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救世主与天道电视剧区别(天道电视剧改编遥远的救世主5)

芮小丹驾驶汽车离开维纳斯酒店,不知是深秋的缘故还是心情的原因,她觉得今天的月光格外清冷,而秋风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更衬托出夜的沉静由于条件、背景等各方面的原因,她对欧阳雪支持针对王庙村的扶贫组建公司的态度有所预料,事实是欧阳雪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丁元英的期望值她的心情沉静之中夹杂着几分苍凉,一点没觉得是在做一件事情,而感觉是在体验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丁元英感觉汽车行驶的马路很陌生,问道:“这是去哪儿?”芮小丹答道:“带你遛遛”汽车行驶了十几分钟来到古城最大的公园广场,广场上有喷泉、音乐、彩灯,老人和孩子成了这里夜生活的主角,只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融于其中休闲的人们在同一块场地和同一首音乐节奏里跳着不同风格的舞蹈,大秧歌与迪斯科舞在一起,减肥舞与课间操各得其乐,四周的长椅上坐着好友或情侣,喷泉的周围是追逐打闹的孩子们芮小丹停好车,挽着丁元英的胳膊走近公园广场,在喷泉水池旁边站下,说:“我们家的老房子就在这儿,跟欧阳家住邻居,后来旧城改造都拆了我5岁那年父母离婚,7岁跟母亲去了法兰克福,16岁回来读高中记得拆房那年是1987年,我正在古城寄宿中学读高中,还专门跑来看了看,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丁元英问:“你在法兰克福读书可以直接上大学,为什么又回来了?”芮小丹说:“我父亲是导演,我母亲以前是话剧演员,他们都希望我考电影学院,将来当演员,我母亲就这样让我回来了,在古城读高中我在法兰克福上了9年学,汉语已经快不会说了,要考电影学院不回来不行但是,后来我报考了警官大学”丁元英问:“为什么?”芮小丹说:“因为警察威风,当时就向往那种感觉”说话间,她发现旁边长椅上的两个人要离开,于是赶忙过去及时占住了位子,然后招手让丁元英过来,两人就有个坐的地方了,非常惬意芮小丹愉快地说:“咱们等个节奏合适的曲子,看我给你露一手街舞”丁元英笑着点点头,然后说:“这边的事,就差你这儿咬个牙印了样品音箱必须在明年6月以前进入欧洲,如果你能趁探亲捎带着办这事,这是最简便、最省钱的方法,这就要求你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段请下来探亲假”芮小丹说:“我上次探亲是去年5月,到明年6月就2年了,符合规定,请探亲假不该是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我不懂专业,只能干点跑腿儿的事”丁元英说:“那点事,傻瓜去了都能办芮小丹问:“你能确定我不比你说的那个傻瓜更傻吗?”丁元英笑了,说:“确定”,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遥远的救世主与天道电视剧区别?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遥远的救世主与天道电视剧区别(天道电视剧改编遥远的救世主5)

遥远的救世主与天道电视剧区别

芮小丹驾驶汽车离开维纳斯酒店,不知是深秋的缘故还是心情的原因,她觉得今天的月光格外清冷,而秋风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更衬托出夜的沉静。由于条件、背景等各方面的原因,她对欧阳雪支持针对王庙村的扶贫组建公司的态度有所预料,事实是欧阳雪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丁元英的期望值。她的心情沉静之中夹杂着几分苍凉,一点没觉得是在做一件事情,而感觉是在体验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丁元英感觉汽车行驶的马路很陌生,问道:“这是去哪儿?”芮小丹答道:“带你遛遛。”汽车行驶了十几分钟来到古城最大的公园广场,广场上有喷泉、音乐、彩灯,老人和孩子成了这里夜生活的主角,只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融于其中。休闲的人们在同一块场地和同一首音乐节奏里跳着不同风格的舞蹈,大秧歌与迪斯科舞在一起,减肥舞与课间操各得其乐,四周的长椅上坐着好友或情侣,喷泉的周围是追逐打闹的孩子们。芮小丹停好车,挽着丁元英的胳膊走近公园广场,在喷泉水池旁边站下,说:“我们家的老房子就在这儿,跟欧阳家住邻居,后来旧城改造都拆了。我5岁那年父母离婚,7岁跟母亲去了法兰克福,16岁回来读高中。记得拆房那年是1987年,我正在古城寄宿中学读高中,还专门跑来看了看,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丁元英问:“你在法兰克福读书可以直接上大学,为什么又回来了?”芮小丹说:“我父亲是导演,我母亲以前是话剧演员,他们都希望我考电影学院,将来当演员,我母亲就这样让我回来了,在古城读高中。我在法兰克福上了9年学,汉语已经快不会说了,要考电影学院不回来不行。但是,后来我报考了警官大学。”丁元英问:“为什么?”芮小丹说:“因为警察威风,当时就向往那种感觉。”说话间,她发现旁边长椅上的两个人要离开,于是赶忙过去及时占住了位子,然后招手让丁元英过来,两人就有个坐的地方了,非常惬意。芮小丹愉快地说:“咱们等个节奏合适的曲子,看我给你露一手街舞。”丁元英笑着点点头,然后说:“这边的事,就差你这儿咬个牙印了。样品音箱必须在明年6月以前进入欧洲,如果你能趁探亲捎带着办这事,这是最简便、最省钱的方法,这就要求你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段请下来探亲假。”芮小丹说:“我上次探亲是去年5月,到明年6月就2年了,符合规定,请探亲假不该是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我不懂专业,只能干点跑腿儿的事。”丁元英说:“那点事,傻瓜去了都能办。芮小丹问:“你能确定我不比你说的那个傻瓜更傻吗?”丁元英笑了,说:“确定。”


这时,广场上一段音乐曲终,接着响起了一支快节奏的曲子。芮小丹冲着丁元英灿烂地一笑,起身加入了跳舞的人群,她随着动感的音乐节奏进入舞蹈状态,只见她错步、提肩、转体……步伐轻盈而富有弹性,动作随心所欲而又节奏鲜明,充满了青春的热烈和野性的美,蕴涵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忽然,一个年龄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跑到芮小丹面前对着她跳起街舞,小男孩穿着一身跳街舞特有的服装,样子调皮而可爱,一招一式都全神投入。丁元英惊讶地看着,渐渐地看呆了,突然间感觉生活是这么真实、这么美好,一种遥远而陌生的快乐在他心里悄然荡漾。然而,就在他忘我地沉浸在这种快乐的时候,长椅空着的一半坐上了一个姑娘,这姑娘一下子就和他挤到了一起,硬是在另一头挤出了一块地方让她男朋友坐下,姑娘就背对着他与男朋友聊了起来。丁元英赶快站起来躲到一边,姑娘冲着他胜利而得意地一笑,他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打败了。街舞跳完了,小男孩像个江湖侠客似的对芮小丹说:“还行,挺像回事儿的。”芮小丹笑着说:“小兄弟,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呀。”小男孩眼睛一瞪说:“说我?我还没给你露绝的呢!”芮小丹亲昵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后脑勺,跟他招了招手再见,退出了跳舞区走到丁元英跟前,刚才椅子被姑娘挤占的一幕她已经看见了,就开心地笑了笑,挽着他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走到汽车跟前两人坐进车里,停车场的管理员马上过来收费,芮小丹付过钱接过收据就准备点火发动车,却被丁元英伸手阻止了。丁元英脸上呈现出一种少有的严肃神态,语调低沉而凝重地说:“我有几句不能跟你讲理也无法给你解释所以然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关键一句:你应该辞职。请注意,是你应该,而不是我希望。只要你一分钟是警察,你这一分钟就必须要履行警察的天职,你就没有避险的权力。但是,国家机器不缺一个迟早要被淘汰的女刑警,而社会应该多一个有非常作为的人才,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义和通俗的平等意识可以理解的价值。”芮小丹做了一个昏厥状靠在座椅背上,说:“赶快把后半部分拿掉,这已经不是通俗地嘲讽了,是极品嘲讽。你这么严谨的人,怎么今天说了这么过头的话?”丁元英沉静地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不能跟你讲理,也无法给你解释所以然。佛家常说‘证到’这个词,却从来不告诉你‘证到’后面是什么,因为欲说欲解都不能,因为条件的条件的条件,因为因果的因果的因果,所以就有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说过,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芮小丹说:“这就对了,我就应该是我,为什么你非得让我不是我呢?既然是我知道了我就不是我,那就是不可知,不能知,那就别知了。”丁元英感叹地说:“言语道断,一说就错。”芮小丹启动汽车开上马路,车子开了很远她都没说一句话,而是在脑子里思考。等到汽车上了一条宽阔的车道,这才说道:“我是刑警,因为怕死而辞职,我做不到。你不该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拒绝你该是一件多难的事。我相信你的思辨,你是站在你所能把握的条件上判断我的前途,但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如果我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你的,那就不是我爱你了,那是你自己爱你自己,也就没有爱了。”


丁元英沉默不语,无奈地望着车窗外。这不是一个谁是谁非的问题,不存在价值取向的正确与错误,仅仅是一个价值考量的问题。但是,如果不是站在“作为价值”的立场而是站在“人生价值”的立场,又很难说芮小丹的价值观考量不足。如果要用这种价值考量他自己……丁元英没有底气再想下去了,那就不是不足的问题了,而是没有。汽车到了一个路口,丁元英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却发现汽车朝着嘉禾园小区相反的方向拐弯了,于是问道:“不是送我回去吗?”芮小丹神秘地一笑说:“尽管你的话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全理解,但我还是爱听,归根到底都是你惦记着我。就凭这个,怎么也不能放你回去。”丁元英自然明白“怎么也不能放你回去”的意思,憨憨地一笑,说:“我给公司取了个名字,叫格律诗,北京格律诗音响有限公司。”芮小丹一听“格律诗”就脱口而出说:“好名字,规矩,雅致。你这种人居然能想出这么有情调的创意,不容易。”汽车驶进玫瑰园小区,芮小丹把车停在房前,两人下了车。丁元英经过车库的时候,看了一眼车库大门说:“这车你要不开就不能这么闲着,得拿出来让他们用,这事一展开少不了用车的地方。”芮小丹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说:“我只是保管,这种事你不用跟我商量。”进屋打开灯,丁元英一眼就发现客厅里的陈设有了很大的变化,过去墙上的那些本来就不多的小镜框风景画和装饰物不见了,挂上了两张老式留声机的唱盘,一张是黑色的胶木唱盘,一张是红色塑料唱盘,音响旁边多了一个漂亮的CD存放盒。最大的变化是四方形的大茶几上新购置了一套与他那里一模一样的功夫茶具,只是茶杯略有不同。丁元英说:“一个多星期没来,这么有品位了。”芮小丹给他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让他换上棉拖鞋,笑着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我这都是照着你的生活习惯给你准备的,我离过这样的日子还远着呢。”


