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间山野怪谈(原创一个人的历史)
- 每个人
- 都是一部独一无二的历史
- 沉淀。追寻
- 几十载时光过滤
- 不求真。不考证
- 只记述记忆中的真实
- 六O年代人的童年隐秘
- 愈行渐远的乡村往事……
伪满洲国时的学生合影
父亲的故事
父亲是一个聪明但单纯的人。读书不错。伪满国民高小毕业后,去投考长春(那时叫新京)伪满洲国电业养成所,读了一年多,一九四二年结业后便到伪满国立电力株式会社供职。我猜想也就是今天长春电力公司的前前身吧。
在这里,父亲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惊心动魄。毕竟还不到二十岁,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小叛逆使然。
父亲在电力公司,做些记账出纳类的工作。有时候免不了记错个小账,有个一分半毛的差错。有时候发现了自己可以补上,没发现让课长发现了就要受罚。课长是个日本人,对员工要求极严,也许对中国员工还有些刻薄。据说有一天,日本人又发现父亲的一个小差错,叽里呱啦没完没了地说教起来,父亲就与他争辩了几句。结果课长勃然大怒,一边八格八格地叫骂,一边竟动起手来。父亲忍了长时间的怒气瞬时暴发,顺手抄起手边的一个铜质镇纸,向小鬼子的头砸去。
没想到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小鬼子,竟被一击而倒。看到小鬼子被爆头倒下,只在那里工作了三个月的父亲吓傻了眼,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一跑了之。
小时候父亲跟我们讲到这段,每次我们都像听抗日英雄传奇一样既紧张又钦敬。这也是父亲人生中不多的亮点。
然而当年落荒而逃的父亲却并没有体会到大英雄的豪气。不知道父亲是否当年就深谙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反正没有直接跑回家,而是星夜跑回卡伦镇上到一个同学家求助。
伪满时的警察
那个同学的父亲是镇警察所的所长,当然也是在伪满洲国日本人的治下。在今天的概念里没准也帮日本人干过不少坏事,汉奸一枚呢。不过在父亲这件事上,还是体现了中国人的义气。
所长见了惶惶而来的父亲,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咋跑这儿来了,宪兵队刚刚来过抓你呢;第二句话,你小子胆子也忒大了,连日本人都敢打;第三句话,我这不能呆,得赶紧走;第四句话,我在牡丹江那边有一个朋友,我给你写个条,你去找他。
于是父亲连门都没得进,继续开始他的亡命之旅。跑之前父亲还不忘惦记那个小鬼子的死活,所长告诉他人没大碍,就是受了点伤。
听说人没死,父亲并没有抱恨遗憾,反而轻松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恐慌了。我猜想父亲如果早知道没打死人,是否会跑也不一定;但是后来的命运怎样就不好说了。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那个日本人的死活决定了父亲的命运。或者说是那个日本人当年受了爆头之后是不堪一击地晕倒还是顽强地站着,决定了父亲选择跑路还是低头认罚。如果小日本不是可耻地躺下,父亲不选择逃跑,命运肯定会被改写,我家的历史,我的历史也一定会被改写。
其实不是被改写,也许根本不会再有我们这个家庭我这个人,也就无从在这里奢谈所谓历史往事了。任何生命都是在这样无以预设的偶然中被创造被组合,又在偶然中被改写被消解。表面上看似是我们在左右、在决策,实则所有的左右、所有的选择都抗拒不了冥冥中的不可知的力量,冥冥中被注定,或冥冥中无所注定。
所长不愧是官家的人,所指方向英明正确。牡丹江一带是当年东北抗联的活动之地,日本人的根基不深;四一年左右抗联大半被清剿殆尽,少部退入苏联境内。父亲跑到牡丹江,暂时藏身了几个月,风声过去,便偷偷地潜回大三家子老家,老老实实当起了农民。
又不到两年,美国人向日本人的岛上扔了两颗炸弹,苏联红军进军东北,小鬼子宣告投降了。
母亲讲述的故事
我妈的老家离我的老家不远。姥姥家是地主。一九OO年出生的姥姥从小就裹小脚。我原以为旧社会女人裹小脚就是单纯地限制不让脚生长,直到后来见到了姥姥脱了鞋袜的小脚,整个脚趾骨全部扭曲折断的真面目,才彻底理解了这一陋习对幼小女孩的残酷。但这也证明了姥姥家境跟种地的普通庄稼人家不一样。
姥爷家在镇街里做点小买卖,也算是有点知识的人家。姥爷从小读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三国水浒西游三侠五义长大,后来自己也做小买卖,闲时去镇里听人扯淡讲书,回来又讲给自己的孩子。
