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山鸡哥（再见了山鸡哥）

《古惑仔》系列有很多番外篇，如果《披荆斩棘的哥哥》也算，这毫无疑问是影迷们心中最完美的大结局。

兄弟在身边，爱人在眼前，故事里的遗憾都在现实中得到了圆满。

陈小春、林晓峰、谢天华，曾经的古惑仔们都已经年过半百，那个弟兄们横行街头，肝胆相照的影像，只有在《乱世巨星》的BGM响起时才能偶尔寻得。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古惑仔》系列漫画直到去年才终于完结，然而悄无声息，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远不及二十多年前它诞生的那一刻。

01

港片之王

1996年1月25日晚，香港尖东华懋戏院外被一群二流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高喊着「陈浩南！山鸡哥！」群情激昂。

准确地说，这帮人不是影迷，而是铜锣湾的新晋小弟，只要陈浩南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徒手造出个江湖。

这是《古惑仔1：人在江湖》首映当晚的盛况，王晶跟刘伟强都看呆了，我去这也能火？

临时拼凑的草根演员，21天拍完的片子，制作粗糙，档期不好，完全像是给刘伟强练手的作品。没想到它却在不景气的市场中创下了2100万港币的神票房，一举把郑伊健和陈小春送上了顶流。

这之后，刘伟强乘胜追击，用14天拍完了第二部《猛龙过江》，一时间，黑帮文化席卷了整个东南亚。

此时的中国内地，盗版音像店是年轻人的精神粮仓，在这些灰色土壤的孕育下，《古惑仔》成为了VCD时代的港片之王。

那个时代的男孩子对这张海报应该不陌生：

陈浩南与他的小马仔用最耍帅的姿势站在街边，手上抄的是不同形状的家伙，身后是灯火迷离的混乱街景，在旁边「油尖旺边个最大，铜锣湾英雄不败」的土味豪言衬托下，这个帮派如此真实又接地气，仿佛每个城乡结合部的小青年都能低成本模仿。

于是，在学校与社会的交界处，涌现了一大批「浩南」跟「山鸡」，他们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帮派中称兄道弟，追求侠义。

02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我是不是洪兴的人不要紧，陈浩南永远是我大哥！」

山鸡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为了台湾黑帮老大，然而在陈浩南落魄之时，他毅然返回香港为这个昔日的老大撑腰，这种有情有义为山鸡赢得了超高的人气，也为所有的马仔树立了一个忠义的榜样。

然而，这种情义在涉世未深的青少年看来，就是用刀枪棍棒来维护兄弟们的尊严与秩序。

拳头硬的是大哥，在粗浅的认知下，一切行为都被扁平化为暴力。

在以往的影视作品中，人物之间的矛盾处理相对比较复杂，在以和为贵的基调上，充满了成人式的利弊权衡，这在青少年看来，复杂且无趣。

而古惑仔们则非常干脆，人狠话不多，上来直接干，通过茬架就能实现即时的英雄梦与征服欲，这太过瘾了。

电影在短短的一小时内，矛盾冲突会频繁上演，但在现实中，大家都相安无事，一个月都等不来一个展示大哥威风的机会，于是所谓的「侠义」就逐渐变成了霸凌，轻则打劫同学的零花钱，重则为了喜欢的女生集结马仔相互群殴。

帮派、兄弟、女人、面子，哪一个都能让青春期的男孩为之卖命。

有人崇拜黄秋生饰演的大飞哥，加入黑社会后被人砍掉了手指，也有少年模仿古惑仔的情节，制造了轰动全港的「秀茂坪烧尸案」。

直到今天，对这个影片的褒贬都众说纷纭：

黑帮题材的作品无数，正常题材中的反派角色无数，偏偏是古惑仔成为了问题少年的代名词，到底是因为它有罪，还是因为它太红？

因为这部电影学坏的孩子不少，但与没被带坏的孩子相比，这个概率小之又小，被古惑仔戳中的少年，是否有着自身成长环境的问题，如果没有这部电影，他们会不会依旧跑偏？

古惑仔在电影市场的火爆，仅短短几年，但校园霸凌却一直普遍存在，那这部电影冤吗？

这样的探讨永远没有结果，只有那些幡然醒悟的少年能解其中缘由，也能在自我沉沦过后，体会到大哥们的那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如今这部电影已经过去了25年，所有角色的命运也都在去年有了明确的交代，站在这个时间点来为这部作品作评判，我只能说，这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只是，这是个小众的群体才能感同身受的漫画，却被大众的少年意外闯入了。

03

你不懂山鸡

曾经的香港黑帮，14K大佬陈惠敏说：「香港有两套法律，晚上12点之前是警察的法律，12点之后那就是黑社会的天下了。」

警匪一家，黑白难辨，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香港，是《古惑仔》的作者牛佬的成长环境。

