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迟到10年的初恋作者(我爱的是你兄弟作者)
《对不起,我爱的是你兄弟》
作者:山有青木
简介:
贺家大小姐回京了
这位大小姐生得容貌倾城,偏偏没有教养不懂礼数,一回京便整日纠缠沈大人
世人皆知沈大人风骨峭峻克己复礼,年纪轻轻便做了皇城司指挥使,绝不可能看上这样的女子
沈大人也不出人所料,从未将她的殷勤放在眼中
贺嫣心悦二皇子,毕生所愿便是嫁他,可惜想嫁他的人太多,她除了容貌并无优势
知道二皇子独爱对旁人痴情的女子,越是爱而不得凄凉可怜,越得他的怜惜
为引起二皇子注意,她决定给自己打造一个痴情人设——
沈知珩便是她选中的工具人
沈指挥使越是冷淡疏离,她便显得越是可怜
凭着这份可怜,她终于打动二皇子,七夕约定明月桥相见
七夕那日,她梳洗打扮,佩了满身琳琅,在桥上等至深夜
沈知珩来时,便看到这样盛妆的她
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贺嫣回头,脸上欣喜变惊慌:怎么是你?
沈知珩神色淡漠,眼神晦暗:还能是谁?
大雨倾盆,他步步逼近:你希望是谁?
精彩节选:
京都城位处北方,一挨着腊月边,就彻底冷了。
天刚蒙蒙亮,街市上便热闹起来,人来送往接踵出行,而只与街市隔了几条路的沈家,此刻门庭却是一片安静。
沈家仆役们早早将大门口的落叶清扫了,见四下无人便聚到角落里,研究三日前刚摆在正门前的两尊石狮子。
狮子圆滚娇憨,歪着脑袋像两只胖狗,愣是将肃穆威严的大门衬出一丝喜感。
众人盯着看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旁人送礼都是送字画兰草,再不济送金银玉石,这位贺大小姐倒好,送了两只这玩意儿,还千叮万嘱要摆在大门口辟邪,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送礼了啊!”
“她在漠城那荒蛮之地待了多年,身边又无女眷教养,行事自由散漫也正常。”另一人随口接话。
那人啧了一声,扭头往正门里望了望,确定没人才小声道:“这也太散漫了些,不递拜帖也就算了,还卯时就来敲门,你见过有谁去旁人家里做客,是天不亮就去的?”
“大少爷公务繁忙,向来都是早出晚归,她若不早些来,又怎会有机会遇上?”门房拈着小胡子,突然说了句。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意味深长地笑了。
隔着庭院凉亭的正厅里,正被众人议论的贺嫣,红着脸偷偷往门外看了眼。她自以为动作隐蔽,却不知尽数落在沈大夫人郑淑眼中。
郑淑笑着放下杯盏,强忍着困意与她寒暄:“难为你有心,一进城便先来看我。”
贺嫣回神,忙道:“嫣儿幼时多亏大伯母照拂,此次听闻您身子不适,便一时顾不上什么直接来了,还望大伯母莫要怪罪。”
“你是关心我,我有什么可怪罪的,”郑淑噙着笑,仪态端庄大方,“其实风寒而已,何必亲自跑一趟,你那两头石狮子一来,我便什么都好了。”
贺嫣也笑了:“那两头石狮子是开过光的,有它们镇宅,大伯母定然万事顺遂病邪不侵。”
说着话,又忍不住往外看一眼,见门口空空如也,便失望回头。
贺嫣点头:“多谢大夫人关心,祖父很好,这两年愈发康健了。”
“康健就好,贺老爷子是国之重臣,有他守着漠城,是大褚百姓之福。”郑淑笑道。
贺嫣点头:“那确实。”
一般人听到吹捧,多少要谦虚几句,郑淑还是第一次遇见直接认可的,虽然也是实话吧……但她还是一时噎得不知该如何接话,贺嫣也不开口,厅里就这么突然静了下来。
好在旁边的丫鬟及时出来添茶,才算缓解了尴尬。
郑淑轻抿一口茶水,这才神色如常:“……你呢?这几年在漠城可还适应?”
