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庄王之一飞冲天之路(一飞冲天的霸主)

楚庄王之一飞冲天之路(一飞冲天的霸主)(1)

举凡霸主,必是性格强毅之人。但所有霸主在其成功路上,又绝不能一味用强,那样的霸主恐怕还没登顶就早做了众矢之的,非死即伤。笔者以为,真正霸主应是志向远大且能屈能伸之人,他们目光犀利,行动果决,一旦选准时机,必会奋袂而起,剑及履及,可是,如果时势不顺,他们也会蛰伏待机,甚至不惜委曲求全。本文所讲的楚庄王就是个中翘楚。他不仅善忍果行,而且进退有度,虚怀若谷,见识超逸,尽显王者风范。

楚庄王(?~公元前591年),又称荆庄王,芈姓,熊氏,名侣(一作吕、旅),春秋中期楚国国君,公元前613至前591年在位,春秋五霸之一。他不仅将雄心勃勃的楚国带入了诸侯争霸的大舞台,而且让中原诸侯真正领略了楚人风采,从此对荆蛮刮目相看。

以前中原诸侯只当楚人是野蛮人,现在则认为楚人不仅野蛮而且狂妄,简直无可救药,再加上楚国的弑君行为似乎如江河之水绵绵不绝,所以中原各国都乐得给楚人差评。小样儿,打不过你,还骂不过你吗?一个人骂不过你,咱组团一起骂你。反正楚人的名声不好,中原诸侯就一起骂了又何妨?于是,一个挺有作为的穆王做了一件在任何时代帝王之家都无法避免的事,愣是让人狠狠地骂了三千年。不过骂人者实在找不出人家的缺点,就干脆拿人家的长相说事,真是可笑!人家楚穆王的奶奶可是古代有名的美女息夫人,他的父亲成王经过多代优生,想来也差不了多少,穆王即使不是帅哥,也应该不会太丑吧。再说,蜂目豺声就一定说明长得丑奇吗,而且长得奇丑就一定是坏人吗?

其实,楚人繁衍的地方,在周朝时尚属条件恶劣的蛮荒之地,作为客居于此的华夏族裔,要想立足,光靠和当地蛮族讲礼仪拼道德显然是行不通的,必须要唯力是视。而在世袭制的传统下,自然要在众多的王族成员中寻找最有力的人作带头大哥,那些从杀戮中突围而出的王子无疑更具有强者的底蕴,所以,楚人对于他们的弑杀行为的反感是没有中原人强烈的,只要他们能带着国人一起奔小康就行了!而且,每次政变上台的楚国君王较之不幸挂掉的诸敖(楚国特产,本指楚君,后特指那些因各种原因被杀或被废的楚君),都是一次凤凰涅槃般地重生。可见,这种残酷选择颇有点进化论优胜劣汰的况味,只是会让每一次政权更迭都充满血腥与动荡。

按理说,楚庄王是以穆王嫡长子身份继位的,根红苗正,不应该有啥问题。但是表面的顺理成章背后,依然隐藏着权力博弈的巨大危机。虽然没有司空见惯的夺嫡之争,但是世卿时代的君臣权争却伴随着熊侣的初登大宝一触即发。如何在政权交接的巨大内耗中求得自保与发展,成为年轻的楚庄王必须首先破解的难题。

这个时候的楚庄王使用的是装纨绔装性命怂包的“屈”字功。他深知此时的楚国宫廷一直是出身若敖氏的成、斗两家轮流掌权,他们势力庞大,难以撼动,不可硬拼,于是就假装整日沉迷酒色歌舞,将朝政一古脑儿地交给令尹成嘉(子孔)。成嘉见新君如此晓事,以为是个好驾驭的主,乐得君臣相安无事,你玩你的,我管我的。不久,属国舒国(今安徽庐江)及其附庸宗(今安徽舒城)、巢(今安徽巢湖)等国叛楚,于是,成嘉率军讨伐舒国,俘虏舒、宗两国国君,并且包围了巢国。

