题组专家们认为，此次出土的秦半两钱币是秦始皇南开五岭攻伐岭南地区时由秦军作军饷当盘缠携带而来。秦半两钱币出土的谢家村及附近河滩，距秦桂林郡治所在的军田村古城遗址仅25公里，乘船沿柳江支流罗秀河上溯可直达。古时交通以水路为主，谢家村是军田村古城联通外界的必由之路和重要关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很可能是当时的一处重要战场。

晴朗之日，登临谢家村码头，环视四周，青山婉转千层黛，两河交汇浪花飞。回首秦始皇南开五岭，一统山河。仿佛千百条战船在河中穿梭往来，鼓角铮鸣，万千将士威武雄壮，虎踞船甲，或手持刀戟，呐喊助威，或搭箭弯弓，双方对射，箭羽纷飞，一场大战正在血腥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