丁元英被她拉着到卫生间先洗手,回到客厅摁下电热壶的电源烧水准备泡茶。芮小丹把窗帘都拉上,然后打开音响,播放那张《天国的女儿》的唱片。丁元英说:“你老听这张,不烦吗?”芮小丹过来骑在他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幸福地微笑着说:“不烦,百听不厌。你看看你,音乐、清茶、香烟、美女,浪迹天涯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了。”丁元英一侧身躺倒在沙发上,伸展开四肢做不设防状说:“无论文章怎么做,落笔都在床上,就别让我再眉来眼去了,一个字——”芮小丹捂住他的嘴没让那个最直白的字吐出来,说:“多浪漫的事一经你的嘴过滤就只剩下本质了,一点情调都没了。我告诉你,今天你就得眉来眼去。丁元英一伸手说:“给多少钱。”芮小丹说:“五毛,先赊着。”丁元英说:“五毛?你买把菠菜都不够。”芮小丹说:“那就一分钱都没了。”丁元英说:“那还是要吧。”说着,他抱住她,两个人做了一个长长的吻。芮小丹陶醉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想就这么死了,死在你怀里,然后你把我撒到大海里,我就是最幸福的女人。”丁元英说:“你要死怎么也得在夜空里划道弧线,这算什么?”芮小丹忽然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又走到门旁边把电灯关掉了,屋里顿时漆黑一片。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窗前,对丁元英说:“到这儿来,从后面抱着我。”丁元英从后边抱住了芮小丹。隔窗远望,秋夜的天空高远深邃,一颗颗星星像被水洗过似的,亮晶晶地点缀着夜幕。月光像水银一般洒下来,将斑斑驳驳的树影印在地上。芮小丹双手攥住丁元英的手,身子靠在他怀里,轻轻地说:“你看,夜色多美。到时候我就躺在你的怀里听音乐,听你给我讲天国、讲地狱,我就在你怀里悄悄死去了,我的坟墓上开满了细碎的勿忘我,在微雨的清晨,你穿过蜿蜒的小路而来,手里拿着一枝花在我的坟前默默伫立,啊……我就永远活在了你的心里。”丁元英说:“你刚才是说去大海,怎么转眼又钻地下了?”芮小丹笑了,想了想说:“不行,你还得给我撒海里,那你就伫立在海边吧,你望着无际的大海,落下了两滴狼狗的眼泪,然后浪迹天涯,又被一个美女收留了。”丁元英笑了笑,松开手站在她旁边说:“我这两天就和韩楚风联系,从他那儿拆借资金先用着,等这事有点头绪了,我想去趟五台山,找个寺庙燃炷香、拜拜佛。”芮小丹刚要说“你还讲迷信”,马上联想到那次关于“主”的讨论,要说的话就给咽回去了,想了想问道:“烧香拜佛,讨个什么呢?”丁元英回答:“讨个心安。合了国法,还得看看合不合佛法。”芮小丹问:“你做私募基金问过佛法没有?”丁元英说:“私募基金跟你没关系,就不用问了。”芮小丹深谙这其中的寓意,有一种备受呵护的幸福,灿烂一笑,歉意地说:“现在刑警队里太忙,谁都不好意思请假,我不能陪你去了。”丁元英说:“请了假你也不便去,这事多少都有点寻经求道的意思,少不了楚风也去凑个热闹,带个女的就不合适了。”芮小丹自嘲地一笑说:“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我已经说过不能去了,你深深表示一下遗憾不就得了。”丁元英望着窗外说:“这就是圆融世故,不显山不露水,各得其所。可品性这东西,今天缺个角、明天裂道缝,也就离塌陷不远了。”芮小丹心底顿生一种融通契合的心灵感应,默默点了点头。


10月26日早上7点30分,叶晓明和刘冰按约定来到玫瑰园小区大门口等着与芮小丹交接汽车。这个小区是古城为数不多的高收入阶层住宅区,此时正值上班时间,一辆辆各种牌子的中高档轿车鱼贯而出。叶、刘二人只知道在此从芮小丹手里接车,但并不知道要接的是什么车,所以对每辆出来的车都要看看司机,把人看得眼花缭乱。当一辆挂着北京牌照的黑色宝马行驶过来的时候,刘冰放松了注意力,本能地觉得不可能会是这辆车,可偏偏就是这辆车让他看到了芮小丹的面孔,他心跳突然加快了,用胳膊碰了碰叶晓明,惊讶地说:“天,我没看错吧?是宝马!”说话间汽车开到他们面前停下,刘冰等芮小丹刚一下车就略显拘谨说:“芮小姐,今天我们几个都去王庙村开会,丁哥怕欧阳小姐一个人来回不安全,就坐她的车去了,让我们来接这辆车。”芮小丹礼貌地朝他们一笑,随和地说:“不用小姐小姐的,叫我小丹就行了。车子昨天已经洗过了,手续都在车里,你们可以开走了。”刘冰说:“你开,先送你上班,待会儿我到车少的路上先熟悉熟悉车况。”芮小丹没有推辞,说了声:“行,那你们就捎我一段时间吧。”于是上车继续驾驶。刘冰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一边留心看芮小丹操作,一边提一些司机遇到没开过的车型比较关心的问题,诸如转向灯的操作设置、仪表盘的功能设置、自动遥控启动等问题。芮小丹解答了几句,然后说:“你开开就熟悉了,我也很少开这车,就是从北京开回来的时候一路熟悉了一点。”叶晓明在后面笑着说:“刘冰,开这车可不能像你开出租车的时候横冲直闯啊。”刘冰说:“那是。”汽车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公安局门口,芮小丹下了车就去上班了。刘冰接过来汽车缓缓地开动了,慢慢加速,很快就找到了驾驶的感觉,兴奋地说:“我的天,就跟抓在地上一样!想不到我刘冰还有开这种车的命。”叶晓明也感叹地说:“真稳哪,跟世杰那辆破吉普就是不一样!”刘冰把车开到一条道路宽阔而车辆稀少的路上放开车速跑了几趟,熟悉了这辆车的提速和制动性能,然后就朝王庙村驶去。路上,他困惑地说:“我看行车证上并不是丁哥的名字,丁哥这人穷不穷富不富的,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图什么呀?叶晓明若有所思地说:“丁哥这些天没少去王庙村,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欧阳雪,这阵势我也吃不透了,他到底是要帮咱们呢还是要帮王庙村?到底是王庙村为咱们所用了还是咱们为王庙村所用了?”刘冰说:“他就是帮王庙村,也得图个什么呀。”叶晓明不假思索地说:“扶贫哪,那可是金边儿细瓷儿的功德。人家玩什么?玩的就是人堆儿里的不一样。”他们一路聊着不知不觉过了40多分钟,汽车驶进王庙村的时候,街道上的村民纷纷下意识地投来异样的目光,刘冰在一种非常惬意的心情里把车开到了冯家小院的门口,门口停着冯世杰的吉普车,却不见欧阳雪的红色桑塔纳车,冯母听到汽车的响声从院子里迎出来。叶晓明问:“大妈,他们都在这儿吗?”冯母亲和地跟他们打招呼,说:“他们刚来就走了,说是在国正家开会。”叶晓明说:“大妈您忙,我们去国正家。”冯母问:“知道地方吧?村西头。”叶晓明说:“知道。您忙吧。”周国正家住在村西头,旁边有个不大的水塘和一个麦场。现在是深秋季节,麦场上晾晒的都是花生、芝麻、玉米之类的秋季农作物。水塘里已经没有水了,干枯的水塘变成了一个大坑,下大雨的时候成了村里排水的好去处。刘冰开车到村西头拐进胡同,果然看见欧阳雪的红色桑塔纳车停在周国正家旁边的麦场上,他把车停在桑塔纳车右侧保持两个车门的距离,以免开车门时磕碰了宝马。汽车刚一停下,很快就吸引来了玩耍的孩子和几个村里的年轻人。


周国正家的院子里摆了许多小凳子和一张低矮的老式农家饭桌,饭桌上摆放着两个暖瓶和十几个玻璃茶杯,丁元英的烟和打火机放在饭桌的一角。院子里该来参加会议的人都来了,有欧阳雪、冯世杰、李铁军、吴志明、刘大爷,还有一个文质彬彬、衣着朴素整洁的本村姑娘。此时周国正和刘大爷正和丁元英谈着什么,其他人都站在周围听着。周国正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把这棵树伐掉,鸡窝拆了,在这儿搭个棚子。炉子放到这边,焦炭、铁锭堆到东墙。刘家屯有个半吨的旧炉子闲着没用,人家愿意九百块钱处理给咱,我去看过了,拿过来做点隔热处理就能用,保住机柜脚钉、定位片、音箱架子和接线柱的生产肯定没问题。炉子吊架咱自己做一个,不费啥事。”刘大爷说:“有了咱自己的翻砂厂和车床加工,那成本一下子就降下来一大截。车床咱不一定要买新的,根据咱产品的质量要求能用就行,能省不少钱。”丁元英问:“翻砂和车床这两块需要几个人?”周国正回答:“平时有我和我媳妇两个人就行了,我爹也能过来帮帮忙,就是开炉的时候人手少了不行,到时候找他们几个来帮忙,干完了请他们吃顿饭,农村的家庭翻砂厂都是这个做法。翻砂这一块儿用工不能和喷漆比,他们手工打磨这一块用人多。”刘大爷说:“车床这一块儿除了我之外最少还需要三个人,一是这活儿工序多,切削、打眼什么的得同时做。二是我年纪大了,尽量多带出来几个徒弟。”这时,叶晓明和刘冰进来了,大家相互之间打了个招呼。冯世杰问:“怎么这么晚才到?”刘冰解释道:“送了趟小丹上班,又去熟悉熟悉车,就耽误了。”丁元英说:“人到齐了,大家都坐,咱们开会了。”大家各自找凳子围在饭桌旁边坐下。那个文质彬彬的本村姑娘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拿出钢笔,打开文件夹放到两腿的平面上。