正当楚军一路奏凯时,留守郢都的公子燮与斗克却宣布郢都(今湖北荆州)戒严,还派人行刺成嘉。阴谋败露后,成嘉迅速回师攻郢。公子燮只得挟持庄王从郢都突围,准备外逃后另立政府。途经庐地(今湖北南漳)时,庐大夫戢梁诱杀了公子燮等人,楚庄王才得以获救,重返郢都。虽然在混乱中除掉楚庄王很容易,但成嘉却舍不得换掉这个听话的新君,仍奉其为主。

不过,成嘉没享受多久独揽大权的好日子,就挂了。按说,此时的楚庄王可以名至实归地收回权力了,但是朝中斗、成两系势力仍然盘根错节,尾大不掉,自己稍有一慎就会被废。先前造反的斗克不过是斗氏庶子都能掀起泼天巨浪,差点要自己的命,那些斗、成两家的嫡系人马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还不能太早暴露野心,还要尽可能麻痹两家,让他们放心。这从斗般、斗越椒先后出任令尹,就可以看出庄王对朝局的深深无奈。

就在庄王要将他的嘻哈人生进行到底的时候,宿敌晋国的发展势头更猛了。晋国执政赵盾派郤缺率军突袭长期附楚的蔡国,蔡庄公一面抗拒晋军,一面派人向楚国求救。受制于人的楚庄王对此只能视而不见。不久蔡都失陷,蔡庄公只能与郤缺签订城下之盟。赵盾的一整套组合拳打下来,楚穆王好不容易为儿子打下的基业眼看就要付诸东流了。

祸不单行。楚国的外患未消,内忧又生。公元前611年,楚国发生大饥荒。陷入内忧外患的楚国国力大损,让那些反楚势力的觊觎之心熊熊燃烧起来。巴国(今重庆渝中)东部的山戎族趁机袭扰楚国西南边境,一直打到阜山(今湖北房县)。东方的夷、越之族也趁机作乱,派兵入侵楚国的东南边境,直接威胁訾枝(今湖北钟祥)。一直臣服于楚国的庸国也发动百濮蛮族举兵叛乱,就连前不久才被楚国征服的麇国(今湖北郧县)人也重新聚合准备生事。一时间,楚国烽烟四起,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往郢都,楚国的内地、边境都开始戒严,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味道。而那位少不更事的楚庄王,却一如既往地躲在深宫之中,整日打猎喝酒,不理政务,不仅将朝中之事全交由若敖氏一族打理,还在宫门口挂起块大牌子,上边写着“进谏者,杀毋赦”,这让那些不甘沉沦的公卿大夫们心急如焚。

一日,大夫伍举觐见正在喝酒观舞的庄王。伍举话中有话地说:“有人让臣猜一个隐语,臣猜不出,特来向您请教。”楚庄王好奇地问:“什么隐语,这么难猜?你说说看!”伍举说:“隐语是‘楚京有大鸟,栖上在朝堂,历时三年整,不鸣亦不翔。令人好难解,到底为哪桩’?请大王猜猜,这究竟是只什么鸟?”楚庄王听了,登时明白了伍举的意思,笑着说:“我猜着了,它可不是只普通的鸟。这只鸟啊,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等着瞧吧!”伍举以为楚庄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高兴地退了出去。

楚庄王之一飞冲天之路(一飞冲天的霸主)(2)