我妈是家里三个孩子的老大,小时候常往她自己的姥姥家跑。也算见识了富裕人家过年过节,杀鸡宰牛,点心匣子迎来送往的生活。跟我妈同龄的同样家境的男孩子那时都上私塾,上学,我妈也想去。刚上了两天私塾,念了几天三字经,念到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时,被我姥给骂了回来。
我姥说,挺大个丫头片子,竖竖着两只大脚丫子,跟一帮小子混,也不嫌丢人。
我妈小时候姥姥也要给她裹脚,我妈受不了疼,世风又有转变,也就没裹成。但姥姥一直觉得姑娘家脚大丢人。不但脚大丢人,个子高也丢人。直到要把我妈嫁给我爸时,仍然是女大愁嫁的心态。我姥说我妈,挺高的个子,挺长的大脚丫子,还挑什么人家啊,有人要就不错了。
所以我妈不认字,也不会写字。小时候给我们讲她小时候读的三字经,只记住了这一句,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虱子垛。我妈之所以记住了这一句,并非学习记忆法中某某效应的关系,而恰恰是当年完全不懂,大家念到虱子垛哈哈一笑,才印象深刻。我妈给我们说的时候,仍不明白虱子垛什么意思。而我们在文革年代出生的人,虽批林批孔喊得响,却根本不知孔老二何人也,更不知三字经和师之惰。
伪满洲国时长春老照片
我妈对满洲国记忆最深的不是什么国高国小,而是日本人来了,成立了伪满洲国,长春叫新京。家家都发一个小本子,上面印着伪满洲国的国歌,打着国旗唱国歌,也是唱天地间有了新满洲,新满洲是个新天地。
再就是日本人疯狂搜刮征粮,家家不敢淘米做饭,烟囱不敢冒烟。如果有谁家倒淘米水不小心带出点米粒,让人发现了就会定个抗粮不交,会打个半死。村与村之间设卡子,大人孩子路过都要检查路条,城里的要良民证,得照照片。日本人的马队有时耀武扬威地到村镇里来,虽然并不伤人,但老百姓看了害怕啊,人人均侧目而视,避之唯恐不及。
都七十年代了我大了一点时,和小伙伴们玩儿,经常唱的一首歌谣:骑洋马,挎洋刀,洋刀长,宰猪羊,猪羊死,挎老鳖,老鳖不下蛋,滴里嘟噜一大串……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儿,根本不明白唱的什么意思。一直到四十岁,看了张正隆先生的《雪冷血热》,记述东北抗联的历史,提起这段歌谣,才知道在东北的民间,这是编来骂日本人的。
遥远的童年记忆忽啦啦冲撞而来。
一晃儿,十多年过去,苏联红军来了,小日本子倒了。那一年,一夏天的雨足足下了有两个月。老话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头一年冬天就是,晚上出去看天上,正西北有一颗大扫帚星,贼星一道子一道子地划过天空。老人们就说,看看吧,明年指定要有事,可能得改朝换代了。
第二年夏天挂了锄还没等入秋,日本子投降,伪满州国倒台了,长春又叫长春,不叫新京了。长春现在的人民大街(原来叫斯大林大街),光复路,还有人民广场中央竖立的苏军烈士纪念塔,就是得名于那时。
我妈说,那时苏联红军是打日本人,但也不太像样,个子高,大鼻子蓝眼睛。开汽车呼呼地过,有时看着鸡、鹅、猪、老牛什么的,下地打死就拉走,没有人敢吱声。谁敢吱声啊,都拿枪带刀的。我爸和我妈各自讲着他们自己的故事,却对他们的结合始终语焉不详。我想,那个年代无外乎媒人介绍,家长订亲,嫁娶成婚,无关乎恋爱,无关乎爱情,无关乎相识相知相恋。
我妈自从嫁到了高姓大家,便进入婆婆们轮流掌家,媳妇们轮流做饭做家务的生活里。我妈长得不好,在已娶的孙辈媳妇里居末,所以并不受重视。但我妈手巧,能干,人厉害。在婆婆们眼里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倒是男丁们整天游手好闲,像公子哥一样。几个十岁十几岁的,还能帮家里放放马。大了娶了媳妇的,又不干农活,又不读书,反而无所事事。没有活儿时整天骑着马东游西荡。据说后来跑胡子(东北把土匪叫胡子)跑抓壮丁的时候,马还派上了一点儿用场。往往谁喊一句,来抓丁了,家里壮丁便纷纷到马棚里牵了马出来,打马飞奔到山上野地里躲起来,等天黑了抓丁的兵走远了,才敢回家。
其实据我猜想,当时这些无所事事的爷们未必真的怕去当兵,也许心里盼着出去扛枪打仗,只是当家的老人不允许而已。但是老人们渐渐失去了威严,后来我大爷二大爷还有我爸还是去当了兵。当然是国民党的队伍,驻守在长春。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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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满时的长春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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