清朝道光年间，三合会进入香港，到19世纪末期，帮派人数已经达到了香港华人成年男性的三分之一。

古惑仔的故事，就是以三合会为原型。他们以忠义为名逐渐把帮派做大做强，也依仗暴力与政权保持着既抗衡又合谋的关系。

这听起来像个传奇，但牛佬却明确表示，这部作品是「香港黑社会写实漫画」，他描绘的是被暴力镇压着的底层人民。

《古惑仔》开篇便交代了时代背景：

「1956年，石硖尾大火，香港政府为安置贫民，大量兴建徙置区，随着战后一代迅速成长，数以万计家庭生活在狭小单位，加上父母为口奔驰，填鸭式制度又不完善，很多少年因此走上歧途，徙置区球场是他们发挥精力的英雄地，也是培养古惑仔的温床。」

这群孩子是如何成长的，山鸡就是个缩影，他从小就住在狭窄逼仄的屋村（香港贫民窟），一个楼道里住着好几户人家，父母都是社会的底层，没什么文化，只能干一些又脏又累又没钱的活儿，周围大一点的孩子早早地就开始抽烟喝酒打群架，他们就是山鸡几年之后的样子。

无聊的时候，山鸡很喜欢跑到顶楼，折一堆纸飞机放飞，或者跟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聊聊未来，眼皮底下就是他们生活着的地方，这些人的命一眼就能望到头，往前一步是高墙，往后一步是深渊，他们只能在这条窄缝里求生存。

但山鸡渴望出人头地，他害怕任人蹂躏，他想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个体面的未来，但是对他来说，正途几乎不可能，堕入黑帮才是这些孩子的「出路」。

故事透过怀旧的镜头语言，总带着夕阳下浪漫的情调，但对从小在屋村长大的陈小春来说，这里丝毫没有浪漫可言：「《山鸡故事》描写的屋村已经非常收敛，我那时住的屋村很恐怖，几乎每天都有火拼，那时我总让人逼着偷东西，不偷就被打。」

影片中的山鸡挥金如土，排面十足，但现实中的他就如父辈们一样，在五金店打杂，做理发店学徒，在厨房打下手，因为非法童工的身份，还要经常躲躲闪闪。

屋村里到处都是山鸡，他们一点都不值得崇拜，去他的江湖义气、义胆忠肝，老百姓谁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这一庞大的群体，是时代变迁中被遗忘的人，他们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几代人迷茫不知所措，只能把活着的意义归为「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这句经典自嘲。

《山鸡故事》的结尾，有一句骆永豪的独白：「若有人以后见到山鸡，仍认为山鸡是一个玩世不恭、嘴贫好色的人的话，你根本就不了解山鸡这个人。」

这句话藏着创作者的弦外之音：若有人提到古惑仔，仍认为他们是一群天生渣滓、十恶不赦的小孩的话，你根本就没看过一眼他们的人生。

04

十个古惑仔，九个衰到底

十个古惑仔，九个衰到底，这是古惑仔们的宿命。

在牛佬的笔下，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角色，无一例外都是悲剧收场：

巢皮背叛了陈浩南，逃跑时被货车撞死；大天二被毒蛇帮乱刀砍死；山鸡与浩南彻底决裂，儿女全死于黑帮，他自己也被扔下楼顶摔死。

完结篇的封面上，陈浩南在人群中蓦然回首，全家人惨死，兄弟们归西，而他自己炒股赔光了所有的钱，愤懑之下染上了毒瘾，靠女友站街养活自己，终日人不人鬼不鬼。

而在电影中，导演让他们停在了最美好，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胜者为王》的最后一幕，曾经的街头混混们穿上了正经的西服，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像一群精英人士走向了他们光明的未来。

2018年，古惑仔合体拍摄了一部电影《黄金兄弟》，除了不变的兄弟情外，故事已经和古惑仔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不再是黑社会，而是有着高级装备的正义特工，网友质疑道：「古惑仔拿枪还是古惑仔吗？」

这大概就是一代人的执念了，其实，古惑仔的结局早在他们走出屋村，加入黑帮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要么坠入身后悬崖，要么凭借导演的金手指越过面前那座高墙，无论哪条路，都没有为古惑仔的梦留条后路。

只可惜，这个故事比一代人的青春还要漫长，等所有道理都讲透，歧途上的孩子早就付出了代价。

作者：柳嘟嘟。拾文化（ID：shiyafengshe），以理性的姿态看待人和物，以文化的底色，传达情感、新知、文化和生活。文化改变生活，信仰照进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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