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中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为什么影视创作越来越不敢直视女性的欲望)
上周“钢琴王子”触法,全网“社死”。
瓜民都来不及歇息,又出事。
勤劳女爱豆“山支大哥"塌房,还惹出“知三当三”一身骚。今天连大粉都公开diss她偶像失格,骗粉丝骗经纪人,最应该做的是“直播道歉然后退圈。”
围观两周娱乐大事件,最让小姐姐感慨的还是当下内娱,越来越喜欢“纯净”的艺人,容错率越来越低。在这个过程中,观众的道德审查,已经变成报复不法者、出轨者最好的武器。
小姐姐随即又想起刚看完的《第一炉香》。万万没想到近期最欢乐的观影过程竟然是它。究其原因,张爱玲笔下一个女人清醒着坠入欲望的故事,被拍成了一个“被爱辜负”后沉沦的故事。
01
从“一炉香”变“一炉钢”的拧巴过程,全因粉饰了欲望
“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这是张爱玲在《第一炉香》开篇所写,小姐姐却在观影的过程里不断想发问:这部集齐了众多业内大咖,从导演许鞍华,编剧王安忆,音乐总监坂本龙一,到摄影指导杜可风,剪辑指导邝志良的电影,怎么能那么不张爱玲,怎么能那么拧巴?
拧巴的直观感受当然是演员的选择。当初官宣演员阵容时,马思纯饰演葛薇龙,彭于晏饰演乔琪乔就被很多张迷诟病,等到电影上映后深刻感知到网友们曾经玩过的“第一炉钢”“虎妞和祥子”梗是多么的精准。
“粉扑子脸、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的葛薇龙变成了壮实的马思纯。
这里并非对女演员的身材有歧视,而是既然你演了原著里“纤细”的葛薇龙,那么是不是从身材开始有个起码的敬业态度呢?直到小姐姐看到电影里的葛薇龙一下子干掉一大盘子炒面虾饺和烧麦,才领悟这改编为了让演员贴脸已经尽力了。
比五官不相近更可怕的,是气质背道而驰。
很多时候镜头里的葛薇龙像是被附体的黎吧啦和林七月,身体力行表现着“男人大过天”这几个字。而原著里乔琪乔“比周吉婕还要没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的混血浪荡公子哥,被彭于晏演成了总露出壮硕臂膀,不合时宜外露“孩子气”的健身教练感。
其实两位演员演的不是《第一炉香》,并没有太多问题。问题在于,从选角的第一步就不合适到电影定档之后用的那句“给爱而不得一个纪念日”土味宣传语,都在向“青春疼痛小说”靠拢。
比选角更拧巴的是许鞍华和王安忆两个人对《第一炉香》的内核表达,无一不和张爱玲原著背道而驰。
张爱玲笔下的葛薇龙从一个平凡无奇女学生变成一个被物欲裹挟的交际花,她每走一步都来自对自身处境的深刻认知。
事实上,清纯女学生“清醒的堕落”从她初见梁宅时就开始了。
小说中,葛薇龙那种清楚知道姑妈家潜藏危险,但她掩盖不了被诱惑的动心,有个重要的意象描写,就是姑妈的衣柜——“衣橱里黑成黑成的,丁香末子使人发晕。那里面还有悠久的过去的空气,温雅,幽闲,无所谓时间。衣柜里可没有窗外那爽朗的清晨,那板板的绿草地,那怕人寂静的脸,嘴角那花生衣子,时时在嘴角掀腾着” ,可以说,葛薇龙第一眼看到姑妈的衣柜,拿起衣服一件件试穿后,她就准备臣服于欲望的感召了。
但电影版呢?马思纯高高兴兴试着衣服,自然而然衣橱象征的欲望与引诱也就消失了。没有了这层欲望意象,马思纯成了收到新衣服很开心的小姑娘,张爱玲笔下葛薇龙明知危险又不受控制走向自己命运的怆然,就从电影版中消失了。
将葛薇龙从一个被欲望裹挟的女性拍成一个欲望的“受害者”,就是许鞍华和王安忆对张爱玲这部小说最大的误读。
原著里葛薇龙拒绝司徒协的镯子,是她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她拒绝的当下并没有可以与之交换的东西。电影里马思纯却像一个被伤害的受害者一样,觉得镯子烫手。
原著里葛薇龙与乔琪乔的爱情并非小说主题,乔琪乔充其量是葛薇龙彻底被欲望俘虏的催化剂,电影却放大了这一点,硬是把葛薇龙塑造成“恋爱脑”女学生。