丁元英坐下说:“咱们人太多,大妈家里的院子小坐不下,这个会就在这儿开了。前些日子咱们把各种零零散散的条件都撮到一起过了过筛子,从大家的分析上看存在做点事情的可能。所以,咱们把这次会议叫做以组建北京格律诗音响有限公司为议题的预备股东扩大会议,预备股东会议为什么要扩大?因为公司与农户的关系需要大家知根知底。今天的会是拍板的会,会上说什么都行,会下说什么都不行,咬了牙印就要算数。今天咱们专门请了王庙村小学的赵丽静老师做会议记录,会后每个人都要审阅、签字,咱们将根据这个会议记录起草公司章程、制定工作计划。”赵丽静腼腆地站起来向大家点点头示意,重新坐下准备记录。丁元英说:“基于生成公司的背景和条件,公司将不以盈利为惟一宗旨,公司致力于王庙村的脱贫致富,将把自身的发展与拉动王庙村的经济联系起来。但是这一条不允许写进公司章程,将以第一个公司决议的形式确定下来,不允许把扶贫用做商业目的,因为社会对公司的好感也是商业好处的一部分。”刘冰当即就嘟囔了一句:“天,做好事还得偷偷摸摸的,连落个名都不行吗?”丁元英说:“这不是一个道德境界问题,是市场生存的法则问题。这种好感不仅仅是我们强行摊派价值观,也不仅仅是腐蚀我们自身的竞争力,更说明我们不是靠产品征服市场而是靠作秀混迹市场,这种违背商业属性的人文评价最终将葬送这个公司。”吴志明举了一下手示意发言,然后站起来先冲大家憨厚地笑笑,说:“既然会上说什么都行,会下说什么都不行,那我就提个问题。公司借钱给农户添置生产设备,咱知道这是公司为咱好,咱也从心里感激。可就是有一样,咱农村是啥条件,人家城里是啥条件,咱技术、设备、人才、资金,哪一样能跟人家比?这要是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农户借的那些钱可咋还哪,那不是越扶越贫了吗?你就算是赖账,那公司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呀。”丁元英回答:“只要农户挣不到钱就没有能力还钱,这是硬道理。公司选择了这种方式当然就选择了这种风险,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的股东现在还有机会退出这种风险。”叶晓明站起来问道:“丁哥,我冒昧问一句,那股东的前途在哪儿呢?”丁元英说:“仅就这个公司而言,你们的前途就在这儿,就在王庙村。”周国正的媳妇在一边捂着嘴“嘻嘻嘻”笑了起来,立刻招来了众人好奇的目光。周国正狠狠地瞪了媳妇一眼,低声训斥道:“这是开会,干啥呢你!”周国正媳妇索性不捂嘴了,笑着说:“我知道是开会,可就是憋不住想笑。你说咱这穷村自己还不知道前途在哪儿呢,咋还叫人家城里人到这儿来找前途?”一直没吭声的李铁军也开口了,说:“就是,咱王庙村有啥呀?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丁元英身上,那么多目光交汇在一个点上,汇成了一个硕大的问号,人们的心态已经不仅仅是局限在寻找答案,更是在寻找信心和希望。这正是丁元英所期待大家提出的核心问题,也正是这次预备股东会议为什么要“扩大”的用心所在,会议完全在按照丁元英的思路和节奏进行。丁元英习惯地点上一支烟说:“王庙村家家有房子,有院子,有剩余劳力。咱们把转变观念这些不容易摸着的词都放到一边,一竿子到底。现在王庙村就差一样东西了,公司之所以敢在王庙村下决心,是相信王庙村有这样东西。”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啥东西?啥东西呀?丁元英说:“不怕吃苦受累。”吴志明不以为然地说:“这叫啥东西呀,咱庄稼人要是怕吃苦受累,那不早饿死了?城里那些掏苦力的脏活儿累活儿,哪一样不是咱农村人去干的?”丁元英把饭桌上的暖瓶放到地上,将杯子移到一边,从烟盒里抽出四支香烟,先用两支摆了一个平行的形状,两支烟的间距大概有十几公分,说:“生存法则很简单,就是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忍是一条线,能是一条线,两者的间距就是生存机会。”他又把另外两支烟放在原来两支烟的外侧,间距扩大到20多公分,说:“如果咱们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咱们就比别人多了一些生存机会。市场的生存竞争非常残酷,胜负往往就在毫厘之间,两败俱伤你比他多一口气,你就是赢家。”周国正这时插言道:“忍的这条线咱没问题,可是能的这条线就不一定了,咱一帮农民都能生产出来的东西,人家先进的技术设备更能生产,咱拿啥跟人家竞争?”丁元英说:“根据咱的条件,咱不能和人家现代化的生产方式硬碰,得扬长弃短,拾遗补缺,学会夹缝里面求生存。咱们选择的产品必须具备几个特点,一是面向高消费阶层的高品质产品,社会总需求量有限,不足以承载现代化工业流水线,达不到盈利的最低批量生产基数。二是劳动密集型产品,一般的投资规模无法形成工业流水线生产。三是比较容易掌握和传授的技术,是人都能干,不是跟人家比技术,是比工夫,比劳动力资源和劳动力成本。四是可以分解加工的产品,每个农户都能利用家里的房屋和院子进行生产,不受场地条件的限制,不分男女老少,不分白天黑夜,咱们在家里拼的就是不要命。这个市场夹缝虽然很窄,但是成就王庙村和几个发烧友是足够了。”刘大爷点点头说:“听你这么一讲,是有点道儿了。”周国正也似乎明白了一些,说:“是这么个理儿呀。”


丁元英收起烟放进烟盒,接着说:“咱们是在务农的基础上不出家门搞生产,生活、生产和务农一体化了,最大限度地开发利用农户的房屋、场地和闲置劳动力,没有基建和土地投资的包袱。生产体系旺销时可以快速启动,淡季时可以停产、限产,没有一般企业停产消耗的包袱。咱们不但得让产品在品质和价格上有竞争优势,而且得让整个生产体系具有很强的承受市场波动的抗击打能力,这样咱们就有可能比别人多一口气。”吴志明一拍大腿说:“就是呀,咱本来就是靠种庄稼吃饭,它就是停产、限产又能把咱咋的?还能让庄稼飞了不成?”刘冰说:“要死人家先死,人家死了咱就不用死。说白了就是这,你死我活。”冯世杰跟在丁元英身边一直没说话,这时也感慨地说:“机柜、音箱和音箱架子的重头戏都在漆面处理上,全靠打磨上的功夫,真成一张砂纸打天下了。”这时的会场气氛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沉闷了,渐渐活跃起来,大家的眼睛里都有了一种信心,下边的窃窃私语也多了。冯世杰拿起暖瓶把十几只杯子逐一倒上水,先给最年长的刘大爷一杯,接着给丁元英和欧阳雪面前各放一杯,然后再给大家分发,周国正媳妇问了一句:“以后咱要挣很多钱了,还靠这个干法吗?”丁元英喝了一口水说:“有了好条件,大伙儿就会琢磨更好的干法,那是后话了。”李铁军问:“淡季的时候生产停了,那公司咋办?谁养着?”丁元英解释道:“公司与农户不是隶属关系,不是雇佣劳动关系,不存在谁照顾谁、谁施舍谁的问题,纯粹是债权债务关系,是公司与农户之间平等法律地位的、平等互惠互利的商业合作关系。从法律关系上说,农户不一定必须把产品卖给公司,公司也不一定必须经营王庙村的产品,这取决于双方的利益需要和良好的人文背景。公司的风险系数肯定会大于农户,这就要求公司必须以不断开拓市场和完善服务来抵御市场风险。”李铁军明白了,点点头松了口气说:“哦,原来不是让农户摊派。”这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哄笑,冯世杰笑着说:“这摊派都摊成神经质了。”丁元英也随着大家笑了,笑过之后说:“公司与农户协调立场、统一认识的事咱们就先扯到这儿,下面该谈股东出资的事,那得股东表态,就没我什么事了。”四位股东相互看了看,还是冯世杰先发言了,说:“我是王庙村的人,这事也是我找丁哥来帮忙的,我实打实有多少拿多少,算上那辆车作价五万,我总共出十七万。”冯世杰的话音落下,会场上鸦雀无声。欧阳雪见叶晓明和刘冰没有马上发言的意思,就举了一下手示意发言,说:“我参加这事就三个原因,一是大伙儿请大哥操持这事,我相信大哥。二是这事有扶贫的性质,是积德的事。三是我出的那些钱是我能赔得起的数。我出一百万,但是得有个条件,公司的大事咱们可以商量,不过日常管理我做不了,一是不懂,二是没时间。如果大家同意我这个条件,我就算上一个。”接着,刘冰举手发言,他窘迫地看了看大家,说:“我就有三万块钱,都出了。”叶晓明说:“我也没啥钱,算上那些店里的货底我出七万。货底的事我跟丁哥和世杰都说过,他们也同意,能调换成乐圣旗舰套件的调换成套件,能调换成斯雷克功放的调换成功放,其它不能调换的就在公司调试音箱用,货底总共作价两万。”丁元英说:“出资的事都表态了,下一个议题是股份和分工的事,你们谁谈?”冯世杰拿出一个记事本打开看着说:“股份和分工的事这几天没少和晓明他们商量,今天就算定了。欧阳雪的股份是51%,叶晓明20%,刘冰13%,我16%。按这个计算,欧阳雪为叶晓明垫资18?郾4万元,为刘冰垫资13?郾51万元,为我垫资3?郾32万元。欧阳雪是董事长,负责融资和决策,没有具体管理的分工。叶晓明是总经理,负责全面管理工作。我和刘冰就别副总了,具体工作根据不同阶段由叶晓明分配,让干啥就干啥。”周国正媳妇又小声嘻笑了一句:“要全是老总,就一个兵都没了。”丁元英说:“从现在起,格律诗预备公司就存在了。我向公司谈两个硬指标,一是明年3月注册公司、申请音箱专利,二是明年6月要发到欧洲十套顶尖级工艺的音箱和配套的机柜、音箱脚架。这两个硬指标不存在争取、尽量这些弹性词,而是必须。围绕着这两个硬指标你们该准备专利资料的准备资料,该向农户下订单的下订单。农户这边有三个硬指标,明年3月必须注册个体工商户,明年4月必须完成发往欧洲的产品,明年6月必须得有批量的产品进入北京市场。为此,农户添置设备、培训技术该干什么干什么。马上要入冬了,这个冬天是不要命的冬天。”李铁军一拳捶在手掌上激动地说:“干吧!这时候不拼还等啥?”周国正也说:“就算是拼死了,也比这半死不拉活的强。”然而,就在大家群情激奋的当口,刘冰忽然说:“丁哥,我有个问题。欧阳小姐能给公司投资我们都很感谢,我说的话没有半点针对欧阳小姐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丁哥为什么不直接投资?我们还是觉得丁哥投资心里踏实。”丁元英淡淡一笑说:“不论我现在有没有钱,也不论我以后在不在古城,单从资本的意义上说,丁哥的钱和欧阳小姐的钱有什么不一样吗?”


