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有离愁（不信人间尽耳聋）

2017-11-23为你发现美-美物计

文 | 美物计

秋风飒爽，江水澄澈，

曲洋与刘正风两大武林高手

正欲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事，

他们长衫儒冠，泛舟江上，

偶遇躲避左冷禅追杀的令狐冲，

三人相谈甚欢，遂琴箫合奏，共唱一曲：

“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 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 竟惹寂寥

在知乎看到过一个问题，

里面列了几个著名音乐人，问谁更厉害？

有人这样评论黄霑：

“我以前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进来一看你们列的他写的那些歌名，

我扑通就跪下了”。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在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世间始终你好》

人生路 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 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倩女幽魂》

半冷半暖秋天

熨贴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

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惹心中一片绵绵

——《流光飞舞》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 眼光万里长

誓奋发自强 做好汉

——《男儿当自强》

浪奔浪流

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上海滩》

1

不信人间尽耳聋

只惜再无沧海笑

1990年，

徐克找到黄霑跟他说：

“我最近在拍《笑傲江湖》，

剧中的曲子你来写吧。”

黄霑写了一稿，徐克不满意：“再改改。”

写了第二稿，还是“再改改。”

前后写了六稿，都被徐克退了。

黄霑被逼急了，跑去翻古书，

他想三个武林高手在一起合奏，

其中两个还是准备隐退的江湖高手，

这样的曲子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难到全世界没人懂得弹奏的，

只有他们三个高手懂得；

要么是简单得如同儿歌一般，

但他们却能唱出无人能及的味道。

可是，难与易之间如何取舍？

黄霑为此想了很长时间，有一夜，

他正巧读到黄友棣教授的《中国音乐史》，

内有引述《宋书.乐志》的四个字“大乐必易”，

黄霑灵光一闪，突然顿悟：

“伟大的音乐必定是容易的。

最容易的就是音阶了，

不就是中国音乐里的宫商角徵羽吗？”

于是黄霑便反其道而行，

“羽徵角商宫”用钢琴倒过来一弹，

哪知这五音简单的变动，竟如此大气，

黄霑立马写了三句旋律，填了词，

传真给徐克，还在乐谱上写了一句话：

“劳资最后就这一稿你丫爱用不用。”

徐克听后拍案叫绝，《沧海一声笑》一曲便成。

《笑傲江湖》在台湾热映，

每次播放《沧海一声笑》》时，

全场观众都会不由地跟着唱起来，

台湾市场纷纷来找黄霑要版权，

黄霑当时只认罗大佑，便打电话过去，

罗大佑说：“不如我们出一版吧？”

黄霑想了想，把徐克也拉到了录音棚。

据说录音之前，三人狂喝一通，

唱歌时又唱又笑，连嗓音都沾了酒气。

录完之后，徐克说唱错了，要重录，

黄霑大手一挥：“不录了，这版最好！

笑傲江湖嘛，就该这个样子！”

好词好曲，好一个江湖！

这样的黄霑不是大师，而是大侠。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豪情万丈、潇洒不羁的香港武侠音乐

是多少人魂牵梦绕的江湖梦？

在那个整整一代香港影视和音乐

为我们营造的江湖里，

黄霑就是那个被无数人跪拜的“大侠”，

他的歌，曲有古风，词有江湖，

把侠肝义胆和儿女情长体现的淋漓尽致！

2004年11月24日黄霑去世，

13年匆匆而过，让无数人不禁感慨：

没有黄霑大侠的江湖，已寂寞了很久。

其实于黄霑而言，他的江湖何曾寂寞过？

就像他生前跟人聊到他的丧礼将会怎么做时，

他说他会播放他事先录好的片段，

一开始先“哈！哈！哈！”地大笑三声，

然后叫大家不要哭哭啼啼的，

要高高兴兴地欢送他。

“哈！哈！哈！”

好一个沧海一声笑。

黄霑一去不复返，

但曾经有过黄霑，已是幸事，

他在哪里，江湖就在哪里。

2

好色无胆，好酒无量

好钱无能，如此自评

黄霑的一生充满传奇，

尽情做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眼光，

“好色无胆，好酒无量，好钱无能”，

这是黄霑生前对自己的评价。

很多人喜欢黄霑，不只是因为他的才气，

更喜欢他如侠客般的至情至性，

嬉笑怒骂，行事洒脱。

1941年出生在广州的黄霑，

8岁时，就随父母移居到香港，

小时候的黄霑虽瘦弱，

却已显露出一股豪侠之气。

一天，上中学的黄霑正读书，

他的表弟突然跑过来找他，哭着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黄霑：“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打回来！”

表弟：“你们学校一个叫李小龙的！”

