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鬼市第一天(Qing听夜北京鬼市)
实习生丨钱家鑫 廖家豪
记者丨朱健勇 王浩雄 魏晓涵
编辑 | 张彬 实习生 张玉杰
这里是北京的“鬼市”。鬼市是民间的说法,它只在周二夜间到周三凌晨开放。黑夜掩藏了许多秘密,在老人们的口中,鬼市里大多是没落的旗人卖旧货古董,真假参半。夜里人们沉睡,交易隐秘进行,鬼市讲究“不问货物来历,不问摊主身份”,运气好的、懂行的总能在这儿淘到些宝贝。天一亮,摊主们四散,回到各自的日常生活中。
如今,这样的说法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鬼市变成了热闹的夜市。除了传统的珠宝、古董、地契,也有不少摊主卖玩具手办、二手奢侈品、猫猫狗狗,甚至有倒腾二手汽车的。往来的游客有北京居民,外地来玩的,偶尔还能看见几张外国面孔。
时代更替中,一个北京古老的夜间旧货市场,存留了传统色彩,也衍生出新的活力与生机。
逝去的
“来回蒙”、“见不得光” 那些逝去的老规矩
鬼市的灯比原先亮得早了。
晚上七八点天色开始暗淡,周边烧烤店的白炽灯、投影在地上的彩色Logo,来来往往的人穿行,手里电筒的光晃过地上种类繁多的家伙什儿。摊位之间,点缀着台灯LED强劲的光,灯下小虫子交替飞旋。
老胡听说,原先的鬼市没有这么多灯。点着马灯,根本看不清东西,那才是真的鬼市。因为原先卖的东西大都见不得光。满清末年,衰落的贵族来这儿,偷偷卖家里的古玩,后来到了80年代,这儿成了小偷、盗墓贼心照不宣的交易地。“那时候没人卖假东西,怕丢人。”
现在的鬼市早已远离了这些都市传说,成为市民和游客消遣的地方。旧货、手办、玉器、宠物,卖啥的都有,甚至还有纳米贴膜的摊位。
“不赶趟儿,马未都都没赶上。”老胡的摊位在商铺尽头不显眼的角落,一张简单的布上摆放着二十多件造型别致的玉器——牛、趴在山石上的螃蟹、刻着字的扳指,卖价几百到几千不等。还有一只不完整的扁扁的白色玉雕,据老胡说,是明代的东西,他从墓里带来的——90年代他去山西盗过墓。现在不干了,来鬼市卖的藏品也大都不是古玩,“闲在手里的东西,看谁喜欢谁拿走当宝贝玩儿,都是赔钱卖,就是图一乐儿。”
原先在鬼市,这样的摊位是主流。买家想在这儿花低价淘点真东西,卖家想把真假不一的藏品卖出去,双方彼此试探,用行话讲,这叫“来回蒙”,是逛鬼市的乐趣之一。直到现在,人们还对鬼市的传说津津乐道——有人曾经花15块钱买到过价值15万的宝剑。
不时有年纪大些的人打着灯在摊位前驻足,拿起那只趴在石头上的螃蟹。老胡开始介绍:“这雕工特别好,寓意也好,八方来财,摆床头看一星期不会腻。”年轻人也过来,灯晃一下看一眼,走开了。
近几年,来这儿探奇的、打卡的年轻人多了起来,鬼市成了旅游攻略上北京的“必游景点”。古老的鬼市多了些年轻人爱玩的东西,真假难辨的手表、墨镜、包包、手办,还有电子玩具。
离老胡摊位不远处,小军带着妻子、兄弟开了四个摊,专门卖动漫海贼王和火影忍者的角色手办。原先他们在淘宝上开店,订单量太大了,打包费时费力实在忙不过来,就想着来鬼市这儿,“这儿人流量大,一天销量能到几万。”看中鬼市流量的还有古玩店的店主,他们从潘家园旧货市场过来的,白天看店,晚上挑点小东西带来鬼市摆摆。
临近凌晨三点,人流明显减少,老胡和小军都开始收摊了,小军边收边向过往的行人甩卖:“这个要不要,五十块给你?”过去这个点,正是鬼市最热闹的时候,城市在黑暗中沉睡,隐秘的交易在微弱的马灯间进行。
进入新的时代,鬼市暴露在城市的灯火中,神秘色彩褪去。
“鬼市的味道不一样了。原来那种老的可能没有了,不适应这个时代了。”老胡感叹道。他93年出生的儿子就对鬼市,玉器都兴趣不大,“他喜欢那种金属类的东西,钛钢的、纯银的,不值什么钱,就是挺有个性的。”
留下的
旧军装、老房契, 鬼市也是怀旧胜地
来鬼市卖家当的贵族成为了过去式。不过想要怀旧,鬼市依旧是个绝佳的选择。老式的家具、珠宝,旧书、大院儿里的摆件,这里都能找到。
