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斯主义到底是什么(法西斯主义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法西斯主义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贝托鲁奇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而拍了《同流者》。
1920至1940年代的极权统治与对外战争,是意大利历史上恒久的疮痍面目,它摧毁民族共荣的幻想,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当法西斯的时代殒落,势力一瞬翻盘,人人忙着追打战犯和刽子手,可曾有谁去理解真正的法西斯主义究竟是什么?若它是一具肉体,那么它终将死亡,但若是一种精神,那它可能被绞杀吗?
《同流者》是一部反思二十世纪意大利国家处境的电影,审慎且肃穆地问道:我们匡负着那样盲目的过去,如今,我们真又来到了清醒的未来?
我对欧洲的极权政治史所知有限,但汉纳.鄂兰提出的──集体之恶的平庸性,我以为亦适用电影中法西斯崛起、壮大的叙事。
男主角马歇洛欲加入法西斯时,与一名双眼全盲的成员在广播电台的录音室外洽谈,对方描述多数的人想加入他们皆是为了财富等私利,「但你不一样,你是为了其他东西。」这个「其他东西」在故事继续进行之后,观众会逐渐明白是「(被接纳为)群体的一份子」。
法西斯份子并不单纯是怀抱极端民族主义理想的人,他们或仅仅是贪婪、自私、傲慢、心胸狭窄的普通人,还有焦虑于受到排拒的同流者──他们非常平凡,喜爱定义「正常」,也许出身中产阶级,也许是某人心目中敬爱的父亲;他们拥有生而为人难免的那些缺陷,但藉由组织彼此、崇拜某个绝对的权力,他们得以藏匿内在的破败,将庸人之恶转化为集体的优越感,然后光明正大地去铲除、毁掉、消灭自己早就不乐见的许多事物。
法西斯主义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通过《同流者》揭开其3种样貌。
当马歇洛使唤同伙杀掉母亲的车夫情人,他毫不犹豫甚而引以为傲的样子,是法西斯份子的第一种样貌:他们认为自己拥有掌握他者生命的特权。这份特权又不只是具体行为上的杀戮、囚禁、族群歧视,在另一部探讨法西斯主义的意大利电影《食人族》中,便用一种戏谑且夸饰的手法指出,极权领导者的「杀人」亦包含着「禁止人民哀悼的权利」。幸存者的痛苦无法纾解,人作为人的尊严就这样被剥除与嘲弄。
场景转换至法国,马歇洛接下暗杀教授的任务,他收下手枪(凶器)之后得意洋洋地摆姿势,扮演经验丰富的特务。然而,当事件变得复杂,马歇洛懦弱的性格便逐渐浮现,这是法西斯份子的第二种样貌:他们不敢亲手杀人。
必须教唆,必须转手再转手,因为他们无法忍受直面死亡之脸,那种最激烈的生存欲望。而对马歇洛来说,枪支也代表着童年创伤,他曾经死在那里,他永远不想回去。于是在森林谋杀现场,马歇洛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坐在车上,犹如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用这种最封闭的姿态,抵御被屠杀者(包括自身)的恐惧和绝望。
而当马歇洛归属的法西斯覆灭后,他与曾经召他入组织的友人在街头碰面,到处都是高举着反墨索里尼大旗的胜利游行──到处都是仇视他们的人。
对法西斯份子而言,如此躲躲藏藏只能有一种结局:反法西斯者将识破他们,然后杀死他们;因为易地而处,法西斯就是这样对待反对他们的人。于是马歇洛再也无法承受「自己变为猎物/不正常者」的昔日恐慌,狂乱之间选择出卖身边的朋友,高喊「这里有个法西斯!」以换取加入「众人」的机会。这是法西斯份子的第三种样貌:背弃法西斯主义者的身份。
同流者马歇洛真正的信念并非法西斯,而是「成为理所当然那一方的一份子」,因此他注定背弃原先所属的群体,只为保障自身的安全;他亦将永远随波逐流,没有一处可以落定为他的人生。
《同流者》藉由马歇洛此一角色,为法西斯主义者形塑多重、复合的样貌,邪恶萌生于不觉邪恶间,萌生于没有被选择的良善之心,而更加细密、纠缠、幽微。在万物哀戚的时代底,马歇洛生命经验中的残缺与不平,让他不曾学会如何安居处世,这是个体的悲剧,也造就历史的残局。
导演贝托鲁奇与摄影师维托里奥运用建筑学式的精密构图、意味深长的光影与色彩处理,创造锋利冰冷的秩序感,法西斯式的空间美学,人物如同棋子安置影框之中,落子不回手的操纵者是命运本身,属于集体,没有名字。
当马歇洛决心犯罪──为组织,为己,为软弱,为惶惑──场景便忽然涌入牵手跳舞的人群,围成周密的圆圈,将马歇洛层层困于轴心,却束缚着他的手脚而无法随之起舞。此时,同流者身处众人的欢笑之中,他应已得到他所渴求的,我却看见他窒息般的脸容:那是最轻浮的晕眩,和最深沉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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