不想,过了几个月,楚庄王依然故我,既不“鸣”,也不“飞”。大夫苏从忍不住了,又来见庄王。他才进宫门,便大哭起来。楚庄王忙问他为何这么伤心?苏从回答:“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伤心。同时,我也为楚国即将灭亡而伤心。”楚庄王吃惊地问:“你怎么能死呢?楚国又怎么能灭亡呢?”苏从说:“我想劝谏大王,怕您听不进去,还会杀死我。您整天观舞游猎,不管朝政,楚国的灭亡不是就在眼前了吗?”楚庄王听完怒斥道:“你想找死吗?我早就说过,谁来劝谏,我便杀死谁。如今你明知故犯,真是愚蠢!”苏从痛苦地说:“我是傻,可您比我还傻。倘若您将我杀了,我死后会得到忠臣的美名;您若是再这样下去,楚国必亡,您就成亡国之君了。您不是比我还傻吗?言尽于此,您要杀便杀吧!”楚庄王闻言站起来,动情地说:“大夫的话都是忠言,我必定照你说的办!”随即,他便传令解散了乐队,打发了舞女,决心要大干一番。

其实,很多人并没有看透楚庄王的小心思。他沉迷酒色不理朝政,一方面是给了若敖氏揽权的机会,更是自保的手段,使得若敖氏在短时间内犯不着伤害这个对他们专权无害的君主。另一方面,楚庄王也在考察群臣,寻求助力,谋划如何化“危”为“机”,当发现只有一个伍举站出来劝自己,且不敢直谏时,他担心众臣心还不够齐,所以才不鸣不飞;而当苏从冒死进谏,他知道空前的危机已经让举国公卿团结起来了,大家不惜一死也要保卫楚国,此时正是水到渠成地重新做王的良机,是自己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时候了!

他首先开仓放赈,救济嗷嗷待哺的灾民,最大程度地稳定了国内局势。然后发兵征讨叛军中最具实力的庸人。为了彻底解决庸人,他命令仍在前线的庐戢梁大夫,既然庸军势大,不妨且战且败,以骄其志。同时,他派人联络秦岭南北的秦、巴两个地区大国,相约共讨庸人(看过芈月传的朋友都知道庸芮这个芈月的僵尸粉,就是没入秦军的庸国后人)。庸国,这个周武王伐纣时重要的同盟军,此时已被楚人的示弱迷瞎了眼,他们尾随着庐戢梁的败军进击,表面上盛气凌人,实则不断拉长了自己的供给线,庸楚之间地形险峻,后勤运输本就困难。如此长途转进,庸军主力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楚、巴、秦军的合围之中,后果可想而知。立国近2000年,雄据西土的庸国就此灰飞烟灭,只剩下庸人一语,几经衍化后成为一个让人不爽的贬义词,就连庸文化的最后遗记大庸市也埋没在张家界市的残山剩水之间了。或者只有看到高插崖壁的悬棺时,人们才会想到这是庸文化结出的奇葩。

庸国一亡,那些反叛势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臣伏的臣伏,远遁的远遁,再也不敢给楚人添乱了。

取得开门红,没了后顾之忧的楚国准备掉头北上争霸了。偏巧此时中原霸主晋国深陷君臣之争,亲政后的晋灵公与权臣赵盾势同水火。这为庄王北上提供了契机。在与晋国一番内政外交的较量之后,公元前606年,庄王率军攻打郑国,抵达郔(今河南郑州),郑被迫请和订盟。同年,楚庄王亲率大军北上,攻打陆浑之戎(散居黄河南、熊耳山北的阴地,又称阴地戎),直抵周都洛邑附近。楚军在洛邑陈兵示威。周定王惶恐不安,忙派大夫王孙满慰劳楚军。楚庄王在接见王孙满时,专门询问传国之宝九鼎的大小、轻重,言下之意是说楚人对九鼎感兴趣,意在“逼周取天下”,迁鼎移祚。王孙满见楚军势盛,只得委婉地答道:“在德不在鼎。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庄王一方面以“楚国折钓之喙,足以为九鼎”表示不稀罕;另一方面也意识到取代周室条件还不成熟,便退兵了。赵盾对于楚庄王的肌肉展示活动,只是远观并不接招,使得楚人的势头一时无两,许多墙头草诸侯开始背晋向楚。