大家心里谁都明白,但是谁都不会说出来,都抿着嘴笑。周国正唯恐心直口快的媳妇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人,所以眼睛一直盯着媳妇,硬是把媳妇逼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叶晓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就笑笑说:“其实刘冰没别的意思,就是丁哥为这公司忙活了半天反倒没丁哥什么事了,看不出丁哥图什么,心里不踏实。”刘冰连忙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丁元英像老朋友唠家常一样说:“我能在这儿说话是你们给我的面子,你们请我说我就多句嘴,你们不请我说我就闭上嘴。我的作用是把你们撮合到一起,建议一种市场经济的生存观念。说到图什么,先假定我是骗子,然后你们摸摸口袋里有没有值得骗子惦记的东西,如果没有,咱们就放心了。扶贫是个好名字,但是扶贫的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的人和你们的资本。我图什么呢?你们请我说话,说明我的话对你们有用,我就臭显能能了。

一句“臭显能能”把大家说得都笑了。丁元英说:“如果大家没有人再提问题,咱们就可以散会了,散会前每个人都看看会议记录,如果记录属实就签上名字和日期,咱们就根据这个制定章程了。”赵丽静把三张记录交给丁元英,不好意思地说:“写字太快,有点潦草。重点内容都记下了,不是很全,写字的速度跟不上说话。我的名字已经签上了,让他们再看看。”丁元英看了一眼说:“挺好。谢谢你,谢谢!”然后把记录递给刘大爷,说,“刘大爷您岁数大,您先看。”刘大爷说:“看啥呀,这还能有假?”说着跟赵丽静要过钢笔,在记录末端的空白处极生疏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接着,其他人有的看看,有的没看,依次都签了名字,把最后的那页记录的空白处写得密密麻麻,签字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次会议内容的见证。叶晓明最后一个签字,签完字把记录交给丁元英,有意无意地笑着说:“丁哥一来,我们哥儿几个的前途就有救了。”吴志明随即补上一句:“王庙村的前途也有救了。”丁元英是惟一没有签字的人,他随手把记录交给欧阳雪,不易被人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有了这种想法,就已经没救了。”叶晓明和吴志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甚至还以为这是丁元英爱听的一句话,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只能尴尬地望着丁元英。丁元英站起来说:“散会前,咱们特别针对这个有救没救的事再絮叨两句。咱们翻开历史看看,你从哪一行哪一页能找到救世主救世的记录?没有,从来就没有,从来都是救人的被救了,被救的救了人。如果一定要讲救世主的话,那么符合和代表客观规律的文化就是救世主。这话在这儿讲有点转文了,具体到咱们当下这事,就是认准市场,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受别人受不了的罪,做别人做不到的成本和质量。这个,就是你们的救世主。扶贫的本质在一个扶字,如果你根本就没打算自己站起来,老天爷来了都没用。好了,散会。”格律诗公司预备股东扩大会议就此结束。3散会之后时间就接近中午了,丁元英考虑到维纳斯酒店中午上人的高峰需要欧阳雪回去照顾生意,自己也要回去起草《公司章程》,就和欧阳雪先一步离开了王庙村。欧阳雪驾车出了村口,问道:“大哥,由着他们买设备,资金会不会失控呢?”丁元英说:“设备不能当钱花,农户生产、公司销售,利润双向透明,坑跑了你们或负债过高都不符合农户的利益,叶晓明和冯世杰他们会比你更关心这个问题。”欧阳雪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会开饭馆,对别的生意一点不懂。”丁元英把车窗摇下一道缝,点上一支烟说:“会议记录放好了,将来有用。你回去把抵押借钱的文件做好,只把担保人和债权人该签字的地方空着就行。这个会下来农户就动起来筹划设备了,很快会有一个用钱的高峰期。”欧阳雪说:“冯世杰他们的钱加起来有20万,可以先应应急。”丁元英笑了,说:“你的钱不打头阵,账上一分钱也跟不进来。”欧阳雪明白了,点点头说:“人家得探探虚实,也在理。”从这句话以后停了好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欧阳雪只顾着开车,丁元英不声不响地抽烟,谁也没有在意这种沉静。丁元英那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忽然觉察到了这个情况,他把烟头放进汽车烟灰缸里,推上烟灰缸问道:“怎么没声了?”欧阳雪说:“等着大哥训话呀。大哥,中午小丹不在,你就在店里吃点吧,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去,吃完饭我把你送回去。”丁元英说:“不用,我一去就耽误你照顾生意,你把我送到小吃街就行了,我去吃碗山西剔尖儿,再来碗不要钱的面汤,比吃你们的大餐自在。”欧阳雪笑了笑,没再坚持,说:“大哥,咱们是闲聊,你要是不嫌我嗦,我跟你絮叨絮叨我和小丹的事。”丁元英说:“能说的你就说。”欧阳雪说:“以前我和小丹两家住邻居,两家都是一个女儿,也都是父母离婚,有点相似的地方。但是……这一但是就不一样了,我是父母两头都嫌我累赘,母亲去哪儿了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又娶了个新老婆,我就成了儿歌里唱的那样,就怕爹爹娶后娘啊,有了个弟弟比我强啊,弟弟吃面我喝汤啊……”说到这里欧阳雪禁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而这笑里又隐含着几分心酸。丁元英没有笑,继续抽着烟。欧阳雪笑过之后接着说:“那时候我喜欢到小丹家去玩,因为我一去小丹的母亲就给我拿好吃的,后来她们出国了。我12岁那年离家辍学,跑到马道街的一个小饭馆给老板娘磕了八个响头,脑门都磕出血了,老板娘不落忍给了我个择菜扫地的活儿,晚上饭馆的几个板凳一对就当床了。后来我自己摆馄饨摊儿,开小吃店,一天到晚拼了命地挣钱,就为在人堆儿里也能有个模样。”丁元英点点头说:“这已经很不简单了。”欧阳雪说:“我和小丹算有缘分,本来她家里是让她去上海读高中,可她不愿意跟她父亲在一起,就回古城读寄宿学校。当时我的小吃店就在寄宿学校附近,有一天店里来了几个同学吃饭,我听到有人叫小丹的名字,上去一问,还真是她,这才知道她是一个人在古城,以后我就常去看她,学校的伙食很单调,我就经常做点好吃的给她送去。”丁元英说:“原来你和小丹还有这么一段。”欧阳雪看着前方的路,提速超过了前面的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然后问:“大哥,你知道维纳斯酒店是怎么开起来的吗?”丁元英说:“我只知道酒店的投资里有一部分资金是玫瑰园的房屋抵押贷款,其它的不清楚,但至少小丹的母亲同意这件事,因为房屋抵押贷款绕不开房屋产权人。”欧阳雪说:“当时我有个在黄金地段开酒店的机会,就是缺资金,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去北京找小丹,小丹跟她母亲做工作促成了房屋抵押贷款。本来这钱说是借的,我是怕做赔了还不了钱才把她硬拉进股东,当时小丹正在读大学,根本没有经商的心思,我跟她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心里一点都没底。小丹心里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不捅破这层纸,一直给我留着面子。这事过去好多年了,我一直都忘不了。”丁元英说:“小丹和她母亲能这样做,也是缘于对你有信心。”欧阳雪说:“我忘不了这事不是因为小丹帮了我,是因为她尊重我,是因为她让我知道我也可以有面子。我为什么拼命挣钱,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面子。我没亲人,也没什么文化,不管小丹将来是留学还是当律师,我都希望她别退出这个店,有个事连着我就有个伴儿,遇事有个商量心里就有个着落。”欧阳雪语气平静地叙述着,那种平静更让人感觉到一种苍凉和感动。丁元英这时才真正理解了欧阳雪为什么会对芮小丹的去留问题如此敏感,因为那已经超出了一般朋友意义的友情和理解,那是一种精神和亲情的需要。欧阳雪说:“我很佩服小丹,一点不娇气,胆子大主意也大,如果从办事上你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孩子。小丹但凡贪慕点虚荣,凭她家的条件不会是现在的这种日子。”丁元英说:“就因为她胆大主意大,所以她的将来不会让我去打算。”4预备股东扩大会议结束之后,大家在麦场送走丁元英,然后围着宝马车七嘴八舌议论一番,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才渐渐散去,叶晓明、冯世杰、刘冰3人回到冯家。冯母已经把饭做好了,是烙饼、小米稀饭和几个炒菜,3人围坐在堂屋的饭桌旁边吃边聊。冯世杰从柳条馍筐里拿了一块烙饼咬了一口,笑着说:“真没想到蹦出一辆宝马,刘冰开上这车到大街上兜一圈儿,这谱摆大发了。”刘冰摆摆手说:“我是开车的,叶总是坐车的,是叶总的谱摆大发了。”叶晓明低头吃饭,沉思了一会儿问:“世杰,今天做会议记录是怎么回事?”冯世杰说:“我也不知道,丁哥让找个人做记录我就找了。”叶晓明思忖着说:“折腾了半天,人是咱古城的人,钱是咱古城的钱,丁哥还是没出一分哪。咱们要是按他说的去做,真做砸了谁担责任?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现在反倒成了他光脚咱穿鞋了,玩得真高。”刘冰立刻警觉地问:“那……咱的资金什么时候到位?”叶晓明想了想说:“欧阳雪是大股东,是董事长,咱办事得多看着点她的脸色,咱们跑得太靠前会不会让董事长不高兴呢?”刘冰说:“咱让丁哥把这辆车入股进来,这车就算不是新的,也得值个几十万吧。”叶晓明说:“晕!就算轮得着你坐,入了股咱就得把车钱分摊出来,你是坐得起还是养得起?用丁哥的说法,这叫强行摊派高消费。再说,这车并不是丁哥的名字。”冯世杰说:“晓明……”刘冰立刻用手指敲敲桌子笑着说:“叫叶总。”冯世杰也笑了,点点头说:“叶总,咱这么猜疑合适不合适?咱们到底是请人家帮忙还是成心找个冤大头坑一把?别管丁哥从哪儿拉来的资金,总之是拉来了。欧阳雪是好糊弄的吗?糊弄个十万八万的还可以,100万哪,搁谁身上谁不得掂量掂量?至少她得相信丁哥是实实在在帮咱们干事。就说这辆车吧,这车要是咱的咱舍不舍得这样拿出来用?”刘冰刚喝下一口稀饭,放下碗说:“就是,就是。”叶晓明抬眼看了看刘冰,不满地说:“就是什么?今天你当着那么多人说只有丁哥投资心里才踏实,你以为别人都听不出来吗?”冯世杰说:“算了,算了,说点正事。那依你之见咱还干不干了?”叶晓明纳闷地说:“这叫什么话,有点疑问就不干了,干了就不能有疑问?我见丁哥第一面就看出来他是高人,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冯世杰说:“那当然,所以选你当总经理。”叶晓明也觉察到这样闲扯下去没多大意思,就问:“世杰,你在村里泡几天了,你估计农户买设备需要多少钱?”冯世杰说:“我跟他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台锯、立铣机、旋床、车床、抛光机……加上翻砂、喷漆、跑电路这几块,怎么也得20万出头了。”叶晓明说:“这事得严格把关,对农户报上来的单子咱们得到商家亲自看货,亲自谈价格,既不能贪图便宜买烂货,也不能花冤枉钱不实用。”冯世杰说:“这事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叶晓明接下来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咱们办公司,你的店怎么办?”