“适应的。”贺嫣回答。
郑淑叹了声气:“你也是辛苦了。”
漠城虽说荒了点,但没那么多规矩,比皇城不知自由多少,贺嫣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辛苦的,但看到郑淑同情的目光,便默默点了点头:“是啊,有点辛苦。”
郑淑想起什么,更同情了。
贺嫣适时往外看一眼,欲言又止几次后,终于羞羞答答开口:“怎么没见无忧哥哥?”
郑淑打起精神:“他啊,一早就出门了。”
“这样啊……”贺嫣难掩失望,“那我今日岂不是见不到他了?”
京都城未出阁的女子大多委婉羞涩,还没有哪个像她这样直白,郑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尴尬一笑:“临近年关,他也是忙得很。”
言外之意,见不到。
贺嫣追问:“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我也不太清楚,”郑淑不动声色地敷衍,“他虽日日都回来,但披星戴月的,我确实也许久没见他了。”
“这样啊……”贺嫣靠在椅背上,歪歪扭扭的让郑淑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她什么。
歪了一会儿,她又坐直了:“听闻无忧哥哥这几年很是厉害,连皇上都亲自为他设下皇城司,许他指挥使之位,着他掌管宫城内外刑狱大小事,我远在漠城,都听说过沈知珩沈大人的名号呢。”
“哪有那么夸张,能为天子分忧,是他的福分。”郑淑微笑。
贺嫣害羞:“六年未见,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对了大伯母,他如今还未结亲吧?”
“没有呢。”郑淑客气回答。
贺嫣:“真巧,我也没有。”
郑淑:“……”这话你让我怎么接?
贺嫣:“说起来,我们俩都老大不小了。”
这话更没法接了,郑淑只能求助地看向身边丫鬟,丫鬟立刻开口:“大夫人,您今日还未礼佛呢。”
郑淑恍然:“光顾着跟嫣儿聊天,竟将这件事给忘了,”
说着话,她歉意看向贺嫣,“时间不早了,要不……”
“确实饿了。”贺嫣点头。
郑淑:“?”
“礼佛少说也要小半日,您刚得过风寒,正是要好好补身子的时候,不如先用膳吧,”贺嫣笑眼弯弯,“上次在您这儿吃饭还是六年前,我对您的荷花酥至今都念念不忘呢。”
“……备饭,”郑淑无言片刻,只能叮嘱丫鬟,“多做些荷花酥。”
“是。”丫鬟偷瞄贺嫣一眼,犯着嘀咕走了。
贺嫣没事人一样,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祖父这次让我回京,便是要我亲自挑选夫婿,若有喜欢的就告诉他,他亲自登门说亲。”
“是吗?那可要好好选,若是有不懂的,也可多来问问我,”郑淑仿佛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父母去的早,身边也没什么女眷为你合计,我这个做伯母的,有责任帮你相看。”
贺嫣一脸真诚:“多谢大伯母,那你没空时,我能多问问无忧哥哥吗?”
郑淑脸都快僵了:“……他公务繁忙,应该没时间吧。”
“总能挤出时间的。”贺嫣乐观道。
郑淑:“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你还是问我吧。”
“那也行,”贺嫣相当好说话,顺便跟她打听,“说起来,无忧哥哥当初可是状元出身,不是该去翰林院吗?怎么就做了武职呢?”
