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望天门山古诗感情(行不得也哥哥)
何以笙箫默
既然琴瑟起
何以笙箫默
——顾漫 《何以笙箫默》
小时候,爸爸翻着小人书给我讲过一个睡前故事——《萝卜回来了》:冬天小白兔在雪地里挖到两根萝卜,她自己吃了一个小的,决定把大的送给小鹿。小鹿不在家,小白兔把萝卜放下就走了。小鹿回家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大萝卜,感到很奇怪,刚想吃时 ,想到小熊可能没有东西吃,就抱着萝卜来到小熊家,小熊不在家,它就把萝卜放在小熊的床上.....
讲到这,我从被子里坐起来说:小熊才不要吃萝卜呢。爸爸生气了,说,小熊什么都吃,就你小子才挑食。但我一直坚持,小熊不吃萝卜,结果,气急败坏的爸爸赏了我一术毛栗子(方言:长辈用手指敲头以示惩罚),让我和不吃萝卜的小熊一起睡觉。
儿歌:三只小猪
从此,老爸再也不给我讲故事了,妈妈不让他讲。
这个故事的最后,小熊又把大萝卜还给了兔子——显然小熊不爱吃萝卜。那本小人书因为爸爸赏的一枚毛栗子,令我记忆犹新,甚至连带画这本小人书的人——“严崮凡”的名字,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谁给他起了这样一个怪名字——严厉、固执又烦人。但我并不讨厌严崮凡叔叔,他和他的兄弟严折西,还一起画过很多我超喜欢的童书,比如《三只小猪》、《猫咪和毛线球》。
长大后,在给电台写一篇民乐的稿子时,我又碰到了这个令我又痛又爱的名字——没想到这位老先生,不仅会画童书,还是个音乐家,在解放前他曾编过一本《中国雅乐集》(1926年),其中就收录了我最喜欢的江南笛子名曲——《鹧鸪飞》。这是一首流动着软软春意的小曲,描写了鹧鸪鸟儿在春花烂漫的林间,呼朋引伴,扑翅飞行。
奇怪的是,在严崮凡的书里,这支曲子并不是笛子曲,看说明,似乎是严叔叔湖南采风所得。他在书中特别作了详细的题解:
鹧鸪飞,箫,小工调
本曲不宜用笛,最好用声音较低的乐器,似乎更加幽雅动听......
中国自古就有横吹笛子竖吹箫的说法,在漫长的时光中,笛与箫其实早就是一对暗通款曲的恋人,只是笛子更加轻灵跳脱,如枝头的小鸟;箫则低徊婉转,如林下的熏风。你书里说不能用笛子吹,可演奏的音乐家可不管这一套,江南丝竹版、古筝版、古琴版。光是笛子版,也分成了正版与花版。后来上海的笛子大师陆春龄双在笛子花版的基础上,重新编曲。他的《鹧鸪飞》,更是一飞冲天,把这支“湘江水逝楚云飞”一般的优雅小曲,吹成了中国笛子十大名曲之一。
我不会吹笛,更不会吹箫,但因为严崮凡的书,我一直很好奇原本的箫版《鹧鸪飞》是什么味道。偶然间,我和一位绍兴路上班的好友说起这事,他很爽快地说:明天中午你来我办公室听吧,我这有你要的箫版《鹧鸪飞》。
鹧鸪飞,严崮凡原曲
那是一个安静的春日午后,柳丝长,春雨细,院子里海棠盛开,好友一边把旧卡带塞进卡座里,一边对我抱怨,为了满足我固执的好奇心,他翻箱倒柜了一个晚上,才找到这盘尘封多年的卡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何地买的——我真后悔,昨天接了你的话茬。
那是我第一次听箫版的《鹧鸪飞》,也是我第一次听谭渭裕先生的演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飘散在风中的一声呼唤,仿佛是没有形状的相思。令人印象深刻的主旋律,象越飞越远的鸟儿,将一缕淡淡的诗情,挂在春日的林中。
你不会觉得悲伤,但你却会突然想起远方的故人。只是何以笙箫默,曲终人不知。站在春日的庭院,朋友突然怅然地说:没想到这曲子好美,美得象一院的落花。
沙上未闻鸿雁信
竹间时听鹧鸪啼
此情惟有落花知
——苏东坡《浣溪沙》
资料:鹧鸪鸟
说到《鹧鸪飞》,那就让我们聊聊鹧鸪鸟。
说来惭愧,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见过真的鹧鸪。只是听人说它象斑鸠,或者象母鸡,有个焚琴煮鹤之徒甚至告诉我,鹧鸪很好吃。他说的是肉鹧鸪,也叫石鸡,和古人说的鹧鸪,其实是两种不同的鸟类。也有人说,山里的野鹧鸪有着一身锦缎般华美的羽毛,当它们突然飞起来时,刹是好看。
问题是好看难看,好吃难吃,我都没见识过。学中文的我很早就知道:鹧鸪是古诗中出镜率极高的鸟儿,是宋徽宗最喜欢画的名禽,甚至宋代瓷器中有一种极为珍贵的斑点釉彩,就叫鹧鸪斑,它的釉面就象鹧鸪羽下装饰着的白色小圆点。不知道草间弥生阿姨看到了,会不会发明一种斑点鹧鸪裙。
不需要草间弥生阿姨动手,在中国古代还真的鹧鸪裙。它是女孩儿们的最爱,她们用金线把一对对的鹧鸪绣在蚊帐上、画屏上、罗裙上。唐代著名的花间词人温庭筠那句——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就是明证。在温庭筠香艳的词中,春日晚起的美人,慵懒得不想化妆,她突然看到整齐的罗裙上绣着一对金鹧鸪,不禁悲从中来,鸟儿成双作对,为什么自己却独自守空房?