冯世杰说:“我和表弟商量好了,把店承包给他,这两年他在店里干得不错,业务也熟了。你放心,我绝对一门心思搞公司,我知道哪头轻哪头重。”叶晓明喝完碗底的稀饭,放下碗筷拽一节餐巾纸擦擦嘴,笑道:“谁是高人?其实丁哥并不是高人,我更谈不上,真正的高人是冯世杰,丁哥也是世杰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王庙村要真是脱贫致富了,没人会记得丁哥,他也不可能为这点事呆在古城。世杰可是本乡本土的功臣,报纸上吹乎吹乎,那就红了。”刘冰急忙插言道:“没准儿还能混个乡长当当呢。”冯世杰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指着缭绕的烟雾笑着说:“我已经被你们吹得像那股烟儿一样飘起来了,我要是当了乡长,给咱们弟兄一人批两亩地,咱也盖个乡间别墅住住。”刘冰陶醉地说:“我盖乡间别墅的时候得按最Hi─Fi的标准亲自设计一间听音室,摆一套八台后级的纯甲类胆机,专门在外面墙上挂一台变压器,邀请道上的大烧家来切磋,来一个震死一个。那时候有钱了,不用工作,衣食不愁,就是听听音乐、会会朋友,高雅得不得了,一进唱片店老板就知道爷来了,只有咱看不上的,没有咱不敢买的,谈古典、谈大师没咱不知道的。”叶晓明看看手表说:“你醒醒吧,该出去操练了。”刘冰伸手按住叶晓明,余兴未尽地说:“别别,再畅想畅想,多过瘾哪!”叶晓明和冯世杰都禁不住“嘿嘿”笑了。第二十章110月底的气温已经很凉了,冷飕飕的风不停地刮着,卷起阵阵尘沙和地上的落叶,尽管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落尽,零零落落地挂在树枝上,却早已失去了春夏之际那种水灵灵的神韵,冬天已经近在咫尺了。古城有四个长途汽车站,上午9点多钟芮小丹在上班时间开着一辆警车送丁元英到长途汽车北站,一辆辆发往各地的长途客车依次排列,临近发车的售票员们在扯着嗓子叫客。芮小丹买了一张发往五台县的车票,座位靠着车窗。这班车离发车时间还有20多分钟,她提着丁元英的提包,在汽车旁边陪他说话。芮小丹说:“趁这会儿你抽支烟吧,上了车就不让抽烟了。”丁元英点上一支烟说:“你刚受过处分,今天又在上班时间私用公车。”芮小丹说:“以前是出格了,这次是捎带的。天冷了,到了山上气温更低,别忘了加衣裳。手机随身带着别嫌麻烦,有什么事必须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已经查过日历了,今天是农历9月19号,是观音菩萨出家纪念日,你们今天出门也跟着沾点仙气儿。”丁元英笑笑说:“你怎么快成巫婆了?”芮小丹说:“元英,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支股票没有挣到一倍以上的钱,你给欧阳定的出资额就显高了,这对她是个压力。”丁元英说:“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很小,而且可以补救。”芮小丹问:“你怎么知道那支股票能挣一倍以上的钱呢?为什么一定要在明年5月卖掉?一般都认为明年香港回归、十五大召开都是股市利好的消息。”丁元英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有技术面、制度面、产业结构……很多因素,我跟你说不明白。这东西有点像禅,知之为不知,不知更非知。”芮小丹说:“书店里教人炒股的书满柜台都是,怎么到了你这儿连说都不能说了。”丁元英说:“真有赚钱的秘笈人家能告诉你?能那样赚钱也就不用写书了。”芮小丹点点头:“也是。”丁元英说:“香港回归是政治问题,是国家主权问题,至少近期不是经济问题。十五大是要解决政治、经济的基本策略问题,国有资产重组、债权变股权这些改革举措已经势在必行,这里面既有政治经济学,也有市场经济学,既要为改革开出一条道,又要分解改革的阵痛,这时的股市真真假假、大起大落。在这种背景下,你既得盯住庄家的黑手,也得盯住衙门的快刀,你得在狼嘴里有肉的时候下筷子,还得在衙门拔刀之前抽身。”芮小丹一笑说:“朦朦胧胧更不懂了,就觉得后背发冷。”两人在车边说着话,时间就过得很快。即将发车的时候售票员再次扯着嗓子喊道:五台的班车马上发车了啊,买过票的赶快上车,没买票的抓紧时间买票上车。芮小丹把提包递给丁元英,看着他到座位坐下,目送着客车驶离长途汽车站。2五台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位于五台县境内,由五座山峰环抱而成,五峰高耸,峰顶平坦宽阔,如垒土之台,故称五台山。北京、古城、五台三地之间的距离相差无几,近似一个等边三角形。韩楚风以前曾经两次去过五台山,但都是在夏季避暑旅游,惟此次与丁元英相约而去有所不同,意在拜访大师谈经论道。为了这次参悟佛法之行,他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独自一人驾驶一辆三菱吉普越野车前往五台县,在古城至五台县的最后一个国道收费站等候丁元英乘坐的班车。韩楚风在收费站等了十几分钟,下午2点40分,从古城至五台的班车驶抵收费站,丁元英从车上下来,与迎上来的韩楚风握手。北京一别,两人已是一年多没见面了,今日在这五台县的一个公路收费站相见自然是格外亲切。丁元英把旅行包放进吉普车的后座,没有关车门,而是站在车门旁边点上一支香烟,实实在在地抽了一口,他已经有5个小时没抽烟了。韩楚风说:“到车上抽吧,得先找个吃饭的地方。”丁元英说:“不用找了,小丹说跟你在一起招贼,不让在路边吃饭,专门给准备了几个烧饼。这儿有路警候着,就在这儿吃。”说着,他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装着几个烧饼的小塑料袋和两个密封的瓶子放到后座上,瓶子里分别装着切得很薄的牛肉片和茶鸡蛋,然后又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和几瓶矿泉水。拿完食品,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一支钢笔和一盒红色印油,一并递给韩楚风。韩楚风接过档案袋抽出《欧阳雪向韩楚风抵押借贷的协议书》看了一眼,绕到另一端坐到车里,打开钢笔一式三份签上名字,摁上手印,掏出纸巾擦擦手指上的印油。丁元英敞着车门坐在韩楚风身边,把其中的两份文件连同钢笔和红色印油重新放回旅行包,歉意地说:“古城一借钱,这几个月你就先手头紧点。”韩楚风拿出一个烧饼,一边往烧饼里夹牛肉和茶鸡蛋,一边说:“我这儿多少年都如一日,债权债务一锅粥,谈不上手头松点紧点,百八十万的怎么都能倒腾出来。陈茹从你那儿拿钱的事我都知道了,害得你穷得卖唱片,是我对不住你了。”丁元英说:“谁告诉你了?”韩楚风大口嚼着烧饼,一边说:“你有难处不告诉我,一定是有需要在我这儿避嫌的地方,除了我那口子给你找麻烦,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你在我这避嫌,这不明摆着嘛。可这回你是里外不是人了,陈茹说你是成心给她难堪,哈哈……”丁元英也笑道:“给嫂子带个话,是我办事不周到,给她赔罪了。”韩楚风把后座上的一个不大的黑皮包递给丁元英,说:“钱在包里,一共20万,我多带了10万,准备了4个文件袋。5万块钱敲一扇门,多10万就多两次机会。如果连敲四扇门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咱们这趟就白跑了。佛子也是人嘛,现在的寺院都忙着赚钱,真正能静下心修持佛法的高僧已经不多了。”丁元英扔掉烟头,从黑皮包拿出一个文件袋,将1万元一沓的现金装进去五沓放到一边备用,然后也夹了一个烧饼,说:“到了佛家的地盘,就更得说随缘了。”韩楚风坐在车里吃东西很不舒服,就下了车,一手拿烧饼一手拿矿泉水绕回丁元英坐的车门那边,身子倚着车门说:“你到古城是图个清静,怎么又跟一帮发烧友扯上了?还惹出一档子扶贫的事。”丁元英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说:“小丹想要个礼物,就有了这档子事。王庙村是贫困县里的贫困村,小丹要的礼物就是在王庙村给她写个神话。”韩楚风一下子愣住了,甚至忘记了嚼东西,片刻之后才定住神说:“神话?这种礼物闻所未闻。她跟这村子是什么关系?”丁元英坐在车里面朝车门外,咽下一口烧饼说:“跟村子没关系,跟觉悟、境界也没关系,但是跟文化属性这个提法有关系,用她的话说,王庙村的穷既然是文化属性的产物,如果一个神话改变了村子,那又该怎么理解文化属性?”韩楚风再一次愣住了,思索着说:“这才是其中的禅机。这丫头,不简单哪!”丁元英说:“什么神话?不过是强力作用的杀富济贫,扒着井沿看一眼而已,不能解决造血问题,谁敢拿着一个村子的农民去证明扒井沿儿看一眼的结果?那就不是错了,是罪。如果真理是人做出来的,那也不叫真理了,叫主义。”韩楚风问:“既是杀富济贫,你杀谁?又济谁?”丁元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听说过乐圣公司吗?”韩楚风说:“乐圣公司是中国Hi—Fi音响挑大旗的牌子,当家的叫林雨峰,音响界的名角儿,据说早年靠走私电器起家,白道黑道都得很熟。”丁元英说:“乐圣公司有6400万资产,从不涉足AV音响,在Hi—Fi音响市场占有17%的份额。乐圣公司称自己只有矛,没有盾,永远都是进攻、进攻,是个霸气十足的音响公司,网上有人给乐圣旗舰音箱起了个江湖名字,叫独孤求败。”韩楚风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态,谨慎地说:“杀富济贫,是得找个有点肉的大户。可就凭你这百十万的资金、几个发烧友和一帮等着扶贫的农民,可能吗?”丁元英说:“乐圣是因为矛的锐利而无需用盾,我这儿是既无矛可攻也无盾可守,就只能借用乐圣的矛了。我想,在北京摆摊儿,用柏林、伦敦、巴黎三个城市当托儿,让斯雷克公司当打手,让法院、媒体起哄,让伯爵电子公司落井投石,从乐圣公司碗里化点缘是有可能的,核心在一个小聪明上,小聪明的文章做好了,就能诱导乐圣公司的大聪明,而潜伏在小聪明其中的,是大智若愚。”韩楚风默默吃东西,沉默了许久之后忧虑地说:“私募基金是狼嘴里夹肉,可这回是拔刀见血了,乐圣公司是林雨峰的私营企业,他能放过你吗?”丁元英说:“光脚地溅了穿鞋的一身泥,林雨峰虽败犹荣,仁者自有公论。他要因为这个杀了我,就得给自己立块无字碑了,写什么都寒碜,这种死后还得穷名给冤家托牌位的买卖,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真杀了我,我就当下随缘了。”

