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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乾隆年间,云南蒙自知县张绶佩告老还乡,居于汝宁信阳州的东双河响山颐养天年。
当时的信阳州,东西广一百八里,南北长一百八十八里。北出平昌关至京城二千四百里,南出武胜关至汉口四百里。信阳州城南门出,古驿官道东南行至二十五里,至重镇东双河店。此地鸡翅山流沙水悠悠南来循循北往,九曲水与卧牛河街南汇于一流。合流之水蜿蜒几里许遇一石头山,逢潦水冲石底空处,声隆隆有如鼓音,名曰响山。
▲乾隆《信阳州志》所载山脉图
张绶佩,字宴亭,号申甫,东双河人。乾隆癸酉科举人,辛巳科进士。(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辛巳恩科殿试金榜第三甲)充八旗官学教习,授云南蒙自知县,署胡琏书院掌教驸马公授业,所至有政声。著有《中庸图》,《易经注》2卷,《羲里睡余易编》。
▲福康安画像
他曾是乾隆朝叱咤风云功勋卓著的统帅,历任云贵、陕甘、闽浙、两广总督、武英殿大学士。
乾隆六十年(1795年),进封贝子,次年((1796年)病卒于军中,追封郡王。在清朝近300年的历史中,除爱新觉罗皇室外,满族人得享封王之殊荣者,唯此一人。
福康安是上三旗贵族,乾隆的侄子。是个生贝子死郡王的传奇人物,一生军功赫赫,深得乾隆宠爱,有野史称他是乾隆私生子。
话说乾隆六十年(1795),清廷遣福康安镇压湘黔川苗民反清起义,南征过信阳州境。福康安自恃上三旗贵族,赏穿四爪行蟒补服团黄袍马褂甚是嚣张跋扈。手下仆从也狐假虎威,滋事骚扰。
贵为满人四等皇贝子爵爷,哪管武将骑战马而不坐轿的官训。所乘轿子又极大,需用轿夫三十二人抬,前路沿途有棚,栏,牌坊的,凡是遇大轿子通行阻滞尽拆了去,甚是祸患地方,欺凌中原汉人。此行一路向南,直奔信阳州而来。
南汝光道汝宁府信阳州城的官员们诸如布政使司分守道,分巡道,驿传道,茶马道,兵备道,粮道,河道,知府,同知,通判,知县,县丞,主簿,教谕个个都是六神无主,忐忑不安。除去军备粮草进贡事项不说,单讲入城,以拓宽官道为名拆去民房尚不紧要,那几百年来的碑与旌表牌坊又怎能说是拆就拆去的?
粗略一数,仅信阳州城内官道遗存之《重修城隍庙碑》,《创建申伯祠碑》,《重修信阳州儒学碑》,《赠陈州刺史义阳王神道碑》;《五举牌坊》,《兄弟翰林牌坊》,《监察御史牌坊》,《给事中司谏牌坊》;《子贡祠坊》,《锦衣牌坊》,《明登士郎直隶徽州府知事龙山胡公神道碑》,《傅公登容建信阳州大堂碑》。
再有节妇周氏牌坊,烈妇李氏牌坊,刘氏贞节牌坊,何氏节孝牌坊,德教贞节牌坊等。倘若谁个胡乱应了拆,史志评传还不得臭骂万年?众官正焦急烂额之中,地方史志编修语出一句“绶佩公曾执京师八旗官学教习,福爷少时正入当期,此事或可托付”的话,成了唯一的官方应急预案。
八旗官学是清太宗一道“凡子弟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者,具令读书”之上谕,开启的八旗子弟义务教育,它选取各旗俊秀幼童入学,教读满、汉书籍,兼习骑射。朝廷构建了上至宗学、觉罗学,下至官学、义学的“旗学”体系。设助教、教习各二人掌稽察教授,并教演马步射。