张爷的摊上就有许多旧宝贝,背后都是故事。点上烟,话匣子打开,他能给你说道一晚上。“那件军服,55年封官衔时候将军穿的。那铜锅,你们看现在涮羊肉那个,(这是)它爷爷(辈)。那铁锹,70年的,脑袋瓜一切就开,跟敌人打起来了就靠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棒槌。哎我说这人真棒槌,说这人真实在。还有这头盔,美国的,这剃须刀,巴顿将军的,一百多年历史,放美国那是老古董了。”
这些大都是他从大院里收来的,什么东西值得要,张爷都门儿清。军装上的纽扣,第一代是苏联造的,加了一层金底结实,上战场近身肉搏的时候不容易掉;乍一看不起眼的多层铝饭盒,两三块钱收上来,能翻十倍,三十块卖出去,“人家还抢,因为这是一种回忆和念想。”
张爷是老北京,干了一辈子倒腾货物的买卖。小时候家里没人,张爷在院子里吃百家饭长大,没点本事不行,他十岁就出去卖纪念章,衣襟掀开,两侧挂满大大小小的纪念章,赚了钱就给院里小孩分糖。年轻时候,他每天往信托商店跑,买到旧货去别的商店卖,挣的是中间的差价。
像张爷这样的被人们戏称为“倒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借着国家计划内外商品定价的差别,看准商机买卖货物来获利,在北京尤其流行。后来市场经济开放,商品统一定价之后,倒爷逐渐淡出主流历史舞台。
倒腾货物从张爷的一技之长变成了习惯,来鬼市卖点东西,给来往不懂行的小年轻做做科普,也是种乐趣。除了旧货,张爷也与时俱进,手办、汽车他都倒腾过,懂点,最近摊子上还多了一个白色的呼啦呼啦吹着风的圆形的充电风扇。他演示起来。“我告诉你,这个且转呢,上地铁,这样,”他放在胸前,风扇呜呜作响,“哎就是凉快。”
“卖东西上瘾,就跟这逛鬼市似的,上瘾。”他讲起故事来,“原先东直门有个人,闺女让在美国呆着,好吃好喝,她不行必须得回来。回来以后往外卖东西,逮着什么卖什么,据说两万多的包二十块就给卖了。”
年过半百的鬼市摊主,肚子里藏了一堆这样的故事。无从判断故事的真假,在旧货遍地的鬼市,没有人会去质疑这样一个传奇故事的合理性。这也曾经是鬼市流传下来的规矩,不问东西来路,不问摊主姓名。这一刻,当下的鬼市似乎和过去产生了某种连接。
“你说为什么上瘾?人家买完了,挂那儿喝酒都觉得高兴。手里有点闲钱,家里要买得多,最后他也摆摊,瘾就是这么上的。”张爷接过买家递上来的一根烟,顿了半分钟左右,在周围围观的年轻人们也不说话,等着张爷。
他说,人老了以后时间也多了,虽然生活安稳了,但怎么也闲不下来。只有把这些东西摆出来都瞅瞅的时候,实行实行“再就业”,才觉得心里是安静的,从几十年前的奔波劳碌,到现在的安稳生活,“这一大摊子,是我这一辈子的风风雨雨,真说卖出去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张爷说,他卖的每一份东西都有故事,每次有小年轻来转悠,他看到聊得来的,就要给他们讲讲自己年轻的时候受过的苦,遭过的罪。“我不是卖惨,是为了告诉他们,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老一辈为了生活拼搏的这股子劲儿不能丢哇。”
流动的
鬼市里 外地摊主的北漂生活
在鬼市,除了此起彼伏的京腔还价声外,现在常常能听到明显的外地口音。
吴叔吴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通常会比其他人来得更早一些,以便为自己挑个好位置。连接西市和东市的咽喉地带一般成为他们的选择——这里人流量大,摊前相对宽敞,游客愿意停留一小会儿。像他们这样的外地摊主,在鬼市不在少数。
他们夫妻俩从江西丰城来,在北京“漂”了二十年。平时在鬼市附近开了一家户外用品店,每逢周二晚上鬼市开市,就来这儿摆摊卖手电筒等照明设备。鬼市太暗,照明设备是必不可少的。在过去,是否拿照明设备,甚至成为摊主辨别客人懂不懂行的标志。
刚来鬼市摆摊的时候,吴叔记得这里还是泥巴地。那时候鬼市黑漆漆的,趟鬼市的人都得自己带手电筒,要么就是从他这里买。现在鬼市边一条街的餐馆灯火通明,每个摊位都准备了照明设备。
