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下巴眼神里都带着温柔(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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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救过一名男子。男人出征前再三叮嘱她,定要等他回来娶她。少女应下。
半年后男人大捷归来,去青石县寻她,却听闻她的s讯。
三年后,登.位三年的年轻帝.王,微服私访了金陵,只是为去攀上那座颇有名望,隐于险峻高山上的寺庙,为她祈福。
帝.王捻着佛串下山时,路过一处山泉,蓦地停下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一张熟悉又美丽的脸庞,那个从前面对他时清冷淡漠的脸,却正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眨了眨眼,乖巧柔声唤那人:“夫君。”
男人怔怔地望着,眼中漆黑浓郁。
那刻,吃斋念佛,清心了三年的男人,第.一回,生出了可怕的念头,恨不能生.啖.对方…
男人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侍从一看地上,只见一直被男人寸步不离戴着的佛珠,已化作了齑.粉。
一回到宅子,男人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三天不曾出来。
等侍从将自己查到的说了出来,空气安静。
直到书房中传来男人的嗤笑声,“苏娘子…?”
……
她正在院子里修剪月季,莫名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怎的,她这两天,心..慌得厉害。
丈夫又去了乡里看诊,还没回来…
正想着,院门忽然被推开。
她面露喜色,回头柔声道:“夫君,你回——”
话还未说完,看到靠着门框的人,她脸色霎时一白。
男人像看不到她的脸色般,慢慢踱步来到她面前,唇角噙着温和的笑:“为夫回来了,不高兴吗?”
三年安稳的生活,让她渐渐都快要忘记从前发生的事,包括眼前的男人。
她甚至以为是出了幻觉。
可当男人冰凉的手掌掐住她的下巴,她所.有的侥幸,都被碾碎了。
男人慢慢绕着她走了一圈,凑近她耳旁,伸出手指轻轻撩起她垂下的发丝,温声道:“是要为夫带你走,还是你自己跟为夫走?”
“哪个更体面些,阿洇应该明白才是。”
“我不……”
“他,在朕手里。”
她刚说两个字,男人半阖着眼睛,淡淡打断。
她瞳孔猝然一缩,脑海中只有嗡鸣声,身子不稳地晃动了下。
男人不紧不慢地扶稳她,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他呼吸乱了瞬。
他将她整个拥进怀里,发出绵长的喟叹,伸出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好好想想,阿洇。”
夏季很热,但她的心却如坠冰窟。
直到男人的手掌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湿润,才听到她嘶哑的声音:“好。”
……
后来,年轻的帝.王登.位以来,恐唯.一做过的糊涂事,便是不顾众议,要封一位民女为后。
她曾以为自己救的是人,后来才发现,她救的是个恶鬼。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三年前在青石县,救了那人。
“阿洇…”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耳畔,他呢喃般地唤她。
她没理他,她对这个男人,除了恨,剩下的便是怕…知道躲不过,也不想浪费力气。
她近乎是顺从地依靠在他怀中。
男人爱极了她这副乖顺的模样,眼中泛起了浓厚的…念,将她横抱起快步走向…
情..浓时,年轻的帝.王抚着她的小.腹,似无意般地低语:“这般久了,为何却迟迟不见有运……”
她本来昏昏欲睡,被他这句话吓得睡意全无。
她强自压着惧意,垂眸轻声道:“许是臣妾身子不好,不l如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男人似品味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紧紧盯着她低垂轻颤的睫羽,那双幽沉的眸底,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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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嬷一进殿便看到了那抹倚靠着软榻安静看书的纤影。
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夜色渐浓,陛下今晚怕是不会来了。
何嬷嬷轻轻走到纪洇身边,福了福身,“很晚了,娘娘早些歇下吧。”
纪洇点点头,眸光依然停留在书上。
何嬷嬷低头静静候着。
过了会儿,淡色的唇瓣轻启:“嬷嬷去换香吧。”
话音刚落,何嬷嬷便应了声“是”,退下唤奴才进殿。
放下的手里的书,纪洇望向何嬷嬷的背影,清丽的面容上有些烦躁。
沐浴过后,就在宫女服侍纪洇换着寝衣时,九扇玉屏外的珠帘传出了声响。
即便动作很轻,听那沉稳的脚步声,纪洇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身体被人从后面拥住,带着夜露的凉意,让纪洇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伺候的宫女们恭敬地行了礼,连头都不敢抬,屏声有序退了下去。
“今日折子多了些,让阿洇久等了。”他的声音低沉带些淡淡的沙哑,说话间,已将下巴搁在怀中人小小的肩上,用鼻尖轻轻蹭了下她小巧柔软的耳垂。
“陛下勤政是爱民,是天下之福,臣妾只有敬佩。”
怀中人嗓音清柔,纵使知道她惯会敷衍哄骗他,此刻萧宫台心里也感觉到了一抹愉悦,唇角微微勾起,鼻息间萦绕着她身上浅淡的茉莉香,眸色渐渐变暗。
“香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像随口地一问,纪洇语气平静。
在宫外时香儿便跟着她了,进宫时她也把香儿带在了身边。
不过发生那件事后,证明把香儿带进宫无疑是错误的。
她只知道萧宫台没有杀香儿,却不知道香儿的去向。
刚开始那些天,萧宫台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她再担心也不能问,只怕他一怒之下真的杀了香儿。
现在……似乎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起这个,身后的人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身为奴才没能看好自己的主子,朕不杀她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萧宫台的声音有些冷,连眼中的欲都淡了。
意思就是不会再让香儿回来。
纪洇不再说话。
似是察觉到她低落下来的情绪,他放轻了语气道:“何嬷嬷服侍过朕的母妃,是宫里的老人,便是十个香儿也比不上的,有她照顾阿洇,朕才能放心。”
仍是无言。
他勾起她的一缕发,在指尖卷起,继续哄道:“你若嫌陈嬷嬷年老,朕明日便让永福挑几个年轻伶俐的送你可好?”
永福不仅是太监总管,更是帝王的近侍太监,由他找来的宫人自然不会差。
可她们不是香儿。
“嗯?”
男人的声音像是带了勾子,性感又富有磁性。但纪洇只听出了耐心告罄的意思。
“多谢陛下。”纪洇淡淡道。
头顶传来愉悦的轻笑。
“阿洇……”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耳畔,他呢喃般地唤她。
纪洇没有理他,知道这不过是他情动时的习惯。
感觉到箍在腰间的手渐渐不安分起来,她垂着的眸底闪过一丝厌恶,却也没有动作。
从前反抗吃过的苦头几乎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对这个男人,她除了恨,剩下的便是怕……
知道躲不过,也不想浪费力气去挣扎。
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事她不会再做。
纪洇几乎是顺从地依靠在他怀中。
萧宫台爱极了她这副乖顺的模样,身体渐渐发热,眼中泛起了浓厚的欲念,将她横抱起快步走向了床帏……
缠绵至情浓时,她听到年轻的帝王似无意般的低语:“这般久了,为何迟迟不见有孕……”
纪洇本来累得昏昏欲睡,被他这句话吓得睡意全无。
她强自压着惧意,垂眸轻声道:“许是臣妾身体不易有孕,陛下不如顺其自然,缘分到了,自然便有了……”
“缘分到了,自然便有了……”萧宫台似品味的重复了一遍身下人的话,摩挲着她满是香汗的软腰,紧紧盯着她低垂轻颤的睫羽,那双沉静的眸底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隔着轻薄的帐幕,高高隆起的那团黑影如同蛰伏的凶兽,以身为笼,将身下的猎物死死困住,忍耐着饥肠辘辘,只等待一个时机,便会将其吞吃入腹。
……
像往日一样,纪洇醒来时,萧宫台就已经离开上朝去了。
此刻屋子里空无一人,没有纪洇自己传唤,没有哪个奴才敢进来打扰她歇息。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纪洇才能有喘息的机会。她忍着身上的酸软,起身走向梳妆台。
在软垫上跪坐下来。
妆台一边摆设的君子兰开放得热烈,不过纪洇却无心去欣赏。
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簪子,慢慢去拨盆中泥。
可越往下拨,纪洇眉间蹙起,心口发紧,怎么会,没有,什么都没有……
“阿洇在找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情绪不辨的声音,纪洇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她僵着身体,难以置信地回头。
隔着珠帘,远远只见年轻的帝王披散着墨发,仍穿着昨晚与她同寝的绸衣,坐在外殿的软榻上单手支着头,隔着珠帘,慵懒而又玩味地看着她。
他竟然没有去上朝!
