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与鲁迅的矛盾(鲁迅和周作人为何失和)

1923年5月10日晚上,鲁迅和二弟周作人、三弟周建人在北京八道湾周府“小治肴酒”,兄弟三人谈笑风生,很晚才睡,周母听了,内心欢喜,为他们的怡怡深情感到欣慰。周母三十多岁便守了寡,含辛茹苦把三兄弟培养成人,眼看着三兄弟成家立业,感情又这么好,想不高兴都难。但是谁都没想到,这顿饭竟然是三兄弟聚在一起吃的“最后的晚餐”。

仅仅过了两个月,也就是7月14日晚上,鲁迅单独在自己屋里吃饭,“自具一肴”。17日晚上,周作人在日记中记载了兄弟俩失和的具体原因,但是被他用剪刀剪去了大约十个字,这桩公案也就永远成了一个谜。鲁迅在生前没有一个字发表,周作人也在回忆录中说:“关于那个事件,我一向没有公开地说过,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18日上午,周作人来到鲁迅房间,亲自交给鲁迅一封绝交信,全文如下。

鲁迅先生:我昨日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承担得起,也不想责难,——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梦幻,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

鲁迅读了信一头雾水,派人去后院请周作人过来把话说明白,但是周作人“不至”。半个月之后,即8月2日,鲁迅带着妻子朱安离开八道湾,搬到了砖塔胡同。

1924年6月11日,鲁迅回到八道湾取自己的书和物件,周作人和妻子羽太信子突然从屋中跑出来“骂詈殴打”。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见证人,便是二人的母亲鲁瑞。据鲁瑞跟老三周建人回忆:周作人随手拿起一本书,远远掷来;鲁迅随手拿起一个陶瓦枕,远远回掷,双方争执不休。周作人打电话叫来两个朋友,羽太信子向二人诉说鲁迅的过错,“多秽语”,羽太信子说不完全的,周作人从旁补充。鲁迅说,即使我有千错万错,但是我当年为了你们的生活提前回国,这总没错吧。周作人一挥手说,以前的不算。

经两位朋友劝和,鲁迅取了书和物件走了,兄弟俩此生再没有见过面。

对于二人失和的原因,所有人都很纳闷,周母是最直接的见证人,也不清楚,感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道理来。我只记得,大先生对二太太是有意见的,因为她排场太大,用钱没有计划,常常弄得家里入不敷出,要向别人去借贷。”三弟周建人当时不在北京,未能亲眼见证这场冲突,后来鲁迅也没有跟他说过,但他认为,二人“没有观点的分歧,而是起源于家庭间的纠纷。”鲁迅夫人朱安也说,二太太对鲁迅夫妇很不满,曾经大声告诫孩子们,不要亲近他们,不要吃他们的东西,“让两个孤老头冷清死”。

周作人与鲁迅的矛盾(鲁迅和周作人为何失和)(1)

​当时鲁迅在教育部上班,月工资300银元,周作人在北大教书,月工资240银元,这还不说两人都写文章,都有稿费收入。当时周家一个佣人月工资两块,别人家都是一块五。周氏兄弟当时买的八道湾房子,花了三千块钱,鲁迅后来单独买了一套四合院,花了八百块钱。就是说,两人收入还是很高的。

但是收入高,支出也高。家里财政大权归羽太信子掌管,羽太信子是日本人,喜欢日本的东西,不仅经常上街买日本货,而且经常请人从日本“代购”,出入都坐小汽车。周氏兄弟虽然工资高点,但是毕竟只是工薪阶层,并未富商巨贾,家里几十口人张嘴吃饭,既要应酬,还要供孩子念书,因此经常搞得寅吃卯粮,只好出去借钱度日,而借钱的重任,便落在鲁迅身上。

大家应该都借过钱,也应该都体会过借钱的难处,古语云“从来上山打虎易,不及开口求人难。”不是迫不得已,谁都不想借钱,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说​的​也是借钱难。借一次两次,鲁迅忍了,经常出去借,鲁迅忍不了,于是和羽太信子的矛盾越来越深,终于彻底爆发。

或曰,家又不是鲁迅一个人的,周作人也有出去借钱的义务啊。这就要说到鲁迅对周作人唯一不好的评价了:昏。他跟周建人说,启明颇昏。又跟许广平说,周作人颇昏,不知外事。所谓“外事”,就是跟外人交往之事。周氏兄弟父亲早逝,鲁迅十几岁便承担起长兄的责任,长兄如父,鲁迅“肩负着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光明的地方去。”可以说,周家“从小康堕入困顿”时所有的苦,都让鲁迅吃了。因此我们看鲁迅的回忆文章,对青少年时期鲜少快乐的记忆,有的只是族人和路人的冷眼和难堪,但是周作人的回忆却与他截然不同,因为他们遭遇的事情不同。

鲁迅结婚第五天,便带着周作人去了日本。周作人在日本期间,“所有对外事由都靠鲁迅出面”。没钱花鲁迅出去借,没书看鲁迅出去买,周作人每天睡到自然醒,翻译一些外国小说。有一天犯懒,睡到鲁迅回来还没起,鲁迅恨铁不成钢,挥拳就打,同屋住的许寿裳赶紧拉开了。周作人回了国,在杭州一所中学教书,郁郁不得志,也是鲁迅踏断蔡元培门槛,自称“晚生”,才把周作人弄到北大教书。周作人初期打不开局面,也是鲁迅帮他把关写教案,介绍学术界的朋友,方才在教授圈站住了脚。周作人生病休息,给蔡元培的请假条都是鲁迅代写的。