温庭筠词中的鹧鸪,总是反衬着人的孤单与相思,在一首春日怀远的词中,这位花间词祖深情地写道: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铜壶滴漏的声音,都惊起了城里的大雁和墙上的乌鸦,但却惊不起画屏上的金鹧鸪——为什么,不仅仅因为它们在画中,更是因为它们成双成对地宿在温柔乡里。而倒霉的诗人,却孤枕难安,听着滴漏的声音,辗转反侧。
在中国古代的诗词中,鹧鸪是爱情的象征,喜欢雌雄对唱。一只鹧鸪不见了,另一只就会发出奇特的悲鸣,整夜乱飞。所以诗人才说:肠断,肠断,鹧鸪夜飞失伴(王建《调笑令》 )。因为奇特的悲鸣声,在民间,人们又给鹧鸪起了个拟声的昵称——行不得也哥哥。意思是,哥哥,不要走啊。古时行路艰难,春天正是男儿远行做生意,或者上京赶考的时候,女孩儿拉住的恋人的衣袖不忍离别,就会这样说。它和杜鹃的昵称——“不如归去”正好一对,明代大学士丘濬曾有一首小诗《三禽言》用到了这个昵称:
行不得也哥哥,十八滩头乱石多
东去入闽南入海,溪流湍急岭嵯峨
行不得也哥哥
十八滩在江西赣江,古代南下经商、发配、贬官去广东,都要溯赣江十八滩而上,过惶恐滩,经梅关去岭南。或者从十八滩向南入海,进入零丁洋。文天祥的绝命诗——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说的正是这里。前路艰难,此生未卜,人海茫茫,苏东坡也曾走到十八滩,感叹人生如落叶,顺水飘零不知归于何处。
垂丝海棠,拈花一笑摄影
兔子的萝卜,转了一大圈,还是被小熊送回来了。可是哥哥,你这一去,却不知何日回还。人生有多少人与事,告别了就不会回来。这其实和行路难没什么关系。
人生有时,不是挽留不住,而是不得不离开。花有飘零日,人有离别时,就算强留,也留不住鸟儿欲飞的心。缘浅情深,当笙箫都沉默的时候,又是谁拨动了你心中的琴瑟?