“朝堂上的事,我一介妇人也不清楚。”郑淑回答。
贺嫣点了点头:“那我们聊点别的吧,比如无忧哥哥的婚配问题。”
郑淑:“……”
无忧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无忧 哥哥可有心悦之人,他又长高了没有,模样可有变化,如今一顿能吃几个馒头……无数乱七八糟的问题朝郑淑袭来,她嫁到沈家二十多年,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尝到如坐针毡的滋味。
“……问问厨房膳食做好没有。”
郑淑第八次催促,早膳终于送上桌了。贺嫣看着精巧的八只碗碟,刚要开口说话,郑淑便温柔打断:“食不言寝不语。”
贺嫣只能闭嘴。
好不容易得了清净的郑淑,顿时松了口气,结果刚拿起筷子,便听到丫鬟轻笑了一声,她一扭头,便看到贺嫣正用筷子戳碟子里摆成一朵花的锦帕。
“那个是给你净手用的。”郑淑只好提醒。
贺嫣恍然:“我还以为自己离开京都六年,又多了什么新鲜吃食呢。”
丫鬟又想笑,但被郑淑瞧了一眼后,立刻忍住了。
“净完手,便可以用膳了。”郑淑说着话,往她碗里夹了块荷花酥。
贺嫣乖巧道谢,直接拿起来便吃,郑淑再次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了:“如今不是小时候了,不要总用手。”
“这样方便。”贺嫣嘿嘿一笑。
郑淑不认同:“规矩要紧。”
贺嫣顿了顿,默默放下糕点。
郑淑以为伤她自尊了,正要安慰两句,却听到她幽幽开口:“大伯母,食不言寝不语。”
郑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贺嫣趁机拿起荷花酥咬了一口。
外酥里软,甜丝丝的,好吃。贺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虔诚地捧着糕点慢慢吃。
虽然瞧着没什么规矩,但总算安静了。郑淑默默松一口气,不住往她碗里夹菜,只希望她尽早吃完尽早离开。
贺嫣许久没回京都,对这里的菜肴很是想念,一时间吃得越来越专注,两个人一个夹菜一个吃,正和谐时,门房急匆匆跑到门口:“大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郑淑下意识看向贺嫣,见她还在专心吃饭,似乎没听到门房的话,这才松一口气,默默移步到门前压低声音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是有东西忘带了,要亲自回来取。”门房回答。
郑淑点了点头,随即注意到门房的紧张:“知珩不过是回来一趟,你怎么还特意来禀告一声?”
“因为来的不止是大少爷,还有二皇子……”
噌——
刚才还专心吃饭的贺嫣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还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巨大的声响顿时引来所有人注意,郑淑一回头,便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贺嫣轻咳一声,含蓄问:“无忧哥哥回来了?”
郑淑:“……”刚反应过来?是不是太迟钝了?
贺嫣捧着糕点跑到门口,伸着脑袋张望:“他人呢?”
“……我突然还有点事,你若是吃好了,我便送你出去吧,我们改日再聊。”郑淑连忙拉着她往外走,顺便用手帕帮她擦擦唇上的糕点屑。
贺嫣还在张望:“我先见见无忧哥哥再走。”
“他公务繁忙,只怕没时间陪你,等有空了再好好叙旧吧。”郑淑劝说。
贺嫣不太情愿,但见郑淑坚持,也只好磨磨蹭蹭跟着她往外走,只是快走到院门口时,她若有所觉回头,便看到树影绰约的小路上,走来两道高大的身影。
影影绰绰,不甚清晰,她没忍住多看几眼。
郑淑察觉到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来人,替我送贺小姐出门。”
“是。”
跟在后头的丫鬟赶紧答应,半推半哄地送她,贺嫣频频回头,却也只能离开。
天已经亮了,阳光驱散了些许冷意,贺嫣站在门口伸了伸懒腰,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小姐!”贺家马车从几十米外的拐角处驶来,车帘一掀开,梳着双环髻的琥珀朝她招手。
贺嫣没等她下来接,便直接撩起裙摆跳上了马车,引得沈家仆役一阵惊呼。
琥珀直接关好门帘,这才扭头问贺嫣:“冷不冷?”
“不冷。”贺嫣从小桌板上抓了把瓜子。
琥珀帮她披上小被子,自己也披了一条,主仆二人暖和和地凑在一起嗑瓜子:“怎么样小姐,和沈大夫人聊得如何?”
“大伯母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怎么喜欢我,”贺嫣状似遗憾,“也不知我下次登门时,还准不准我进去。”
琥珀下意识安慰:“沈大夫人应该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将沈知珩视如己出。
世人皆知,沈知珩父母早亡,是沈家大伯和大伯母一同将他带大,两人虽有亲生儿女,却依然兢兢业业将沈知珩当做继承人培养,这才有了当年一篇文章名天下的沈状元。
贺嫣也知道大伯母脾性,闻言只是笑了笑。
琥珀瞧着她乐呵呵的样子,好奇:“那你见到二皇子了吗?”