就在庄王准备大展鸿图的时候,令尹斗越椒终于看明白了,熊侣这小子不一般,哪里是什么只会喝酒玩女人的纨绔,分明是威权自用的雄主,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架空并夺走自己的权力。不信的话,看一下如今得宠用事的伍举们就什么都清楚了。为了保证若敖氏的权柄,也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斗越椒决定发飙了。

前605年,乘庄王伐戎未返之机,斗越椒封锁郢都后又率兵阻断庄王归路,欲让庄王变成无家可归的游魂。庄王闻讯后速即回师,不过他深知斗越椒以逸待劳,自己率远行疲惫之师与之硬拼非常不利,便遣使告之:“斗氏一门于楚有大功,宁使越椒负我,我不负越椒。”生性凶狠的斗越椒(曾被族人、楚国贤相子文视为败家玩意)早就视庄王为囊中物,怎肯罢手,再说造反这事,一旦发动,哪有善了的,即便庄王现在说的好听,等他腾出手来,不打压自己才怪。于是,他对使者喝道:“回去告知熊侣,有胆就来决战,否则速速投降!”

庄王接报后觉得越椒骄横,只可智取,不能力敌。于是假意退兵,趁夜将军队伏于漳水东岸,然后又派兵沿河运动,诱越椒渡河。越椒果然中计,大大咧咧地率军冲过桥去追击。看到叛军追远了,埋伏在桥下的楚军马上杀出烧毁桥梁。这下越椒的退路被截断了。越椒发现不妙,就想退兵。庄王的伏兵四起。不过,越椒并没有慌乱,他率领的可是斗氏驯养多年的家兵,忠诚而又善战,怎会轻易就范。两军很快陷入苦战。楚庄王为了激励士气,亲自击鼓,楚军奋勇争先。越椒见状,忙引弓射之,正中庄王手臂,顿时血流如注。哪知庄王并不在意,依然擂鼓如旧。楚军气势如虹,叛军渐渐不支。混战中,神箭手养由基一箭射死了斗越椒。斗氏家兵见家主身亡,只得作鸟兽散。

楚庄王平定斗越椒之乱,回京后即拜虞邱为令尹,主持国事。庄王下令大杀若敖氏子孙,彻底削弱斗、成二家的实力,虽然没有真的让若敖鬼馁,好歹留下几个听话的斗、成子孙以奉若敖祭祀,但二家就此衰败,再也无力染指朝权,与一般大臣无异。楚王室多年的隐患终于消解了。

压在心头的巨石搬走了,庄王自然欢喜,忙摆宴庆功,令文武大臣与众妃嫔都来参饮。庄王说:“自苏从劝谏以来,寡人六年未闻酒味,未聆鼓乐。今叛乱已平,四境安宁,就破例摆下‘太平宴’,和众卿一起尽情饮之!”伴着鼓乐歌舞,众人一直喝到日落西山仍意犹未尽,庄王就命宫人燃烛再饮。酒酣之际,庄王唤宠妃许姬给大臣们敬酒。这让大家受宠若惊,喝的就更痛快了。哪知,忽然一阵狂风吹进大殿,把烛火尽数吹灭。趁烛熄之机,有人曳姬之袖,执姬左手。许姬急用右手将其帽缨拔下,令那人缩手不迭。许姬拿上帽缨回到庄王席前,附耳低诉,要庄王点烛查看。此时有人持火种欲重燃烛火。庄王急起下令:“且慢张灯,今晚痛快,列位不必拘束衣冠,悉数把帽缨摘下痛饮。”众臣不解,但也只得把帽缨摘下,庄王这才下令重新燃灯张筵,尽兴而归。事后许姬埋怨庄王。庄王对她说:“众臣为楚国平乱而高兴,酒喝多了都有醉意,又见你如此美貌,能不动心吗?若查出治罪,岂不让大家都没趣吗?”许姬深服庄王雅量。后楚郑交恶,庄王遇险,得骁将唐狡死战脱险。庄王欲赏,唐狡说:“君王早有厚赐,今日报效,不敢受赏。”庄王问:“何来此事?”唐狡答道:“绝缨会上,曳美人袖者就是末将,当时蒙君王不杀之恩,今特舍命相报。”庄王感叹:“当时若计较,能得效死乎?”