目光触到他手中把玩的小小的瓷瓶,纪洇面色一白,手里的簪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完了。
萧宫台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脸色,慢慢地走近。
修长的手指缓缓撩开珠帘,一位登基已有三年的帝王,此时如同书香世家清贵斯文的公子。
不过公子的目光触及地上沾满泥土的金色凤簪时,忽然笑了,眼中却满是阴寒。
“朕不知道,朕送给皇后的凤簪竟还有这般用途,皇后的聪慧总能给朕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2章
纪洇唇瓣轻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宫台沉声传唤早已在外候着的张太医,见他将瓷瓶随手扔到地上,让太医查里面的东西。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近身伺候的太监永福则在萧宫台坐下时便奉上了茶盏。
此刻萧宫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捏着杯盖与茶盏边沿轻轻刮擦着,一下又一下。
折磨着她的神经。
很快。
“陛下,查出来了。”张太医拱手禀道。
纪洇呼吸急促起来。
“说。”萧宫台端起茶盏,眼尾的余光扫过那抹纤薄的背影,便收回视线,敛眸缓缓呷了一口茶。
“微臣在此盒内发现了几味药丸,皆有散热利胆之效,只是这……”
张太医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纪洇的方向。
纪洇紧紧抿着唇,神情还算镇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如果忽略她脸色的苍白和握紧发颤的手的话……
这时张太医心中大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娘娘她……这是不要命了!
“说下去。”
不容张太医反应,帝王带着寒意威慑的声音已经从头顶上传来。
张太医闭了闭眼,恭敬地跪拜下。
对不住了,纪姑娘。
“回陛下,若是热毒缠身,此丸倒是一味良药,但这药丸皆以黄柏为主,药量极重,黄柏素有散热之效,也有寒宫避子……”
“砰!”
茶盏摔到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混着茶叶在地上腾升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张太医噤声,以永福为首的太监和宫女们慌乱跪下,一时间屋里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萧宫台慢慢起身,拂起衣袖,斯文又漫不经心,仿佛刚才一怒摔了茶盏的人不是他一样。
离萧宫台最近跪着的永福悄悄抬眼,只见高高在上,玉树琼枝般的帝王神情寡淡,微微低垂的眼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鸷,跟要吃人似的。
永福吓得浑身汗毛竖立,直冒冷汗,下体隐约有了一股尿意。
他心里叫苦,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陛下动怒发脾气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刚刚摔杯的那一下,他就知道皇后娘娘这回真是踩着老虎尾巴了……
很快,头顶上再次传来帝王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怒意,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朕这些时日还是太宽容了,太医院竟也开始阳奉阴违,令朕既失望又寒心啊……”
话说到这里,还颇有几分无奈,“既如此……便都割了舌头吧。”
话音刚落,张太医猛地抬起头,一把年纪了,跪着狼狈地往萧宫台那儿爬去,“陛下!陛下!此药与太医院无关那!”
萧宫台无动于衷,幽沉的目光落在始终未发一言的女人身上。
如芒刺背。
“陛下何必为难张太医。”
他还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
“药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也是我藏的,”纪洇转过身,仰起头,脖颈白皙欣秀,犹如高贵的天鹅,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地和他对视,“同时也是我背着陛下服用的。”
一切和太医院无关。
这就承认了……
张太医愣住了,一时心绪复杂。
萧宫台看了她许久,忽的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
倒是敢作敢当。
他踢开张太医,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用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
“张太医说这药散热利胆,皇后大概吃多了,不仅散了对朕的热情,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可见张太医所言不虚,朕自然会放了他。”
张太医不敢说话。
萧宫台脸上始终带着笑,表情可以说得上是温和,纪洇却感觉心底窜起了一股寒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接着,她的脖颈被萧宫台不轻不重地握住,他纡尊降贵一般弯下腰,薄唇贴在她的耳边,无比亲昵,“朕想想也该给皇后一些回应才是,不枉费了皇后这一番瞒朕的苦心。”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及抓住。
“你想做什么……”纪洇心中有些不安,警惕地看着萧宫台。
耳边却传来他的轻笑。
“朕记起来,已经许久不曾去过水牢……”
“啪!”
说到水牢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萧宫台的意图,几乎是忍无可忍的扇了过去。
纪洇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甚至忘了他握在她脖子上的手,甚至不再掩饰眼中对他的厌恶和恨意。
“萧宫台,你不要欺人太甚!”
一旁跪着的太监和宫女俱是一抖,永福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要说胆大包天和不怕死,天底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像皇后娘娘这样的了。
欺人太甚……
呵。
为了顾及她的感受,水牢内犯下足以千刀万剐罪行的犯人他没有追究,只是关押,换来的却是她以死相逼……
明明已经答应了留在他身边,竟然还背着他偷偷服药,不愿为他孕育子嗣,整日与他虚与委蛇……
明明他们才是夫妻,可只要提及水牢,就像触到了她的逆鳞一样,为了那个瞎子,她竟然出手打他!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萧宫台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眸中一片漠然和不以为意,像是嫉恨到了麻木,对于她的反应仿佛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看到她眼中的憎恶时,略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又微微一笑,凉薄的眸子竟透出一丝纯粹。纯粹的疯狂。他说:“试试看啊,阿洇。”
他松开手,起身就要往外走。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纪洇心口传来一阵闷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身体比思想更快地做出反应,纤细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清丽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厌恶,只有软化的恳求。
“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不该打你的,我不吃药了,不骗你了,我会留在你身边,求求你别去……”
“他会死的,求求你放过他,都是我的错……”
顿了顿,纪洇眼眸微动,柔声道:“你还不曾用膳吧,我陪你用膳啊……”
听到这句,萧宫台袖下的手指轻轻一颤。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话了,却是他梦寐以求的。
可他高兴不起来,浑身寒凉。
总是这样。
只有提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才会褪去一身的尖刺,才肯服软,才肯妥协。
像个妻子般对他温言软语。
都说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现在看来,这凡事总有例外……
只不过都不是他罢了。
心脏像是被名为嫉妒的手揉碎。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萧宫台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看着她眼中弥漫的水雾,那份脆弱和哀求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加疯狂地去摧毁,他淡淡一笑,“看好皇后娘娘,不许她踏出殿中半步。”
这话自然是说给那些还在跪着的奴才们听的。
说完便从她手中抽出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纪洇下意识要去追他,没走两步,很快便被一群太监和宫女拦住。
永福也爬了起来,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就要往外跑跟上萧宫台。
经过被拦住的纪洇身边时,还是忍不住停下来,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娘恕罪,陛下只是一时生气,在陛下消气之前,还请您暂时留在殿中,若您抗旨……您也知道陛下的性子,奴才们的命倒是不值什么,但您也要顾及着自己,还有……”顿了顿,叹了口气,一向圆滑的太监总管难得说了句真心话,“水牢里的那人啊。”
点到即止。永福对着纪洇弯腰行了礼,便急忙追了出去。
纪洇心中发寒,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是啊,要顾及水牢里的那人。
哈。
连一个太监都能想到的事,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以前,以死相逼都做过了,哪里能想到萧宫台这边安抚好她以后,便立即命人夹断了那人的十指,还杀了当时所有没能看住她的奴才,连香儿都不知去向。
有了一次教训,她很明白,再来一次,适得其反的后果是变本加厉。
连累了无辜的人,连累了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如服从。
纪洇双手掩面。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三年前在青石县救了萧宫台。
第3章
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除了繁多的商铺,便是结伴而行的女子居多,不时传来娇笑声,热闹非凡。
其中一家脂粉铺子前,客人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和其他脂粉铺只有偶尔有零碎的客人光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纪掌柜在吗?”一个约莫十三岁丫鬟模样的姑娘进了店。
杨白芮忙得团团转,不停地招呼着客人,一个转身回头便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了小丫鬟。
略微打量了一下穿着,杨白芮瞬间两眼放光。
活像狼看到了小肥羊。
杨白芮挂着亲切温柔的笑来到了小肥……小丫鬟面前 ,“不好意思,我们掌柜的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你找我们掌柜有什么事?你要不先在我们店里看看?等我们掌柜的回来……”
小丫鬟眨巴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店内,看着摆放规整琳琅满目的瓷瓶瓷罐,抿了抿唇,一脸的冷静,“不必了,既然纪掌柜不在,就请你代为转告一下,我家二小姐明日出嫁,想请纪掌柜前去为小姐掌妆。”
说着便解下了腰间的木牌,牌上赫然写着一个醒目的镀金“马”字。
一看到木牌杨白芮立马知道了这是哪家。青石县有名的富商,乐善好施,颇受人尊敬。
只是这马家的好运大概全用在了做生意上。男子便罢了,马家老爷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丑。
尤其是二小姐。
杨白芮想,掌柜的有再好的手艺,也经不起马家二小姐那张脸折腾。
不过这话只能装进肚子里,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杨白芮还没忘记正事,问些人家的忌讳和时辰一一记下。
杨白芮看这丫鬟小脸圆乎乎的讨喜,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问了名字,小丫鬟架不住杨白芮的热情,脸红红的的道:“我叫香儿。”
临走前杨白芮又问香儿喜欢什么样的脂粉,送了两小罐,又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记得下次再来啊!”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青楼鸨母。
店里另一个忙着招呼客人的姑娘,看杨白芮这副模样连客人都顾不上,直接把她扭进了店里。
……
另一条街同样热闹,只是看起来没有之前那条街繁华规整,大多都是些摆摊的小商贩叫卖,这里来往的人流均匀了些,男女老少,还有不少表演杂技的。
茶馆里。
“大夫,您觉得我还有救吗?咳咳……”
隔着白布,模糊看到一位女子坐在他对面,提着茶壶慢悠悠地给他和自己倒茶。
然后伸出手腕,似乎带着些笑意,仗着他‘看不见’,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年轻的大夫一把脉。
沉默……
“姑娘只是肝火旺,我写个方子,姑娘按时服用便好。”嗓音温和又带着疏离。
姑娘没有一点被拆穿的尴尬,自若地点头,还是盯着他看。
年轻的大夫有些无奈。
“姑娘近日需淡口清心,忌荤。”
“是,大夫说的我都记的,天热,您吃些凉茶降暑,不急的。”
说着姑娘便将茶往大夫跟前推了推,又从大夫的药箱里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在大夫面前摆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的药箱。
大夫:“……”装瞎好难。
写方子的时候,姑娘特意绕去他旁边看,笔迹自然舒展,不偏不倚,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写成这样,可见背后是下过苦功的。
太近了……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大夫悄悄红了耳根。
偏偏这人毫无所觉,一直盯着方子看。
大夫加快了笔速。
拿到方子后,姑娘扫了一眼,心中感叹,要不是大夫眼上蒙着布,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装瞎。
待墨迹干了,便折起收好。
她看向正在收拾药箱的大夫,默了默,温声道:“我叫纪洇,还不知道大夫名讳。”
“乡野游医罢了,不值姑娘记名。”大夫已经收好药箱,挎在肩上,虚摸着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
她的声音有些着急。
接着,他的手被一只柔软纤细的手托起,手心被放了几块硬硬的东西。
“既然大夫您不愿意说便不说了,这是刚才的诊费,一点碎银,小小心意,希望大夫能收下。”
“另外天热,看您面色苍白,您还是吃些茶歇歇再走吧。”
像是担心他拒绝,纪洇塞完银子,便快步匆匆离开了茶馆。
只余留空气中浅淡的茉莉花的味道。
到底谁才是大夫?