贺嫣顿了顿,脑海蓦地闪过那道朦胧的影子。
琥珀见她不说话,顿时惊讶:“刚才他不是跟沈大人一起进去了吗?我都听见门房行礼的动静了,你怎么会没见到?”
“大伯母怕我见着沈知珩呗,一直变着法送客,我只能先出来了。”贺嫣耸耸肩,又从小桌板上摸了个栗子。
琥珀乐了:“这叫什么来着?作茧自缚!你要是不在回京都前,一直派人给沈家送礼,各种明示暗示你看上沈大人了,她又怎会拦着你跟沈大人见面,若不拦着你和沈大人见面,你不就见到二皇子了?”
她是贺家门客的女儿,此次受命陪贺嫣来京都,虽然负责照顾贺嫣的饮食起居,却不算是丫鬟,加上跟贺嫣玩闹惯了,说话便更随意些。
贺嫣轻哼一声:“不懂了吧,这是我的计策!”
“所以您为什么需要这种计策?”琥珀虚心请教,她是真心不懂,自家小姐明明喜欢的是二皇子,却大张旗鼓对另一人示好。
贺嫣本来不想说,但见她有追问到底的意思,只能掀开车帘四下看一圈,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因为二皇子他……”
琥珀忍不住将耳朵凑过去。
“喜欢对旁人痴情的女子。”贺嫣声音更低了。
琥珀:“……啥?”
“嗯。”贺嫣肯定地点点头,这个秘密连二皇子本人都未曾发觉,只有她一人知道。
琥珀表情倏然微妙。
贺嫣叹了声气:“我也是没有办法,听说他这几年愈发风姿绰约了,有无数大家闺秀心悦他,我虽然出身还可以,小时候与他也有青梅竹马之谊,但他先前只把我当妹妹,要想从闺秀里脱颖而出,就必须……”
“小姐你先等一下,”琥珀表情越来越微妙,“二皇子他……癖好挺奇特啊,感觉跟我大舅差不多,你知道我大舅的,他就是特别喜欢戴绿帽子……”
“没没没!”贺嫣赶紧打断她,“是我没解释清楚,他是正常人,没你大舅那种癖好!”
“那你刚才说……”
贺嫣对上琥珀欲言又止的眼神,一时间竟然词穷,好半天才将思绪捋顺:“他的生母李嫔从进宫起便不得皇上宠爱,偏偏又对皇上一往情深,不到三十便郁郁而终,二皇子将她的凄苦看在眼中,便对那些同样境遇的女子多一分怜惜。”
说完,又怕琥珀误会,她还特意加一句:“只是怜惜,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未娶。”
她还未离京时曾听他说过,只会娶喜欢的女子为妻,不喜欢的,从一开始就绝不勉强。
“这样啊,”琥珀恍然,随即反应过来,“你绕这么大一个弯,就只为一点怜惜?”
“因怜生爱呀,”贺嫣小脸红红,眼睛却是亮晶晶,“我越是爱而不得,便越是可怜,越是可怜,他就越怜惜,怜惜得多了,便就生出爱意了。”
琥珀看着思春的小姐,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想说什么?”贺嫣眯起眼睛语带威胁,可惜从声音到长相都没什么威慑力。
“我觉得吧,”琥珀斟酌开口,“没必要这么麻烦,你喜欢谁,想要谁,直接求皇上赐婚就是。”
贺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她一个孩子,皇上总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拒绝。
“那有什么意思,我要他喜欢我,心甘情愿跟我回漠城。”贺嫣轻哼。
“还要带回漠城啊,那是得让他心甘情愿才行,”琥珀点了点头,“那问题来了,满京城那么多权贵子弟,你利用谁不好,非得利用沈知珩?你知道他是谁吗?”
