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山观虎斗的人最聪明(四十年后看门斗)
董子华
日前翻阅旧书刊,看到1982年2月的《小说林》杂志,突然想到当年我在号称全国文学杂志“四小名旦”的《小说林》上发表作品《门斗》已经40年了。
40个春秋,往事悠悠,不胜感概。
可以说,除了当年怀着喜悦的心情浏览一遍之后,这40年来,几乎再也没有认真看过。40年后再看,恍惚还有一点小感动。40年前的悠悠往事,一幕幕生动闪现。
小说第一句话是:在我们这片住宅区,有个说法:一看门斗,就知道这家主人有没有本事。这话,当然算不上什么哲理名言,可眼下……
“门斗”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了。我当时是这么描绘的:
前面,就是我们建筑公司家属区了。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沙石山坡。北京房山30万吨乙烯工程2在这里破土动工以后,施工队伍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荒山坡上,支起了一栋栋活动板房,盖起了一排排简易砖房。职工、家属逐步有了个栖身之地。可这些暂时栖身的十几平方的小屋,一住就是七八年。七、八年里,婚丧娶嫁,添丁进口,人来客往,哪家也得摊上点。这些小平房也跟着在有限的空间里,自发地、日复一日地膨胀起来。房前屋后,各式各样的小棚子、小房子就应运而生。不过在这里,人们一律称之为“门斗”。
同样叫“门斗”,差别可就大了。那最高级的,是一色儿的红砖砌墙,崭新的大玻璃门窗;差点的,是砖面水泥垒墙,门窗齐全;再差的,也是木板油毡墙。
远远的,罗沙望见他家的门斗了:几根细脚伶仃的柱子上,钉着一层呲牙咧嘴的木板皮,外面虽然抹层泥巴,几经风雨,脱落大半。那凋零破败的样子,刚好与隔壁的一间很有气派的红砖大门斗形成强烈对比……
这位罗沙,就是我小说的主角之一。他是个什么人呢?我是这么介绍的。
一九六六年,罗沙广州一大学大学毕业,分配到建筑安装公司。可直到一九七五年,也没有找到对象。论身材,他一米七五上下;论长相,眉清目秀。就是多了一副眼镜。在那“臭老九”盛行的年月,又有什么办法?后来经人介绍,罗沙与玉贞认识了。
其实,罗沙原型是我们公司的业余英语老师。用现在的标准,说是标准广州“帅哥”也没问题。白皙的面孔,沉静深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外,是一副黑框眼镜。好像是学物理的。懂英语,练太极,沉默寡言,但对人总是笑眯眯的。应该是成分不好,社会关系复杂。这种人在当年找对象是“大有问题的”。
这是当年公司宣传队男生的合影。罗沙无论身高,形象,气质都不输给他们。
后来听说他结婚了。在小说中我这样描写他老婆玉珍:
玉珍是个电焊工,长年被电焊弧光烤得红通通的有些粗糙的园脸上,有一对单纯直率的的圆眼。她憨厚、粗壮,身高应该在一米五上下。尽管是公司老工人子弟,三十大几还没有对象。几次见面以后,玉珍对罗沙印象不错。罗沙呢,年近四十,也就这样了。
这位玉珍,原型也是我们院里的一位邻居。当时听说她两结婚,还真有些吃惊。两人站在一起,怎么说呢?但结婚以后,很快生了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女孩,而且玉贞把家务事她几乎全包了,里里外外一把手,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起来了。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故事。
70年代初,北京30万吨乙烯厂动工。中建一局千军万马由湖北荆门北上进京,在燕山脚下扎下营盘,罗沙这批学理工,懂外文的有了用武之地,业务上成了绝对主力。但生活的尴尬一点却也没少。这不,那天下班:
罗沙推开里屋的门,不由一楞:在他那拥塞得满登登的小屋中间,竟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他欣喜地抚摸着铮明瓦亮的车把。嘿,小巧玲珑的转铃旁边,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变速小开关——是一辆新型变速车!
“可排到了”罗沙轻轻地拍着那流线型红自榴间的小车座,高兴的心怦怦直跳。盼了两年哪……
他们已有两个孩子了,送托儿所路虽不远,来回接送也够呛。要是罗沙上了工地,可就苦了玉贞。有一辆自行车就好多了!可要车得有票,要票得排队。这一排,就是一年多。有些人新车都换了两辆,可他们这一辆,老也排不到。到行政科去问,人家总说:“人多,车少,慢慢排吗——”
罗沙转过身来,苦笑着望着自己这个小家:两张加宽的单人铁床,并排靠在一角。一对木箱,靠在另一角。床上,箱子上,堆着被褥、衣物和杂七杂八的东西。过来,是方桌、书架、碗橱、液化汽炉具,还有米袋、白菜、土豆之类,靠门墙堆放着。原来那一点点空地方,又摆上了自行车。
当天玉珍到家,罗沙才知道这车的来历。
“指望你!”玉珍瞥了罗沙一眼,说:“前天,我听说又来了车票。昨天一早,我就到了行政科。管发票的老袁那爱搭不理的样儿,实在把我气坏了。就跟他吵起来。我非要看看名单不可。他让我吵急了,就从衣袋里拿出一个本子。他刚翻开,一张小纸片从本里掉出来。我一把抓到手里。你说巧不巧,是一张车票。我把这张车票抓到手里。非查名单不可。人越围越多,后来科长来了,他才拿出那个大本子。你说气人不!咱们半年前就排到了!我拿起车票就走,取出钱,到商场就把车子推了回来。”玉贞连说带比划,脑门冒汗了。罗沙把手巾递过去。玉贞没接,只用手背一抹,咕嘟嘟喝了大半杯凉水。接着说,“昨天晚上,咱这小屋人都挤满了。有来看新车的,有打听门路的,有来研究变速的。从来不上咱家的小由,昨天在这呆一晚上。真烦死人!这号人,没有钻不到的地方。”
“痛——妈妈——我听话……”丹丹在梦中呜呜地哭起来。玉贞拍着丹丹,眼里又涌出了热泪,幽怨地瞪了罗沙一眼,“没本事的窝囊废!”
望着冬冬和丹丹,又望望那辆新车,罗沙慢慢地攥紧拳头,轻轻地砸在桌子上,“窝囊啊,可这本事……”
1978年六月女儿周岁,我们全家在房山北庄中建一局机修厂“三块板“职工宿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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