说话中气十足,步子轻快稳健,刚才怎么就信了她有肺病的话随她走了。
稍微想一想,有肺病的人哪里敢进茶馆啊。
年轻的大夫站在原地,手心里还躺着几块碎银,白布蒙着双眼,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大夫放下药箱,重新坐下,干净修长的手指捏着她刚才倒的凉茶,慢慢品着。
纪洇走得远些了才往回望了望。
游医……
大概随时都会离开吧。
罢了。
“掌柜的!”
不远处传出一声激动的叫喊。
只见一个灰衣少年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身上还挎着一个木箱,一边躲人一边望着纪洇,就怕下一秒人又不见了。
“掌柜的,您去哪里了?让我找了好久,差点就去报官了。”
刚刚给一户人家的夫人贴完妆,出门没走几步,掌柜的忽然叫他去买些果脯,然后等他买完,人就没了!
纪洇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有些心虚,总不能说自己刚才是去搭讪了吧。
“方才遇到了熟人,吃了些茶,忘记同你说了,”纪洇一本正经,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她主动接过少年手里提着的果脯,“回去吧,咱们出来好一会儿了,白芮她们该急了……”
现在您才想起来白芮她们着急,方才吃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腹诽归腹诽,李木也没真的把东西给纪洇提着。
纪洇大概也能猜到李木心里想的什么,笑笑没说话。
天气热,二人也不想在外面待的太久,很快便回了店铺。
……
第4章
一天很快过去。
不少的铺子都开始上板落锁。
纪洇整理着今天的收账明细,纤细的指尖熟练地在算盘上拨动着。
其他人忙着收拾店铺打扫卫生。纪洇望了望外面发暗的天色,“忙了一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杨白芮这才想起来今天香儿来过店里的事。
“掌柜的,明日马家二小姐出嫁,想请你过去掌妆。”
顺便把今天记下来的细节一一同纪洇说了。
听的过程中,纪洇手上也没停下,但是杨白芮知道掌柜的肯定在听。待她说完,便把镀金的“马”字木牌递给纪洇。
这时纪洇才停顿了下,看了一眼木牌,点点头,便继续算账。
她知道杨白芮不会随便接单,定是了解了一番,而且她对这马家也有耳闻,所以并不打算多问。
杨白芮看着自家掌柜,思想开始发散,她若是男子,便是减寿十年也要娶了掌柜。
人不仅年轻长得好看,那气度也看不出是个生意人,倒像个风流雅士。站那儿就像幅画似的。即便是做生意,掌柜的也没有生意人精于算计的俗气,生意也做出了与世无争的味道。
论风度,不说女子,便是她见过的男子也没有哪个比得上掌柜的。
别看店里客人多,这些脂粉也不过是中等货色,同其他铺子的差别也不大,真正买的没几个,都是冲着想见一见掌柜的目的来的。
就比如今日的那个小丫鬟。
从前也没有过妆师这一说,偏偏掌柜的一人就顶起了一个行业。
一开始是在乡里,后来渐渐就传到了县里。掌柜的名气越来越大,攒了些银子后,就盘下了这家脂粉铺。
许多人慕名而来,开始的时候掌柜的为了支撑店里的花销,接了不少单子,天天往外跑。
掌柜的名气大,谁家能请到纪掌柜贴个妆也是面子。
但这两年,只有她知道掌柜的走的有多难……
“怎么老盯着我看?”纪洇注意到杨白芮盯着她发呆,用毛笔轻轻点了点她的头。
“估计她又在想着自己若是个男子,该怎么娶了掌柜的!”李木凑了过来,笑嘻嘻的说了句。
跟杨白芮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杨白芮老脸一红,冲李木啐了句:“就你什么都知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芷兰你看白芮急了!被我说中了吧!”
芷兰面无表情地听这俩人胡呛,已经习以为常,不打算搭理。
她收拾完了只走到纪洇这边:“掌柜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纪洇看着芷兰,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芷兰沉稳些。
“我今日让阿木买了些果脯,你们分了吧,分完咱们一起走。”
杨白芮和李木一致赞成,芷兰也露出了笑意。
街道空荡,没有了白天的热闹繁华,透着一股寂静。
正在几人准备离开时,有人进了店。
“不好意思姑娘,我们已经打烊了。”杨白芮迎到门口。
闻言,一个锦衣男子上前瞪着杨白芮怒骂:“瞎了你的狗眼!你说谁是姑娘!”
男子身后的少年一身绯色罗锦,面冠如玉,唇红齿白,在发暗的天色下,一时难辨雌雄。
杨白芮看得发怔,被跟在后面的李木戳了一下才回神,一时有些尴尬。
“我,对不起……”
男子还想发难,身后少年瞥了一眼铺子,双手环胸,懒懒开口:“阿楣。”
阿楣满脸愠色的立马收敛:“是,公子。”
他上前一步,仿佛看不到店里杨白芮等人,“纪掌柜在不在!”
纪洇被刚刚的动静吸引,已经放下毛笔,并未应声,侧眸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少年。
八个字:来头不小,来者不善。
“我是掌柜,这位客人找我何事?”纪洇合起账簿,淡声询问。
闻声,少年掀起眼皮,目光穿过镂空的高架,落到纪洇身上,一直兴致缺缺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纪洇站的地方正好被高架遮住,是个死角,她若不说话,他还真发现不了。
阿楣走过去:“我家公子听说你明日要为马家二小姐掌妆?可有此事?”
“不错。”纪洇点头。
“公子……”阿楣回头看向少年。
少年手指缠着鬓角垂落的墨发,眼波流转,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纪洇,迈步走进店里。
身后小厮比他快一步,走到茶水区,很熟练的在凳上垫了帕子,少年施然坐下,优雅矜持地翘起腿,垂眸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阿楣凑过去,听少年说话,不时地点头。
“我家公子说了,不许你接,要你把这单退了。”
芷兰皱了皱眉,李木和杨白芮脸色也有些难看,不由得上前一步。
纪洇微微扬手,示意不要冲动。声音平静地问:“哦?为何?”
“她冲撞了我家公子……”阿楣眼珠子转了转,手背在身后,语调不明:“我们也是为了纪掌柜好,才来提醒一声,免得纪掌柜惹火上身。”
“如此,我倒要谢谢这位公子了?”
“你知道就好,我家公子心善,不愿伤及无辜,明日纪掌柜可莫要去了。”
纪洇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垂眸道:“敢问公子打算如何教训这马家小姐?”
真当她是傻的?