主事官即刻备马前往东双河响山请教张绶佩。见面之后一番穷尽酸苦陈述,又极尽溜须拍马。之后再来句“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的阿谀奉承说得张公非常之受用,待明了始末缘由更是胸有成竹,淡定道:“急么事!我去瞧瞧保证没得事了!”(东双河土话,原书载:“勿张皇,我往解之!”)张绶佩动身前往信阳州北明港驿站,迎接福康安和他手下那帮官办匪丁。
▲乾隆《信阳州志》驿路图
在封建伦理纲常,名份教化的清代,纲常维护着特殊的道德关系,名教是为官儒家思想政治武器。纵你居功自傲,也不可欺心失仪;纵如何摆官架子,亦不能变脸没纲常。所以我们这位张老夫子一上讲台,便是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一相见就如清宫剧般须先来自报家门,张绶佩道:“八旗官学教习老夫张绶佩拜迎福爷万安!”福康安轿内听道是儿学张教习来拜,慌忙掀帘下轿,搀扶师长免絮免礼。
与曾经的教习在尊师的家乡相遇,却不同于一般官场上的寒暄。更何况这如今的爵位和气场,岂能不是这位启蒙的张老教习所赋予的知识与智慧呢?此刻耀武扬威的盛京将军,不可一世的贝子爵爷都不见了,在师长面前,学生是一脸的喏喏柔情。于是这学生握着老师手,老师抚着学生肩膀,握手道故,异常欢洽。
▲《重修信阳县志》所记载张绶佩与福康安事迹
客套完毕,老张不忘正事:“福王爷呀,你能亲自来我们信阳州,我们双手欢迎。信阳人民老实勤劳,忠君不二,支持满汉一家亲!可是我们自古都是咱大清贫困州啊,吃不饱穿不暖咯!
还有你乘的轿子这么大,信阳州小路窄,着实过不去啊,那官道上的牌坊旌表都是我们豫南自古崇尚的荣誉典范,拆除起来恐生民怨,何况重建起来朝廷也不立项拨款呐?再说出信阳城往南驿道,从我老家东双河店开始过武胜关再到平靖关鸡翅山那都是一路羊肠山路,颠簸不堪,怪石嶙峋,大轿子实难通行哦!”
这里补充一下,清乾隆初,南汝光道曹绳柱提请并改往南驿路由大石门,东双河,王家店,柳林,李家寨,南新店出武胜关。在之前官驿道为十三里桥,青石桥小庙,西双河,潭家河至平靖关。
福康安极能之人,晓尊师地头之上,如何能薄了老教习的面子?立令道:“换轿,公私进贡,礼制张罗皆免了罢!待福康安这句道来,随行之信阳州官员皆舒气展眉,拱手作揖,念阿弥陀佛了。反听得随从上下,三十二轿夫都即刻泄了气力,只因福爷发话,谁个找死的又岂敢不从之?
一切辎重轻便从事。福爵爷与恩公绶佩共乘一顶官轿,伴着那入云的申塔朝晖入城,行伍浩荡犹如浉河彼岸贤岭松风。州府妥善安顿,自是繁不扰民。待到夕阳西下,共赏奎楼晚照,群山拱秀,至入夜乘官船踏波浉河泛月。
正是一幅乾隆初年信阳知州张钺诗中表现的盛世图画:“双桨荡晴川,蟾光散暮烟。珠随天山满,镜向水心圆。桂席飞杯斝,兰言胜管弦。映淮良可赋,同时对清涟。”
张公绶佩作古之后墓葬于老家东双河响山之中,本地官员乡绅邑人子嗣对张公此举是感恩戴德。至清末,此事在信阳州传为美谈。
这段故事的真实性可以从清人笔记合集《清代之竹头木屑》所载福康安出行坐轿之盛况 、《啸亭续录》载京城副天保借福康安旗号讹诈州县,湖南辰州知府清安泰识破解送至京城受到嘉靖嘉奖,官至浙江巡抚以及《三异笔谈》载福康安军功显赫,乾隆殊宠,气势熏灼,家奴骄横,为轿夫撤成都知府等各类史料中得到印证。
文/翟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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