发现乔琪乔跟女佣打情骂俏后,感情受伤喊着回上海。后来又留下来,原著的描写比电影版更高阶:原著里葛薇龙潜意识里的欲望促使她决定留下来,甚至自己给自己打气:“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礼相待。”电影版葛薇龙才没有那么多想法呢,她爱乔琪乔,为了和他在一起,决定留港开启“交际花”生涯,看似深情其实无脑。
电影照搬了很多原著的台词,却败在了对女性欲望的深究。尤其是电影版将葛薇龙的欲望彻底“洗白”,给她套上“恋爱脑”人设开始,观众才如此嫌恶这版葛薇龙,这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和张爱玲,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这点误读,在王安忆扩充了葛薇龙和乔琪乔的婚后生活片段里更能体现。
原著里张爱玲对于两个人的婚后生活没有详细描写,电影版为了凸显葛薇龙的“爱而不得”做了不少扩充。先是让葛薇龙对着乔琪乔伤心发问,为什么乔琪乔还要乱搞?事实上,原著里葛薇龙被水兵当成妓女,她自嘲“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张爱玲笔下的悲凉感就出来了,结果到了电影里,葛薇龙对着车窗外大喊“我爱你,死没良心的。” 这疼痛青春片专属段落出现时,瞬间让电影院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02
对张爱玲的这一次误读,主创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呢?
1943年张爱玲交给《紫罗兰》月刊主编周瘦鹃两部中篇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 和《沉香屑——第二炉香》。
一个星期后,周瘦鹃告诉张爱玲,“觉得它的风格很像英国名作家毛姆的作品,而又受了一些《红楼梦》的影响。”“不管别人读了如何, 而我是‘深喜之’了”。
其实从周瘦鹃的评价已然能看出《第一炉香》是什么风格了,当然了,反鸳鸯蝴蝶也非左翼进步。偏偏电影版遇到了“在左翼思想影响下成长起来”的王安忆和擅长拍平民家长里短的许鞍华。
所以,遇到张爱玲,电影版《第一炉香》就变成了一种误读:葛薇龙的堕落源自爱情的失落,甚至能从中看出王安忆对于男性的批判,比如电影里没一个男的角色是“好东西”:乔琪乔是滥情的混血儿,乔诚爵士道貌岸然的种马,司徒协则是中年油腻男,卢兆麟轻而易举被梁太太勾引,将来也不过是第二个司徒或乔诚。
而许鞍华呢?拍的哪里是《第一炉香》,她是借张爱玲的故事,表达她对香港的爱与感伤,那个阶级分明的老香港是许鞍华隐藏在张爱玲背后想要表达的。
她安排葛薇龙在回上海的轮船上和平民挤在一起,展现姑妈住在半山的辉煌现实,当然还有从上海独自来到香港的葛薇龙爱上了混血的乔琪乔——她和乔琪乔的爱,像是许鞍华在表达对“混血时代”香港的怀旧。
但这些统统不是张爱玲。
张爱玲写普通人的欲望,没有大恶也没有大善,更不存在“被害者”,她一直用平视的目光写所有人,所以不存在批判,和许鞍华想要表达的价值观没有一丝联系,更不会是去批判女性飞蛾扑火自我牺牲。
可能许鞍华纠结过,要不要把“清醒的堕落”拍出来。可现实却是华丽袍子底下的虱子,一个都不剩了。
最终出现了这样的荒唐电影版,最荒唐的还是张爱玲笔下克制又悲凉的“传奇”故事,简单汇总成了宣传语里一句“给爱而不得一个纪念日”。
毕竟宣发最懂得下沉市场会接受什么样的故事——可以是青春疼痛,所以乔琪乔和葛薇龙冲着对方大喊“我是你男人!”“我是你女人”,可以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伦理故事。
但一定不能是一个女孩,在欲望面前心甘情愿的“清醒的堕落”。
给人物留体面,粉饰欲望其实是现在影视文艺行业的必然,这必然里有过审的压力,试问谁还能如李安一样,拍出《色,戒》,拍出男女之间权力的转移?也必然有害怕冒犯主流观众的考虑,真要彻底还原葛薇龙清醒的堕落,现在的观众恐怕也受不了。
对“三观正”越是苛刻追求,对于真实世界的欲望越是回避,再好的班底也靠近不了张爱玲原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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