于是，想替表弟出头的黄霑

明知打不过对方，却丝毫没有犹豫，

立即向李小龙约架，

结果自然是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倒，

尽管如此，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从小就喜欢音乐的黄霑

自少年时代起，便开始撰稿、填词，

后来如愿考到了香港大学中文系，

他才华横溢，作诗，写曲，开专栏，

办节目，做主持，演电影……

皆能胜任，而且样样手到擒来，

与金庸、倪匡、蔡澜并称“香港四大才子”。

但谁能想到写得一手好歌的黄霑

年轻的时候还写过小黄书？

黄霑十分佩服金庸写的武侠小说，

曾感慨：“大家都在用三千多个汉字写，

为什么金庸能写得这么精彩？”

黄霑知道自己写武侠写不过金庸，

于是，心血来潮写了一本——《不文集》

里面收集了各种黄色低俗笑话，

竟受到热捧，至今已印刷了60多版。

这样的黄霑演起喜剧来也是一绝，

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华太师”，

就是由他本人来扮演的。

更有趣的是，以他的身份

却总爱去电影里客串些猥琐丑角、咸湿嫖客，

换做旁人怎肯失了身份，他却甘之如饴，

很多时候他连薪酬都不收，过足戏瘾之余，

倒贴车费，甚至大宴众人。

后来进入娱乐圈后的他，

也依旧保持着他嬉笑怒骂的真性情，

90年代初，刘德华开始尝试写歌，

黄霑看他写的不好，就在专栏里大骂：

“没见过写得那么笨的作词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唱，根本没人听”。

一次，刘德华碰到黄霑忍不住对他说：

“霑伯，你不要那么用力骂我好吗？”

黄霑说骂了才有进步，骂了三年后，

刘德华写的歌果然有了进步，

一首《冰雨》获得了黄霑的赞赏。

黄霑一生涉猎极广，

但最让人佩服的就是他的音乐“神作”。

他把他的意气才情最终都倾注于自己的笔端，

开创了香港音乐前所未有的天地。

黄霑一生创作2000多首歌，经典无数，

也或许只有这样

大性大情、恣意挥洒的黄霑，

才能写得出如此歌曲。

3

谁说中国没有大师

你听过他的这些牛逼歌吗？

黄霑写歌不用华丽辞藻，

也很少借唐诗宋词的典故，

却偏偏能写出最正的中国味道，

或气势磅礴，或柔情似水，或笑傲洒脱……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纵观两岸三地，填词人和作曲家，

唯有黄霑的词曲配得上“豪情”二字，

而黄霑最好最流行的作品都是

和徐克合作，被徐克逼出来的。

除了《沧海一声笑》

黄霑最广为人知的作品

还有一首是《男儿当自强》，

只要歌声一响起，就让人不禁想起

电影中黄飞鸿带众弟子练拳，

红日喷薄，声势浩荡，热血沸腾的场景。

《男儿当自强》改编自古曲《将军令》，

这首歌可以说是黄霑费时最长的一首歌。

为了写这首歌，黄霑发动了

所有音乐圈的朋友一起找《将军令》总谱，

最后台湾朋友吴大江送来总谱，

黄霑又花了两个月听遍、看遍，

这才着手浓缩整个乐谱，

《将军令》是戏曲，高达五百多节拍，

黄霑硬是将其浓缩在一百拍之内，

填词更是注入开天辟地的豪气，

这才有了经典的《男儿当自强》。

1987年，黄霑听说徐克要拍《倩女幽魂》，

立刻找了去，想为新片写音乐，

只是他晚了一步，徐克已经找了别人，

黄霑一向豁达，只说，

如果别人做的音乐不好，你随时可以找我。

果然，不久徐克就回头去找他了。

于是，黄霑一口气包揽三部电影全部配乐，

留下《倩女幽魂》、《人间道》

《黎明不要来》、《道道道》等经典，

将浪漫与豪爽天衣无缝融为一体，

音乐的前奏响起，配上张国荣的演绎，

缥缈、空灵、梦幻，有着极强的代入感。

《青蛇》是徐克根据

李碧华的同名小说拍出来的电影，

里面的《流光飞舞》也由黄霑所写，

里面带着一种莫名的风情。

黄霑的词向来大气，

唯独这首，华丽到销魂，

听到这首歌时眼前就会有一幅

妖冶的水墨画卷铺陈开来，

配上张曼玉勾魂摄魄的妩媚眼神，

婉转千肠，痴情挂肚。

上世纪八十年代，

一部电视剧《上海滩》风靡内地，

同名主题曲也随之而火，

叶丽仪凭借此曲，成为火遍亚洲的女歌王。

她曾经笑言自己“把这首歌唱过上万次，

每次登台都要唱，不唱就不准下台！”

