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严监生给人的启示（儒林外史中严贡生与严监生）

清代小说家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其独特的“块状”叙事结构，使得不同人物之间的故事相对独立。因而我们不必读完整部小说，便可以领略到其中经典人物的精彩故事。除去王冕、周进、范进、马二先生等，严贡生与严监生两兄弟也是一对不可不了解的“活宝”。

“贡生”和“监生”不是人名，而是身份上的称谓。两者所指都是科举时代国子监的生员。“贡生”是秀才中的成绩优异者，被选入国子监读书，意思就是把优秀的人才贡献给皇帝。而明清两代取得了进入国子监读书资格的人都被称作“监生”。具体又有依靠祖宗官位入监的“荫监”、皇帝特许的“恩监”，以及捐纳财物入监的“捐监”等。

书中说，严贡生名严大位，字致中；严监生名严大育，字致和，广东省高要县人士。两人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两个宅里分开住。按说都是同样的富二代，起初继承来的银钱财产也一样多。而如今只这老二严致和家私豪富，足有十多万银子，有房有田还极其省检。说是一家四口人度日，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老大严致中呢？用严监生的话说：“他如今寸土也无，人口又多，过不得三天，猪肉一买就是五斤……”显然是个吃光败光的主儿。

不禁令人感叹，一奶同胞的两兄弟，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当然，这也是作者故意为之。下面我们就通过对比二人在书中的言行，且看能分解出个什么道理吧！

01.霸道乡里的泼皮无赖

小说第四回，严贡生首先出场。大事件就是吃官司，一吃还两宗。

一宗说是早前严家才生下来的一口小猪，误走到邻居王小二家。王家将猪送回，严家却说猪到别人家再寻回来不吉利，硬是逼着对方出八钱银子，把小猪卖给他。等这一口猪，王家养到一百多斤时，不想又错走回严家去，严家就把猪关了。王家人上门讨猪，严家却说猪本来就是他的，想要拿钱买。结果是两家吵了起来，最终王家人被严贡生几个儿子腿都打折了。

二一宗告严贡生的人，是个名叫黄梦统的。说去年因县里交钱粮，一时短少，于是央中人向严家借二十两银子。约好利钱，写过借约送在严府。然而又因街上遇着亲眷，愿意周济他，最终没去借严家的银子。大半年后想起这事儿，黄梦统来问严府取回借约。严贡生却问他要利钱，理由是虽说没借，但借约未在第一时间取回，他这二十两银子就不能动，耽误了大半年的利钱。按说也有一点道理，于是黄梦统就托中人买了酒礼、说些好话，客气地上门取约。不想这严贡生执意不肯，还把人家骑来的驴，连同米袋、褡裢都抢了去，依然不肯还回借约。

两宗官司告到高要县父母官汤知县的衙门里。书中原文说：

知县听了，说道：“一个做贡生的人，忝列衣冠；不在乡里间做些好事，只管如此骗人，实在可恶！”便将两张状子都批准。原告在外伺候。早有人把这话报知严贡生，严贡生慌了……卷卷行李，一溜烟急走到省城去了。

而这之前，严贡生在县衙附近的关帝庙内，招待来找汤知县“打秋风”的张静斋和范进两人。见面他便吹嘘与汤知县是极好的朋友，还说自己“为人率真，在镇里之间，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所以历来的父母官，都蒙相爱。”

可见这话都是假的。通过语言和行为的戏剧性对比，一个装模作样、虚伪贪婪、横行乡里的恶霸象形已经显现轮廓了。

严贡生这猫猫一躲就是好几个月，直到在省城里科举考试完了才回来。走前的烂摊子早已被其弟严监生出银子收拾干净，严监生也在这期间病死了。然而有人闲话提起这宗官司，严贡生却说：

“这是亡弟不济。若是我在家，和汤父母说了；把王小二、黄梦统，这两个奴才，腿也砍折了。一个乡绅人家，由得百姓如此放肆？”

02.名副其实的吝啬鬼

第五回中，严贡生因害官司一溜烟儿跑了，严监生请来两位舅爷，也就是其妻王氏的两位哥哥王德、王仁商议此事，严贡生吝啬的一面首先通过二人的谈话透露出来。原文如下：

王仁道：“老大而今越发离奇了我们至亲，一年中也要请他几次，却从不曾见他家一杯酒。想起还是前年出贡竖旗杆，在他家里扰过一席酒。”王德愁著眉道：“那时我不曾去。他为出了一个贡，拉人出贺礼，把总甲地方都派分子，县里狗腿差是不消说，弄了有一二百吊钱。还欠下厨子钱，屠户肉案子上的钱，至今也不肯还。过两个月在家吵一回，成甚么模样！”

第六回说严贡生在省城为二儿子娶亲。当日，明明行情价八钱银子一班的“吹手”，他硬是只给下人二钱四分命其去请。书上说直到太阳平西，接亲这边才来了两个吹手，也不成个腔调，勉强应付过去。走时雇了两只高要当地人的船，说好船费十二两银子，到达后一次性付清。

而将到之前，严贡生忽然一时头晕、两眼昏花起来，口中大叫“不好”。忙叫随从吩咐船家烧开水送进舱里，自己开行李箱拿出一方云片糕。吃了几片方觉好些，剩下的就搁在船板上不问。那掌舵的看见以为严贡生不要了的，竟顺手一片片送嘴里吃了。