湘江水逝楚云飞
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
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春日西
——唐/郑谷《鹧鸪》
鹧鸪飞:陆春龄改编
宋/赵佶《鹧鸪图》
据说一对对的鹧鸪总是结群,居在水边林中,被惊扰会成群乱飞,一飞起来总是向着太阳,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大片,鸣声热闹。胖乎乎的它们,可不象麻雀、燕子那么轻巧,飞起来动静很大,一点也不柔弱。在宋徽宗的笔下,长得象八哥般的鹧鸪,显然已经顾不上自己在诗中风雅多情的形象,野劲十足地在枝头打闹,啄掉的羽毛,满天乱飞。还有一只在枝头兴奋地观战,仿佛在为某只加油,又仿佛只是在等待结果。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帝观赏妃子宫斗时有感而作。
黑黑经常跟我说,他听陆春龄的笛子版《鹧鸪飞》,最大的感受就两个字——带劲。要我说则是——活力四射。主题一进入,陆春龄就用浑厚的中气,托起优美的主旋律,一个劲地向上飞升,直引诗情入碧宵,快速有力地驱散了早春残留的阴霾雨雾,飞入开阔而沧茫的湘水之上,紧接着,一对对的鹧鸪也仿佛感受到了春日的召唤,紧跟着越飞越高的主旋律,纷纷扑飞而起,汇成一片明媚的春光,那些徘徊在原曲中的怅惘与愁思,都被阳光照亮。明快清新的曲风,早已和严崮凡原版箫曲大异其趣。
其实自从严崮凡整理出《鹧鸪飞》的箫曲,这支优美的湘江情诗,就被各路音乐家多次修改,江南丝竹版、古筝版、古琴版。光是笛子版,也分成了正版与花版。花板,意如其名,就是加花的音乐,它是民乐变奏的核心。传统的中国音乐家们,喜欢用复杂的装饰音和多变的节拍,赋予简单的音乐主题多姿多彩的情绪色彩和曼妙无穷的微妙变化。
陆春龄的版本,其实是将笛子花版中的第二段——“放慢加花”,移到了第一段,然后接上快速的花版,这样,对同一支曲子作不同板式处理,前后倒接,由慢到快,形成递进的变奏关系,让花版美妙的音色,仿佛春天的万花筒一般,渐次打开,越来越浓,直到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的鹧鸪,从一只到几只,仿佛是在相互追逐,又仿佛是在嬉戏打闹。它们成双地掠过千古离人依依惜别的杨柳岸,沿着明媚的春江,越飞越欢,轻灵似燕,不知愁为何物。
程十发《鹧鸪飞》
陆春龄,算是根正苗红的苦出生。七岁时跟街头的皮匠学会了吹笛。少年时为了糊口,他在旧上海滩上拉黄包车。所以你别看他人长得瘦精精的,却中气十足,气力不小,一支竹笛穿云裂石。年青时,他经常拉完客人,就去街头寻访笛子艺人,不断地切磋打磨自己的笛艺,那也是他贫困生活中唯一的乐子。民乐、民乐,当然是在民间。其实,中国人自打唐宋之后,高雅的音乐就流落到了民间,和三教九流一起随波逐流,倚风月而唱。所以一个皮匠、一位黄包车夫,吹得一管好笛子,并不稀奇。
陆春龄在13岁时,笛子就吹得不同凡响,蜚声上海滩,还被请到广播电台演奏。1940年成为”中国国乐社“中第一流的笛子高手。解放后,更是以一曲他自己改编的《鹧鸪飞》感动全中国,八次被总理和主席接见。陆春龄不懂政治,但笛子,没人比他更懂。就象鸟儿要歌唱一样,吹笛子是陆春龄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他顽强生命力的写照,一直到2017年春天,90岁高龄,弟子们为他举办”陆春龄笛艺90春音乐会“上,他还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精神抖擞地亲自登台演奏。在那件特制的长袍上,绣了两只大画家程十发特意为他画的鹧鸪鸟。
那是吉祥的鸟儿,陆春龄一生都引以为傲。
梦里花落知多少
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李白《越中览古》
三五七:赵松庭曲
虽然古有恒依《梅花三弄》,但笛子作为中国最古老的乐器,一直算不上音乐的主角,骚人墨客吟风弄月时,更爱抚琴而不是吹笛。在明清时,笛子更是沦为戏曲伴奏时的一份子,只是民间艺人吹拉弹唱四大手艺之一。一个读书人弹弹古琴,偶尔唱几段昆曲,也算是风雅之事,但亲自吹笛子就太没品了。近代,中国的笛子作为独奏乐器,其实还真是因为冯子存、陆春龄和赵松庭的杰出贡献——正是他们发掘了,竹笛那悠远而清越的美丽灵魂。
