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七回人物语言(金瓶梅第77回赏析)

《金瓶梅》第七十七回:西门庆踏雪访爱月

西门庆踏雪访爱月,这是西门庆无数次寻花问柳活动中的一次,根据推算,事情在全书所写第六年的腊月间。一个多月以后,西门庆就因贪欲过度而暴卒了。

作者写这段文章,可以说细针密线,面面俱到,而重点又十分突出。写西门庆去时,骗吴二舅说是回家,写他回到家中,又不忘交待他哄吴月娘说在狮子街和吴二舅饮酒。笔墨无多,点到为止,已见其本色。

写雪天,便处处关合着雪。西门庆动身前是“彤云密布,冷气侵人”,雪未下而预兆已见;转过东街口,就“只见天上纷纷扬扬,飘下一天瑞雪来”,又将地上的冰雪比作“乱琼碎玉”,将人身上的雪比作“沾濡粉蝶”,马踏在雪地上则是“马蹄荡满银花”。

到了青楼院中,房里“地平上黄铜大盆生着炭火”,西门庆和风尘女“围炉共坐”,吃酒攀谈,这正是雪天景象。而貂裘、灯笼、伞等一物不漏。当中夹杂两支描写雪景的曲子更平添了一股寒冷气氛。

金瓶梅第七回人物语言(金瓶梅第77回赏析)(1)

“手捻梅花,唱道是国家祥瑞,不念贫民些小”,“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的句子夹杂其中,显见作者在描写富豪拥炉取乐时并没有忘记对黎元的隐忧。

青楼里的生活:失足女的穿着打扮,待客的细巧吃食,顾客与失足女的笑谑,失足女向顾客的索取,斗牌,掷骰,饮酒,唱曲……种种色调纷呈于前,正是明末市井角落中的一幅风俗画。

但是,这段文字给读者提供得更多的,则是在西门庆和郑爱月儿的谈话中透露出来的人际关系:被蹂躏的失足女之间的关系。

《金瓶梅》是一部以西门庆的活动为主要线索的长篇小说,其他的人和事基本上都围绕着他而展开。

《金瓶梅》不像早于它的《水浒传》或晚于它的《儒林外史》那样,人物次第而出,行列而来,各有一段故事,最后各段联袂成书,虽曰长篇,形同短制。《金瓶梅》往往并写若干人物的活动,此人此事尚未结束而彼人彼事又接踵而来。前后穿叉,左右渗透。一个人或一件事必经过若干回目的反复交待,层递描写,方能水落石出,得到完满的结果。要理解此节中西门庆与郑爱月儿的谈话,必须联系前面的情节。

金瓶梅第七回人物语言(金瓶梅第77回赏析)(2)

郑爱月儿是郑家院落的失足女,生得聪明俏丽,楚楚动人。小说第五十九回写西门庆见了她不觉“心摇目荡,不能禁止”。她是西门庆最宠幸的一名失足女。

不过,说到当初,郑家院落对西门庆的财势还没有足够的认识,险些儿得罪了西门庆。

那是有一次西门庆过生日,他指名要郑爱月儿来伺候。谁知郑家老妈子却先答应了王皇亲,不来。本来,在病态的封建社会中,失足女既以卖俏为业,只看谁财大气粗,每日弃旧迎新,不足为怪。她以为纵令西门庆是地方上一霸,也压不过王皇亲去,自然把他往后靠了。而这时的西门庆已走了蔡京门路,得了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山东提刑所理刑的官。气焰方炽,一听郑爱月儿不来,立命玳安“多带两个排军”去,就是郑爱月儿已经到了王皇亲府,也要叫她来,“倘若推辞,连那老妈子都与我锁了。”

结果老妈子乖乖地把郑爱月儿送了来。经过了这件事,郑家院落方才知道西门庆的厉害,再也不敢开罪于他。郑爱月儿也就一心巴结西门庆,成为他最得意的外宠,而西门庆也成了郑家的常客。书中多次写他到郑家狎宿,这是最后的一次。

金瓶梅第七回人物语言(金瓶梅第77回赏析)(3)

但是在烟花场上,郑爱月儿还有两个情敌,一个是李桂姐,一个是吴银儿,其中李桂姐和郑爱月儿的矛盾更深。这矛盾的起因自然是罪恶的封建所造成。失足女们要生存,靠的是顾客,她们要出人头地,穿金戴银,尤其少不了有钱有势如西门庆这种顾客的青睐。若是遭了厌弃,她们就会断了生路。李桂姐因背着西门庆又接了王三官,西门庆知道以后着了恼,再也不去李家,连家中宴客也不叫李桂姐来唱。李桂姐之兄李铭来向西门庆求情,他号啕大哭,跪在地上不起来。他说:“爹动意恼小的不要紧,同行中人越发欺负小的了。”可见西门庆是风尘之家不能得罪的人物。