什么提醒她,什么心善不愿伤及无辜……纪洇与这少年头一回见,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说得好听,利用她罢了。
这少年让她退单,一来是想落马家的脸,若不是因为这个,他怎会来“好心”提醒。
二来……
阿楣摸了摸袖子,眼神发阴:“这与你无关,纪掌柜莫要多管闲事。”
纪洇淡淡一笑,不再多问,视线落到少年身上:“看公子气度不凡,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想必在家中也是千追百捧的。”
少年唇角勾起,颇为得意。
纪洇装没看见,继续道:“马家这一单便抵得上我与店中员工的半月伙食,若皆以公子心意退单,草民恐怕得饿死在街头了。”
“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阿楣。”少年第二次开口,声音清朗,这次明显带了些威慑意味。
阿楣立马噤声,低头退到少年身后。
“纪掌柜聪明,竟看出了我的身份,不知道纪掌柜怎么看出来的?”少年目光在纪洇身上肆意溜了一圈,不答反问。
“前几日草民在首饰铺见过令堂挑选这玉佩,令堂曾说过是为公子挑选的。”
至于她怎么认识的县令夫人,自然是贴妆的时候……
说着草民,却没有一点身为草民的自觉。
少年一点也不惊讶,面上含笑自然,语气却有些强势咄咄逼人:“既然如此,纪掌柜莫再多问了,便是我命你退单,你敢不答应吗?”
李木和杨白芮身上冒起了冷汗,幸好刚才掌柜的拦住了他们。
纪洇单臂搁在柜上,姿态放松,慢慢提起了另一件事:“听说天京近日派了一位贵人下来考察民情,这招待的银子县太爷必定是要出的,只多不少,毕竟不能怠慢了贵人不是?”
“可这样一来,公子今后大概也穿不上这般好的绫罗了,但县太爷疼爱公子,怎会舍得公子受委屈,只能另寻他法筹银,或我等百姓,不过谁不知道县太爷爱民如子,那便只有商户……”
杨白芮和芷兰对视一眼,偷偷一笑,掌柜的这话说的极妙,什么心疼儿子又爱民如子的,明明是县太爷自己不想掏银子,又觉得县里百姓大概挤不出多少油水,油水是有的,但不少府城的富商都为了避暑回了青石县,现在县里是扎堆的富人,他们随便扔一个戒指,都够一家百姓一年吃喝了。
两相对比,县太爷若想在贵人跟前得脸,可不得把主意打到富得流油的商人头上嘛。
土特产跟白花花的雪银,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掌柜的这话是阴阳县太爷的,偏又说得好听,挑不出错来。
但这县令公子似乎真的没听出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道是真的被保护的太好不谙世事,还是真的蠢钝无知,又或是压根就不在意……
少年睨着纪洇,神情骄纵而凌厉,语气不屑:“若是下了官令,这些商户岂敢不从?”
纪洇仍是微笑:“不错,公子若要用强,自然不敢不从,可马家不一样,算得上是荆州第一大户,草民不算什么,但若草民不小心多嘴,让马老爷知道有人准备在他女儿大婚之日,刻意针对他女儿……”
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视着少年,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少年捏着玉佩的手指紧了紧,一双狐眸微微眯起和纪洇对视。
纪洇语调平缓:“便是给了供奉的银子,若马家记恨,在背地里悄悄做点小动作给公子添堵……蚂蚁虽小,咬起人来也是疼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来县太爷也不愿节外生枝……”
少年倏地站了起来,狐眸冷冷瞪着纪洇。
“公子莫生气,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公子同马家小姐两位神仙打架,何必殃及我等池鱼呢?”
纪洇绕过柜台,对少年作了个揖,不卑不亢:“天色已晚,小店得关门上锁了,请公子见谅。”
少年一言不发地盯着纪洇,精致的脸蛋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的,他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皓齿:“好啊,姓纪的,你给我等着,总有你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说完,少年冷哼一声,拂袖快步往外走去。
阿楣紧跟在他身后,幽幽觑了一眼纪洇:“当真是不知好歹,有你后悔的时候……”
芷兰望着离去的一行人,叹了口气。
到底是多大的仇怨,要在人家大婚出嫁的时候做手脚……
这不是作孽吗?
这小公子当真是任性。
其实掌柜的只要应下县令公子的话,明日称病不去给马家小姐掌妆,万事大吉。
少赚了银钱没关系,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这点道理连她都懂,掌柜的怎会不懂?
可掌柜最恨人逼迫或者命令她,入不得她眼的,便是拿刀架着她的脖子也是不肯服的。
这位小公子算是把掌柜的底线踩了个遍。
掌柜的肯答应才怪。
哪怕打着商量的名头,掌柜的也不会如此落他的脸。
不过,这县令公子看起来不像个好相与的,今日掌柜的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芷兰担忧地想。
第5章
巷子宽阔,没有什么逼仄感,因为有不少的住户,所以连巷子里也变得亮堂堂的。
走到中间的一扇门前,纪洇从袖子里拿出了钥匙。
“啪嗒——”
推开门。
小小的院落里黑漆漆的,打扫得干净整洁,没有什么杂物,听着隔壁住户传来的人声,显得这间院落有些空荡寂寞。
点亮烛火。
屋子渐渐明亮起来。
纪洇绕进里间,高桌上摆放着一座擦拭干净的牌位。
义母魏苓之灵位。
纪洇从一旁的抽出三支香,就着烛火点燃,面对牌位弯腰恭敬地拜下。
三拜后,便将三支香插进了香炉。
纪洇望着灵位,神情恍惚,陷入了回忆。
来到这里已经两年了。
要不是魏婆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救了她,她也活不下来,早就冻死了。
这具身体便是她原来身体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实际上她都二十六了。
开始她根本接受不了。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陌生,习惯了现代生活,她在古代根本不知道如何生存。
她没有喂过鸡鸭,没有用土灶做过饭,更没有用河水洗过衣服……
她感谢魏婆救她。可那段时间,她想要是一直在这种地方生活一辈子,还不如冻死在河边。
那时正值隆冬。
魏婆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还去县里给她上了户口,否则她现在都是这个陌生世界里的黑户。
这是她最感激魏婆的事情,没有魏婆,她都不能正大光明地生活在这片土地。
只是没想到魏婆竟然没有熬过那个冬天,发急病去世了。
她身无分文,只能卖些鸡鸭,加上邻里的帮忙,才弄了一副薄棺材。
魏婆也没有儿女亲人,哭丧的都没几个,她又没钱,更别说办什么丧礼,只是挖个坑,草草地给魏婆下了葬。
现在想起来纪洇心里都一阵阵的闷痛。
后来为了生存,她尝试过种地,可是在魏婆去世以后,她的那块地都被别人占去了。
村子里,每家每户少说也有两个以上的男丁。
她和魏婆这样孤苦伶仃的,也是罕见。
所以便是抢,她也无力去对抗。人性就是这样。
她不怨。
她不会绣花,不会写毛笔字,更不认识什么草药……
没有能力赚钱,住在那间漏风的小屋里,魏婆留下的那些粮食,撑不过这个冬天,饿死或是冻死是迟早的事。
回想她在现代的优渥风光,还有疼她爱她的亲人朋友,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有饿死的一天,在那间小屋里怎么想怎么讽刺。
不知道过了多久。
魏婆之后,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对她释放了善意。
那个皮肤黑黑的姑娘敲开了她家的门。眼睛羞怯却真诚。
她说她要成亲了,想请她去吃席。
她麻木的大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能让我为你化妆吗?”
这是她唯一能回馈这个姑娘善意的东西。
“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纪洇走出里间,开了门。
“洇洇,吃饭了吗?我家今晚炖的鸡汤,你忙了一天,正好补补身子。”妇人脸上关切,手里捧着用布裹着的汤盅。
菊婶也是这条巷子的住户。她搬来这里以后,菊婶一直很照顾她,经常给她送些吃食,偶尔闲暇还教她纳鞋绣花。
“谢谢菊婶。”纪洇露出笑意,没有客气将汤盅接过。
菊婶摆了摆手:“客气啥,你早点休息,婶子还得回去哄孩子,就不跟你聊了。”
送走菊婶,纪洇捧着汤盅回到屋子里间。
揭开盖子,鸡汤的鲜香瞬间飘满了屋子。
纪洇的食欲也被勾了起来。
她坐在桌边,看向魏婆的灵位,眼神微黯:“要是您也在就好了……”
……
天还没亮的时候,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街道上。
马车里。
杨白芮打了个哈欠,看向正在低头安静看书的纪洇,一脸的欲言又止。
“掌柜的,这回你怎么不带阿木啊……”
纪洇翻阅着手里的书,声音平静道:“你知道我最疼你,今儿带你出来遛遛……”
杨白芮:“……”她很像狗吗?
纪洇合上书,露出被绷带包扎的手。
杨白芮瞪圆了眼睛:“掌柜的,你手怎么了?”