“当年的新科状元郎,如今的皇城司指挥使,鬼见了都愁、能止小儿夜啼,阎王见了都得让三分的沈知珩沈大人嘛,”贺嫣流畅地报出一列名头,“我和二皇子跟在他屁股后头长大,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琥珀哭笑不得:“知道你还敢?”
“没办法啊,满京都的权贵里,只有他与二皇子关系最好,我缠着他,才能时时在二皇子面前露脸,要是喜欢个无名之辈,一年半载见不到二皇子几次,再可怜又有什么用,”贺嫣搓了搓脸,“更何况也只有他,皇上不会轻易许婚。”
若是换了其他人,要么看上贺家权势顺势而为,要么皇上直接给赐婚了,那还怎么继续博同情?
琥珀顿了顿:“为什么皇上不会许婚,难道是想让他尚公主?”
贺嫣眨眨眼:“可能……吧。”
琥珀没看出不对,只是忧愁地叹了声气:“年纪轻轻便做到了指挥使,将来又有可能尚公主,简直是前途无量,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他,就不怕他将来恼了,跟贺家势不两立?”
贺家虽功勋卓著,但到底子嗣不兴,长远来看未必能敌新贵。
贺嫣眨眨眼:“我只是追求他,又不是追杀他,他为什么要恼?”
“他要是知道真相了呢?”
“那肯定是你告密。”贺嫣乖巧。
琥珀噎了一下:“你、你……行,就当他不会知道真相,你到时候和二皇子真成了,又如何向他解释?”
“我追求他,他不喜欢我,我还不能弃暗投明了?”贺嫣反问。
琥珀瞬间被说服了,可随即又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要是喜欢你呢?”
“嗯?”贺嫣没反应过来。
琥珀看着她懵懂的神色,思绪渐渐清晰:“他要是喜欢你了呢?你还怎么爱而不得、怎么让二皇子怜惜?”
即便沈知珩如传说中一样铁树生根不近女色,谁又能保证铁树不会开花呢?
贺嫣闻言,顿时沉默了。
“看吧,你也保证不了吧,”琥珀哼哼,“那我还是劝你不要冒险了。”
在她眼中,自家小姐是天下第一等的好,没有人会不喜欢。
贺嫣看着她笃定的样子,蓦地想起多年前某个春日,她在沈家迷路,却无意间撞见一个少年向沈知珩递手帕的画面。
少年红着脸,递过去之后便急匆匆跑了,而沈知珩垂着眼眸,虽然没有看他,却盯着他递过来的手帕看了许久,最后叠得方方正正仔细收进怀中。
她还是第一次在沈知珩脸上,瞧见类似温柔的神色。
若她记得没错,那个少年名字里带有一个‘兰’字,此后多年直至现在,沈知珩仍偏爱兰草。
“小姐?”琥珀唤了她一声。
贺嫣回神,笃定道:“放心吧,他绝不会喜欢我。”
至于为什么不喜欢,她却不肯说了。
琥珀见问不出什么,干脆不问了:“既然你主意已定,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那你也别向祖父告密。”贺嫣立刻道。
琥珀无奈:“贺老将军还得三个月才来京,我去哪告状?”
贺嫣一想也是,心满意足地歪在软枕上。
琥珀还想问她点什么,结果还未开口,就听到了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她立刻看向贺嫣,原本还靠在软枕上歪歪斜斜的人,这会儿也坐直了。
一刻钟后,马车在街角停下,两个小姑娘人手一串糖葫芦,站在人群中四下张望。
还是清晨,包子铺前排了长队,热笼一掀白烟扑面而来,街边卖肉卖菜的小摊一个接一个,每个小摊前都挤满了人,整条街道仿佛变成了打翻在地的稠粥,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流动。
“别说,京都城就是比漠城繁华。”琥珀感慨。
贺嫣点头:“是挺繁华,要是赶上大小节,路上能挤得走不动。”
“现在就挺挤的,”琥珀时不时高举糖葫芦,防止接踵的人碰到,就这还一直被撞到,“诶你看着点!”
“这边都是赶集的,人要多点,我们去那边。”贺嫣说着,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因为是逆行,两人即便走得很慢,还是时不时会撞上人,正连连道歉时,道路尽头有人高喝一声:“皇城司办案!闲人回避!”