绝缨会的故事传诵了千年,后世君王欲效仿之以收众臣之心的故事也不绝如缕。但我觉得更可贵的是唐狡,他在殿上的行为确实有违人臣之道,幸好庄王没有追究,还巧妙地帮他遮掩过去了。后来,他在救庄王时完全可以不必说出这段秘辛,因为一旦说出,难免会让庄王如鲠在喉,即便庄王现在不计较,那以后呢?再说,其他的人会怎么想?中国可是从来不缺小人的哟!难怪唐狡立功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哪还敢在庄王面前晃悠,那不是找抽吗?君不见曹操虽然烧了官渡之战时秘通袁绍众人的书信,但他后来可是屡兴杀戮,安知被杀者之中没有当年通袁之人?君王要承爱常人难心承爱的压力,战胜难以想象的诱惑,克制难以克制的冲动,他们的心机岂是那么好猜的,性情岂是那么长久的?唐狡还是见好就收,早早溜之乎也为妙,所以说,唐狡虽然一时冲动,但终究是个知恩图报、通晓事理的人。

至此,庄王的内忧外患彻底敉平,可以好好整治国家,积淀力量,然后一路向北,争霸天下了。

庄王要图大事,必须要有大才相助。楚人尚武,庄王从来不缺能征善战的谋臣勇士,他缺的是能燮理阴阳,安抚百姓,富国强兵的治国干才。庄王本以为虞邱就是这样的人,可是他的王后樊姬却不这样看。樊姬对庄王说:“治国的大事我不懂,但我知道,虞邱为相多年,却未尝为国家举荐一个贤人,如此之人,怎么能治理好楚国呢?”虞邱知道后并没有反驳,反而认为樊姬说的对,就主动辞相,并举荐孙叔敖代替自己治国。看来,虞邱这个人还是识人且有自知之明的,只不过他不能用人罢了。

孙叔敖对于楚国也不是外人。他出自芈姓蒍氏,因当时的贵族男子称氏而不称姓,他本叫蒍敖,字孙叔,时人即以孙叔敖称之,就如以前我们提到的孟明视、白乙丙一样。孙叔敖的父亲蒍贾曾任楚国司马,为斗越椒所害,孙叔敖与母亲避难于现在的河南省淮滨县,为人所救。那位无名的恩公还是位治水高手,他发现孙叔敖与众不同,就将自己的毕生学识倾囊相授。

孙叔敖避难的淮河洪灾频发,孙叔敖就毛遂自荐,主持治水,倾尽家资,历时三载,终于修筑了我国历史上第一座水利工程――芍陂,借淮河古道泄洪,筑陂塘灌溉农桑,造福淮河百姓。后来,他又主持修建了安丰塘等水利工程,2600年过去了,这些工程仍在发挥着作用。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古人的智慧,他们没有现代化的建筑设备,却有天人合一的超世眼光,才能创造出与自然和谐久生的伟大工程。孙叔敖在被任命为令尹后,辅佐庄王施教导民,宽刑缓政,发展经济,政绩赫然。

庄王曾认为当时楚国的车子太小,就强令国人一律改造高大的车子。孙叔敖认为若依此令行事,会招致百姓反感,不如把都市街巷两头的门限做高,低小的车子过不去,人们就会自觉造高车了。庄王又嫌原来通行的货币太小,改铸大币,强令流通,致楚人使用不便,引起了市场混乱。主张“便民为要”的孙叔敖,再次劝说庄王恢复通行的小货币,市场不久又趋繁荣。孙叔敖还是位杰出的军政人才,他制定了适合楚国的军法,对各军的行动、任务、纪律等都作出明确规定,以加强军训和实战。公元前598年,楚军在诉地(今河南正阳)筑城,由于他用人得当,计划周密,物资准备充足,30天就筑城完毕。次年,晋楚大战于邲,他辅助庄王机智灵活地指挥了这场战斗,最终使中原霸主的地位花落楚国。