“烫了,不碍事。”纪洇淡淡道。
“那不影响今日掌妆吧掌柜的……”杨白芮有些担心,忽然发现纪洇好像连箱子都没带……
倒是准备了不少的礼品。
“不碍事的。”纪洇安慰她。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马车驶进了一处郊外,进入了一片宽阔的街道。
两边都是独立又气派的宅子。
青砖红瓦,依山傍水。
尤其是清晨时,空气中湿润的雾气,便有些类似江南绵柔的韵味。
杨白芮撩开马车帘子,探头往外看了看,这时候街道上还空空荡荡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马车驶了一会儿,远远的便看见了一座气派的宅邸,张灯结彩,大门上贴着大大的双囍,处处透着喜庆。
纪洇下车,杨白芮前去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纪洇将镀金的“马”字木牌递过去,小厮一看乐呵呵地将人迎了进去。
……
一处郊外的宅邸里。
少年半敞着衣衫,胸口锁骨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跟身下的白狐皮一时分不清哪个更惹眼。墨发披在肩头,清纯和魅惑完美的在他身上融合。
“哦?这么说她还是去找那个丑八怪了?”少年声音清朗慵懒,一双狐眸没什么情绪地看面前的话本。
小厮跪在地上,低着头,恭敬地答道:“是的公子,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走了,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到了。”
“哦,交待你的事办了吗?”少年缓缓翻了一页话本。
“已经吩咐下去了。”
“哦……下去吧。”
“是……”小厮刚要起身。
“等等。”小厮忙又跪了下去。
“你刚才是不是抬头了?”少年单手支着脸,盯着小厮,眨了眨眼睛。
“没……没有,公子……”把头低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虫。
少年赤着白皙的双足踩在地上,慢慢走下床榻,纤细葱白的手指轻轻抬起小厮的下巴,温柔抚着:“没看你哭什么……”
小厮看着少年如玉精致的脸,像看到了什么恶鬼,眼神惊恐,忍不住瑟缩……
“啊——”
尖叫声传遍了整个院落,在蒙亮的早晨显得尤为瘆人。
“来人。”
闻声,门外候着的的两个丫鬟才敢进来,同样的低着头,没有人去看地上满脸鲜血发抖的小厮。
木着脸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用丝帕擦洗着少年染血的手指。
“纪掌柜,真有趣。”少年看着地上捂脸打滚的小厮,似想到了什么,明眸弯起,精致的脸蛋上透出几分纯真来。
……
第6章
“实在抱歉,马夫人,我今日恐怕不能为马小姐掌妆了。”纪洇托着自己被绷带包扎过的手,满脸歉意。
“这是我为二小姐准备的新婚贺礼,聊表心意,还望夫人收下。”
说着便示意让杨白芮把礼品递过去。
杨白芮一脸懵。
说好的不碍事呢?
马夫人视线落到纪洇裹着绷带的手上,脸色缓和了些,她还以为纪洇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嫌弃她家芸儿……
她叹了口气:“也是我家芸儿与纪掌柜无缘,那孩子一直想见见你呢。”
纪洇也是满脸的遗憾。
杨白芮这才反应过来。
难怪掌柜的不带箱子。
今天她就没打算掌妆,是过来退单的!
杨白芮崩溃地看着纪洇。
昨儿还说马家这一单抵得上他们半个月的伙食呢。
说好的不畏强权呢……
感觉到杨白芮的目光,纪洇淡定得很。
她笑着瞥了杨白芮一眼,马上要出马家大门了,才语重心长道:“白芮,你家掌柜的也只是个俗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方能长久。”
杨白芮:“……”
这话她怎么就是信不下去呢?
真要审时度势,掌柜的昨儿直接应了那小公子不就好了?
“纪掌柜!纪掌柜!”
刚出马家宅门,就听到了身后的喊声。
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像只麻雀飞了出来。
“是马二小姐的丫鬟,香儿。”
杨白芮小声同纪洇说了她的身份。
纪洇点点头,不动声色:“香儿姑娘找我有何事?”
香儿难过地看着纪洇:“您真的不给我家小姐掌妆了吗?”
纪洇抬了抬自己裹着绷带的手。
香儿一脸的可惜,叹了口气,也只能接受。
正打算回去的时候,纪洇忽然喊住了她。
“我有一惑,香儿姑娘可否解答?”纪洇微笑。
香儿点点头:“纪掌柜您问。”
“不知二小姐可与县令公子相熟?”
香儿脸上有片刻的茫然,连忙摆手:“怎么会,纪掌柜慎言啊,我听老爷说那县令公子自小便在金陵老家养病,我家小姐又习惯了足不出户,怕是都没见过,怎会相熟?”
一旁的杨白芮起了眉。
在金陵养病,那昨晚来找掌柜的少年是谁?
不对啊,她手上分明戴着县令夫人给儿子挑的玉佩……
杨白芮的脑袋乱了起来。
纪洇不动声色,又问:“那二小姐近日可与何人起过冲突?”
香儿不知道为什么纪洇突然问这些,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若说冲突……小姐一向与人为善,只偶尔出行的时候,也有认出是马家车辇的,倒是会遇到些讹人的,给些银钱打发了就是……”
纪洇下意识捻了捻手指,眼神渐深。
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
马家小姐不认识县令公子。
或者说,见过,但是却不知道对方身份。
【她冲撞了我家公子……】
不对,若真是这样,双方第一时间是报出身份,希望起到震慑作用。
不用说,马家小姐肯定报了,怕是还当作讹人的,给了银钱……不然昨晚那个少年也不会这么准确地说出来是马家二小姐冲撞了他。
至于那个少年报没报……不应该啊……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不时的颠簸,让纪洇有些心烦。
“停车。”
纪洇下了马车。
“掌柜的你去哪儿?”杨白芮探出头,脸上有些担心。
纪洇道:“我在这儿转转,你先回去。”
刚要走,忽的,昨日少年精致却没有表情的脸在她心底一闪而过,纪洇皱起了眉,想了想,又道:“回去以后记得把铺子里的银票收起来,今日早些关了铺子,早点回去。”
看纪洇面容认真,杨白芮虽然疑惑,但也不敢耽搁,点点头:“我记住了,那掌柜的你早点回来!”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在金陵养病的县令公子悄悄回了青石县,二是有人冒充假扮。
她昨日观察过那个少年,夸他的话并不是恭维,而是真的。那气度和举止,远远不是一个久病的县令公子能有的。
加上前几日她的确遇到过县令夫人为儿子挑的玉佩,那慈爱的模样也不似作伪。
所以——
两种可能并存。
既然能拿到县令夫人专为儿子挑选的玉佩戴在身上。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位天京的贵人怕是已经悄悄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故意戴着那玉佩跑来她跟前晃悠,大概是为了混淆身份。
若是不想引起注意,便只有在人少的地方居住。
若还要住得舒适,这儿无疑是青石县最好的去处。
纪洇想求证一下。
她记得县令在这片郊外有处私宅,就是不知道在哪儿。
正四处寻找着,眼尾的余光忽然闯进了一团血色。
杨柳浮荡,连夏令酷暑都消了不少。
不过纪洇却没什么心思去感受,朝着那团血影快步走了过去。
一棵粗壮的柳树下。
男人身上的白袍浸满了血,头发像在血里泡过又干又硬,还有好几处刀痕,瞧着连皮肉都翻了出来。
还好这郊外凉爽些,苍蝇不怎么多……
纪洇探了探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至少还有。
这人双眼紧闭昏死过去了,手上还死死握着剑柄,紧绷着肌肉,好像下一秒就能醒过来杀人。
注意到他拇指上的血玉扳指。
纪洇心生警惕,这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看他浑身是伤,手中持剑,谁知道是好是坏?而且万一是被追杀的,说不定连她都会被牵连,这还是在他是个好人的前提假设的,要是个无恶不作的……
纪洇闭了闭眼,心里挣扎得厉害。
此人来历不明,这样的着装面貌,在一片清和的民县出现,实在怪异。
她打算见死不救。
抱歉。
刚站起来,纪洇不经意瞥了一眼,又眯起眼睛去看他的脸和身形,她攥紧手,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
“喂,你撑着一点,等我回来。”
男人迷迷糊糊只听到了这么一句不情不愿却无可奈何的一句话。
第7章
马家二小姐被毒死了。
花轿抬到新郎家门口的时候,一掀开轿帘,人一直没反应不下轿,喜娘这才进轿,掀开盖头一看,七窍流血,人早就咽气了。
大婚喜庆的日子,任谁看到这场面都觉得寒意从脚底蹿到了天灵盖。
喜娘差点吓疯了。
一场喜事变成了丧事。
马老爷亲自跑去衙门报案。
县令这边听完立马下令彻查。
很快那边仵作先传来了消息,说在马二小姐的口脂上验出了毒粉。
都知道马家专门请的纪掌柜去给马小姐掌妆。
而且到了这时候,不少人也知道纪洇去了马家。
现在犯案嫌疑最大的,就是纪洇。
就在县令准备下令捉拿纪洇的时候。
马老爷颤颤巍巍地开口,说纪掌柜烫伤了手,今早过来马家是为了推掉掌妆。
给他女儿掌妆的其实是他夫人和他女儿的丫鬟。
马夫人不可能害自己女儿。
那就只有丫鬟。
一个个抓来拷问后,衙差发现还少了一个。
意识到人可能是跑了,便立马带人去追,一个小丫鬟再怎么跑,怎么可能快得过官兵。
最后在一个菜场旁边的巷口里抓到了。
也是马家和善,对下人也从不吝啬,穿戴一眼就能和普通百姓拉开差距。
好认得很。
一顿鞭打后,丫鬟才哭着招认是早上有人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在马二小姐梳妆台上的口脂里下毒的。
