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待所谓的现代艺术（现代艺术到底是什么）

澎湃问吧

“现代艺术”对大多数人来说依然充满生疏的距离感。很多人在逛完一场展览后，仍然觉得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然而现代艺术的观赏本身，就不是为了获得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要方法得当，每个人都会在现代艺术中发现另一种自我。

本期澎湃问吧邀请纽约市立大学理工学院艺术史教授钱志坚、清华大学艺术史博士许万里，一起聊聊如何看懂“高深莫测”的艺术作品、如何培养好的艺术审美。

现代艺术到底是什么

@毛丝：为何艺术品常常让人有距离感？

许万里：这要看我们对“艺术品”这个概念怎么界定了。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里说过，没有“艺术”这回事。艺术品的定义，在每个时代都不太一样。尤其是当代艺术中的波普艺术，本身就不想拉开艺术和生活的距离。达达主义的杜尚曾把一个小便池放在展厅里引起轰动。也就是说，现成的东西可以放在一个被大家看做是艺术展览里的环境里面，被当做艺术品来看待。其实，小便池从形状上看不也是一件既实用又造型漂亮的手工产品吗？

@零点二的插画师：请问和现代艺术相对的就是传统艺术吗？如果是的话，二者之间的界限又在哪里呢？

钱志坚：这个问题很有代表性。我们在使用“现代艺术”时常常是把“现代的艺术”与“现代主义的艺术”混合在一起的。前者主要是一个时间概念上的用词，所指比较宽泛，常常把18世纪中叶以来的艺术统称为现代的艺术。这种断代式的区分通常是以工业革命为现代历史的重要转折期。这个意义上的“现代艺术”通常是针对18世纪以前的“传统艺术”而言的。当然，“传统艺术”的概念本身是很复杂的，其定义在不同的语境中会有差异。

“现代主义的艺术”通常是相对于它所反对和排斥的“古典主义的艺术”而言的。它反对古典主义艺术沉迷于说教式的宗教和神话题材，而强调关注与现时代密切相关的题材、话题；它反对古典主义艺术家依赖委托订件而进行创作，而强调艺术家作为创作者的主体性和自主性，可以自由地选择和决定自己作品的题材、风格和叙述的方法等等。概要地说，能够捕捉到“现代生活经验”的艺术，就是具有现代主义精神的艺术。马奈的作品之所以常常被认为具有现代主义先驱性，就是因为作品毫不掩饰地触及到高度都市化的巴黎现代生活中的典型的社会问题。

《弗里-贝尔杰酒吧》，马奈，1882

艺术的这种现代主义转变与现代社会的根本改变有着密切的关系，也与艺术家自身地位和生存途径的转变有着相当大的关系。随着工业革命给社会结构带来的本质性改变，艺术的赞助人群体也从原来的教会、贵族和富商扩大到新兴的、更为广大的资产阶级成员，后者对于艺术的资助和收藏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艺术市场，艺术博物馆和画廊也在18世纪中叶以后层出不穷地涌现，这些都为自由艺术家的生存提供了多样的保障。另一方面，现代社会的技术革新带来了艺术材料和技术上的改变，诱导甚至迫使艺术家们去尝试新的艺术创作途径，比如18世纪中叶照相机的发明和各种新的影像技术的不断改进，就是现代主义艺术早期阶段的重要催化剂。

@通古杨林：拉斐尔、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琪罗等这些人的艺术作品如何体现出文艺复兴的精神？

钱志坚：文艺复兴的核心精神就是人文主义的精神，以人为本的精神，体现在艺术作品中就是人物形象（尤其是宗教艺术）逐渐远离了冷漠、威严、说教的神性，而逐渐更多地显现出有血肉、有情感的人性。比如拉斐尔很多作品中的圣母形象，很多是面容姣好、安详放松、眼神亲和的美少女，似乎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熟悉的人物，有点儿像理想化和美化了的邻家少女。其熟悉感、亲近感和人性感正是他作品打动人的地方之一。更好的例子也许就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与中世纪几乎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面部僵硬的人物形象相比较，蒙娜丽莎简直处处散发出人性的光辉。你可以把任何一幅中世纪的绘画与任何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并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就不难看出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神性vs.人性。