缓慢流动的稠粥突然快速向两侧分化,贺嫣回头的功夫,路上就只剩她和琥珀两人了。
“小姐!”
琥珀连忙将她拉到路边,还未等站稳,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便开始颤动,长街尽头马蹄声阵阵,贺嫣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一列锦衣骑着高头大马踏尘而来,最前方的那人眉如远山鼻梁高挺,肤色苍白不似活人,绣了金线云纹的暗红色官袍矜贵体面,只远远一瞥便觉气势惊人。
马蹄声阵阵,百姓不自觉低头躬身,只贺嫣还在探头探脑,于人群之中像个异类。
骏马飞驰而过,转瞬擦肩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嘶鸣。贺嫣下意识回头,直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才倏然笑了起来:“无忧哥哥,好久不见。”
沈知珩并未下马,只是勒着缰绳任由骏马原地踏步,随他而来的飞鱼卫也赶紧停下。
“何时回的?”他居高临下,声音低沉。
“昨日夜间。”贺嫣仰着头回答,视线忍不住落在他的黑色手套上。这手套也不知是什么皮子做的,瞧着柔软贴合,不仅不显笨大,还衬得指节修长,手套一直没入袖中,与暗红袖口形成强烈的对比。
袖口上,似乎绣了一株小小的兰草。
沈知珩并不在意她的打量,语气古井无波:“既然回了,便多住些时日,若有短缺,就去沈家取。”
不过是客套话,贺嫣却打蛇上棍:“正好我什么都没准备,既然无忧哥哥这么说了,那我明日一早就去吧。”今天不能再去了,怕把大伯母气死。
沈知珩微微颔首,直接驾马离开了。
尘嚣远去,稠粥重新流动,只是有意识绕过了贺嫣。
琥珀默默凑到贺嫣身侧,眼睛还盯着沈知珩离开的方向:“小姐,你不是说跟在他屁股后头长大吗?我怎么觉得他跟你不熟?”
方才短短两句寒暄,也就比陌生人强点,全然看不出从前的情谊。
“他就这样,跟谁都不熟。”贺嫣说完,随即眉眼弯弯,“还是二皇子好,跟谁都熟。”
琥珀:“……”听起来,这个二皇子也不怎么好。
翌日一早,贺嫣刚收拾收拾准备去沈家,皇上就派人来召了。
时隔六年再次进宫,贺嫣看着毫无变化的红墙青瓦,走过悠长寂静的宫巷,心底竟然生出一分感慨。
确实太久没回来了啊,贺嫣轻轻叹了声气,侧方引路的李公公闻声回头:“多年未见,贺小姐比起从前似乎稳重许多。”
贺嫣笑弯了眼睛:“公公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年轻英俊。”
“贺小姐惯会笑话奴才,”李公公失笑,“奴才今年已经五十了。”
“五十了?”贺嫣惊讶,“那可真是看不出来,公公若是不说,我还以为才三十出头呢。”
她容貌虽然精致, 但眼睛太过灵动,不安分也不讨嫌,就像隔壁邻居家不懂事的小女儿,即便是阿谀奉承也带了几分天真。
李公公顿时被她哄得见牙不见眼,刚出现的那点生分瞬间没了:“您呀,总是这么会说话,看来所谓的稳重,也只是奴才错觉。”
“事实嘛,”贺嫣扬唇,“您今年整寿,一定要大办,到时候切勿忘了叫上我一起热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说了一路话,很快便到了御书房,贺嫣准备进去时,李公公赶紧虚拦一下。
“李公公?”贺嫣好奇。
李公公讪讪一笑,压低声音道:“皇上这些年,也很是思念您呢。”
贺嫣顿了顿,听话地点了点头。
李公公见她都明白,这才带她进去。
“皇上,贺小姐来了。”
正在批奏折的手倏然停下,笔尖朱砂落在纸上,顷刻间染出一点鲜红。
贺嫣低着头走到桌案前,乖巧跪下行礼:“贺嫣参见皇上。”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眼前便出现绣了龙纹的明黄衣料。贺嫣眨了眨眼,偷偷歪头往上看,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沧桑泛红的眼睛。
“皇上,”贺嫣小小声,“您怎么老了这么多?”
