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人许灵均说自己是弃儿的片段(浅谈电影牧马人)
文:宿夜花
电影《牧马人》改编自张贤亮小说《灵与肉》,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谢晋导演,朱时茂、丛珊主演。在《天云山传奇》之后、《芙蓉镇》之前,《牧马人》作为谢晋“反思三部曲”的第二部,它的故事和故事所刻画的人物仍旧是具有代表性的,尤以男主角许灵均的经历最具代表性。
“我死去过,不过我又活过来了。我不但找到了人的价值,我还找到了人的温暖。我找到了父亲,还找到了母亲。对于他们给我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许灵均
本文则结合电影重点谈谈男主角许灵均的“死”与“活”,即是什么给了许灵均“重生”的力量?
01
电影《牧马人》的开头采用剪辑交叉呈现西北敕勒川与代表最现代化生活的大都市北京。电影的叙述也是采取以父子相见为主时空的顺序叙事,再用回忆及第一人自述称穿插男主角许灵均(朱时茂饰)在西北敕勒川的过去遭遇。
“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变得冷峻了。”
这是许灵均的父亲许景由三十年后再相见对他的评价。许灵均见到阔别三十年的爸爸许景由,想叫“爸爸”却未叫得出口。
他对许灵均的爱充满了一厢情愿的高姿态。他多次梦到儿子变成了瘸子、他还因《莫泊桑选集》中议员同早年儿子重逢后儿子变白痴的故事联想到儿子凄惨的样子,这里无疑更是一种讽刺,父亲并未真正的从儿子的角度去思考他的心里处境,反而是想当然地幻想对方的凄惨状况,以此彰显自己的“父爱”可以为儿子提供强有力的呵护。
虽然心有愧疚,但作为一个大企业家,他仍希望通过自己的价值观重塑许灵均的人格。站在旁观视角看,许景由这里展现的“爱”仍旧是霸道甚至自私的,当初父爱的缺席与此时不顾儿子意愿强加的“关怀”都是全然不顾儿子的内心感受的。
他并没有直接自省自己过去的父亲这一身份的失责、 而是用“向前看”这种话来“劝慰”儿子,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用优厚的条件可以弥补自己30年的空白。
电影巧妙在将许灵均童年所遭受的伤害具象化,不是简单归结为父亲为了享乐生活而逃离。在许灵均的回忆中,父亲自身和母亲的婚姻生活亦是不幸的,他们自己也是封建家庭包办婚姻的产物,也是处在传统枷锁下的受害者。在许灵均的视角下,他对父亲自然是有所怨恨的,但他依然是对父亲的立场抱有理解的,他并没有全然站在传统思维下的道德制高点去看待父亲“抛妻弃子”的行为,这与父亲单方面“指责”他变得冷峻了是个鲜明的对比。
对于许灵均来说,他没有享受到正常家庭的温暖,甚至在此后因为资本家父亲、因为出身而抬不起头,这也使得他产生轻生的念头。在家庭这个社会的基本小单元之内,他是被抛弃的对象,父亲离去、母亲离世;而资本家父亲的抛弃则象征着他成了“弃儿”,他也因为自己的这一层背景难以被接纳。
至此,我们可以理解许灵均口中的“我死去过”的含义。
02
无家可归的许灵均,只能留在牧场放牧。在“牧马人”的年月里,他认识了给他精神力量、使得他“重生”的人们。
董大爷、董大娘、老郭等代表的是西北敕勒川以游牧为生的劳动人民,是许灵均口中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在生活上对许灵均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为他挂门帘、送面条、做媒拉纤;在风云变幻中,他们用最淳朴的智慧,一次又一次使得他脱离险境。他们没有接受过好的文化教育,安慰他的都是“吃饱饭不想家”、“人要往远处看”这种简单实在的大白话。他们用劳动者最单纯的乐观与豁达使许灵均感到温暖,他们也是许灵均苦难落魄时期的“父亲与母亲”,他们充满友善的长辈式关怀弥补了许灵均父母缺位的心灵空白(这与一身海派精英范,经常口中提到亚里士多德、莫泊桑却缺席30年的亲生父亲形成对比)。
先婚姻再恋爱的妻子李秀芝,是许灵均“重生”的重要精神力量。
李秀芝(丛珊饰)是逃荒来的无家可归的人,她与许灵均走到一起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他们的结合没有所谓的“浪漫爱情”,只是苦难中善良人们的互相爱抚鼓舞。在起初相敬如宾的时候,许灵均把自己唯一的一双筷子让给了她、也把仅存的“家底”给她让她回家找亲人。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是源于彼此的善良,她对许灵均毫不保留的信任使得他内心感受到了认同。
李秀芝身上体现的不仅是传统女性的美德(她隐忍厚重),她身上的胆识和勇气亦彰显了她的独立人格,用董大爷的话说“这个女娃子挺有见识”。她对许灵均的感情正是建立在对其品行的深刻了解之上,她不会在意许灵均世俗生活中的体面与否、亦不会在意他身上那些那些“罪名”,因为自从认识他的那个晚上,她就明白了“他是好人”。“我从结婚的那天起就给她改正了”、“我把心都八给他了比钱贵重得多”、“钱只有自己挣来的花的才有意思才会心里安逸”,李秀芝的话总是简练却具有力度的。她没有很高的文化知识,但是她认知上的通透来源于她内心深处的独立人格,她会用自己的思想去思考善恶,用自己的眼睛拒绝盲从、辨别是非。“我命好”、“遇上了好人”是她心底的直接写照。
在谢晋的叙事模式下,男女主角组成的“家庭”成了彼此的精神港湾,历经风雨飘摇,他们彼此慰藉。
03
如果说乡邻重构的亲情与秀芝的爱情给了许灵均“重生”的勇气,那么乡土的力量无疑坚定了许灵均的信念。
大自然和劳动始终是贯穿全片的重要主题,正是在质朴而平实的劳动中,许灵均的心灵逐渐感到解脱。在谢晋的镜头下,敕勒川一望无际的草原、结群成对的木马、劳动人民的游牧生活构成了一副有层次的自然与人类的和谐生活景象。
在电影中,似乎这些生活在西北草原的人们都是最善良最美好的,《牧马人》中的敕勒川便是如此,它有着理想化的单纯美好,可以治愈许灵均难以弥合的伤痛。
这种理想化的生活图景亦是导演乡土情结的体现。
在《牧马人》的故事中, 这种情结体现在男主角许灵均在遭受多重打击感到万念俱灰后,正是敕勒川最真实的生活图景、最本真的游牧生活、最纯朴的人民,给了他希望。在这种情境下,许灵均沉浸在最单纯的自然与人的和谐美好之中,对过去的一切他开始不再过分计较、过分悲伤。
同样地,这种乡土情结在许灵均的父亲许景由身上也有体现,他想回顾曾经读过书的学校、回看生养他的大好河山,只是相比之下,他的“故土情结”更多是走马观花式的,匆匆走来、一眼掠过,旋而又离开。
乡土情结贯穿在不同年代的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在香港电影新浪潮代表作严浩导演的《似水流年》中,珊珊疲于都市生活的烦扰,便试图重回故里寻求心灵解脱;在第五代导演霍建起的作品中(例如《那山那人那狗》),乡村仿佛有种净化心灵的力量。
对于任何年代的人来说,在遭遇时代变迁、生活罹难而感到无所适从时,“乡土”总是力量之源,一定程度上它也可以消解一定的世俗生活中的忧虑,孕育民族文化的原生土壤有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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