由此可见,周作人是个如假包换的“书呆子”,每天不怎么跟外人共事,孤僻疏冷,所以鲁迅说他“颇昏”。因此鲁迅只能自己出去借钱,指望不上周作人。

周作人与鲁迅的矛盾(鲁迅和周作人为何失和)(2)

​​了解这个情况,就能理解周作人绝交书中“蔷薇的梦”是什么意思了。蔷者,从墙;薇者,从微,蔷薇意即细小的草木。蔷薇花柔弱的枝条需要依仗坚墙或竹篱的扶持才能繁茂生长。周作人在日本期间,翻译了一篇外国小说《黄蔷薇》,三万字左右,托蔡元培卖给商务印书馆,挣了六十元稿费。“此书体式取法于牧歌,描写乡村生活,自然景物,虽运用理想,而不离现实,实为近世乡土文学之杰作。周君译以简练忠实之文言,所译牧歌尤臻胜境。”

大意是说,“蔷薇的梦”就是依靠别人生活的田园牧歌式的美好梦想。周作人此前就是一朵蔷薇花,一直依靠鲁迅这堵高墙或者篱笆墙保护,给他遮风挡雨。但是自从某件事(谁都不知道什么事)发生以后,周作人意识到“以前蔷薇的梦原来都是梦幻”,遂“想订正思想,重入新的生活。”就是说,我要自己生活了,不能总是依靠你。

鲁迅搬出八道湾,大病一场。他给自己取了“宴之敖者”的笔名,表面意思是“宴会上被驱逐出去的人”,鲁迅解释为“被日本女人赶出家门的人”。鲁迅没有指责兄弟,矛头直指弟媳。

1925年10月,周作人发表了一首翻译的罗马诗人写的悼念兄弟的诗,名叫《伤逝》,其中有这样的句子:兄弟,你收了这些东西吧,都沁透了我的眼泪,从此永隔冥明。兄弟,我只嘱咐你一声,珍重。

这首诗和他写给鲁迅的绝交信遥相呼应,绝交信最后一句也是“愿你自(己珍)重”。

鲁迅看到此诗二十天后,写成小说《伤逝》。这是鲁迅一生中唯一一篇“爱情小说”,讲述了两个感情深厚的男女大学生毕业后同居,终因缺钱劳燕分飞,导致一死一伤的悲惨故事。在这篇小说中,男主角“涓生”为了两人能够活下去,跟女主角“子君”提出分手,子君于是死掉,涓生获得新生,“写下了我的悔恨和悲哀”。在这篇小说里,涓生最担心的,便是子君离开他之后毫无生活能力,会“死掉”。

这篇小说当时没有发表,直到第二年才发表。许多人不明白鲁迅为何要写这篇小说,只有周作人读懂了。四十多年后,周作人说:“《伤逝》这篇小说大概全是写的空想,因为事实与人物我一点都找不出什么模型或依据。要说是有,那只是在头一段里说:‘会馆里的被遗忘在偏僻里的破屋是这样寂静和空虚。时光过得真快,已经快满一年了,事情又这么不凑巧,我重来时偏偏空着的又只有这一间屋。依然是这样的破窗,这样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这样的窗前​的方​桌,这样的败壁,这样的靠壁的板床。’”

会馆便是绍兴会馆,当时会馆里住了两个人,一个是鲁迅,一个是周作人。就是说,鲁迅在兄弟失和之后,重新回过绍兴会馆,重温了兄弟俩在这里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因此周作人说:“《伤逝》不是普通的恋爱小说,​乃是​假借了男女的死亡来哀悼兄弟恩情的断绝的。我深信我的感觉是不大会错的。”

写完《伤逝》十天后,鲁迅又写了《兄弟》,这篇小说以1917年周作人在北京患病的经历​做​素材,无情地揭示了“兄弟情深”的不可靠。

1927年4月3日,鲁迅又以干将之子为父报仇的故事写了新编小说《铸剑》,其中帮助干将之子复仇的黑衣人名叫“宴之敖者”。在这篇小说中,宴之敖者成为“被利用的人”。

从《伤逝》到《兄弟》再到《铸剑》我们可以看出,鲁迅对兄弟失和的认识有个渐变的过程。一开始,他也悔恨,也痛苦,希望二人可以重归于好,毕竟血浓于水,火比灰热。他把自己和周作人比作一种名叫“脊令”的小鸟,脊令在《诗经》中是“兄弟急难”的代名词,如果兄弟遇到急难,做兄长的依然可以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周作人的冷漠和疏离让他伤透了心,再者他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和许广平重组家庭),也就对周作人这个“颇昏”的兄弟关注度没那么高了,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周作人与鲁迅的矛盾(鲁迅和周作人为何失和)(3)

​​​​​据知情者回忆,鲁迅晚年最常翻看的,便是周作人的文章。周作人晚年经常翻看的,也是鲁迅的文章。周作人在回忆录中说:“我也痛惜这种断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总只有人的力量。”

鲁迅和周作人小时候,都拜过一个和尚为师,和尚给鲁迅取了法名“长庚”,给周作人取了法名“启明”,“东有长庚,西有启明,两星永不相见。”

没想到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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