韩楚风心里有数了,不再为这个忧虑,吃完烧饼喝了几口水,见丁元英也快吃完了,就上车准备发动汽车。丁元英把剩下的一口烧饼放进嘴里,收拾了一下后座的东西坐到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两人饭后都点了一支烟,开车上路了。韩楚风开着车说:“这盘菜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如果扒着井沿儿看一眼再掉下去,那就真是饱了眼福,苦了贪心,又往地狱里陷了一截子。”丁元英说:“所以,这事得拆分成发烧友的公司和农民的生产两个部分,允许几个股东去扒井沿儿,能不能爬上来取决于他们自己。对农户,从基础设置就不给他们期望天上掉馅饼的机会,我救不了他们,我能做的,就是通过一种方式让他们接受市场经济的生存观念,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韩楚风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是在农民的地盘上跟农民打交道,如果不把农户纳入公司统一管理,产品质量和成本怎么控制?各方面的利益矛盾怎么解决?”丁元英说:“不能管,一管就死了,连解决问题的机会都没有。”韩楚风不解,问道:“怎么讲?”丁元英说:“农户生产,农民得从吃饭睡觉的房子里挤地方,得呼吸油漆的有毒气体和立铣、打磨的有害粉尘,得听各种生产噪音。这里有劳动时间问题,有使用童工和老年工的问题,有社会保险、劳动保护和环境污染的问题……农户能拼什么?拼的就是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干不是人干的活儿,拼的就是不是人。如果纳入公司,公司在法律条款面前一天都活不下去,农民马上就会跑来跟我说这儿睡着太挤了,那儿干活不舒服,所有的矛盾都会转嫁为农户跟公司的矛盾,那时候就不是产品质量和成本问题了,是怎么伺候好爷的问题。”韩楚风说:“一管就掉进坑里,有道理。可是不管,那就得乱成一锅粥了。”丁元英往车窗外弹了弹烟灰说:“农户不是铁板一块,没了这个矛盾有那个矛盾,有利益驱动着,让他们自己斗去,用小农意识治小农意识。”韩楚风问:“怎么个治法?”丁元英说:“在各道工序的农户之间实行小农经济的买卖关系,打磨板子专业户向下料专业户买毛坯板,喷漆户向磨板子户买腻子板,包装户向喷漆户买成品板,现金交易,一环制约一环,谁出问题谁承担损失,不影响别人的利润。允许他们有一个出次品、报高价的过程,让市场去纠正他们,用经济杠杆解决质量、成本问题。这事不适合学院派的打法,我这是不入流的野套路。”韩楚风轻轻点点头,说:“法无定法,存在决定意识。有道道。”…………他们一路闲聊着驶向五台山,到了五台山的入山口付了每人80元的进山门票,继续沿着山路往山上行进。这个季节来五台山的游客已经不多了,越往山上走气温越低,连绵峰峦之中举目可见若隐若现的寺庙,让人不禁感到这座四大佛教名山之首的庄严与神秘,仿佛落进了一只在冥冥之中操纵一切悲欢离合的如来之手。3汽车沿着山路前行,沿途遇到过几座寺庙,都因为车辆不便通行而绕过了,直到接近顶峰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一座道路平坦而又便于停车的寺庙,走到近前才看清楚这座寺庙的名字叫“一禅寺”,寺院门口的停车场停着一辆旅游中巴车,有几个闲散的游客。一禅寺依山而建,是一座小有规模的寺院,门前钟楼雄伟壮观,具有中唐时期的建筑风格。两扇厚重的木门上布满了铜钉,院子里正对大门的是一棵巨大的古槐,此时已是叶落枝秃,只有苍劲的树身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寺院的后面依山而上是一条陡峭的石梯路,长长的石阶好像一条蜿蜒的绸带一直向上延伸,渐隐于缭绕的云雾中。丁元英和韩楚风下了车来到守门的僧人跟前,丁元英礼貌地说:“打扰师父,我们来五台山是希望有机会拜访一位佛法造诣精深的大师,烦请师父能指点一下。”守门僧人答道:“阿弥陀佛!本寺的智玄主持就是施主所言佛法造诣精深的大师,法师深居简出精研佛法,不轻易会客。施主若是入寺参观请购买门票入内,若是拜见高僧请到其它寺庙造访,各寺庙都有高僧主持。阿弥陀佛!”丁元英把装有5万元现金的文件袋递给守门僧人,说:“麻烦师父,请你把这个交给智玄大师,就说有两位客人诚心求见。”守门僧人接过文件袋单手作揖,说了声“请施主稍候”就进去禀报了,过了一会儿拿着文件袋回来交还给丁元英,说:“师父回话,非也。”韩楚风当着守门僧人的面从自己手里的黑色皮包里又取出5万元现金,从丁元英手里拿过文件袋把钱装进去,重新递给守门僧人,说:“请师父再给通报一次。”守门僧人接过文件袋又单手作揖,说了声“请施主稍候”就再次进去禀报了,过了一会儿又拿着文件袋回来交还给韩楚风,说:“师父回话,非也,非也。”多了5万元,换回来的只是多了一个:非也。10万元的进香都不能与大师见上一面,韩楚风一时没了主意。这时丁元英从怀里取出一个普通信封再次递给守门僧人,说:“请师父再辛苦一趟把这个交给大师,如果大师还是不肯接见,我们就不打扰了。”