船家这一行为正中严贡生下怀。到高要县一靠岸，船家讨喜钱，严贡生便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到处找药，等人问他什么药，他说记得自己吃完放船板上的。那掌舵的道：“想是刚才船板上几片云片糕，那是老爷剩下不要的，小的大胆就吃了。”以下是严贡生的“台词”：

“吃了？好贱的云片糕？你晓得我这里头是些什么东西？……我因素日有个晕病，费了几百两银子合了这一料药；是省里张老爷在上党做官带了来的人参，周老爷在四川做官带了来的黄连。你这奴才！猪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滋味，说的好容易！是云片糕！方才这几片，不要说值几十两银子？只是我将来再发了晕病，却拿什么药来医？你这奴才，害我不浅！”

一听要这么多银子，船家差点没吓晕过去。严贡生不依不饶，嚷着要写帖子将人送到汤老爷衙门去打板子。不用说，船家只剩磕头求饶的份儿，哪里还敢要什么船费，眼睁睁地看着严贡生一行人走远了。

为了赖掉这十二两银子，严贡生施展出惊人的表演才华，这演技恐怕不会亚于任何一届奥斯卡金像奖得主吧。

03.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同为第六回，严监生生前由妾扶正的赵氏，三岁的儿子出天花死了。母因子贵，刚从“新娘”变作“奶奶”的赵氏地位动摇，她便提出立大房里第五个侄子来承嗣家业。哪想那严贡生早已打定主意，由省城给二儿子娶亲回来后，就命人将严监生宅子的正房打扫干净，说要给二相公二奶奶住。还找来管事的吩咐道：

“我家二相公，明日过来承继了，是你们的新主人，须要小心伺候。赵新娘是没有儿女的，二相公只认得他是父妾，他也没有权利占著正屋的……彼此也要避个嫌疑，二相公称呼他新娘，他叫二相公二娘是二爷二奶奶……比不得二老爷在日，小老婆当家……”

可见很明显，严贡生既唯利是图又想不劳而获，为达目的六亲不认，很早便觊觎着其弟的家产了。

比窦娥还冤的“好人”严监生

01.被传为笑柄的“两茎灯草”

严监生在读者中的知名度远高于严贡生。“严监生之死”，也是整部《儒林外史》中最经典的桥段之一。就算没读过全篇，也很少有人不了解这一段落，不熟悉严监生那“两个指头”。我们不妨回顾一下——

话说严监生临死之时，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总不肯断气，几个侄儿和些家人，都来讧乱着问。有说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的，有说为两笔银子在哪里没交待的，还有说为两处田地的，总之问什么的都有。而严监生却只管摇头不是，那“剪刀手”越发指得紧了。最后还是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

“老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

就因为这一极具讽刺意味的情节，严监生的形象历来被定义为吝啬鬼的典型。然而，这其实是千古奇冤，我们就依据原文来看严监生是否吝啬。

02.慷慨大方的严监生

①处理严贡生的官司，书中说是他同两位舅爷商议后，自己出钱，把告状的安抚住，还了黄家的借约、王家的猪；打坏腿的赔上医药费；衙门使费再花出去十几两银子。

②原配夫人王氏病重，严监生为在其死后能得到两位舅爷的支持，扶正小妾赵氏，更是出手阔绰，送王德、王仁每位一百两银子。不便直说拿钱买“嘴”的话，却说是王氏自己积下的一点东西，留给二位作个纪念。

③严监生卧床时，书上说王德、王仁去省城乡试前曾来问病。严监生将年幼小儿托付两位教导读书，再送每人两封银子做盘费。这四封银子，少说也有几百两。

④严贡生省城科举回来，严监生已死。他却收到赵氏派奶妈送来的两套缎子衣服和二百两银子，并说这是二爷临终时说好的，送给大老爹作个纪念。

⑤而给王氏办丧事，书中说直用去了四五千两银子，闹了大半年。

这一切，都说明严监生不仅没有吝啬，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方。然而，他“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生病又“舍不得银子吃人参”；临死前还嫌“那盏灯点的是两茎灯草，恐费了油”，从这几处看他又极其“吝啬”。

03.含泪的笑

如此，不难得出结论：严监生是处处对自己吝啬，而待人行事慷慨大方。该花的钱一分不省，能省的一厘不费。然而，我又从其性格的复杂性中，看到了众生相的一张脸谱。这不是讽刺，这甚至是真实地反映了千千万万普通人的一生。尤其典型的是为人父母者，哪个不是一辈子对自己吝啬，省减下来给子女呢？

严监生之死，那大大出乎常人所料的“两茎灯草”和“两根手指”，着实是令人啼笑皆非，而这笑声的背后，难道就没有辛酸吗?

结语

两兄弟对比下来，我认为作者塑造严监生这一人物，其实是在为众生画像。他的家产是继承来的，能得以持续没有凋敝，则是苦心经营和省吃俭用的结果。不仅知识分子、古代儒生、普通黎民百姓，如严监生这般生活着的大有人在。就是今天的普罗大众，又有多少不是如此？

而这个人物存在于书中的最大作用，是为了更加凸显严贡生的不堪。我同时认为吴敬梓塑造的严贡生，是个完全虚构的、集千万种被世人所耻的劣行于一身的人物。他不仅是名副其实的吝啬鬼，更是个虚伪狡诈、人前装模作样，人后鸡鸣狗盗，并且恶贯满盈的无耻之徒；是个对别人悭吝苛刻，对自己挥霍无度的反面典型。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或许根本不存在这类人，他不是个真实的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虚构的反面典型，却被贴上代表着优秀人才的贡生标签，是多么辛辣的讽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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