如今游客外地居多,虽出手阔绰,但没北京人那么“讲究”,他们更习惯用手机照明,吴叔在鬼市的生意难做。吴叔也变着法儿地推销自己的产品。比如激光炮,光线能射到一万米的高空,烧坏十米外的监控摄像头。吴叔用它来点烟,吸引了不少游客围观,最后被一个本地人收走了。
吴叔个子小,但两眼有神,身披一件薄款冲锋衣。看起来老实本分,但是他历经商海已有三十余年,做起生意来一点儿不含糊。在鬼市,当顾客对价格有所犹豫时,摊主会让顾客定个价,一般最后都会十分爽快地做成一笔交易。吴叔不一样,他会像其他南方商人一样,先是固守自己定的价格,然后慢慢降价,一般会在“折中”的价格上稳定不变。有时候,他还会故作爽快地把东西往顾客袋子里装,嘴上说着“就这个价了,你赶快拿走”。
有趣的是,据吴叔观察,这些在南方常用的套路,来了北方就失效了,尤其是在北京人身上不管用。“北京人都好面子,人家来鬼市是图一乐,你把他弄不高兴了,甩脸子就去别家了。”所以有时候,吴叔也会妥协。
一个北京小伙子看上了一支350元的激光炮,硬生生砍到了200元带走。吴叔说,也没亏什么,就是少赚了几十块钱。“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回去了,以前我是绝对不会按这个价卖的。”
国庆前,吴叔要回老家。他后悔当初没能买到一张北京车牌,他说这样或许可以再留一两年。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已经在北京有了稳定的工作,另一个儿子明年高考。对于自己的孩子,吴叔很愧疚,这些年一直忙自己的生意却忽略了他们,这次回去,他打算先把生意上的事放放,陪小儿子度过高考前的关键一年。
喧闹的
游客愈加多样 不乏国外面孔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大概很难想见,来鬼市闲逛的人们,有多少种样貌。
卖防身设备的摊前,三个大哥把防狼电棒都试了一遍。一推开关,强电在电棒顶端滚动,还发出渗人的“呲呲”声,甚至想在老板身上试试;身高一米八往上的肌肉男,推着载了小狗的婴儿车,挑了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自顾自开始逗狗玩;有人卖蛇、螳螂、蝎子、螃蟹、乌龟、甲虫、独角仙、寄居蟹还有蛙,周围围了一圈人,看着外表鲜艳的宠物蛇盘在塑料盒里,直呼“吓死了”“受不了”就走开了。
端着稳定器,上面架着手机,丁先生拍着摊位上的各种物件。他身边的朋友打着手机手电给他照明,他嫌不够亮,就把手机抢过来自己打照明,放他的同伴去其他摊位玩。
“做直播的长腿小姐姐”成了鬼市游客们口中的另一道风景线。这是打趣的说法,不过随着鬼市的名气逐渐响亮,带着直播、拍摄设备来鬼市的人越来越多的,有媒体从业者,也有记录生活的年轻vlogger,鬼市的新面貌被他们传播开来。
丁先生是媒体行业从业者,他说自己并非主播,拿手机就是拍着玩儿。他平时喜欢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去玩去拍,留着自己看。第一次来到鬼市,感觉跟想象中不太一样,“这里太’亮’了。”
他很喜欢摊上一些旧东西,比如BP机。小时候经常看到父母用,在鬼市上再看到这些,心里就会涌出些许亲切和怀念。不过他不打算买,“破破烂烂的,买回去也用不了,不划算。”除了拍视频的游客,偶尔出现的外国面孔尤其打眼。Joe和Rory抱着个白色的头部雕像,行走于人群中,金发碧眼颇为引人注目。他们来自英国,其中Joe北京待了三年,现在使用半中文半英文,已经能和大部分的中国人交流了。“中国是个有趣的国家”。
这个白色的雕像是他们挑的礼物,送给即将搬新家的朋友。从网上知道了鬼市的存在,第一次过来。大概是听闻鬼市“水深”,他们试着学别人砍价,老板只便宜了二十块,最后100块成交了。雕像外表很脏,而且有几处磨损的痕迹,他们有些懊恼,“要是中国人买,应该能砍到50元”。
不过这趟鬼市之行,依旧是一次满意的购物,“很喜欢雕像的线条轮廓”。
来源:北青壹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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