现代艺术的多种表现形式

@午后南瓜会变马车：为什么说照相技术是艺术的催化剂？难道不是产生了一种新的艺术表现形式吗？

钱志坚：简单地说，照相技术既是艺术的催化剂，其本身也是一种新的艺术形式。但是我们需要在历史的语境中去看待这个问题。之所以说它是催化剂，是因为摄影在十八世纪前半期的出现和逐渐盛行对当时艺术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一方面是摄影在细节和光效上的真实性是以往的绘画所无法比拟的，这刺激了一批艺术家去重新审视现实的世界，极力去追求并企图超越摄影所获得的视觉效果。这在现实主义绘画，特别是印象主义绘画中体现得尤其突出。比如后者对于瞬间光影效果的追求，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摄影的启发和刺激。另一方面，摄影的冷漠真实性又使得另一些艺术家对绘画是否能够获得或者是否应该追求这样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进而促使他们去思考更为绘画本身更为本质性的问题，尤其是结构和形式语言等等。后印象主义以及随后的各种现代主义绘画运动或多或少都与这种对于视觉真实性的怀疑有着关系。从这个角度说，摄影无疑是艺术在一个阶段发展的催化剂。

照相技术在十九世纪中叶开始广泛流行时，基本上被看作是一种机械的记录和复制现实的手段，大多用于商业目的，在艺术上最多被当作画家作画的参考和辅助手段，其潜在的审美价值被严重怀疑和低估，当时的艺术展览甚至不把摄影列入在内。尽管十九世纪后期出现了不少具有很高艺术性的肖像摄影，但摄影作为一种新的艺术表现形式直到二十世纪才得到普遍认可，在二十世纪中期之后才得到确立。

@小兔兔：P图会成为艺术吗？这样做会出现自己的艺术流派？

钱志坚：P图作为艺术创作的一种手段，在1980年代的西方——尤其是美国——已经很常见了。你也许熟悉的Appropriation（挪用）艺术家理查德·普林斯、芭芭拉·克鲁格、辛迪·舍曼等等就借用了P图的手段。二十世纪初的“拼贴”艺术和二十一世纪的当代艺术中，也有不少艺术家借用了类似于P图的手法，比如眼下受到广泛关注的巴基斯坦裔艺术家沙兹亚·西莰达在她的绘画中就采用了各种穿插时空的图像，因而她的画面具有P图的感觉。但是，P图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重要的还在于这样的手段是否有助于艺术作品观念的呈现以及观众对于艺术家所要探索问题的认可。在一个无比多样的全球当代艺术现实中，单靠P图去成就一个流派，恐怕比我们能够想象的还要遥远。

如何培养艺术品位

@辰鱼：如何培养自己好的艺术品位？

许万里：艺术品位是艺术欣赏中非常重要的价值观，它会引导人去看什么、以及怎样看艺术。如果想培养艺术品位，我推荐的方式是看好的展览以及看好书。大卫霍克尼的一些作品也分析了很多艺术大师的幕后秘密。通过阅读一些通俗易懂的艺术史，可以拥有历史的视角来解释艺术发展的历程。如17世纪荷兰的黄金时代，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和20世纪初美国工商业和高学历阶级。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新兴阶层的崛起，品位如何从古典时代的贵族、教会重视宗教、神话的题材，转化为普通人也能消费的作品。

@ElineKita: 日本有很多艺术通识类的书，比如木村泰司的《给商界精英的西方美术史》，还有中野京子的《王朝物语》等等，中国为什么很少有这样的作家呢？

许万里：其实很多作者的著作以前就有翻译过，近年来因为艺术爱好者越来越多，这类书的市场比较好。有很多再版了，也有像中野这样的丛书系列出来。如果对比艺术普及类读物的数量和质量，确实中日的差别很大。我想原因有多方面，其一是历史原因。比如日本在近代脱亚入欧后就走向全面西化，学习和模仿西方的思想比较多，也较彻底。其二是时代和社会经济背景。日本在80年代经济泡沫高潮时，整个社会和阶层都比较热衷于艺术欣赏和收藏。因为有很多热钱流入这个看起来比较奢侈又能标榜身份的领域。其三是和美育有关。日本教育体系中的美育发展较早，比较成熟。不过，现在大量的艺术普及读物也在中国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相信未来大众艺术欣赏的水平必然逐渐上升。

责任编辑：鞠文韬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