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手指（来暖暖手）

十多年前，我参加了一个心理咨询师培训班，每周两次跑去一所高校听课。

第一次走进教学楼，走廊里弥漫着好闻的咖啡香味，走廊的尽头有一台咖啡自动售卖机，上面标着“三合一咖啡，两元一杯”。我嗜饮咖啡，课间便兴冲冲跑去售卖机上买咖啡。正要操作，却傻了眼，原来咖啡机不能投币，需要插校园卡，而我还未办理校园卡。

打量四周，都是初次见面的陌生面孔，只好悻悻跑开，走到走廊的另一边看窗外。已是初冬，天气有点冷，校园里满地落叶。正在闲看，突然闻到咖啡，香气扑鼻，耳畔的声音很亲切——“来，暖暖手。”

转头，竟然是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正笑吟吟举着一杯咖啡，递给我。兴许是看到我没买成咖啡，他便多买了一杯。

我连声道谢，接过咖啡。杯子很小，双手捧起，整个人都暖了。

老师姓张，课上得很生动，声音和煦绵软，像一杯加了糖的咖啡，让人听着听着就觉得身心舒泰，似乎不经意间就得到了疗愈。

他讲如何处理亲子关系。儿子的老师打电话告状，说他儿子在学校表现不好。回到家中，儿子已经睡着，双眉紧锁。他坐在儿子的床边，轻轻抚摸儿子的额头，看着儿子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没有责罚过儿子，也没有疾言厉色教训过儿子，甚至没有提起过老师告状的事，但儿子的表现朝着老师和家长的期望，越来越好，父子之间也越来越亲密。他说：“有经验的驯猴师并不是看到猴子表现好就奖励，表现不好就责罚，而是看到好的大大褒扬，看到不好的却视而不见，这样才会朝着期望的方向发展。教育孩子也一样。”

他讲如何处理亲密关系。心理咨询门诊来了一名伤心欲绝的女子，说：“我那么爱他，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他最后还要离我而去？”张老师听完她倾诉，说：“你确实对他很好，但你想过没有，你给他的爱是不是他想要的爱？好比每次你都把最好的香蕉给他，但他可能自始至终只想要一个苹果。” 女子沉默，继而有所思。

那段时期，我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时不时地与我磨枪擦火，而我的情感和事业也诸多不顺，每天陷在自怨自艾的泥潭里无法自拔。张老师的课，让我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我喜欢上了心理学，每次上课都早早地来，坐到前排，生怕听漏了老师的话。我学习了许多心理学技巧，第一个治疗的对象就是我自己。

课间，我喜欢在咖啡售卖机上买上两杯咖啡，一杯给我自己，一杯放到讲台上。张老师看到咖啡，常常会端起喝上一口，朝着我会心一笑。

培训班结束，我很顺利地通过了笔试、面询考试，拿到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

然而噩耗随之而来，刚过五十岁的张老师竟然罹患肝癌，不治身亡，而他去世的那天正是我们的面询考试日。

我泪如雨下，他是那么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帮助很多人解开过心理症结，为什么会让自己的肝区郁积成疾？

我后来没有从事与心理咨询有关的工作，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常常会想起那杯咖啡，想起有人对我说：“来，暖暖手。”（陈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