这几年新进宫的宫人闻言,吓得齐刷刷跪下,倒是李公公没忍住乐了一声。而原本面色紧绷的良帝,却突然缓和了神色:“你六年没回来,第一句话便要这么气寡人?”
“贺嫣知错。”小姑娘立刻道歉。
良帝轻哼一声,亲自躬身将她扶起,贺嫣站稳后一对上他的视线,又没忍住笑嘻嘻:“皇帝伯伯。”
“嬉皮笑脸!”良帝呵斥,脸上却笑开了。
李公公及时插嘴:“小姐来得这样早,应该是还没用早膳吧,皇上一早叫人备了吃食,可要先用些?”
贺嫣闻言,询问地看向良帝。
良帝颔首:“送进来吧。”
李公公答应一声,连忙叫人将吃食送进来。贺嫣看着宫人们鱼贯而入,很快将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一时间有些惊讶:“这么多吗?”
“平日是没有这么多的,是皇上特意给小姐准备的。”李公公讨好道。
良帝扫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言语间却没有责怪。
“多谢皇帝伯伯。”贺嫣乖巧道谢。
良帝佯做不耐烦:“赶紧吃吧。”
贺嫣也不客气了,直接坐下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夸:“御膳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皇帝伯伯有他们照料,嫣儿也就放心了。”
“你这张嘴啊,就说不出难听的话,”良帝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吃得脸颊鼓鼓囊囊,突然有些惆怅,“漠城那地方到底不养人,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小圆脸无言以对。
良帝想起往事,眼圈略微泛红:“也是寡人对不住你,若是当初……”
“可别说了,”贺嫣赶紧制止,“皇帝伯伯,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您当初已经够护着我、护着贺家了,嫣儿都明白的。”
良帝话说一半被打断,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公公在一侧笑道:“这世上敢这么打断皇上的,也就只有您了。”
“皇帝伯伯疼我嘛。”贺嫣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知道就好,”良帝冷哼,“赶紧吃,吃完就回家去,寡人待会儿还有事要忙。”
贺嫣忙放下筷子:“嫣儿还未去拜见皇后娘娘呢。”
“她早盼着见你了,只是前天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你,便叫寡人特意交代,要你过几日再来。”良帝缓缓道。
贺嫣的母亲是良帝义妹,又与皇后是手帕交,一向来往频繁。贺家老少又都守在漠城,只她一人长年留在京都,三不五时就要进宫住上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帝后看着长大的,虽然从前发生许多变故,但她还是与帝后感情极深。
一听皇后病了,贺嫣便着急了:“严重吗?怎么突然病了?”
“近来天气转寒,不少人都病了,皇后已有好转,你也不必太挂心,”良帝说着,见她眉头舒展,便突然加了一句,“可惜啊,皇后命不好,病了也只有御医随侍,不像沈家大夫人……”
他话只说一半,贺嫣忍不住好奇:“沈家大夫人怎么了?”
“还能怎么,有小辈挂心呗。”良帝冷笑一声。
瞬间听懂的贺嫣默默望天,李公公见状轻笑一声,未免小姑娘难堪,便叫上其他人出去了。
御书房内空了大半,良帝却不肯放过她:“听说那两座狮子狗往门口一坐,沈大夫人的病就好了,想来是送的人足够心诚才感动上苍吧?”
“……那不是狮子狗,”贺嫣见躲不过去,只好讨好地笑笑,“皇帝伯伯怎么知道的?”
良帝斜了她一眼:“你送礼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寡人想不知道都难。”
所以二皇子也知道了?贺嫣强忍笑意,轻咳一声道:“皇后娘娘若是喜欢,嫣儿就叫人再从漠城运两座……不,运十座!”
“别打岔,”良帝抱臂,“说吧,你是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贺嫣一脸无辜。
良帝眯起眼睛,唇上的胡子一动一动的:“少装傻,寡人半月前就收到了你祖父的奏折,说这次让你回来,是想让你在京都寻一门亲事……所以,你这是有人选了?”