原本是等纪洇过来掌妆的时候,让纪洇用的……
最后再审谁给的银子,丫鬟竟然服毒自尽了。
夕阳西下,人群稀稀落落地散去。
马老爷浑浑噩噩离开了县衙。
……
一间客栈里。
纪洇的这间客栈是在三楼,从窗户往远处眺望,依然能看见远处一栋高宅。即便天色已经变得幽暗,仿佛还能看见白日热闹的那抹红。
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沉寂和哀伤。
一天过去,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第一眼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就让纪洇觉得很不舒服。
像是泡在名为权势的沼泽中长大的毒物。
她惹了那个少年不快,知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马二小姐的亲事就是一个机会。
无非就是些栽赃嫁祸的的手段罢了。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在知道前方可能会有陷阱的情况下,纪洇自然不可能往里跳。
但她不确定哪里是陷阱,所以宁愿全部推掉。
纪洇垂眸看向自己包裹着绷带的手,一点一点拆开,露出光洁白皙的手面。
可她又想知道,若她去了马家,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为马家小姐掌了妆,会发生什么事……
若什么都没发生,说明那少年还不算坏,是她误判,以那少年的身份,或许可以考虑交好。
若发生了什么,她也能置身事外,同时也能知道这少年睚眦必报,不可深交,往后需要小心。
原本不过是试探一番。
谁知道是她小瞧了那个少年的狠毒。
竟直接毒死了马家小姐。
如果今天掌妆的是她,她百口莫辩。
只差一点点,她也就……
纪洇不想让人拿捏,她上辈子没听过谁的命令,也没人敢逼迫她做什么。
但是在这里,她要谨慎,再谨慎……
纪洇握紧了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怪异,堵得慌。
“叩叩”
房门敲响。
纪洇松开手,过去开门。
是客栈伙计。
“姑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您是下楼用,还是我们送上来?”
“烦请你们送上来吧,多谢。”纪洇颔了颔首,刚要关门时,她似想起来了什么,下意识往屏风那里看了一眼。
都忘了还有个人。
一想到今天救下的那人,她就懊恼得不行。
当时看到他那个模样,竟然想到了那位年轻大夫。
鬼使神差的就把人救了,安置在了这家客栈。
按下心里的烦躁,纪洇问:“请问你们这儿有白粥吗?”
“有的有的。”客栈伙计道。
纪洇想了想说道:“送饭菜的时候,多给我准备一碗粥吧,多谢。”
“您客气!”
客栈伙计嘿嘿一笑,麻溜的下了楼梯。
没过一会儿饭菜就送来了。
纪洇端着粥绕过屏风。
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经过一番梳洗,男人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大夫看到他这身伤的时候,也忍不住感叹这男人的求生意志不是一般的强,换一般人早就没了。
男人昏睡着,面容俊秾清雅,墨发如瀑。
裸露的上半身有着线条雕刻般的美感,宽肩窄腰,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紧实匀称,充满野性,蕴藏着喷薄欲出的力量。
他此时薄唇紧抿,长睫轻颤,大概睡得也不安稳,隆起的眉间就没见他放松下来过。
有点可怜。
纪洇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但她还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给他喂些粥。
一道清透的白色从男人嘴角滑落,淡色的唇看起来有几分莹亮。
第一次喂粥失败。
再试一次……
第二次失败……
第三次……
嘴就跟缝上了似的。
纪洇:“……”
纪洇坐在床边,用帕子给男人嘴角的粥擦拭干净。
平复了一下呼吸。
“我现在要给你喂些粥,这样你的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你最好配合我一点,我这人没什么耐心,再喂不进去我就不喂了,在你醒过来之前你就饿着肚子吧。”
努力维持平静的语气也忍不住泄了几分气恼。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一个昏迷的人说个什么劲儿。
不过刚才的话好像起了点作用。
第四次喂粥男人的嘴终于打开了一条缝。
纪洇:“……”
贱不贱啊。
纪洇端着空碗走出屏风。
喂碗粥比她跑一趟单子还累。
脖子都酸了。
桌上的饭菜还没动,不过这么长时间也凉的差不多了。纪洇肚子饿,也管不了这么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不再见他。只要定期请大夫过来给他换药就行了。在能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她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
天黑后,纪洇吃饱喝足,懒得再找马车回家。就在客栈的小榻上将就了一晚。
男人还昏迷着,纪洇没什么好担心的。
……
第二天一早纪洇付了房钱,并交待客栈伙计照顾男人。离开镇子之前,她又去找了老大夫,付了银钱,请他定期过去给男人换药。
一天一夜没回去。
她得先去铺子看看。
结果去找县令私宅的打算只能搁置。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本来马车就有些颠簸,纪洇一晚上没睡好,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马夫一阵惊呼,马车晃了晃,她整个身体倒向了一边,这下更晕了。
接着就传来马夫的吼声:“马车跑那么快干嘛?急着去投胎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急着赶路……”
听到这个声音,纪洇的睡意没了大半。她连忙撩开车帘,“白芮!”
杨白芮正一脸愧疚地道歉,一看到纪洇,声音顿时变得委屈起来,“掌柜的!”
她跳下马车往纪洇那儿跑,纪洇也下了马车迎她。
看她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明显是哭过了。
“发生什么事了?”
杨白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抱着纪洇就哭了起来,“店里被抢了,还砸了好多东西,呜呜……”
纪洇竟然不觉得奇怪,仿佛在意料之中,拍了拍她的背,“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早上去店里的时候才发现店里遭了祸的,应该是昨儿晚上发生的……”杨白芮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
“先上车吧,我们回去了再说。”纪洇轻声道。
杨白芮乖乖点头,什么都听纪洇的。
付了车钱,纪洇和杨白芮上了同一辆马车。
……
第8章
撵走了外面那些好奇看热闹的人群,李木和芷兰闭门谢客,开始收拾满地的狼藉。
整个屋子都被砸碎的脂粉香铺满。
“哈啾——”李木吸了吸鼻子,“幸好掌柜的叫我们把银票收起来了,否则店里还不知道得亏成什么样……”
“阿木,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但是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芷兰擦拭着钱柜,面上犹疑。
“哪儿不对了?肯定是隔壁铺子见不得咱们店里客人多,背地里找人砸了咱们店了呗,呸!净使些下三滥手段!哈——哈啾——”
芷兰觉得李木的话也有点道理,看他被呛得直打喷嚏,皱了皱眉,“我去把窗户打开散散味儿。”
现在什么事都只能等白芮把掌柜的找回来再说。
“叩叩”
“阿木芷兰开门!我和掌柜的回来了!”
是白芮的声音。
李木一个激动猛吸了口气,又吞了一堆脂粉,差点被呛得背过气。
芷兰无语地摇了摇头,去给白芮开了门。
纪洇看着满屋子的狼藉,脂粉瓶被砸的一个不剩,橱柜东倒西歪,稍微值点钱的花瓶碎的碎,丢的丢。
看起来的确很像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入室抢劫。
“掌柜的,要去报官吗?”芷兰问。
纪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闻言,她点点头,语调平静:“报官,当然要去报官了,在县太爷管辖的最繁华的地段上发生入室抢劫这种事,这是往县太爷脸上踩啊……”
“县太爷若护不住我们,那还要县太爷干嘛呢?”
纪洇扫视着屋内,缓缓露出了笑意。
白芮和李木齐齐打了个寒颤。
掌柜的生气了。
李木去报了官。
纪掌柜因为看见铺子被砸,承受不住,病了。
县令夫人派了小厮来请,纪洇都没去。
……
“啧啧,看看,这店刚开了没半年呢,怎么就叫人砸了,多可惜啊——”
说着可惜,话里话外却都是幸灾乐祸。
芷兰正在给铺子上锁,听到这话,一回头就看见对面铺子,一个精瘦的女人靠着门口嗑着瓜子笑眯眯地望着这边。
是她。
掌柜的还没来这条街之前,她玲珑阁的客人原本是这条街最多的。
现在掌柜的店被砸,最开心的莫过于这个柳掌柜了。
所以她的买凶砸店的嫌疑也最大。
今天前脚亲眼瞧着纪洇被抬出店,柳掌柜的玲珑阁后脚就被官差查了一番,影响了她的生意,这才出来阴阳怪气。
芷兰懒得理她,锁了门转身就走。
柳掌柜见芷兰拿她当空气,也不气恼,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转身进了铺子。
“关店关店!今儿掌柜我高兴,回去是要吃酒的!”