守门僧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信封进去了。门口只剩下丁元英和韩楚风两人。韩楚风不解地问:“什么招儿?”丁元英说:“我写的一首词,不是招儿的招儿,随缘吧。”这次守门僧人进去的时间比较长,好一会儿空着手回来了,手里的信封已不见,这似乎是一个有希望的信息。果然,守门僧人走过来说:“两位施主请随我来。”守门僧人前面带路领着二人进入寺院,穿过大佛殿时,见到大殿中央台面上端坐一尊金身大佛,周围是一些佛教法器,佛前燃着香火。出了大佛殿拐了几道弯来到明心阁,屋内青砖铺地,陈设简单,木制桌椅呈现出古旧的色泽,临门站着一位60多岁身穿灰色僧袍的老者,他个子不高,身材消瘦,下颌的胡须已经花白了。守门僧人恭敬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智玄大师。”接着对智玄大师双手合十躬身行礼低声道:“弟子告退。”又对客人合十行礼,这才退下。智玄大师说:“两位施主,请坐下说话。”明心阁的房子不是很大,四周墙壁上有一些佛教字画,屋内正中摆着一张老式方桌和4把木椅,3人围桌而坐,桌上放着丁元英的一首词和压在纸上的信封。智玄大师把信纸和信封轻轻往前推了一下,说:“敢问施主什么是真经?修行不取真经又修什么呢?”韩楚风不知道这首词的内容,就势拿过看了一遍,上面写道——悟悟道休言天命,修行勿取真经。一悲一喜一枯荣,哪个前生注定?袈裟本无清净,红尘不染性空。幽幽古刹千年钟,都是痴人说梦。韩楚风马上明白了智玄大师为什么要提这样的问题,所不同的是,大师心里有解,而他心里无解,他在心里是真正的提问:什么是真经?修行不取真经还修什么?他觉得词中诸如“休言”、“勿取”、“痴人说梦”之类的用词过于激烈了,不太妥当。但此时他更关心的是丁元英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丁元英回答道:“大师考问晚辈自在情理之中,晚辈就斗胆妄言了。所谓真经,就是能够达到寂空涅碦的究竟法门,可悟不可修。修为成佛,在求。悟为明性,在知。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觉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不落恶果者有信无证,住因住果、住念住心,如是生灭。不昧因果者无住而住,无欲无不欲,无戒无不戒,如是涅碦。”智玄大师含笑而问:“不为成佛,那什么是佛教呢?”丁元英说:“佛乃觉性,非人,人人都有觉性不等于觉性就是人。人相可坏,觉性无生无灭,即觉即显,即障即尘蔽,无障不显,了障涅碦。觉行圆满之佛乃佛教人相之佛,圆满即止,即非无量。若佛有量,即非阿弥陀佛。佛法无量即觉行无量,无圆无不圆,无满无不满,亦无是名究竟圆满。晚辈个人以为,佛教以次第而分,从精深处说是得道天成的道法,道法如来不可思议,即非文化。从浅义处说是导人向善的教义,善恶本有人相、我相、众生相,即是文化。从众生处说是以贪制贪、以幻制幻的善巧,虽不灭败坏下流,却无碍抚慰灵魂的慈悲。”智玄大师说:“以施主之文笔言辞断不是佛门中人,施主参意不拘经文,自悟能达到这种境界已属难能可贵。以贫僧看来,施主已经踩到得道的门槛了,离得道只差一步,进则净土,退则凡尘,只是这一步难如登天。”丁元英说:“承蒙大师开示,惭愧!惭愧!佛门讲一个‘缘’字,我与佛地缘站到门槛就算缘尽了,不进不出,亦邪亦正。与基督而言我进不得窄门,与佛而言我不可得道。我是几等的货色大师已从那首词里看得明白,装了斯文,露了痞性,满纸一个‘嗔’字。今天来到佛门净地拜见大师,只为讨得一个心安。”这时,一个小僧人走进来恭敬地对智玄大师合十行礼,说:“师父,都准备好了。”说完转身退了出去。智玄大师站起来说:“两位施主,请到茗香阁一叙。”丁元英和韩楚风跟着智玄大师出了明心阁,向左转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一间题名为“茗香阁”的房舍。茗香阁比刚才的明心阁大得多,进门迎面就看见墙上挂着一副横幅,上面写着“清净自在”四个潇洒飘逸的大字。横幅下面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紫檀木制成的围棋棋盘,棋盘上是两盒棋子。房间北墙的位置是一块由天然怪石当成的茶几,石面上摆着盖碗茶具、茶叶罐,茶几四周是几个树根凳子,主座位旁边是一个木炭炉子和一个装水的木桶,炉子上架着铜壶,壶里的水已经快开了,听得见嗡嗡的响声。智玄大师伸手示意说:“两位施主请坐。”待客人落座后智玄大师问道:“施主以钱敲门,若是贫僧收下了钱呢?”韩楚风答道:“我们就走。如果是钱能买到的东西,就不必拜佛了。”智玄大师豁然一笑,分别往盖碗里放入茶叶,提起冒着蒸气的铜壶逐一将开水冲进3只盖碗,盖上碗盖说:“这是寺里自制的茶,水是山上的泉水,请两位施主品尝。”丁元英揭开碗盖,一股带着山野气息的清香扑鼻而来,只见碗中的茶汤呈淡绿色,碗底的茶叶根根形态秀美。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禁不住地说了声:“好茶。”韩楚风端起茶品了一口,顿知此茶品质绝非一般,此情此景令他心生感慨,不禁想起了那副“坐,请坐,请上座;茶,上好茶,上好茶”的对联。智玄大师放下茶碗,说:“施主上山并非为了佛理修证,有事不妨道来,贫僧虽老学无成,念句‘阿弥陀佛’却还使得。”于是,丁元英把“神话”、“扶贫”的来龙去脉以及已经做的和将要做的向智玄大师简要讲了一遍,并且着重解释了主观上的“杀富济贫”和文化属性思考。这显然已经不是简单的市场竞争,也不是简单的扶贫,而是基于一种社会文化认识的自我作为。智玄大师听完之后沉思了许久,说:“施主已胜算在手,想必也应该计算到得手之后的情形,势必会招致有识之士的一片声讨、责骂。得救之道,岂能是杀富济贫?”韩楚风随口一问:“那得救之道是什么?”这一问使智玄大师突然怔住了,顿然明白了丁元英“杀富济贫”的用心和讨个心安的由来,说道:“投石击水,不起浪花也泛涟漪,妙在以扶贫而命题。当有识之士骂你比强盗还坏的时候,责骂者,责即为诊,诊而不医,无异于断为绝症,非仁人志士所为,也背不起这更大的骂名。故而,责必论道。”丁元英说:“晚辈以为,传统观念的死结就在一个‘靠’字上,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靠上帝、靠菩萨、靠皇恩……总之靠什么都行,就是别靠自己。这是一个沉积了几千年的文化属性问题,非几次新文化运动就能开悟。晚辈无意评说道法,只在已经缘起的事情里顺水推舟,借英雄好汉的嗓子喊上两声,至少不违天道朝纲。”韩楚风来五台山之前只知道丁元英要拜见高僧大德,少不了谈经论道,却并不知道丁元英拜佛的具体目的,直到这时才完全明白。智玄大师说:“以施主之参悟,心做心是,何来讨个心安呢?”丁元英说:“无忏无愧的是佛,晚辈一介凡夫,不过是多识几个字的嘴上功夫,并无证量可言。我知道人会骂我,我以为佛不会骂我,是晚辈以为,并非真不会挨骂。大师缘何为大师?我以为是代佛说话的觉者。”智玄大师略微思忖了一下,说:“贫僧乃学佛之人,断不可代佛说话,亦非大师。得救之道自古仁人志士各有其说,百家争鸣。贫僧受不起施主一个‘讨’字,仅以修证之理如实观照,故送施主四个字:大爱不爱。”丁元英双手合十给智玄大师恭敬的行了一个佛礼,说道:“谢大师!”智玄大师说:“弱势得救之道,也有也没有。没有竞争的社会就没有活力,而竞争必然会产生贫富、等级,此乃天道,乃社会进步的必然代价。无弱,强焉在?一个‘强’字,弱已经在其中了。故而,佛度心苦,修的是一颗平常心。”韩楚风因为先前不了解情况,所以一直没有参与谈话。此时听了智玄大师一番话心生感慨,说道:“佛教主张利和同均,大师坦言等级乃天道与代价,不拘门户之见,令晚辈十分敬佩。晚辈在想,如果强者在公开、合法的情况下都可以做到杀掠,那么在不公开、不合法的条件下,弱势还剩下多大空间?佛度心苦虽慈悲,但人毕竟还有物质的一面。”智玄大师对韩楚风笑了笑,说:“施主不必拘礼,请讲。”韩楚风说:“如果主流文化能在弱势群体期望破格获取与强势群体期望更高生命价值的社会需求之间建立一个链接的纽带,或许更有积极意义。强势群体仅仅适用一般的竞争规则是不够的,主流文化应该对强势道德提出更高的要求,构建强势文化体系,赋予强势群体更高的生命价值。当然,这首先是以不平等为先决条件。”智玄大师说:“利和同均,不平等已在其中。”韩楚风说:“主流文化,当是推动社会进步、改善社会关系的文化。如果人的行为首先是政治的或宗教的需要,那么这种价值无疑也首先是政治的或宗教的价值。当社会将道德价值全部锁定在政治文化和宗教文化的时候,个人道德就没有价值空间了,既不利于鼓励强势对弱势的关注,也不利于社会整体道德素质由量变到质变的转化。”智玄大师说:“施主的观点与佛教的主张并不矛盾,不同的是施主认为主流文化应该给强者个人一定的道德价值空间。贫僧以为,无论功德记在哪一家的账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都将是众生的福报。”韩楚风说:“只是,等级一直是我们社会文化的禁区,大家所以小心翼翼绕开禁区,是唯恐平等、尊严之类的东西受到伤害。”喝过一道茶,智玄大师给大家续上一轮开水,对丁元英宽怀一笑,说:“释、道、儒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三大体系,施主这一刀下去,一个都没幸免哪,哈哈哈……”丁元英说:“不敢,不敢。释、道、儒均是博大精深的学派,支撑中华民族走过了几千年的文明历程,是伟大的文明。但是,社会在发展,传统文化毕竟是以皇恩浩荡为先决条件的文化,讲的都是皆空、无为、中庸的理,以抑制个性而求生求解。当今社会已经发展到了市场经济的民主与法制,诸家学说也面临一个如实观照而俱进的课题,是传统?还是传承?统则僵死,承则光大。”智玄大师说:“施主尚未畅所欲言,不好。海纳百川,施主纵是沧海一滴,我佛也愿汇而融之。今日有缘一叙,自当请施主开诚布公,以利佛理修证。”丁元英说:“晚辈叹服佛法究竟真理真相的辩证思维,如是不可思议。但是,晚辈以为佛教包括了佛法,而佛法有别于佛教。佛教以佛法证一,进而证究竟,最终是为给心找个不苦的理由,成佛,无量寿,极乐。