和陆春龄的苦出生不同,浙江东阳人赵松庭,出生在大户人家,家族的大院里,搭着漂亮的戏台,戏班子定期在他家演出各种婺剧和昆曲。长得高大腿长的赵松庭,从小就爱跟戏子玩,甚至在戏中出演花旦,所以小时候,大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长脚花旦“。旧时的读书人、大户人家都爱听个曲儿、唱句戏儿,水磨的昆腔,灵动的弦,尽是风流。对此,家里似乎并不在意。
但是当赵松庭迷上吹竹笛时,老父亲却脑休成怒,暴打了这个“不肖子孙”。有时,你很难说,你为何会迷上一件乐器,为何会爱上一个人。即使你要为她,一生磨难,生离死别。赵松庭学笛,只能偷偷学,只能离家出走,直到学成一代宗师,个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令人唏嘘的是,正因为生在大户人家,让赵松庭的竹笛之梦,充满了坎坷。也因为生在大户人家,他的一生,也颠沛流离。
解放后,他家在东阳的大宅院被没收,曾经留给他无数欢乐回忆的大家族,也在土改中分崩离析。文革时,当陆春龄春风得意被领袖接见,赵松庭却倍受了政治的折磨与冷落。成名后,不仅无法登台演出,还被下放到牛棚,去反思改造。在那些绝望的岁月里,远离妻儿,禁止吹笛,甚至无法教学生,不得不把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托付给他最欣赏的上海好友陆春龄。
也许正是这些你永远意想不到的别离与苦难,让这位和陆春龄齐名的笛子大师,不自觉地把更多激烈而悲怆的难言心事,注入到他的音乐之中。脱胎于婺剧的笛子名曲《三五七》中那段悲凉的开篇,以及他重新改编的经典民乐《鹧鸪飞》中,你都能依稀听见人生别离的喟叹,感受到千古苍茫的诗意与无奈。
鹧鸪飞:赵松庭改编
唐伯虎《枯槎鹧鸪图》
在他的心目中,鹧鸪是离别的鸟儿,是无情的鸟儿,也是无法挽留的青春岁月。和陆春龄那质朴而明媚的演绎不同,赵松庭以诗入乐,在他这版经典的《鹧鸪飞》中,引用了李白名作《越中览古》的诗意: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和同行陆春龄一样,赵松庭也使用了《鹧鸪飞》的花版,也同样以“放慢如花”开篇,在古筝轻柔的伴奏下,中段是优雅而美好的慢板,仿佛是在诉说着春天美好的往事。当一丝丝缠绵的回忆,藕断丝连,游子仍执意远行,突然到来的离别,惊起了一滩飞鸟。
在音乐的后段,赵松庭加入了一段自己重新创作的快板音乐,表现了鹧鸪从树丛中纷纷飞起,快速地掠过林间。经过三次不断地加速,音乐最快时要达到160拍,尖利的音符直扑听者的心头,让中段时脉脉的柔情,转眼零落成一地凄厉。当鹧鸪飞尽,音乐又重新回到了低徊的慢板,短促的颤音,忽远忽近,似在挽留,又似在叹息,离别处,只剩下孤独的人儿,独立小桥风满袖,而心里的那个人、那片景却早已飘落在——烟雨凄迷的另一头。
相比陆春龄的鹧鸪飞,赵松庭的音乐有着更激烈的起伏。甚至在笛子的颤音运用上,都很不相同。前者舒缓如歌,用大音程的和弦,歌唱欢乐而悠闲生活,后者却似诉人生不得志,用小音程的和弦,短促而凄清地点染着相思的浓度。前者每每在乐句的顿处,展开下一次更精彩更华丽的变奏;而后者,迟疑处,你仿佛能看到千年前,诗人李白浪迹江湖的孤单身影,看到这一辈杰出的中国民乐大师们,被时代压抑、席卷又抛弃的落寞身影。
人生的繁华旧梦,其实,又有什么是留得住的呢?连你的记忆,也会随着时光而褪色。春色三分,两分是尘土,一分是流水,到头来,这满庭的鹧鸪,只不过是装点着旧梦的凄凉。花间词人温庭筠喜欢用鹧鸪成双成对的幸福,来反衬词中主人公的形单影只,相思成灾,赵松庭却让你在“飞鸟各投林”的喧嚣中,去体会人生于世的孤独与无奈。
以前民乐迷们总喜欢争论,严陆赵三版《鹧鸪飞》的得失与好坏,一首湘江小曲,三种演绎,味道各不相同,就象春天的三个乐章:花未开时的冷清、花开时的灿烂与花落时的清冷。
其实没有好坏,只是心境不同,花谢花落花满天,红消声断有谁怜。《鹧鸪飞》就是一树民乐之花,而我们都是栖落在花枝上吵闹的鹧鸪鸟,其实有人来树枝上争论吵闹是件好事,最怕的就是:如此美丽的民乐之花,却没人理会,没人采摘。
你无法挽留你的爱人,但至少你还没有忘记。
期 待
喜欢自由地畅聊音乐与艺术的朋友,可以加入我们的微信群:黑胶叔叔的木屋,方法是,在微信通讯簿添加ID:blacklakers为好友,之后我们会拉您入群。注意:请不要在群里做生意喔。
欢迎留言,谢谢转发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