柳掌柜这嗓门大得出奇,芷兰走在半路上也听得清清楚楚,饶是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和这种人计较,查出真凶最重要,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
“她病了?所以不能来?”萧宫钰皱着眉,精致的脸蛋陷入了沉思。
“是,奴才今天亲眼看见的,纪掌柜都气晕了,让伙计抬去的医馆呢……”阿楣低头回着。
犹豫了下,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估计也有被昨天马家小姐的事吓着的缘故,毕竟要不是手烫伤了,她就差一点……”
萧宫钰本想以毒害马二小姐的罪名将纪洇收押关起来,再随便找个死囚替她,这样一来人自然就落到了他手里……
“哼,算她走运。”
嘴上这么说,萧宫钰倚靠着软榻,咬着殷红的唇瓣,有些心不在焉。
似是在想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不管了。
等病好了再让人去把她带来。
这两天也不找她麻烦了。
够体谅她了吧……
出了房门阿楣才捂揉着胸口蹲下,疼得龇牙咧嘴。
“你怎么了?”一个小厮见状过来问。
“别提了,我今儿个听吩咐去找那个姓纪的,话还没两句人就晕了,就砸我身上,疼死我了……”
小厮:“……”
……
夜幕降临,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这时巷中民居热闹起来。
一辆马车悄悄离开,与民居背道而驰。
烟花柳巷之地,处处繁华,处处腌臜。人性在这种地方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穿着露骨的姑娘们站在门口和路过的男子嬉笑,荤话张口就来。
连露天的酒摊或是茶馆也不乏各种美艳的姑娘,兴致来了,直接抱在一起亲嘴儿的都有。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黄斑的老妪慢悠悠走在这条街上。
原也不稀罕,这种地方多得是像老妪这样的人,只是没见过像她一样还能走的。
不过看到她身后牵着的一条狼狗,一些想劫财的地痞顿时歇了心思。
大晚上的牵狗来这儿遛弯儿?
老妪如入无人之境,在这种地方,走得轻车熟路。便是路边上演真人交缠的场景也是一脸淡定,目不斜视。
往里走,老妪转了个弯儿,一人一狗便没了影儿。
街道上有一瞬的静默。
“她刚才转弯的是是那个人的地盘吧……”
“怕是老眼昏花了,还真以为牵条狗什么地方都能去……”
“管她的,她死不死跟咱们有屁关系!喝酒喝酒——”
街道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没错。
老妪便是阿楣口中被抬去医馆的纪掌柜。
纪洇来到一条巷口。
和刚才的街道完全不同的气氛。漆黑没有一点亮光。透着一股压抑和森寒。
走在巷子里。
浓烈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
纪洇皱了皱眉,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掩住口鼻。目光在巷子里搜寻着。
这时,手里牵着的狗忽然变得狂躁,开始吼叫起来。
她吓了一跳。
糟了。
正要往后退,一只匕首从她脸侧飞过,直直插进了吼叫的狼狗喉管。
纪洇手里的狗绳一松。
前方亮起了数个火把。
纪洇双手被人反剪捆起带进了一处院子里。
大堂内的黑暗被一片火把的光亮照得通明。
上座的男子披着外衣,单手支着脸,有半张脸隐在暗处,低垂着眼睫,仿佛昏昏欲睡。一颗釉白的狼牙挂在他微敞的胸口,散发着幽寒的光。
“公子,是这老妪带来的狗扰了您歇息。”
闻呈岸抬眼,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押跪在地上的老妪,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朝手下挥了挥手。
意思是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啊——”
手下忽然惨叫一声。
闻声,闻呈岸朝堂下看去,对上老妪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的冷漠。
闻呈岸手指微微一颤。
被老妪咬了一口的手下,正要挥手打她,手掌便被一只匕首穿过。
堂中的惨叫声瞬间比刚才扩大了十倍。
守在外面的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闻呈岸缓步走下台阶,眼睛死死盯着老妪。
此时老妪已经低下眼睛。
“抬头。”闻呈岸的声音冷淡,隐隐透出一丝颤,仿佛在压抑什么。
无声的一叹。
纪洇抬起头,平静地和他对视。
“说话。”闻呈岸命令道。
纪洇眼神微闪,垂下眼睫,没有答应。
“来人,把她关进柴房,不许给她吃的,给我看紧了。”
第9章
……
一个时辰过去。
柴房门被打开。
纪洇被带了出去。
雅致的屋子里点着安息香,此时闻呈岸长发束起,穿着整齐的坐在桌边品茶。
“纪掌柜大晚上来我这儿遛狗?”
语气有毫不掩饰的嘲讽。
纪洇揉了揉自己被捆得生疼的手腕,她自知理亏,“抱歉,我知道这时候不该来打扰你,但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张满是皱纹的脸却有一副清柔的嗓音。
“哦?纪掌柜还有没办法的时候?真是稀罕。”闻呈岸理了理衣袍,依然是嘲讽。
时间不早了,纪洇直接说出自己来这的目的,“闻呈岸,我想找你借几个人。”
“不借。”闻呈岸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你可以开条件。”
“嫁给我。”
“这点不行。”
“那没什么好说的。”
闻呈岸翘着二郎腿,单手支着脸,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桌上的青玉茶杯,就是不理旁边的纪洇。
像极了正在叛逆期听家长唠叨的孩子。
纪洇气得想打他。
又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生气,毕竟自己也有愧于他……
说起来这还是她“创业”那段时间的事。
一开始给村里结婚的新娘化妆的确能赚些,可是喜事不是天天都有的,平日有化妆需求的姑娘少之又少,毕竟温饱都困难,哪里还有闲工夫捯饬自己。
为了生活,纪洇把目标转移到了需求量最高的——青楼。
虽说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那个时候她饭都吃不饱,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但纪洇连青楼的门还没进的时候,就先有了一回被人调戏的经历。
之后她便把自己的容貌做了一通修改,普通得可以说丑。
虽然不能说万无一失,畅通无阻,但是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多了。
所以这里基本没有人见过她真实的容貌。
包括闻呈岸。
纪洇记得是一个下雨天,她路过一条巷口,看到躺在恶臭的水坑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闻呈岸。
这种事在烟柳巷每天都在发生。
并且是被默许的。
因为来这里的人不乏一些富商,还有被高官娈·养的妓子,环境混杂不好约束,包括官府的衙差私底下都会过来鬼混。
随手抓一个男倌,说不定便是跟过哪位夫人的……
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没有闹到外面县太爷和知府管辖的良民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其实看多了她也就麻木了。
但是没有看到像闻呈岸这样惨的,她当时觉得自己麻木的神经都被冲击得稀碎。
到底动了恻隐之心。
她把闻呈岸带去了自己在这里的临时住处,找来了大夫为他医治。
大夫都说晚一点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闻呈岸昏迷了三天才醒。
那时他对她有很强的防备,像匹受伤的孤狼。有时还会对她恶语相加,说话可难听了。
她也有脾气,看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就没再管他了。
后来有一次她被几个流氓堵在巷子里,闻呈岸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将这几人的命根子废了个彻底,那一脚踩下去,她一个女的都觉得疼。
那时她才知道闻呈岸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像个透明的影子,从不跟她说话,直到她离开那条街……
连续发生过两次差点吃亏的事,让她开始后怕,总想着如果闻呈岸不在的时候她怎么自保。
后来她忽然想到,她不能一辈子都待在那种鱼龙混杂的腌臜地方讨生活,闻呈岸能保护她一次两次,可总有疏漏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
但她想带闻呈岸一起离开。
可是闻呈岸却不肯,他说他可以保护她,希望她能留下来。
她同样在劝闻呈岸待在这种地方没有未来,不如跟她一起离开。
他俩意见不合,她能看出来闻呈岸不喜欢这里,可以说很厌恶,但他却不肯离开,怎么都不肯,她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又一定要她留下。
她自然不肯。
闻呈岸便把她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一个月。
好话说尽,怎么劝都没用。
她真的很生气。
所以就假意妥协,在他喝茶的杯子里放了迷药,逃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也再也没有见过闻呈岸,断的干干净净。
为什么说她对不起闻呈岸。
有一次白芮回去过。
被闻呈岸的手下拦住,询问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白芮也替她问了闻呈岸的情况。
她这才知道,因为那晚她在闻呈岸的茶水里放了迷药的缘故,闻呈岸一直昏睡不醒,结果被手底下人钻了空子趁机叛变,想杀了闻呈岸取而代之。
要不是被几个忠心的手下护住,闻呈岸差点就死了……
她听得心惊胆战。
想回去看他,可又怕闻呈岸再把她关起来,而且她差点就害死了闻呈岸,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这次要不是店铺出了事,她大概也不会来找他。
默了一会儿,纪洇才轻声道:“感情的事,讲的是你情我愿,闻呈岸。”
闻呈岸停下了把玩杯子的手,冷笑,“把你关起来的时候,我就没打算讲你情我愿。”
纪洇:“……”
“之前是我不对,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纪洇决定开始怀柔。
“你觉得我现在像过得不好吗?”闻呈岸反问。
她扫了一圈屋子。
嗯,比她好。
“好吧,你不愿意借就算了,我想想其他办法。”事已至此,纪洇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头要不把店关了,搬家换一个地方住重新开始。
纪洇心中有了打算,“你早点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没有下次了。
闻呈岸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危险,“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就知道。
她也懒得伪装,挺直腰背,轻叹,“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如果你没有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关起来,我也不会给你下迷药。”
“我很抱歉差点害死你,如果你想报复尽管报复,只是今晚我若出不了这门,明日一早李木就会带着官差过来寻我……”说到这里纪洇也很无奈,“闻呈岸,我无意与你为敌。”
闻呈岸似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眼中的嘲讽出卖了他的情绪,“不愧是纪掌柜,处处都给自己留好退路,否则怎么敢只身回这腌臜地。”
他的目光静静在她满是皱纹黄斑的脸上徘徊。
“认识这么久了,连真面目都从不在我面前展露,怎么,觉得我低贱不配?”