其实这首歌的创作灵感

来自黄霑一次拉肚子的经历，

而创作这首歌他只用了二十分钟，

“写《上海滩》是非常赶的，

这是一首很流畅的歌，我写了20分钟，

差不多是我写得最快的一首歌。

那时候没有传真机，我跟顾嘉辉是打电话合作的，

他在那边把歌唱出来，我就抄下，唱一次给他听，

他再唱一次，对对有没有错。

凌晨两点钟打电话，我两点二十分就写好了。”

1982年《天龙八部》的主题曲

《两忘烟水里》是黄霑最喜欢的一首歌，

它同时把儿女情长和江湖侠义都揉进去，

鬼才的黄霑写得了纵横江湖的豪气，

也玩得转儿女情长的缠绵。

有人曾评价道：

“多年以后再听起《两忘烟水里》，

听到那句“塞外约，枕畔诗，

心中也留多少醉”的时候，竟然落泪了。

早就过了爱做梦爱流泪的年纪，

但还是会被这首歌感染到。”

《世间始终你好》是

黄霑专门为83版《射雕英雄传》所作，

更是成为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

黄霑的填词真让人叹服，

《世间始终你好》堪称世间最好的情话，

网易音乐的评论区里面曾有人说：

“有一次，想对女朋友说点情话，

翻看了许多作家写的情书，翻来翻去，

最后听到黄霑写的这首歌，突然间觉得，

就算说了万千情话，

也都比不上一句‘世间始终你好’。”

《英雄本色》里的主题曲《当年情》

是黄霑为纪念他和吴宇森之间的友情，

免费给电影配的主题曲。

放到影片里，更是恰如其分的体现了

三位男主人公的兄弟义气和手足之情，

歌曲一反寻常的风格，旋律忧伤，

爱情、亲情、兄弟情，千愁万绪，

剧中的千言万语都仿佛在这首歌里了。

黄霑的一首《明星》，

原作于1976年的同名电视剧，

经过叶德娴、张国荣两位歌手的演绎后，

又成为一首时代之歌。

2007年，香港电台为纪念已故的张国荣

陈百强、黄家驹、罗文、梅艳芳和邓丽君

制作的电视纪录片《不死传奇》，

用的主题曲便是这首《明星》，

它已成为香港歌手阐述内心世界的代表作。

曾有人评价黄霑的作品：

“像《男儿当自强》、《沧海一声笑》，

这样的作品写出一首都足够传世了，

没想到黄霑一人独占了二三十首。”

许多人都在感慨：

中国没有所谓的音乐大师，

而现在有人多少知道这位大师曾经的作品，

所以，今天才会有人说：

“我觉得黄霑大师

没有一首歌评论破万是很可笑的。”

4

《狮子山下》的

一颗《我的中国心》

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洋装虽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

烙上中国印

——《我的中国心》

1984年春节联欢晚会上，

来自香港的张明敏，身穿浅色中山装，

唱了一首《我的中国心》，

歌声瞬间打动了无数炎黄子孙的心，

就连历尽沧桑的作家王蒙，

也说差一点在这歌声中落了泪。

虽然生在异国他乡，

但依然改变不了一颗中国心，

写出这么引人共鸣歌词的人正是黄霑，

1982年日本审定中小学教科书时，

公然篡改侵略中国的历史，

这件事激起了黄霑的极大愤慨，

于是他和王福龄共同创作了《我的中国心》。

而他1973年为《狮子山下》写的同名主题曲，

由歌圣罗文演唱，讲述的是香港草根阶层的奋斗史，

展现了普通香港民众在逆境中挣扎生存，

发奋自强的励志故事。

这首歌被黄霑视为一生之中的得意之作，

亦成为了香港“城歌”。

“既是同舟，在狮子山下且共济，

理想一起去追，同舟人誓相随”

数十年来不停激励着香港人前进奋斗，

狮子山俨然成了香港精神的代名词。

2003年，当时全国正在闹非典，

香港经济不景气，几乎没有人搞演唱会，

黄霑为了鼓舞香港市民的勇气，

冒着被感染的危险，凭借自己强大的号召力，

邀请到了香港一群实力唱将在红馆举行了

这么一场叫做狮子山下的演唱会。

那场演唱会，请来了民乐队，而且爆满，

体现的不仅是黄霑作品的优秀

更是所有香港人对黄霑的认可与尊重，

这个爱讲黄色笑话并且大叫

“我一定要走商业路线，

谁说好作家就应该受穷”的家伙，

却在深藏着一颗深切的赤子丹心。

黄霑是当之无愧的音乐大师，

他的一生映照着香港乐坛的兴衰起落，

他的离世，也为香港的黄金年代画下句号。

“其实人间尽耳聋”——

也只有像他这样快意恩仇的一代宗师，

才有资格发出如此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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