看一看郑爱月儿和李桂姐这类烟花女子堕落的生活,她们对顾客的巴结到了人性泯灭,令人作呕的地步。但是,放开眼再仔细端详一下,她们所生活的环境,难道不正是造成她们堕落的根源吗?在她们黑暗的生活中不是搅和着血与泪吗?归根结底,她们是被侮辱被损害者。

既然都要讨好西门庆,她们之间必然会发生利在冲突,她们也就会生出种种计策,利用种种手段损害对方,达到维护自己利益的目的。不过,这几个失足女倒不像西门庆家中那一群姬妾仆妇,动不动就嚷骂争闹,恶语伤人。她们表面上似乎倒很和睦融洽,不动声色,只是在背后施展手腕。

金瓶梅第七回人物语言(金瓶梅第77回赏析)(4)

李桂姐是既得过西门庆宠爱,又吃过他大亏的人。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她便走巴结吴月娘的路子,拜吴月娘为干妈,这样便可以随便出入西门府,看谁敢随便欺负她。吴银儿见李桂姐拜了吴月娘,便也买了礼,拜李瓶儿为干妈。她们走的都是“曲线争宠”的路子,一个找主家娘子为后台,一个找西门庆的宠妾为靠山。

郑爱月儿可不同,她是直接走西门庆的路子,除了像一般失足女那样对西门庆曲意奉承以外,她还有一个绝招:为西门庆物色新的对象。她深知西门庆的无度,喜新厌旧,这是最能讨得西门庆欢心的。不独郑爱月儿,凡是深谙西门庆这一特点的,几乎都用这个办法来讨好他,就连潘金莲这个嫉妒心特强的女人也不例外。

郑爱月儿在施展这一手腕时非常善于选择时机。她知道李桂姐暗中接了王三官,便把这一消息及时地透露给了西门庆。她又看出西门庆不仅恼火李桂姐,更嫉恨王三官。她又不失时机地献上一条妙计:让西门庆去勾王三官的母亲林太太,“管情教王三官打嘴,替爹出气。”

金瓶梅第七回人物语言(金瓶梅第77回赏析)(5)

西门庆果然照郑爱月儿的主意行事,不过他做得要比郑爱月儿教给他的多得多。他不仅得到了林太太,还把调唆王三官的几名光棍拿到官府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李桂姐吓得病倒在床两天起不来。可笑王三官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这全是西门庆的所作所为,竟拜了西门庆为干爹。郑爱月儿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既邀了西门庆之宠,又损害了李桂姐,而自己只躲在背后。

这样,郑爱月儿在西门庆面前自然占了李桂姐的上风,从这天她在西门庆面前处处卖弄她风情就可以看出来。她撒娇撒痴地向西门庆索要貂鼠皮做围脖儿戴,西门庆一口答应下来不说,还叫她休在李桂姐吴银儿面前提起,这自然是对她宠信有加的表示。郑爱月儿也就更加得意,又把她如何对李桂姐说府里不请她来唱的原因讲给西门庆听,显见得她在别的同行眼里也是西门庆跟前的红人了。西门庆因此而对她大加赞赏,当面许诺她“等明日你云老爹摆酒,你和银姐那里唱一日。”

写到这里,读者该以为郑爱月儿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吧。作为一个失足女,以色事人原不足为怪,她毕竟不像李桂姐那样朝秦暮楚,算是一个仗义的烟花女子罢。然而作者最后又添了一笔,竟大出读者所料,也使文章跌宕生姿,更见风致。

金瓶梅第七回人物语言(金瓶梅第77回赏析)(6)

西门庆确实打心眼里认为郑爱月儿和李桂姐不同。李桂姐背着西门庆,先恋过丁二官,后接过王三官,西门庆认为她对自己不忠。可是郑爱月儿真如西门庆所想象的那样钟情于他么?西门庆听罢曲子,正当兴致极高的时候,忽然发现郑爱月儿房中有一轴《爱月美人图》,题诗落款竟是《三泉主人醉笔》几个赫然的大字。三泉是王三官的号,他的诗画竟挂在郑爱月儿床傍侧首的屏风上,只能说明王三官也是光顾郑爱月儿的一个顾客,这还能作出什么别的解释呢?但是在此我们不必苛责郑爱月儿吃里扒外,两面三刀。他们不过是商品和顾客的关系,不可能一往情深。

像郑爱月儿这样挣扎在晚明时代的风尘女子岂能不知道有朝一日她年老色衰以后,西门庆会厌倦她,抛弃她,她凭什么要“从一而终”呢?她也和李桂姐一样,在卖笑生涯中吃着碗里,瞅着锅里,这是生活所迫,职业使然。这是她们这些底层妇人以色事人的悲哀,也是晚明那个时代的悲哀。

可笑的是自以为聪明的西门庆虽然对李桂姐使足了恶威,还是受了郑爱月儿的愚弄,她只用几句话就轻轻遮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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