闻呈岸曾经被迫做过男倌。
纪洇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到这层上。
他明明知道她没有那个意思……
冷不丁的,一杯凉茶泼在了她脸上。
闻呈岸猛地掐住她的下巴,纪洇也不反抗,任由他给自己擦去脸上的妆。
一张白净清丽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水珠挂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轻轻颤动。
闻呈岸怔了怔,忽然笑了,笑得讽刺,“纪掌柜端得一副清绝出尘,与世无争的模样,不知骗过了多少人,只怕这世上没有比纪掌柜更懂算计的……”
说着,他眼神愈发地暗,缓缓低下头,在他的唇快要碰到她时,纪洇抬眸,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没有情绪。
像一个旁观者,清醒地看着他一个人沉沦。
第10章
闻呈岸心里像被刺了一下,他松开手,把她推远。
“来人!”
有人推门而入。
纪洇忙用帕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闻呈岸瞥了她一眼,嘲弄地勾了勾唇。
“要多少人。”
纪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道:“六个,”顿了顿又补充,“你放心,我保证他们都会安全回来。”
闻呈岸没理她,只对进来的手下道:“挑六个身手好的,跟她一起走,听她吩咐。”
“是!”手下应着,忍不住看了一眼老妪。
这人什么来头?
不是说不借吗?怎么又改了主意,纪洇不解,目光复杂地看向他。
“算是还了当初你救我的一命,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闻呈岸并不看她,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纪洇想说他欠她的早就还了,倒是她欠他许多,不过她赶时间也没再多言,朝他颔了颔首,便离开了。
门被关上。
闻呈岸饮尽了茶水,捏着杯子的手腕延伸出一条丑陋的伤疤,他刚才在她面前转了半天杯子,也不见她过问一句。
还说抱歉……
根本就不在意。
苦涩在口中蔓延。
“啪”
玉杯被捏碎。
……
离开烟柳巷。
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
纪洇站在一间铺子前,用帕子遮住脸,露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过一丝幽光。
穿着夜行衣的六个男人紧随其后。
清冷的声音在幽静的街道上响起。
“里面的东西归你们。”
“给我砸。”
……
“我的天啊!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柳掌柜看着自家被砸得稀巴烂的铺门,嗓门都破了音。
写着“玲珑阁”三个大字的牌匾本就摇摇欲坠,在她刚一吼完就“轰”地一声砸了下来。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咱们的柜中的银票都没了!”一个伙计又惊又慌地从铺子里跑了出来。
柳掌柜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伙计一缩脖子,两条腿直发抖,人都快哭了,“是真的掌柜的,还有,还有咱们那些才进的上品脂粉也没了!”
柳掌柜彻底疯了。
她扔下伙计,推开看热闹的人群朝外奔去。
清晨,县衙门前,第一声鼓被柳掌柜击响。
柳掌柜不停哭诉定是纪洇找人砸了她的铺子。
县令为了安抚她,派了官差前去查问一番。
结果人家纪掌柜现在还在家躺着养病,那脸色白得像下一秒就能咽气儿了似的,走路都难,怎么找人砸店?
店里三个伙计也是,个个都是一穷二白的,哪儿来钱雇人?
要说纪掌柜给的钱,不错,纪掌柜的确给了。
给钱让他们去喝酒了……
昨晚这三人跑去酒楼喝了一晚上,酒楼小二也说他们昨天下午早早就来了,一直也没出去过,就是不停地叫菜上酒。
官差过去的时候,三个人还趴在桌子上睡呢。
说是借酒消愁。
柳掌柜麻了。
不过这下县令也意识到了问题,自己管辖内的繁华地段连着两家店铺遭祸,虽然暂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伙人干的,可未免太过猖狂。
这要让知府大人知道了……
还有天京来的那位贵人会怎么看……
治理不严?疏于民生?
县令不得不重视起来。
先把负责晚间巡街的捕快打了一顿。
接着将派去查案的官差增了一倍,还专门安排了捕快晚上在那条街把守。
连续三天风平浪静。
案子也没有一点进展。
柳掌柜已经重新将铺子开了起来。
烟雨斋依然关着。
县令夫人这期间派了两次人去找纪洇,都被纪洇以重病为由给拒了。
……
郊外的宅邸内。
传出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
“气死我了!”
一地都是被砸碎的古董花瓶。小厮丫鬟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个姓纪的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萧宫钰嫩白的腮帮鼓起,气成了河豚。
他随手指了一个小厮,命令道:“你!马上带人去把她给我抓来!”
“殿下,纪掌柜现在病重,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就不好了……”跪在地上的小厮明显有些着急,连假称都忘了。
这时房门从门外打开,一个穿着青灰衣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萧宫钰眼睛顿时一亮,“吕公公!”
看到萧宫钰,吕公公慈爱地一笑。
接着扫了一眼跪着的奴才们,白净的脸瞬间变得阴寒,走过去冲刚才说话的小厮踹了一脚。
嗓门尖细地骂道:“你个蠢东西!柳掌柜不也被砸了?人家缓了半天不就重新把店开起来了?纪洇一个刚来就压了姓柳的半年多的,你以为她能有多脆?病重这话也就你信!她这是故意不见咱们殿下呢!”
奴才们不敢说话,缩得跟鹌鹑似的。
骂完人,吕公公又恢复了慈爱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萧宫钰,“殿下莫气,您若喜欢那姓纪的,奴才现在把她抓来调·教一番送给殿下可好?”
语气就像在说买个什么物件。
萧宫钰刚想说好,不过转念一想到吕公公的手段,万一把人药残了,就不好玩儿了,“罢了,吕公公,这回你就别插手了,我要让她自己来找我!”
“哦?殿下想到什么法子了?”
吕公公觉得稀罕,往日都是那些女子想着法儿勾引殿下,便是这样,都要从他手里过一遍,怎么也得教到脱层皮,才能伺候殿下的。
这纪掌柜是什么人物,竟让殿下如此迫不及待……
萧宫钰咬着指甲,溜圆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狐眸弯起,“这几天我也玩够了,我这个天京贵人是该出来好好考察考察民情了。”
吕公公顿了下,随即露出了奉承的笑,“是是,奴才这就去准备,肯定风风光光地把殿下送进荆州。”
……
马家二小姐昨天才下葬。
新郎倒也仁义,没拜堂也让马二小姐以亡妻的身份入了自家祠堂。
街道上还有随处可见的纸钱。
丧女之痛,马家老爷和夫人估计是要消沉一阵子了。
纪洇夹着铜盆,提着一沓纸钱,来到了郊外的一处河边。
好吧,她也挺不舒服的其实。
马家小姐的死,跟她没有关系,但又好像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当时若提醒一句的话……
正走着,纪洇听到了哭声。
左右望了望,往河边定睛一看。
哟。
有人比她先来了。
“呜呜,小姐,香儿给您烧的纸钱您记得花。”
“以前都是您给香儿零钱花,现在香儿也能回报您一些了,您别嫌弃……”
“小姐您最喜欢嗑瓜子儿吃咸鸭蛋了,地府没有这些您怎么活啊,呜呜……”
纪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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