可惜天妒英才,因为少年时避难的艰苦生活与从政后的积劳成疾,孙叔敖在38 岁时就仙逝了。后人对他评价甚高,孟子将其视为“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楷模,司马迁推其为《史记•循吏列传》第一人。毛泽东在视察淮河时也多次提到孙叔敖,说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治水专家。

孙叔敖生前权倾楚国,但他平时却轻车简从,吃穿简朴,妻不衣帛,马不食粟。临终前,还嘱咐儿子如果楚王封赏时,只要浇薄的寝丘(今河南沈丘)。

吊诡的是,庄王在孙叔敖死后很长时间似乎忘记了封赏,也不知道其家人因为孙叔敖生前不曾敛财而返贫了。看来唐狡的选择没错,当上霸主的庄王太忙了,没时间记挂臣子的功劳。幸好有一位叫孟的优伶(优孟)听闻孙叔敖后人的事后,大发善心,搞了一场模仿秀,在宫中走台吸引了庄王,然后告知了孙家的囧事,才让庄霸主在百忙之中封赏了孙家。孙家小子从此据有寝丘,生活得以改善,而众人因为寝丘的土地附加值太低,也不争抢,孙家得以保全。当然,兴盛了几代的蒍氏也从此远离楚廷了。

就在楚国磨刀霍霍向霸主之时,老霸主晋国正处在卿权交接的磨合期。稳健成熟、深孚众望的执政郤缺辞世,新上台的中军元帅荀林父刚正而木讷,无论能力和声望都远不如郤缺,刚愎自用的中军佐先榖更是处处为难他。将帅失和,为后来的晋军战败埋下了隐患。

前597年春,楚庄王以令尹孙叔敖将中军,子重将左军,子反将右军,亲统楚国三军精锐悉数北伐。楚军的矛头首先指向了叛伏不定的郑国。春秋之初的郑国曾一度雄起,连周天子都敢收拾,可惜郑庄公之后诸子争位,国势日非,加之身处四战之境,难以自保,只得委曲求全。南北霸主更是将伐郑当成了争霸大餐的开胃菜,时不时地品尝一下郑人的血食。仅庄王就曾伐郑五次,如此郑国哪有什么前途可言。

这一次,楚国围困郑都长达三个月,郑楚间甚至爆发了惨烈的巷战。郑国打到这个份儿上,真的很给力,如果晋军早援的话,楚人师老兵疲,说不定就会撤军。哪知郑襄公都袒胸露臂地向楚军请和了,一直苦盼的晋军还没有踪影。庄王同意郑国媾和结盟,然后楚军就驻扎在郑地,休整以待晋师。

荀林父磨磨叽叽地率领晋军向郑国杀来。依着他的想法,楚军锋锐,不可力敌,应该谨慎行事,待楚人惰归之时,再寻机破之。及至听到郑楚议和,荀林父认为时机已过,便想领兵回国,可惜只有士会附和,刺头先榖当即反对:“晋国之所以称霸,是因为将士勇猛,臣下尽力,现在援郑却不出战,这是不尽力;大敌当前却怯战,这是不勇猛。”说完,他也不征得荀林父的同意,就率领先氏之兵渡过黄河。这一下让荀林父作难了,他恐先榖有失,只得率全军跟上。晋军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

楚庄王闻讯后也率军北进,驻扎于郔地与晋军对峙。此时的庄王回想起城濮之战以及这些年与晋军的几次交手,不禁一阵寒颤,心里没底,一度想撤军。伍举见状劝道:“荀林父刚刚上任,难以服众,其副手先榖刚愎自负,不听调遣。晋国三军将佐矛盾重重,根本无法有效地调动军队。这场战斗一旦展开,晋师必败!况且敌人的主帅只是臣子,而我们的主帅却是君主,君主逃避臣下,这是奇耻大辱!”