佛教以假度真的方便法门住福相、住寿相、住果相,是以无执无我为名相的太极我执,致使佛教具有了迷信、宿命、贪执的弱势文化特征,已然障蔽佛法。晚辈以为,如果佛教能依佛法破除自身迷障,不住不拘个人解脱,以佛法的如是不可思议究竟生产力与文明的真理真相,则佛法的佛教即出离宗教的佛教,成为觉悟众生的大乘法度,慧于纲纪泽于民生,是名普度众生。”智玄大师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丁元英,过了许久黯然感叹道:“得智的得智,化缘的化缘,烧香的烧香,坐禅的坐禅。”丁元英和了一句:“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智玄大师说:“两位施主请随我来。”丁元英和韩楚风随智玄大师走到书案近前,只见智玄大师在书案上展开一张一尺见方的宣纸,把丁元英的那首词放在旁边,研墨蘸笔,写道——悟道方知天命修行务取真经一生一灭一枯荣皆有因缘注定写完之后智玄大师放下笔,说:“此‘天’非彼‘天’,非众生无明之天,亦非众生无明之命,此乃道天,因果不虚,故而改字‘方知’。修行不落恶果虽有信无证,却已无证有觉,已然是进步。能让迷者进步的经即是真经,真经即须务取。悲喜如是本无分别,当来则来,当去则去,皆有因缘注定,随心、随力、随缘。”智玄大师信手把原句的“休言”改成了“方知”,把原句的“勿”改成了“务”,把原句的“悲、喜”改成了“生、灭”,把原句的“哪个前生”改成了“皆有因缘”。九个字的改动,理虽同是,而意思、意境、意气却全然不同,即灭嗔怒、我慢,直指究竟。韩楚风看后赞叹地点点头,说:“精妙!九字之境,无证而证。”丁元英再度给智玄大师恭敬行了一个佛礼,说:“谢大师开示。”智玄大师把修改过九字的上阕词送给丁元英,说道:“贫僧与施主的一阕之缘今日圆了上阕,贫僧九字不实之处还望施主修正。下阕贫僧不改了,留半阕缘待续,倘若施主在某年的某一日想改下阕了,如蒙不弃,可带着改过的下阕再来圆续半阕之缘。”丁元英说:“承蒙大师不弃,一定会。”三人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继续喝茶。智玄大师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放下,说:“施主身上乃三气居中啊。”韩楚风不解其意,问:“哪三气?”智玄大师答道:“三分静气,三分贵气,三分杀气。”韩楚风闻声心里一颤,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丁元英了,这正是丁元英的真实品性。他惊叹大师的观察力,问道:“十分之气,还有一分呢?”智玄大师说:“还有一气住于身中,游离心外——痞气。”韩楚风脱口而出一个字:“绝!”…………正说话间,一个中年僧人来到茗香阁,站在门口双手合十,对智玄大师说:“师父,大觉寺的慧明法师已经来了。”智玄大师点了点头,对丁元英和韩楚风说:“施主稍候,贫僧去去就来。你们可先到后院走走,景致极好。今天就不要走了,晚上和慧明法师一起用斋,咱们随缘一叙。”丁元英起身合十顶礼道:“谢大师!”4丁元英和韩楚风两人出了茗香阁,穿过一道拱形门来到一禅寺的后院,后院也是依山势而建,院中几棵环抱粗的古银杏树掩隐着几间禅房,飘了一地的落叶,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更加衬托出这千年古寺的清静幽谧。两人踏着石阶路向上走,后院的尽头是一个大石台,周围立着一圈石柱做的栏杆,栏杆之间有铁链相连。站在平台上放眼望去,只见远处山峦叠嶂,西下的夕阳像一枚金红色的果子挂在山尖上,强劲的山风带着一股浓浓的寒意。韩楚风掏出烟给丁元英一支,问:“佛门净地能抽烟吗?”丁元英笑笑说:“栏内是净,栏外是土,靠着栏杆就能抽。”韩楚风也笑了,两人点上烟,韩楚风说:“刚才有话没敢说,怕有吹捧之嫌,可又不吐不快,现在可以说了。扶贫的事若以次第而分,也有三个层面。一、天上掉馅饼的神话,实惠、破格,是为市井文化。二、最不道德的道德,明辨是非,是为哲人文化。三、不打碎点东西不足以缘起主题,大智大爱,是为英雄文化。”丁元英说:“不敢当,不敢当。”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嘲道:“咱们怎么转起文来了?可别恍恍惚惚以为自己也是大师了。”韩楚风也意识到了,说:“惯性,惯性,一下子收不回来了。”两人哈哈一笑。韩楚风面向群山,手抚着石栏说:“这趟如果不来,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只是你我都有谤佛之嫌,也不怕下了地狱?”丁元英说:“没有地狱,天堂焉在?总得有人在地狱呆着,咱们就算上一个,不然天堂就没着落了。”韩楚风笑了笑,说:“一招杀富济贫引出得救之道的讨论,骂的是你,疼的却是传统观念。一年多不见你怎么有了这么高的境界?”丁元英摆摆手说:“哪里是境界,我还没冲动到为了让舆论溅几滴水花就去招惹那种骂名。当‘得救之道’的讨论浮出水面,那就是我要送给小丹的礼物。”韩楚风顿然目瞪口呆,脱口一声:“啊?我的天!你知道这件事得折腾多少人?得惹多大动静?原来就是……就是给一个女人的礼物?”丁元英说:“天下之道论到极致,百姓的柴米油盐。人生冷暖论到极致,男人女人的一个‘情’字。这两个极致我都没敢冒犯,不可以吗?”韩楚风说:“可以,当然可以。只是你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这个弯子转得太大了。”丁元英说:“佛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只是依佛法如实观照,看摩登女郎是摩登女郎,看红颜知己是红颜知己。”韩楚风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感叹道:“古有千金一笑之说,如今一看,那千金一笑又算得了什么?”第二十一章11997年1月5日,星期天。这一天是农历小寒,白晃晃的太阳当空照耀着,把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连栖身在光秃树枝上的麻雀都显得比平时活跃了,跳来跳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给这萧瑟的冬天增添了几许生气。午饭过后,丁元英在家里开着电脑和激光打印机处理着各种有关王庙村农户生产经营的文件,都是按农户的要求,根据各个农户提供的口头记录内容而分别起草的文件,有合伙企业章程、家庭产业股东权协定、家庭安全生产条例、农户之间的各种订购合同、各种工序价格表……等等,茶几和沙发上到处是打印纸。这时电话响了,丁元英拿起电话一听是欧阳雪。欧阳雪在电话里拘谨地说:“大哥,我在楼下,可以上去吗?”丁元英说:“上来。”片刻,欧阳雪上来,丁元英打开门说:“怎么这么客气了?”欧阳雪摘下长围巾放到沙发上,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大哥,我用分期付款买了辆新车,刚挂上牌子,今儿天气特别好,我带大哥坐新车出去兜兜风?”丁元英有些诧异:“哦?买新车了?”欧阳雪到电脑房间坐下,说:“3月份要注册公司了,以后少不了常去北京。本来我是想卖了股票再换车,那辆普桑买的时候就是二手车,又开几年了,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丁元英整理着不断从打印机里出来的文件,说:“你买车,不用跟谁解释。”欧阳雪说:“是因为……那辆旧车小丹要了,作价4万,以后的车就归个人了。小丹开那个车,我总觉得有点……有点……我说不大清楚,就那个意思。”丁元英明白了,笑笑说:“个人条件不同,没什么。你要带我兜风就兜到村里,我这儿有些文件要给农户送过去。”欧阳雪说:“这是我分内的事,兜不兜风都得去。这就去吗?”丁元英说:“呆会儿,等这几份文件出了。”欧阳雪点点头,拿出一张名片递上去,说:“大哥,这件事可能你已经知道了,刘冰给自己印了一盒名片,听说一天的工夫就发了几十张,见谁都给,刘主任这个称呼现在己经叫开了。咱们公司还没有注册,也没有办公室主任的编制,他连个招呼都不跟谁打就这样做,我是有点担心,大家一起共事这才刚刚开始就出这事。”这是一张非常精致的名片,无论纸张还是印刷都是一流的,上面印着刘冰的名字和公司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名片右上方印有已经定稿但还尚未起用的蓝色公司徽章。丁元英看了看,放下名片说:“这事在你们开会的时候可以提一提。”欧阳雪说:“刘冰开着那辆宝马到处晃悠,有时候叶晓明工作用车都找不到人,刘冰报账的汽油费和手机费都特别高,冯世杰和叶晓明他们对这事挺有意见,只是碍于面子侧面跟我提了提。大哥,那车是谁的也没个说道,你觉得咱这小公司放一辆宝马车合适吗?”丁元英说:“不管是谁的,先用着。北京那种地方,少不了得有辆车撑撑门面。”打印好文件,丁元英把所有文件都装到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里,然后和欧阳雪下楼去王庙村。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广州本田2?郾0轿车,外观比普通桑塔纳时尚了许多。车里有一股新车装潢特有的气味,必须要打开点车窗通风,尽管天气很好,但时下毕竟是严冬,车速带起的风打在脸上仍然非常寒冷。汽车进入乡间,行驶在一条只容两辆车交错而过的窄路上,欧阳雪放慢速度。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正赶上这里赶大集,平时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原本就不宽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卖菜的、卖小吃和各种日用品的摊子,汽车缓慢地向前一点点挪动,用了20多分钟才通过这段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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