有啊,你二儿子。贺嫣歪歪头:“皇帝伯伯要为我赐婚?”
“旁人倒是可以,但知珩的话……还是得先问过他才行。”良帝有些为难。
对这个结果,贺嫣并不意外:“那还是别问了,嫣儿可不想逼他。”
这就是间接承认的意思。
良帝叹了声气:“所以你打算如何?”
“对他好,好到他主动向皇帝伯伯求赐婚恩典。”贺嫣笑眯眯。
良帝想了想,实事求是:“恐怕有点难。”那棵铁树,要开花早开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对别人而言可能很难,但对嫣儿来说不是,”贺嫣随口胡扯,“嫣儿去了漠城六年,可是学了一身的本事。”
良帝无言,心想能用在这种事上的能是什么正经本事,正要问她在漠城都干了什么时,李公公突然进来:“皇上,二殿下和沈指挥使求见。”
贺嫣下意识起身,脸上的从容刹那间消失,连头发丝都透着紧张。
良帝看她一眼,嫌弃:“没出息,你不是在漠城学了许多本事吗?”
训了她一句,这才让李公公叫外头那俩进来。
贺嫣定定盯着空空荡荡的门口,当月锦衣角闪现的刹那,只觉屋内瞬间亮堂了。当那张挂着笑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的呼吸下意识变慢,他的脸他的眉眼,他月锦的袍子腰间的佩玉,每一个细节都无限放大。
“浓浓?”他对上她的视线,瞬间笑了。形状姣好的唇半阖着,慵懒唤她乳名,透着几分亲昵。
他一开口,六年未见的隔阂顷刻消失,贺嫣松一口气的同时,竟然有些想掉泪。
“这是什么表情,不认识孤了?”祁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贺嫣挤出一点笑意,刚要开口说话,良帝便玩笑道:“老二识趣点,莫要挡住嫣儿视线。”
祁远显然也知道最近的京都传闻,此刻听到良帝这么说,惊讶一瞬后笑着退开:“所以并非谣传?”
语气坦荡促狭,并无别的情绪。
贺嫣有一点小失落,但又很快打起精神,配合地看向祁远侧后方的沈知珩。
还戴着那双手套,还是那身绣了金线云纹的暗红色官袍,圆领白底,剪裁贴身,袖口区别于文臣的宽大,收紧后扣着腕带,与祁远的锦衣华袍相比,更多一分干练利索。
贺嫣对上他沉静的眼睛,当即福了福身:“无忧哥哥。”
沈知珩微微颔首:“贺小姐。”
“父皇你瞧,浓浓竟越过儿臣,只与无忧说话。”祁远半真半假地抱怨完,又看向无忧,“从前不还唤她小名,怎么六年没见,就成‘贺小姐’了。”
“是啊,怎么还生分了?”良帝也帮腔。眼前这三人,都是他心里未嫁未娶的老大难,若是能一次性解决两个,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天家父子热闹地拉红线,沈知珩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臣与贺小姐并非五服之内,为贺小姐名声考虑,不好太过亲昵。”
这就是避嫌的意思了,良帝遗憾地看了眼贺嫣。
贺嫣立刻装出一脸伤心,祁远看了不忍,便玩笑道:“这么说,孤也不能唤她浓浓了?”
“是。”
祁远被他干脆利落的回答噎了一下。
贺嫣怕他真听沈知珩的,连忙屈膝行礼:“见过二殿下。”
说罢,昂起头,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多年未见,他的眉眼愈发清俊了,却还是那样温柔随和,即便身居高位,也没有高人一等的姿态,只是这样看着,都叫人如沐春风。
祁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伸手虚扶一把,这才和沈知珩一起向良帝行礼。
贺嫣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便识趣地往外退,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撞上祁远的视线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一扭头跟沈知珩对上眼,她顿了顿,朝他抛了个媚眼。
“举止轻浮,像什么样子!”良帝呵斥。
贺嫣吓一跳,赶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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