楚庄王听后觉得是那么回事,传令楚军继续向北。不过,他还是担心晋军势力庞大,几番派人向晋国请和。荀林父、士会、赵朔等都同意双方就此握手言和,因为双方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然而共赢的愿望却遭到了先榖、赵同、赵括(不是纸上谈兵那位)等好战派的强烈反对。晋国将佐的矛盾公然暴露在楚人面前。

同样不满荀林父的赵旃、魏锜二将,竟假传荀林父之命,向楚军宣战,并至楚军阵前骂阵,激怒了楚国将士。庄王亲自带兵出营追杀二人,赵旃、魏锜以为楚军“上钩”,撒腿就跑。楚庄王怒不可解,继续追击。荀林父害怕赵旃、魏锜二人有失,派荀罃接二人回营。这个荀元帅驭将之能真是太差了,面对国战,竟然总是怕部下有失,不敢奋力一搏,瞻前顾后的主将岂是三军之福?

荀罃的战车掠过疆场,卷起漫天黄土。早就有心一战的楚将潘党望见远处尘土飞扬,以为是晋军发起了总攻,急忙派人报告:“晋师至矣!”楚国诸将深恐庄王孤军深入有危险,以前一度不想开战的孙叔敖立刻转变了观念,他下令:“大敌当前,有我无敌!现在我命令全军进击!绝不能让敌人靠上来!”于是,楚军主力倾巢而出,一时间战车驰骋,军士狂奔,浩浩荡荡地杀向晋军。荀罃所率晋军一触即溃,本人亦被俘,楚军顺势冲向晋军大营。

此时的晋国将佐仍在争论。哨兵报告,楚军已逼近晋营。面对楚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刚才争得不亦乐乎的晋军将佐登时傻眼了。仓促之间,荀林父首先想到的竟是尽早开溜,于是他在军中击鼓传令:“撤军!率先渡过黄河者有赏!”这个军令可谓是空前绝后的逃字令,也不知后来有人领赏吗?

晋国三军之中,中军与下军早就乱作一团,得令后慌忙向北撤至黄河岸边。攻势正猛的楚军很快就追了上来。幸亏晋将赵婴齐提前备有船只,于是晋军将士争先恐后,抢夺舟楫逃生,先上船者不惜砍断攀舷之人的手指,其状惨不忍睹。只有上军在士会、郤克等人的率领下临危不惧,交替掩护,徐徐后退,不仅得以保全,还射杀了楚将襄老,擒获了公子谷臣。

到了傍晚,楚庄王才下令停止进攻,随后楚军进驻于邲(今河南郑州)。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邲之战,亦称两棠之战。

此时,有人建议用晋军尸身叠垒京观,向晋国炫耀楚军武勇,以报城濮惨败之仇。庄王却认为,武勇是用来“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财”的,也就是说战争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种为实现和平而迫不得已动用的手段,现在我们战败晋国,达到目的就行了,千万不能滋生忘乎所以,骄傲自大的心态,从而与晋国陷入死战的境地,那样必然得不偿失。获胜后的庄王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知道晋国虽败,但并未伤筋动骨,一旦将晋军战殁者筑为京观,势必激起晋军死战报复之心,晋楚将由此陷入战争泥潭,最后得利的还不知是谁?由此可见,楚庄王不仅是一位高明的战略家,更是一位非比寻常的政治家。难怪孔子也说他的政治思想与儒家的“仁”道相符。

邲之战后,晋楚间的战火仍然不时燃起,但多表现为楚攻晋守。晋军走出邲之战的阴影只能是在庄王身后了。随着楚庄王的一鸣惊人和一飞冲天,中原诸侯也闻风而动,争相结好楚国,楚风得以迅速传入中原,以凤为图腾的南楚文化在这个时期与以龙为图腾的北方文化相互交融,共同演绎出龙凤呈祥的华夏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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